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严寒中孕育着春华 一、“十月维新”军事政变 1972年10月17日,在韩国政治发展史上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这一天,金大中 正在日本东京的寓所看电视。此前,金大中因为在车祸中股关节受到创伤,来到日 本治疗。现在治疗已告一段落,他正准备过两天启程回韩国去。 金大中正和一位企业界的朋友一起看电视新闻,看着看着,金大中的脸色阴沉 起来。因为电视新闻传出一道让人震惊的消息:韩国总经补正熙发表总统特别宣言, 在全国实行戒严,解散国会,禁止一切政治活动……公布维新宪法那位企业界朋友 见金大中脸色阴沉沉,便不敢随便张口说话,只听金大中嘟哝了一句:“这种事总 是在我不在汉城的时候发生!” 让金大中脸色阴沉的这道消息,报道的是发生在韩国首都汉城的一件政治大事, 韩国人一般把这件政治事件称为“十月维新”军事政变。有趣的是,发动这场“十 月维新”军事政变的不是别人,正是韩国总统朴正熙本人。 那么,补正熙作为一国总统,为什么要亲手发动“十月维新”军事政变呢? “十月维新”军事政变包含哪些内容?对韩国政治、社会的发展有哪些影响? “十月维新”军事政变的发生,有着深刻的国际国内背景。 国际背景方面,70年代初,美国的全球战略及朝鲜半岛战略出现了重大调整。 越南战争的余波导致美国国内反战气氛高涨,庞大的战争经费又加重了经济负担, 使美国开始在亚洲探索一种比较缓和的政策。 1971年,中美之间展开“乒乓外交”,很快,尼克松总统访华,中美建立外交 关系,紧跟着,日本也与中国建立了外交关系。 随着形势的这种变化,朝鲜提出《关于统一祖国的八项救国方案》,内容是美 军撤出,南北方军队裁减至10万人以下,废除韩美、韩日条约,确立民族主权,举 行南北大选,建立统一的中央政府,保障南北的政治活动自由,作为过渡措施实施 联邦制,进行经济、‘文化、人员交流、召开南北政治协商会议等。 南方的朴正熙政权也提出为寻找南北离散家属而举行南北方红十字会议,金日 成政权同意了该方案。此后,在板门店设置了常设联络处,开通了直拨电话,召开 了若干次红十字预备会谈,终于在汉城和平壤同时发表了《七。四联合声明》。 国际形势的变化,美国调整朝鲜半岛政策,使朴正熙政权感到,美国对朝鲜南 部的保护正在减弱;而朝鲜南北关系的缓和,反而使朴正熙政权担心来自北方的社 会主义制度的渗透和威胁。 在国内背景方面,进入70年代,韩国虽然经济得到高速发展,但也出现贫富悬 殊拉大、阶级矛盾突出、工人运动日趋激化等问题。结果不仅在1971年的第七届总 统大选中,新民党总统候选人金大中向朴正熙发起强有力的挑战,差一点战胜朴正 熙,而且在一个月后的第八届国会议员选举中,新民党重新崛起,获得89个席位, 超过抵制修改宪法所必须的法定席位,对共和党政权的稳定形成威胁。新民党在国 会拥有这样大的势力,就意味着朴正熙想再通过修改宪法来继续连任总统的途径行 不通了,这使朴正熙政权深感不安。 1971年7 月,朴正熙政权内部发生了司法风波,汉城的民事审判员宣布集体辞 职,以抗议中央情报部长期干预和操纵司法。接着,全州、清州、大邱、釜山等地 法院的审判员也提出辞职,维护司法权的斗争扩大到全国。司法界要求政府纠正侵 犯司法权的7 个条款,并由中央情报部有关官员公开承认错误和负起全部责任。事 件传到国会,共和党怕事件变成政治问题,责成检察机关认真处理事件,并答应纠 正侵犯司法权的7 个条款和司法权独立的要求。这次司法波动打击了朴正照政权的 独裁行径。 1971年9 月30日,新民党就政府内务部长吴致成长期失职问题,向国会提交了 对内务部长吴致成的不信任案。朴正熙总统将共和党的干部召到青瓦台,当面指示 设法否决此案。但是由于新民党在国会拥有89个席位,加上得到共和党一部分议员 的支持,“不信任案”被通过了。这件事激怒了朴正熙,共和党当局立即将支持 “不信任案”的党内重要人物金成坤和吉在虎传讯到中央情报部,施以酷刑后剥夺 了议员职位。这一事件进一步激化了新民党与共和党的对立。与此同时,大学生们 的反独裁斗争一浪高于一浪,威胁着朴正熙的政权。1971年10月15日,朴正熙总统 在汉城地区宣布了卫戍令,派军队进驻高丽大学,殴打示威学生,开除学籍175 名, 加强了对学生的弹压。 1971年10月6 日,朴正熙总统宣布国防处在非常事态,10月21日提出《国家保 卫法案》,然后重演故伎,避开国会会场,瞒着众多的在野党国会议员,于28日凌 晨在别馆召开只有共和党议员参加的会议,单方面通过了所谓《国家保卫法案》。 《国家保卫法案》的强行通过,是朴正熙总统发动维新政变的前凑。 国内外形势的变化,新民党的重新崛起,风起云涌的反独裁斗争,不仅堵塞了 朴正熙再次通过修改宪法来延长执政这条途径,而且对朴正熙政权形成一场严重的 挑战和危机。但是朴正熙对因自己的现代化战略获得巨大成功而充满自信,强烈期 望终生执政。朴正熙总统是大独裁者,他不能摆脱独裁者的惯性思维,只能不择手 段,在独裁的道路上寻找新的突破口。于是,朴正熙总统终于发动了“十月维新” 军事政变,亲手向自己的政权体系开刀,重新建立一套彻底独裁的体制,以维持三 选改宪任期届满后的政权延续。 1972年10月17日,朴正熙总统以积极适应南北对话和应付国际局势的急剧变化, 需要改革现有体制为由,向全国发布了非常戒严令,在全国实行戒严,废止了当时 的宪法,解散国会,禁止反对派和国民的一切政治活动,下令所有大学停课,对新 闻、报纸、电视台实行军事管制等一系列措施。霎时间白色恐怖笼罩了整个韩国。 朴正熙在当天发表的《总统特别宣言》里这样声称:随着列强的势力均衡发生变化 和南北韩之间的事态的进展,我们必须建立促进和平、统一和南北对话的主体。但 是,现行宪法、法令和体制都是冷战时代的产物,不适应今天的状况。代议机构是 宗派斗争和各政治派别玩弄自己策略的牺牲品,不能成为和平统一和南北对话的后 盾。因此,迫不得已采取非常措施,以坚决实行体制改革…… 作为这个共和国的总统,一切言行应代表国家的意志。我决心忠实地完成历史 赋予我的使命,通过采取特别措施来进行机构改革——一场符合我国现实的机构改 革。