287 吴玉萍鼓起勇气,强打着精神,拖着极度虚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走到局长办 公室。局长们正在开会,一见吴玉萍来就个个冷若冰霜,沉默不语,连个招呼也不 打。吴玉萍看到这种冷冰冰的情况,直气得浑身哆嗦,话也说不上来了。等了好一 会儿,局长才说:“有事吗?” 这本是一句平常的话,要是放在一般情况下,这也属正常,无可挑剔。但现在 是她死了儿子,多少天来哭得个死去活来,现在行走很困难。见面了局长们不仅不 说让坐下,也没个问候,却板着脸说出了这句话,吴玉萍气得泪就流出来了。她本 来是想商量请求的,一气之下请求便变成了质问:“我下乡前局长说孩子由局里负 责照顾,现在孩子死了,局里有个什么说法呢?”一位年轻的局长冷笑了一声: “说法?嘿!你儿子是自己洗澡淹死的,也不是谁把他扔到河里的,要什么说法?” 这句话如同寒冬腊月冷水浇头,使吴玉萍从头顶一直冷到脚心。她浑身颤抖着,哆 哆嗦嗦地说:“领导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别的副局长都面面相觑,没人说话,朱一夫却挤了挤那双小眼睛,两片薄嘴唇 一撇,怒气冲冲地说:“领导有什么责任?你儿子死了还要领导偿命吗?你也不想 想自己是什么人?领导对你够可以了,多少天来你在机关里哭哭啼啼,影响办公还 没说你呢!照这样你们立即搬出去。你马上到种子站去上班!” 这话更噎人了。吴玉萍本来胆小怕事,规规矩矩。可是俗话说狗急跳墙兔子急 了还咬人呢!何况吴玉萍是个人,又何况她刚死了儿子心中又积满了愤懑,所以这 一噎倒没有使她更害怕,倒使她更坚强了起来:“我说要领导偿命了吗?儿子死了 哭哭还不允许吗?机关这么多女同志,好多人无牵无挂,可是单选小孩没人照顾的 人下乡,这合适吗?当时我就提出了困难,领导说孩子由机关照顾。现在孩子死了, 机关就没点责任吗?”局长自知在这方面有点理屈,说话不像朱一夫那样强硬,但 仍不想担什么责任:“谁照看也挡不住孩子去洗澡,自己洗澡淹死的机关担什么责 任?朱局长说得对,你们整天哭哭啼啼影响办公,都没说你们,对你们已经够意思 了。” 机关这样冷漠无情,好像还对我们有了很大恩惠,吴玉萍一听就火了:“孩子 刚死很快就捞了上来,旁不相干的群众都要求抢救,领导却顾全自己面子,立即送 火葬场。结果一黑夜孩子吐了那么多的沫子,说明有过呼吸,本来是有转机的。你 们都看见了,不痛心还没点同情心吗?孩子死了领导问也不问,爹妈哭哭还不行, 领导做得都对吗?我看在这儿是没法和领导说话了,既然这样,只能找个地方说理 去。”说完扭头就往外走,她想已经是这样了,也豁出去了。你们还能把我怎么样? 没等她出门,另一位副局长李局长叫住了她:“你等等,你要上哪儿去?” “上县委大院,找书记找县长,找县委大院的人们评评理。”吴玉萍忽然觉得 身上有了力气,也有了勇气。 吴玉萍下乡就是李局长谈的话,当时他答应机关一定负责任照顾,现在出事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几句话。同时他也觉得这事儿闹到县委那儿,局里也不好看,这 孩子的死在县委大院已有议论,听说已有人向县委书记反映了。这些事真要都闹出 去局里是不好说呀!所以便把吴玉萍拦住了。 他们很客气地让吴玉萍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慢慢说道:“学大寨是政 治任务,你下乡是应该的,也服从了领导分配,这是好的表现嘛!至于孩子出了事 儿,大家都很难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就是亲妈在家,也不能时时看着他吧?人 没了,追谁的责任也没用了。” 长期受磨难受压抑的人要求并不高,只要领导给个好脸儿,有几句温暖的言语, 他们的心里就会宽松好多。吴玉萍的态度立即缓和了下来:“我并不是追责任,我 是觉得儿子在机关死了,领导却不闻不问,太冷了。不是领导扔河里去的,可是捞 上来只怕对领导影响不好,不抢救直接送火葬场,第二天的情景都见了,心中就没 一点自责吗?朱局长的话更让人寒心了,哭都不行。我多少天没睡过一宿好觉,没 好好吃过一顿饭,走路都困难,让立即上班,可能吗?……” “嗨!”没等吴玉萍说完,李局长便打断了她,“那都是气头上的话,也不必 当真。这样吧!我也知道你生活挺不容易,有啥困难就提出来吧!经济方面是不是 要点补助?我们商量商量,能照顾尽量照顾点。”吴玉萍说:“钱有什么用?补助 几十块钱,解决了今天还能解决明天?这些年再苦也过来了,我向来不向领导张嘴。” “钱有什么用?”李局长重复了一句,觉得这话有点奇怪。别人争还争不到手 呢!我主动提出来,你还说这个话,便说:“那你说怎么办?”吴玉萍说:“我请 局长们研究研究,把我的根本困难解决了。把白刚的户口转到咱县里来,最好能给 他安排个工作。这事领导也清楚,我以前提过几次,省委统战部也和咱县联系过, 县委李书记早先也跟局长打过招呼,我希望领导再认真研究研究。实在不行转到咱 县城附近农村也行,反正在哪里都是劳动,在咱们县也可以照顾照顾家。”李局长 面露难色:“这事我可做不了主,等我们研究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