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 1976年,在新中国历史上是非同寻常的一年,这一年是全国人民大悲痛的一年, 也是全国人民大喜庆的一年。悲痛的是周恩来、朱德、毛泽东三位一代伟人相继去 世;喜庆的是毛泽东去世后不到一个月便粉碎了以江青为首的“四人帮”。 粉碎“四人帮”时,大城市的人们都奔走相告,额手相庆。许多人还特意买了 螃蟹,单挑仨公一母煮了做下酒菜,以表示对横行一时的“四人帮”的愤恨。但在 小县城里,这消息来得晚,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许多人都无动于衷,只在那些长 期被压抑的人们心中才掀起一片涟漪。白刚觉得这些横行霸道的极左分子倒台,情 况也许会有好转吧!但是高兴没多久,幻想就破灭了。 新领导人宣布江青一伙不是极左而是极右派,这种说法把白刚吓了一跳:“我 的妈!他们还右?再左还要怎样?”以后又突出宣传“两个凡是”。提出凡是毛主 席作出的决策,我们都坚决维护,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们都始终不渝地遵循。这 就是说文化大革命的阴魂未散,凡是毛主席决定的都不准更改。右派问题的解决当 然是遥遥无期了,白刚仍然只有等待。他已等待得太久,几次出现希望又很快破灭 了。二十年来他就是在等待——希望——破灭——重新等待中徘徊着,希望是短暂 的,破灭只在一瞬间,只有等待是永恒。二十年,就是希望与等待支撑着他在苦难 中挣扎和抗争。 突然传来消息,胡耀邦任组织部长,白刚的精神为之一振,他觉得希望来了。 他以前曾做团的工作,对胡耀邦的为人是了解的。还是胡耀邦刚接任团中央书记的 时候,白刚到团中央去开一个只有十几个人的会,胡耀邦找他们座谈。那是在一个 不大的房间里,他边走边说,走走停停,来回走动。他不像有些高级领导在人面前 走起来是迈着稳健的方子步,却是急匆匆迈大步,给人一个开朗爽快的感觉。个子 虽小,却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全身都是力量。和大家有说有笑,在这些小干部面 前,丝毫没有架子。以后白刚又多次听到关于他的动人故事,感到他是个了解下情 十分务实的人。这样的人当了中央组织部长,一定会实事求是解决实际问题的。后 来又听说中央发了一个什么文件,说右派确实搞错的可以纠正,这可是天大的好消 息。 白刚从外地干活回来,正想想法儿摸摸实底或上外边打探一下消息。县里来了 通知,让他去开会,说是落实政策。这真是喜出望外。参加会议的人很多,竟有二 三百。白刚平时觉得芸芸众生中只有自己是孤零零臭不可闻的一个,这次一个县竟 冒出了这么多右派,真是河里没鱼市上见。 开会时间过了很久,讲话的领导才来。白刚一看竟是他几十年前的同事,现在 的县委副书记党公。他们在这弹丸小镇共同呆了几年,却没有来往。这次见面这位 领导脸上却微笑着和他点了点头,打了招呼。这笑容给了他很大安慰和希望,说明 有了什么转机。 党书记讲话只说了一个问题,中央决定没摘右派帽子的一律摘帽,摘帽后安排 工作。对于一个更重要的内容,过去确实错划的要做好改正工作则一字没提。 吴玉萍听说这次都给安排工作,她争取了多少年就是想白刚有个工作,这下总 算如愿了。她焦躁不安地在家里等待着。她满心以为白刚会高高兴兴地回来,可是 见白刚回来并不高兴,她的心马上又悬了起来:“怎么,不给安排工作?” “安排。”白刚冷冷地说。吴玉萍奇怪了:“那你为啥还不高兴?” “还是肯定反右是完全正确的。对于错划的改正工作一句不提,实际是错了也 不改。”看到白刚是为这个,吴玉萍忙说:“唉呀!能有个工作一家子在一起有口 饭吃就行了,你还要求什么?” 白刚看妻子又在担心他会惹出什么祸事来,便不想再谈下去了,知道说也没用 只好把不满把不平埋在心里。白刚被安排在文化局下边的文化馆工作,月工资四十 元。 尽管问题的解决很难让人满意,但吴玉萍总算了了一桩心事。他们工作组的老 郝、黎娟知道了都来看望。白刚安排了正式工作,也都传说右派将要平反,人们心 中的戒备少了,几个人到一起谈得很高兴。老郝说又要抽工作组下乡了,还让我去, 我希望咱几个还在一起。 吴玉萍说还是学大寨割资本主义尾巴?我可不想去了。老郝说不是了。中央有 文件要解决打骂群众乱扣乱罚等违法乱纪问题。县委李书记官复原职后对这个问题 很重视,决心认真解决。吴玉萍说要是这样我参加,正好我还有块心病没解决。 “你还有一块心病……”老郝莫名其妙一脸的惊愕。黎娟马上把话抢了过去: “吴姐的心病我知道,是桥头营打死人的事,对不对?” “是啊!这件事我一直放心不下。也不知道刘大娘他们怎么样了。我们不能让 坏人老是那么猖狂让好人受罪呀!几年来一直是朱一夫那些人当权,没有机会解决。 现在县委李书记官复原职,中央又有解决农村违法乱纪的文件,我觉得问题该解决 了。”吴玉萍说完,老郝很有感慨:“老吴在自己那样艰难的情况下还有这样一副 好心肠,真是难得呀!我当时是有点心灰意冷啊!觉得管不了就不要惹麻烦。多亏 你当时冒着极大危险取得了有力证据,要不现在想解决也难了。这回我们下决心争 取让县委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