这场改革将有助于国家在南北对话中的地位,并将成功地适应我国周围迅速变 化的形势…… 10月27日,朴正熙公布了《维新宪法》,并在11月23日交国民投票获得通过。 在n19 万张有效票中,有755.37万票赞成维新宪法,占65%。 《维新宪法》的主要内容:由2000人至5000人组成的“统一主体国民会议”是 国家最高权力机关,由总统任议长,议员任期6 年。 国会议员的1 /3 由总统推荐,由统一主体国民会议选举产生。 将国民直接投票选举总统的直选制,改为由统一主体国民会议间接选举总统的 间选制。 废除有关限制总统连任的规定,只要获得200 名以上统一主体国民会议议员的 推荐,就可成为总统候选人。又规定,从选举之日起倒数计算,在国内居住时间满 5 年以上者,才有资格当总统候选人。 当时,朴正熙的主要竞选对手金大中在日本长期治疗创伤,因此这个规定实际 上使朴正熙成为惟一的总统候选人。 宪法修正案,由国会提出,由统一主体国民会议表决通过。 有50名以上议员联名提出议案,就可以将某一议员赶出议会。 维新宪法赋予总统在内政、外交、国防、经济、财政、司法等所有范围内采取 紧急措施、包括解散国会的权力。 这部维新宪法,实质上使总统拥有凌驾于立法、司法之上的绝对权力。尤其是 废除总统连任的限制,规定总统由执政党完全可以操纵的统一主体国民会议间接选 举产生,这就为阻止在野党候选人当选总统设置了安全阀,为朴正照总统无限期执 政铺平了道路。 12月15日,根据维新宪法举行了统一主体国民会议议员的选举。12月23日,朴 正熙作为惟一的总统候选人,由统一主体国民会议间接选举为第八届总统,任期为 6 年。在有2359名代表的统一主体国民会议里,朴正熙以2357票当选,几乎是获得 100 %的得票率。 1973年2 月27日,韩国举行国会议员选举。结果,执政的共和党获得70席,新 民党等在野党派获得52席,根据总统推荐,由统一主体国民会议选举产生的国会议 员73席。这样,执政的共和党在实际上占有143 席,占压倒多数。 通过“十月维新”军事政变,朴正熙总统身兼国家元首、政府最高行政长官、 内阁主席、武装力量总司令、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统一主体国民会议议长等职, 有权发出宣战令、签订国际条约、有权任命国务总理、安全委员会的成员、政府各 部首长、政府高级官员和所有法官。朴总统可以把任何重大问题提交给统一主体国 民会议来讨论,总统的决策无需经过从属于决策机构的政府其他部门审议。这样, 朴正熙总统把他的独裁统治,发展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从1972年“十月维新”起,到1979年10月止,维新体制下的朴正熙政府,在韩 国现代史上称作第四共和国时代。 第四共和国时代的朴正熙总统,一方面利用维新宪法赋予总统的非常措施权, 接连发布了各种紧急措施令,对社会实行全面的超强控制;另一方面,实行个人独 断专行。每年的重要政策,在总统秘书室专家们的帮助下,由朴正熙总统一人作出 决定后在年末记者招待会上向国民公布。然后,每年的1 月份,总统视察政府的各 个部处,听取年度计划报告,当场作出决定或指示。2 月份,赔每个道,检查各项 政策的落实情况。对各部处的工作,每季度听取一次汇报,并分析和审查其工作情 况。 总统个人的独断专行,在极大地提高了行政效率的同时,也带来了一系列的问 题。在第四共和国期间,经济建设继续保持了高速增长,到1980年,人均国民收入 达到1510美元,但是诸如贫富差距拉大、物价上涨、地区间发展不平衡、大财团的 垄断引起的不公平竞争等一系列的问题也发生了,这些经济上的问题导致了政治上 的危机,反对派和国民反抗维新体制的斗争风起云涌。此外,高度集权的权威主义 和朴正熙总统的个人独裁又引起了诸如韩美、韩日关系的恶化等外交方面的危机。 这些内外危机,最终导致了枪杀朴正熙总统的“1026”事件,从而结束了朴正熙的 超级独裁时代。 二、青瓦台密谋暗杀计划 1972年10月17日夜,日本东京金大中寓所。 金大中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无法入睡。 他万万没有想到,朴正熙政权的离经叛道竟到如此程度。他原来以为,朴正熙 会为连任总统而进行四选改宪,因此他很关注那些有关朴正熙为修改宪法而上演的 种种闹剧。他分析,为了修改宪法,朴正熙会去分化在野党,拉拢其中一派,打压 另外一派,以确保执政党占有2 /3 以上的席位,从而达到修改宪法、连任总统的 目的。当时新民党也正在分化成两派,一派是柳珍山派,另一派是以金大中、金弘 一、梁一同为主的“反珍山派”。 但是,出乎金大中意料的是,朴正熙根本不走四选改宪这条途径,而是于脆对 自己的政权下手,发动维新军事政变,解散国会,禁止一切政治活动,对政治格局 来个推倒重来,重新洗牌。新民党在第八届国会议员选举中,好不容易获得89个席 位,建立了强大的反对派阵营。眼看韩国的民主化运动要有一个良好的发展,突然 遭此维新政变,民主阵营只有土崩瓦解了。金大中仿佛看到首都戒严部队的坦克和 装甲车遍布汉城市内的情景,也仿佛看到荷枪实弹的士兵把守国会、报社、电台、 大学等要地的景象。他恨不得立刻就返回到汉城去,哪怕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赶回 去进行斗争。也许,他这个人天生就注定了是为反抗独裁统治而生而死的人。 金大中望了望窗外的夜色。那满城的灯火,把东京的夜色装扮得如此璀灿绚丽。 夜愈来愈深,华灯愈来愈灿烂,夜幕中的城市也愈来愈宁静了。此时,东京的市民 大多数已进入梦乡。可是,故国首都的民众,此时正处在白色恐怖的笼罩之下。金 大中反复地想,在这风云突变之际,他究竟能为祖国的民众、为祖国的民主运动做 些什么呢?如果现在赶回汉城,等于自投罗网,在白色恐怖下,他很可能被投进监 狱,或者被软禁起来,这样的结局将是无所作为,不可能对独裁政权进行斗争。 几经权衡,金大中决定留在东京。