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这事本来花班长是可以管一管的,他是老班长,不少人又是原来班里的老人, 白刚当班长不久,从哪方面说他都应当多负点责任。本来白刚当班长他是愿意的, 可是一下子盖过他去,按社会上的说法成了一把手,他的心里就有点不平了。看到 不少人对白刚那么亲近,心里更是不舒服。小何平时对他不理不睬,他对这小子没 好感,可是今天他反对白刚倒称他的心思,他当然不能反对了。王显能本是他的打 手,不过今天他却给白刚出气去了,他就不能帮他了,可是也不好伤他,所以只有 不管了。让他们王八蛋打兔崽子,爱咋打咋打,自己也乐得看热闹,所以也跟着起 哄。 全屋里的人都卷入了这场纠纷,只有白刚头也不抬仍然整理自己的东西。好像 屋子里发生的一切他都没看见也没听见。这是他长时间置身于这种环境练就的一身 硬功夫。自从他不打算申诉的那一天起,他就想自己必须面对这样的现实。在一个 令人不堪忍受的环境中长期生活下去,就必须保护自己,超然物外。这里天天是争 吵,处处有打斗,你管得了说得清吗?而且每天累个贼死,心里烦得要命,哪里有 心气儿去管别人的是非? 在这里,人格是微不足道的,命是不值钱的。在这里,由于悲观、失望、烦躁、 痛苦的折磨,会使聪明人变得愚笨,愚笨的人变得野蛮。白刚极力控制自己,使自 己避免这种结果。时时在说服自己,不要使自己变成木头人,也不要使自己成为一 个精神病,不要动肝火,避免卷入各种纷争。虽然让他当了班长,在这方面也没能 让他积极起来,仍然是能不管就不管,自己落个清静算了。 现在他却避免不了了,再不管就要打破脑袋了。愤怒、烦躁逼得他使足了全身 力气大喊一声:“住手!”像天空中突然响起了一个炸雷,一下子把人们都震醒了。 打架的,起哄的都安静了下来。有的人惊呆了,好像从一场噩梦中突然醒来。 等屋子里全安静了下来,白刚才气愤地说:“反了你们,要干什么?逞英雄吗? 要看热闹吗?别人看不起我们,自己也拿自己不当人?这里没有英雄,都是狗熊! 还有人整天起哄架秧子,惟恐天下不乱,自己好在一旁看热闹。告诉你们,在这个 班里,谁也别想添乱。谁看谁的热闹?我们许多人都是知识分子,看别人无谓厮打, 能是一种乐趣吗?把自己一时的高兴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建筑在别人头破血流上, 自己忍心吗?”他讲了这么长时间,没有一个人交头接耳,没有一个人搞小动作, 干私活。看来这个新班长把这三十来人镇住了。 说完了大家,白刚就要处理今天这件具体事儿了。本来他认为这类事是不必管 的,也难评出个是非来。但今天的情况不同,打起来何仁山肯定吃亏,他不管不公 道。人家还会说他故意助长王显能去打何仁山,因为正是何仁山说人们拍他的马屁, 所以不仅要管还要说说是非。首先批评王显能,事情是他闹起来的,当然要先说他 :“我知道你爱动手,以后不许动手打人!”王显能很不服气:“班长,我没打他, 是他先咬我!”觉得我教训他,也是为你,你不说他,还批评我?白刚斥责说: “别说了!大家都看见了是你先动手!”王显能是很刚烈的小伙子,这时委屈得几 乎都要哭了:“班长,你偏心……”一下子把裤子脱了个精光,跷起了大腿,喊着 说:“你们看!”他的大腿根上清清楚楚的两排血牙印,简直要滴出血来。白刚严 肃地命令着:“别说了,坐下去!”王显能无可奈何地穿上了裤子坐了下去,心里 却不服气,以怒视的眼睛看着何仁山。 白刚见他坐下了,口气缓和地说: “何仁山也要注意,以后说话不要讥讽人。” 何仁山仍像打架以前那样,满不在乎地把两条腿随便一伸,半躺半坐地靠在被褥上, 用大白眼珠子斜了班长一眼。白刚当然会把那白眼珠子看在眼里,知道那是什么意 思。便接着说:“何仁山可能不服气,心里会说就是拍马屁。不能这样看。我那些 东西只靠我自己半天也搬不完,你看那个乱腾劲儿能容我搬半天吗?到了这里,别 人有困难应该互相帮助。”何仁山仍然靠在被褥上一动不动。嘴里小声说:“哼! 互相帮助,说得好听!”把头扭了一下,瞪了班长一眼。 白刚看到了这一眼,非常伤心。心想:他当然不会承认互相帮助。王显能在斗 争会上那些拳脚,他怎么能忘得了?这里哪里有什么互相帮助?何仁山虽小但他说 真话,性格倔强很像自己。只是论勇敢顽强自己还不如这个孩子。可惜他涉世未深 还不了解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容不得他这种勇敢顽强,以后还不知要付出多少痛 苦的代价啊!想到这里,他对那狠狠的一眼,只装作没有看见,对那种敌意的嘟囔 也没有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