他觉得,留在海外,可以揭露十月维新政变 的真象,可以呼吁日本和美国政府对朴正熙的独裁统治进行干预,可以联合海外民 主力量,开展反对朴正熙独裁政权的斗争,可以为挽救韩国的民主化运动做很多事。 他最终决定,向日本政府提出政治避难。 第二天一大早,金大中就开始采取行动。他邀请各国媒体派驻东京的新闻记者, 召开了记者招待会,揭露了昨天发生在汉城的军事政变的真象,指出这次军事政变, 是朴正熙政权为了建立长期执政的独裁体制而采取的暴行,目的是强化独裁统治, 达到永久执政。他抨击朴正熙发表的所谓“总统特别宣言”,是打着适应国际形势 变化需要的幌子,实质是反民主的彻头彻尾的独裁宣言。接着,金大中宣读了已经 准备好的声明:朴正熙总统的这次行动,是以国家统一为借口的,是为了更加独裁 和永久执政而采取的令人深感震惊的反民主主义的暴行。 朴正熙政权此举是违反宪法的行为,也是无视国民希望通过国内民主力量的成 长和南北在平等基础上展开对话并早日实现国家统一的美好愿望的粗暴行径。 我相信,朴总统此举必将遭到全世界舆论的谴责,在渴望民主和自由,并曾为 此而推翻了李承晚统治的伟大的韩国人民面前,他也必将以失败而告终。对此,我 深信不疑。 当时,在东京的在野党议员还有梁一同、宋元英等人。金大中与他们取得联系, 共同商讨政治避难,在海外开展反对补正熙独裁政权的事。金大中听说金泳三也到 了东京,就多次与他联系,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原来,当汉城发生“十月维新”军事政变时,金泳三正在美国华盛顿,因哈佛 大学邀请他做关于南北朝鲜统一问题的演讲,正在准备演讲稿。金泳三也是在电视 里听到“维新政变”的消息,立即给他的妻子孙命顺女士打电话询问情况。孙命顺 女士告诉他,共和党当局用坦克解散了国会,逮捕了很多在野党人士,金泳三的贴 身参谋和秘书也被逮捕,国内的情况十分险恶等等。 国内政治风云突变,金泳三决定,放弃在哈佛大学做演讲,立即回国,开展反 对朴正熙独裁政权的斗争。孙命顺女士在电话里听到丈夫的决定后,流着泪哀求丈 夫暂时留在美国。金泳三告诉邀请他来美国的哈佛大学赖索和考亨两位教授,说国 内发生了维新政变,我不能在这里做演讲报告了,我要立即回国,请另找报告人。 两位教授考虑到金泳三回到国内的人身安全,就劝告他留在哈佛大学从事研究工作, 金泳三谢绝了他们的好意,登上了飞赴日本的斑机。 金泳三在东京做短暂停留,进一步确认了国内险恶的形势,但还是不顾朋友和 亲属要他暂留日本的劝告,风风火火地飞回汉城。一到汉城,他立即被软禁起来, 失去了自由。 1972年10月,朴正熙政权公布了《维新宪法》,并在一个月后交国民投票获得 通过,金大中立即在东京发表声明,予以抨击。金大中指出,《维新宪法》本身就 是违返宪法的伪宪法。朴正熙当局明令禁止国民对维新宪法进行讨论,在当局高压 政策之下,有谁敢拒绝投票呢?就算是有谁拒绝了,当局也可以任意伪造。不管投 票结果如何,朴正熙当局都将向国内外发布预先准备好的所谓支持率占压倒多数的 消息。在当局高压之下的这次投票,是违法和无效的。 1972年底,金大中为了游说美国政界对韩国的局势施加影响,从日本来到美国。 经过哈佛大学莱希沃和考亨两位教授的介绍,金大中会见了美国政界的一些重 要人物,如民主党院内总务麦克。曼斯威尔德议员。另外,金大中还到哥伦比亚大 学、密苏里州大学、威斯敏斯特大学、芝加哥大学和华盛顿大学演讲,向美国各界 揭露朴正熙政权发动维新政变的真象,呼吁美国各界支持韩国的民主力量反对朴正 熙独裁统治的斗争。 1972年12月23日,朴正熙作为惟一的总统候选人,由统一主体国民会议间接选 举为第八届总统。金大中在美国发表声明,指出统一主体国民会议是执政党可以任 意操纵的政治道具,朴正熙通过这个政治道具选举而获得的99.9%的支持率,是十 分可笑和滑稽的政治把戏。 在美国期间,金大中联络了一批旅美的韩国民主人士,组织了“韩国恢复民主 促进统一国民会议”(简称“韩民统”),作为发展民主主义、反对补正熙政权、 促进国家统一的政治组织。 1973年1 月,金大中从美国返回到日本。美国之行使金大中感到,除了一部分 政治家和学者外,美国人对朴正熙政权的军事独裁,甚至对韩国都不大关心。金大 中觉得,日本的情况与美国迥然不同,日本国民对韩国十分了解,日本的媒体也经 常报道有关韩国的情况。 1973年2 月,韩国在维新体制下首次举行国会议员选举,日本媒体对韩国的这 次选举进行大量的宣传报道。金大中向日本各界揭露,韩国这一届国会议员选举, 只是按朴正熙政权预定好的程式走过场而已。这一次选举采取在一个选区只选两个 候选人的办法,全国73个选区里,执政党在各个选区推举一个候选人,另外一个候 选人的名额分配给在野党和无党派人士。选举结果,执政党获得70个席位,在野党 获得52个席位。另外还有73名议员,由朴正熙指定,由统一主体国民会议走过场投 票追认。投票追认的73名议员,都不加入共和党,而是按朴正熙的意思,另立门户, 成立“维新政友会”,形式上是独立的政党,实际上也是秉承朴正熙总统的意旨行 事。这样,共和党表面上只有70名席位,加上这个维新政友会的73名席位,执政党 事实上拥有143 名席位,占绝对多数地位。因此,这一届议员选举,也是朴正熙政 权玩弄独裁手腕的政治把戏。 金大中在日本加强了反对朴正熙独裁政权的活动。他和日本执政党和在野党议 员保持着密切的接触,争取他们关注和支持韩国的民主化运动。他和日本政界的一 些强有力的人物,诸如田中角荣、福田赳夫、桥本登美三郎、河野谦三。宇都宫德 马、石桥改嗣等人都结为朋友。他在东京筹备成立“韩民统日本支部”,成立大会 定在8 月18日召开。 当时韩国整个社会处在朴正熙政权的严密控制之中。朴正熙政权一方面向国民 宣传“维新才是生路”,一方面严厉打击反对派。在野党处于瘫痪状态,民主人士 抬不起头来,新民党得不到国民的支持,整个在野政界一片死寂。只有金大中在海 外不断抨击“十月维新”是军事政变,不断揭露朴正熙政权反民主、真独裁的面目, 并努力联合海外的民主力量,建立起反对朴正熙政权、恢复民主的阵营。这一时期, 金大中成为反对朴正熙独裁统治的惟—一支劲旅。 汉城青瓦台,总统办公室。朴正熙总统正在听取中央情报部部长李厚洛、中央 情报部副部长金治烈、韩国驻日本大使馆公使金在权的汇报。 经过十月维新大洗牌,朴正熙总统已经建立了一套完全在自己控制之下的权力 运作体系。统一主体国民会议,这个国家最高权力机关,一手操纵在自己手里,共 和党在实际上控制着2 /3 以上的国会席位,在野党在他的分化弹压下,已经处于 瘫痪状态,新民党两个最有号召力的年轻政治家金大中和金泳三,一个流亡海外, 一个被软禁起来,整个在野政界失去了反抗能力。朴总统的权威达到了顶峰,无人 能与之匹敌。 但是,朴正熙还有一点隐忧,这点隐忧来源于流亡海外的金大中。金大中这只 老虎没有被他关进牢笼里头,正自由地活动在美国和日本。朴总统的内心深处,最 害怕的就是金大中这只老虎。有这只老虎在,总统的党总有点睡不安稳。现在乾坤 已定,朝野各派均臣伏在自己的权杖之下,惟独这个金大中,还在海外上串下跳, 不断向自己的权威发出一个又一个挑战。今天,朴总统听取的就是关于金大中在海 外的活动情况汇报。 李厚洛部长首先将金大中在美国、日本的活动情况向总统做了详细汇报,从1972 年10月18日金大中在东京召开记者招待会汇报起,接着如何向日本政府提出政治避 难,联络了哪些海外反政府人士,什么时候跑到美国活动,发表了几个反政府声明, 做过多少次反政府演讲,与政界哪些要人有过什么样的接触,然后什么时候又返回 日本活动,又与日本政界哪些要人频繁接触,又如何组织在日本的民主力量,一直 说到最近金大中在东京的活动细节O 朴正熙阴着脸,一声不吭地听着。秘书坐在他 的旁边,快速地将李厚洛汇报的情况记录下来。金治烈和金在权也在做着记录。李 厚洛继续说:“1972年底时,金大中在美国纠集了一批反政府人士,组织了一个叫 做‘韩民统’的反政府组织……” “韩民统?”朴正熙显然还没有听过这个名称。 “是的,韩民统。全称叫做——”李厚洛把脸转向金治烈:“全称叫什么来着? 金副部长。” “‘韩民统’的全称叫做‘韩国恢复民主促进统一国民会议’。”金治烈说。 李厚洛接着说:“今年初,金大中从美国返回日本,正筹备在东京成立‘韩民 统’日本支部,作为他在日本从事反政府活动的政治组织。成立大会定在8 月18日。” “哼!”朴正熙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眼睛眯着,两片薄嘴唇紧抿着。 “金大中的所有活动,完全处在我特工的严密监视之中。”金在权说。 这时金治烈副部长补充说:“追随金大中的那帮人,正在鼓动金大中组织海外 流亡政府。但是,根据我们掌握到的情况看,金大中对成立海外流亡政府一事,还 没有下定决心。” “美国和日本政府对金大中什么态度?”朴正熙问。 金在权公使汇报说,金大中与日本政界人物接触很频繁,比如田中首相,还有 桥本登美三郎、河野谦三等等国会议员,而且这些政界要人都赞赏金大中的政治主 张,都在庇护金大中。日本媒体也对我国的维新体制作出很多歪曲的报道,对金大 中的反政府活动大肆渲染。金在权加重语气说:“由于日本政界与金大中有着广泛 而亲密的关系,加上地缘亲近,我国在日本的侨胞也很多,在金大中的旗帜下,已 经聚集了一批反政府人士。因此,日本很可能成为金大中对抗我国的最危险的基地。” “美国政府呢?”朴正熙问。 李厚洛说,美国政府对金大中的政见倒没有公开表示什么倾向,有一些国会议 员和学者与金大中常有接触,很关注我国的政局发展情况,但没有公开正式的表态。 汇报完了,大家等着总统指示。朴正熙眼睛盯着窗外,紧抿的嘴角向下压出二 道深深的勾线,瘦脸鳞峋,冷峻阴森。显然,他心中正在考虑着某个决断。良久, 朴总统说:“今天的汇报就到此为止吧。” 三个人起立,向总统敬了个军礼,然后转身向外走出去。总统的这些部下都是 军人出身,至今在总统面前还保留着军人风格。 “李部长,你等等。”补正熙喊道。 李厚洛知道总统要作出决断了,就对金治烈和金在权说,两位先走一步,然后 回到朴正熙面前。 朴正熙向秘书示意,秘书出去了,房间里只有总统和部长两人。 “总统阁下,请您指示。” “反对派那些人,我并没有放在眼里,他们翻不了天。只有金大中和金泳三, 这是我们的两支劲敌。”朴正熙慢悠悠地说。 “金泳三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下,我们随时都可以处置他。只是这个金大中, 在日本政府的庇护下……” “我说的就是这个金大中。以前在国会给我们造成最大冲击的,总是这个金大 中。1967年第七届国会议员选举,我们下了那么大的成本,我们的金炳三还是竞争 不过这个金大中。前年第七届总统选举,你看,他那种锋芒和号召力,唉,差一点 赢了我们!第八届国会议员选举期间,金载圭司令向我保证,要让我安安稳稳地睡 觉,可是,这个金大中,带着伤还当选上国会议员。” 朴正熙右手握起拳头,在桌子上捶了一下,继续说:“这次十月维新,其他人 都捏在我们的掌心当中,惟独这个金大中,又让他溜走了!” “阁下放心,我们有40万特工。他金大中要冒出来,我有办法把他压下去。他 要蹦上天,我有办法把他拉下来!” “不!我不要你把他压下去,拉下来。”朴正熙摇着头。 “嗅?”李厚洛有点不解。 “李部长,假如有一只老虎蹲在你的卧榻旁,你能睡得着觉吗?”朴正熙盯着 李厚治问。 “毫无疑问,我睡不着!”李厚洛肯定地回答。 “那么,你将怎么办呢?” “我将把它赶跑!” “不!不!”朴正熙又摇着头说:“赶跑了它还会回来蹲在你的卧榻旁,这样 你还是睡不着觉。” “请总统阁下明示。” 这时,朴正熙盯着李厚洛,两眼嗖嗖射出精光,一字一字地咬着说:“李部长, 这还用得着我明示吗?” “明白,总统阁下!我保证让阁下您能安安稳稳睡好觉。”李厚洛挺起胸膛说。 “明白了就好。时间嘛,他金大中不是要在8 月15日成立什么韩民统日本支部 吗?我希望8 月15日之前,能得到你李部长的捷报。” “是!” “记住,要悄悄地干,不留任何痕迹。”朴正熙指着李厚洛:“如果留下什么 把柄让别人抓住,我推你是问!” “是!总统阁下。” 三、沉尸大海:第四次吻别死神 1973年夏天,日本东京。 韩国中央情报部的特工对金大中的监控越来越严密,金大中也得到美国中央情 报局和日本警方的秘密警告:金大中先生已经受到韩国中央情报部的秘密跟踪,请 金先生小心! 在东京的原田公寓,金大中有一处办公室兼住宿的两用房子。他的首席秘书赵 活俊和秘书裴重度,天天来到原田公寓的办公室上班。另外,金大中还有两位年轻 的警卫金君夫和金康寿,他俩是旅日侨胞,是在听了金大中的演讲之后,为金大中 的政治主张和人格魅力所折服,自愿追随金大中,充当他的警卫。两位年轻人决心 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金大中的安全,因此一天到晚紧跟在金大中的左右,就连金大 中上洗手间,也紧随不舍,以至有一次金大中跟他们开玩笑说:“你们两位把我看 得这么紧!肯尼迪总统的保卫那么严,不也是被刺杀了吗?” 金大中后来也发觉有人在跟踪他。他每次外出,后面总有一辆车不即不离地尾 随着,不管他在什么地方,总有一些阴森森的眼睛在盯着自己。两位警卫也发现有 人在监视原田公寓的办公室,公寓的老板也神情慌张地告诉金大中,说公寓对面的 冷面店二层和公寓后门不远处的茶店里,总有形迹可疑的男子在盯着这里。 为了防止万一,金大中经常更换住处。他使用假名登记宾馆,住一两天就换到 别的宾馆,不断变换住所。两位警卫紧跟着他,除了首席秘书以外,其他人根本不 知道金大中住在什么地方。 1973年8 月8 日,天气异常闷热。 整个东京城好像盖着一个大蒸笼,那种闷热劲儿,直让人喘不过气来。坐着不 动一身汗,稍动一动,那汗水就像发山洪一样,哗哗的直流。这种天气已经持续好 几天了,东京人想,该不会要闹地震了吧? 金大中是7 日晚上搬到东京皇宫饭店的,打算住上一两天,再回到原田公寓。 8 日这天上午10点半,金大中准备外出,去会见刚从汉城来东京的梁一同先生。 梁一同原先与金大中同在新民党,是金大中的密友和同志。最近,他脱离了新民党, 另外组建统一民主党,担任总裁职务。 金大中走出房间,警卫金君夫和金康寿紧随其后。出了大厅,金大中便上了出 租车,金康寿已经坐在前排座位。金大中心想,今天是去见老朋友,应该不会有什 么事的,两位警卫整天跟着自己,也够辛苦的,就对正要跨进车的金君夫说,今天 你就不必去了,休息一下吧,金康寿一个人跟我去就可以了。金君夫对前排的金康 寿说:“康寿,那先生就托给你了,一定要保持联系!” 出租车径直驶向大皇宫酒店,梁一同总裁住在2211房间。到了饭店,金大中让 金康寿在大堂等候,他想跟梁一同自由尽情地交谈,听听他介绍国内的形势,还想 请他帮着筹一笔钱,因为自己的经费即将用完了。 “快请进!” 梁一同高兴地把金大中迎进房间。他这次来东京是为了治疗糖尿病的。 “快些治好病,咱们再一起干一场吧!” 两个密友一见面,就无拘无束地谈起来。不久,金大中的一位远亲、统一民主 党的国会议员金敬仁也走进来了。中午,他们三个叫来午餐,在房间里边吃边谈。 梁一同突然想起什么,对金大中说:“韩国驻日本大使馆公使金在权先生来看望过 我,他说有紧要的事要找你,向我问你的住处。我告诉他,今明两天我和金大中先 生要见面的。” “哦?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呢?” “他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事。” “目前还没有见他的必要!” 金大中很平常地回答。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谋杀计划已悄悄地逼近他 了。 原来中央情报部的特工,因为最近一段金大中神出鬼没地变换住处,正发愁找 不到金大中的踪迹。就在这时,梁一同从韩国来到东京。中央情报部知道,梁一同 和金大中的关系十分密切,如今梁一同来到东京,金大中肯定会和梁一同见面的。 于是,金在权公使特地来探望梁一同,得知今明两天梁一同要与金大中会面,中央 情报部的特工就紧紧盯梢着梁一同,专等着金大中出现。 下午回点15分左右,金大中从梁一同的房间告辞出来,因为他下午还要和日本 前外相木村俊夫议员见面。金敬仁送金大中出来。刚到走廊,突然有五六个壮汉冲 过来抓住金大中的后颈。 “你们要干什么?”金大中大声嚷道。 这几个壮汉堵住金大中的嘴,将他推进隔壁的2210房间。另外几个人把金敬仁 推回梁一同的2211房间。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金大中挣扎着大声喊着。 那些大汉把金大中扔到床上,用浸了麻醉药的毛巾捂住他的鼻子,很快,金大 中就恍恍惚惚,失去了挣扎的能力,但还没有失去知觉,也许是药力不够的缘故吧。 “放老实点,不然就杀了你!”其中一个大汉用流利的韩语威胁金大中。 金大中明白,自己已经落人韩国中央情报部特工的手中了。 特工们事先准备好了背包、绳子、毛巾、纸张和刀子,原计划在房间里将金大 中杀死分尸,然后将尸块塞人背包溜出饭店。但由于金敬仁在场,金大中大声吵嚷 了几句,他们才改变了主意,要转移行凶地点。金大中暂时躲过了死亡劫难,第三 次与死神交臂而过。 特工们用绳子捆住金大中双手,推着他出了房间,进了电梯。电梯下降了一会 儿,电梯门又开了。恍惚中,金大中看见进来两个日本年轻人,就用日语说:“他 们要杀死我,请你们救救我!” 那两个日本人一听,吓得在下一层便逃出电梯。 两个日本人一出电梯,特工们就对金大中一顿拳打脚踢,边打边骂:“混蛋, 给我放老实点儿!” 电梯直接下降到地下车库。一出电梯,他们把金大中推人一辆小车的后座,两 边坐着特工,前排座位也坐着两个人。他们把金大中的头使劲按到座位底部,又分 别用脚踩住他的身子。汽车启动了,驶出大皇宫酒店。 与此同时,在大堂等候的警卫金康寿,见金大中许久没有下来,就给2211房间 打电话,接电话的人用韩语喊道:“快点上来!” 金康寿从小在日本长大,听不懂韩国话,就给留在东京皇宫饭店的金君夫打电 话,说先生一直没下来,怎么办?金君夫又给在原田公寓的首席秘书赵活俊打电话。 赵活俊觉得不应随便去打扰政治家们的密谈,就指示金康寿继续在大堂等候。 金康寿等到下午2 点钟左右,还没见金大中下来,心中发急,就上来22if房间 找金大中,见梁一同、金敬仁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知道事情不妙。 原来,金敬仁被另外几个大汉推回2211房间,连同梁一同,被那几个大汉凶神 似地看住。金梁两人也无法打电话,直到金大中被绑架出了大皇宫饭店,那几个大 汉才撤走。 “我是金大中先生的警卫,请问,金大中先生现在在哪里?”金康寿焦急地问。 “好像……是在隔壁房间……”金敬仁惊魂未定,回答起来也结结巴巴。 他们三人去开2210房间,门锁着,就找来客房经理打开房门,室内早已空无一 人,屋里弥漫着刺鼻的药水味,角落里发现了手枪的弹盒。金康寿立即打电话给赵 活俊首席秘书,报告了金大中失踪的消息,赵活俊马上向110 报了案。梁一同也给 韩国驻日本大使馆和日本自民党的宇都富德马议员打电话,报告了所发生的事。 很快,日本警察赶到饭店,消息灵通的记者们也蜂拥而至。警察搜查了房间, 发现了两个空的大背包,一个基丝林袋,一条长约1.3 米的绳子,一个手枪弹夹, 一个装麻醉剂的药瓶,一个金大中使用的烟斗。 金大中被绑架的消息惊动了日本、美国当局,消息传到韩国,震动了韩国朝野。 当天下午3 点50分,NHK 电视播出金大中被绑架的新闻。美国中央情报局判断,此 事可能是韩国中央情报部所为。东京警察四处出动,搜寻绑犯和受害人,驻日本的 美军也派出直升飞机协助搜寻。 8 月8 日下午,东京。 汽车出了市中心,就驶上高速公路。金大中身上盖着大衣,嘴被堵着,仍然被 特工踩在座位底部,稍一动弹,就被他们用脚狠命地端着。 金大中动弹不得,辨不清汽车向什么方向开,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最后, 汽车停下来了。 特工们把金大中推进一座大厦里,解开了捆着的绳子,扒下他的西服,拿走他 身上的20万日元、手表、身份证,然后,给他穿上别的衣服,又重新用绳子捆住他 的手脚。除了鼻孔,他整个脸部,包括嘴巴、眼睛、耳朵都被缠满了胶带,看起来 就像一颗重度烧伤的脑袋,被医院缠满纱布一样。此时,已经到了晚上时分了。 在大厦里呆了大约2 个小时,特工们又把他推进汽车后座,按在座位底部,仍 然将他踩在脚下。 汽车飞驰了大约30分钟,金大中隐隐约约听到了海涛声,由于头上缠满胶带, 所以那海涛声听起来显得模糊而空灵。这使他想起故乡荷衣岛的海潮,想起当年经 营海运事业时曾日夜听过这样的海涛声。他想,他是从大海走出来的,莫非注定要 回到大海去? 到了码头,特工们把金大中从汽车里挪到了汽艇上,然后将一个口袋套在他头 上。金大中以为马上要被扔进海里了,他想自己曾两度面临死亡,第一次是朝鲜战 争期间,他在木浦的监狱里,从人民军的枪口下逃脱生还;第二次在从木浦到光州 的公路上,从独裁政权制造的车祸中侥幸生还。这一次还有生还的机会吗?愿万能 的上帝快来拯救我吧!心里这样想着,他就用被捆着的手划了一个十字。他这一动, 有人朝他的腹部狠踢了一脚。 到了半夜时分,他们又换乘一艘大船,朝大海深处开去。新换乘的船感觉上很 大,开起来也不觉得颠簸。金大中以前经营过海运业和造船业,有这方面的经验。 他感觉这条船至少在500 吨位以上。 特工们把金大中拉上了甲板,撕掉了缠在他头上的胶带,解开捆着的绳子,然 后将他双手合拢着重新捆在胸前,又在他的后背绑上木板,还在他的嘴里塞进木条, 再用胶带将嘴封牢,用绷带将双眼缠起来。他的双腿也被缠上5 层胶带,又再缠上 绷带。最后,在他的手腕上系上一块二三十公斤重的铁砣。这样,金大中看起来就 像一具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干尸,直挺挺地躺在甲板上。特工们干这些活的时候一直 默不作声,动作很麻利,直到系完铁砣后,才开始低声交谈:“有这块铁砣,他怎 么挣扎也浮不上来!” “注意,扔下去的时候可别脱落啊!” 结局已经很清楚了,他们要把金大中沉入大海! “一切都要结束了!”金大中绝望了。被扔进海里能挣脱绳子和铁砣吗?那是 不可能的,只消一两分钟,一切都会结束了——连同他的生命,他的理想,他所经 受的苦难!眼前的大海就是他最后的归宿了,他的人生旅程到此休止!他的眼睛被 封住,眼前一片昏暗,他的耳朵轰轰地响,闹极了,忽然又一片寂静,寂静得好像 连世界也不存在似的。他的灵魂开始出壳,在一片静虚中升腾,悠悠荡荡,飘飘忽 忽的。他看见他的母亲站在远处向他凝望,还有妻子、儿子、很多亲朋的影象,在 他的眼前快速闪现…… “来,开始!”为首的一个特工使了一个眼神,其他几个人伸出手来就要抬起 金大中。 “不!我要活下去!”金大中的嘴被堵住,喊不出话,但他的灵魂在空中大声 喊叫。同时,他躯壳的胸中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以致躯体抽搐扭动起来。 “救救我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为了韩国国民,我还有许多不能不去做的 事啊!我不能就这么辜负了国民对我的期望呀!救救我吧!” “飞机!” “坏了,飞机盯上我们了!” 金大中感觉到特工们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甲板上一片光芒,船也加大马力全速 前进,那强烈的轰鸣声一直跟随着船。很显然,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了。 船高速行驶了大约30分钟后,又恢复到了原来的速度。金大中被扔在甲板上。 他恍恍惚惚,我还在船上吗?动了动身子,底下是硬硬的甲板,看来是在船上。 几年后金大中才知道,是美国的介人才使他得救。 沉尸大海的阴谋败露了,金大中第四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金大中仍然被扔在甲板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走到他身边,问他是不是金 大中先生?金大中点了点头。 “1971年的大选,我在釜山投了您的票。” 听到这句话,金大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那人靠近金大中,压低声音说:“您得救了!”接着,拆掉了他嘴上的绷带, 拿出嘴里的木条,把一支香烟塞到他的嘴里,还给他拿来果汁饮料。 “这是什么地方?”金大中能说话了。 “德岛附近吧。” 哦,德岛是日本的一个岛,那这条船是要靠日本海岸了!金大中请那个人进港 的时候帮他联系日本警察,那人答应好的。金大中向那人许诺,如果自己能得到日 本警察的帮助,我会负责你在日本的生活。那人很爽快地答应:“乐意效劳!” 其实船并没有靠日本海岸,而是向韩国方向开去。秘密谋杀金大中不成,特工 们按照上面的指示,把金大中押回国内。后来金大中对被押回国内这一过程,曾经 有过这样的回忆:9 日和10日,我连续两天都在船上瞌睡不止。到了10日晚上,我 听到船员们在说前面是四国海岸。但是到了11日凌晨,我又听到外面传来了吵闹声, 这才知道,船已经到了韩国海岸。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医生上船来察看并治疗我手 脚上的伤。医生告诉我,我身体很虚弱。他给我注射了一针萄萄糖。 到了晚上9 点钟左右,我被带上了一辆美军军用汽车。这时,他们解开了我身 上的绳子,但并没有拆掉我嘴上和眼睛上的绷带。他们让我躺在一张木板床上。 车子走了几个小时之后,我们又改乘吉普车。在途中停车的间歇,我要求小解。 那地方的便桶是大炮弹壳拦腰锯断而成的。这说明,换车的地方是一处农舍。当时, 韩国的不少农家都使用这种便桶。 小解后,他们给了我两片药。 “这是营养药,请你吃了吧。” 我相信了他们的话,服用了那两片药。实际上,那是安眠药。后来的事,我就 一概不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透过有所松动的绷带的缝隙,我现察了一下四 周。我们所处的地方是一座洋房的二层。看守我的人头发剪得很短,像是个军人。 室内的电话也是军队用的野战电话。显然,这些人是属于军队系统或是情报系统的。 当时,情报部里也有很多军人。 8 月13日,也就是我被绑架的第6 天下午,一个年轻男子来找我。 “金大中先生,咱们谈一谈吧。” 我不知道他想谈什么,就默默地等着他继续说。他坐在了椅子上。 “先生为什么要在海外从事反对国家的活动呢?” “没有那样的事!我从来不反对大韩民国这个国家。我反对的只是朴正熙政权 而已。” 我针锋相对地回答道。事实上也是这样。在美国,我组织了“韩民统”(韩国 恢复民主促进统一国民会议)的时候,就明确了这一点。那时,我曾坚持说:“第 一,我们绝对支持大韩民国;第二,我们应先恢复民主,后实现统一。”可有的人 认为,应当“先实现统一,后恢复民主”。对此我是坚决反对的。因为那种主张恰 恰正中朴政权的下怀。朴正熙政权及执政党,就是以“统一”为借口来践踏民主的。 更重要的是,我坚信只有民主的政权,才具备以国民的自由意志为基础的“向往统 一的良知”,只有民主的政权,才能够实现以国民的积极支持为基础的统一。 另有一些人总是主张,既然要干,索性就成立一个流亡政府。对此,我同样是 坚决反对的。我认为大韩民国的存在是无可争辩的事实,没有必要成立与之相对立 的政府组织。我坚决抵制了成立流亡政府的建议。 我从美国重返日本,也是为了“韩民统”的事。我原打算在东京成立“韩民统 日本支部”,成立大会都定好了,是在8 月15日。 所以,指责我反对国家,这是说不通的。后来,朴政权极力想要找出我反对国 家的证据,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没能抓到我任何的把柄。终归,原本就 没有那样的事。 “国家和政府难道还有什么区别吗?” 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不满地反问我。我对此也只有报以苦笑。现在并不是给他 补基本常识课、教他国家与政府的区别的时候。 见我这样子,他转换了话题:“金大中先生,我们协商一下吧。” “协商什么?” 我微笑着反问他。我想,朴正熙政权要求我妥协的次数也未免太多了。他们从 共和党建党之初开始,就以职位来引诱我。后来,他们甚至还向我提议过让我出任 副总统——虽然这是通过间接方式一一~但是,我对他们的种种利诱,都一概予以 回绝。 “现在,我们打算把先生带到你的家附近,然后释放你。这是上边的命令。你 下车后,要先去小解,但暂时不能拆掉眼睛上的绷带,也不能叫喊。小解后,你就 可以回家去了。你看怎么样?” “好吧,就这么办吧。” 我点点头,表示接受协商的条件。于是,他们又让我上了车。车子开了一阵儿, 到了一个像是收费站的地方时,他们把我的身份证和名片还给了我。 “钱和钱包,以后还给你。” 我表示同意。毕竟他们还是韩国国家机关的人嘛,应该没有问题的。也只是到 了这时,我才明确知道了这次绑架是和韩国政府有关的。不过,那些人至今也没归 还我的钱和手表。 按照事先的协商,他们把车子开进了汉城市区,到了一个胡同的时候,他们让 我下了车。我在那儿小解后,就扯掉了脸上的绷带。那些人趁这个时候,早就消失 得无影无踪了…… 金大中下车的地方,是离他家东桥洞不远的一个加油站附近。那时已经是晚上 10点钟左右,天上挂着一轮明月,月光分外皎洁,大街上,随处可见纳凉的人们。 这真是一个平常而宁静的夜晚呵!金大中甚至都有这样的错觉,好像他是刚刚从外 头散步回来似的。他不由想起那个已经十分久远的夜晚,他从木浦警察署的监狱里 死里逃生的情景。 金大中到了家门口了,他看到他家的窗户透着灯光,他觉得那灯光是那样柔和 宁静。那里面,是他温暖安全的港湾,是他真正的归宿。此时,妻子和孩子们正在 做什么呢?他离开家头尾也有二年了,但仿佛只是早晨出去上班,今晚刚刚下班回 来那样。可是,从8 日在东京被绑架到现在,整整6 天的生死折磨,现在回想起来, 仿佛有6 年那么漫长!他像刚刚下班回来那样,伸手按响了门铃…… 汉城东桥洞,金大中的住宅。 1972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李姬镐的心情跟这寒冷的冬天一样,觉得如此凄苦无 助。自从发生了“十月维新”政变以后,她的住宅就受到了当局的严密监视。早在 一年前,她家里就已经把烧煤炭的锅炉改成了燃煤油的锅炉。由于煤油的价格比较 贵,所以,这一年的整个冬天,全家几乎都未烧锅炉,而只是靠一张电褥子度日。 丈夫在海外过着流亡政治家的动荡生活,国内白色恐怖,李姬镐只盼着严寒能早日 结束。 中央情报部整天监视着她的家。亲友们不敢前来探望,有时候,连和李姬镐打 招呼的人都会被叫去审问一番。从大选开始,中央情报部就在她家附近设置了好几 处监视哨,日夜进行监视。 当时,有一个日本记者鼓起勇气拜访了李姬镐的家,向李姬镐表示他愿意帮助 他们。后来,在日本的金大中正是通过这个记者,与妻子取得了联系。这位记者与 李姬镐的联系,就像“007 ”邦德那样,联系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见了面马上把 金大中的家书交给李姬镐,而李姬镐也马上把给丈夫的家书塞给这位记者,然后马 上离开。 1973年8 月8 日,从东京传来了丈夫被绑架的消息,李姬镐为丈夫的命运而提 心吊胆,日夜向上帝祈祷。祈祷严冬早日过去,春天快点儿到来,祈祷万能的上帝 把丈夫从苦难中拯救出来。可是后来几天,再也得不到丈夫的消息了,李姬镐和几 个孩子渐渐悲观绝望起来。到了8 月13日晚上10点钟左右,家里的门铃突然响起来 了,李姬镐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人正是自己的丈夫!虽然形容非常憔悴和疲惫, 但他没有死,是活的!李姬镐大叫一声,与丈夫拥抱在一起。后来,李姬镐回忆当 时的情景时这样说:门前,丈夫穿着衬衫和运动鞋,嘴唇破裂,被绳子绑过的手腕 青黑发肿。绑架犯们在家附近的东桥洞教会前松绑了丈夫,5 分钟后又将他眼上的 胶布扯下,让他回家。对丈夫奇迹般的生还,我们全家都跪下向全能的上帝作了祈 祷。 四、漫长的软禁生涯 1973年8 月13日深夜,汉城东桥洞,金大中住宅。 金大中回到家不到两个小时,记者们就纷纷涌到他家里。新闻界何以嗅觉如此 灵敏呢?原来,13日这一天,有一个自称是“爱国青年救国队”的青年,给各个媒 体打电话说:“金大中已经回到家中了,是我们把他弄回来的。对金大中这种在国 外轻狂至极的家伙,我们是决不会听之任之的。” 新闻界就这样获知了金大中已经回到家中的消息,一下子来了50多个记者,其 中也有日本和美国的特派员。 金大中向记者们介绍了被绑架6 天的经历。被绑架期间他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在介绍过程中,他好几次哽咽难语。 金大中介绍完后,记者们开始提问,提问的内容主要是围绕两个问题:一是梁 一同是什么人。金大中是在和梁一同会面的时候被绑架的,因此梁一同会不会跟绑 架案有关。二是此次绑架事件是否自编自导的一出戏。因为执政当局已经传出流言, 说所谓金大中被绑架一事,纯粹是他自编自演的把戏。关于梁一同,金大中对他是 了解的,因此为他进行了辨护。至于说绑架是自编自导的把戏,金大中真是哭笑不 得,只好无奈地回答:“关于这一点,也只能由国民自己去判断了。” 第二天,即8 月14日,朴正熙政府发表声明,否认这次绑架事件与政府有关, 并表示要与日本单独成立调查组来调查这一事件。检察总长也声称要“立即逮捕和 严惩绑架金大中的犯罪分子”,并在汉城警察署设立了搜查总部。调查很快就开始 了,但自从中央情报部的官员参与调查后,调查的对象就变了,不是调查绑架者, 而是调查金大中在海外的政治活动。 金大中被绑架事件引起韩国社会很大的震动,也导致韩日、韩朝关系出现紧张。 日本和美国的新闻媒介都报道,这个绑架案是韩国中央情报部所为。根据这些报道, 北朝鲜的南北协调委员会共同委员长金英柱发表声明,宣布:金大中被绑架案是中 央情报部一手策划的。南北协调委员会共同委员长李厚洛就是中央情报部的负责人。 目前,已经不存在与他继续对话的必要了。 就这样,从1972年7 月4 日起,根据“7.4 ”南北共同声明而开始的南北对话 就这样中断了。 到了9 月5 日,日本警方发现了绑架案的重要线索。他们在绑架现场发现了韩 国驻日本大使馆一秘金东云的指纹。另外,有人证明,在买走背包的二个人中,一 人就是金东云。还有人目击,在电梯上绑架金大中的几名大汉中,有一人是金东云。 因此,日本警事厅确定,金东云是绑架案的重大嫌疑人,要求传唤金东云,但韩国 政府则以外交豁免权为由拒绝了日本警事厅的要求。韩日关系由此变得紧张起来。 当时,韩国社会各界都希望政府当局尽快查清绑架事件,而政府对绑架事件的 侦察调查却雷声大雨点小,表面上做出积极姿态,实际上敷衍应付。社会舆论对当 局这种做法感到不可理解。9 月7 日,汉城的《朝鲜日报》第一次以长篇社论的形 式来评论金大中被绑架这件事:近来,我们的心情越来越忧郁,也越来越烦闷。因 为,我们想知而不可知,想说而不可说。如果问我们想要知道些什么,想要说些什 么,那只有一句话:金大中事件!然而,当局却对我们说:一切都正在调查之中, 结果尚需等待。这样一来,我们也就不便一催再催。为此,我们心绪更加郁闷…… 这样说来,我们觉得彻底查明此事,是何等的重要。这与其说是为了照顾到对美国 和日本的感情,倒不如说是为了恢复我们韩国国民自身的人权和广泛宣扬我们民族 的道德自豪感。 因此,值此关健时刻,我们期盼着最高当局早做决断。现在,在祖先留给我们 的这块土地上,正是绿树成荫,五谷芬芳的好时节。鸟儿在天上自由地吟唱,牛犊 在田中尽情地戏耍。驱车于山野之间,景象已经和往昔大不相同,道路宽阔而逶迤。 人们的心灵都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当国民们正准备用新来做成的糕点祭把祖先时, 为什么偏偏要让他们的心浸入一种不安呢?为什么要让无辜的国民们如此疑虑呢? 上帝啊,祈求您宽恕和祝福我们的国民吧! 此时金泳三已经从软禁中获得解禁。他在国会上,就金大中被绑架事件,代表 在野党,向共和党当局发出尖锐的质询:本议员很早以前不止一次地警告和忠告政 府,政治恐怖是破坏民主主义乃至使国家垮台的野蛮行径,但是至今在这片土地上 仍然存在政治恐怖的恶习,请问这个国家现在向何处去?…… 金钟泌总理代表政府给日本的田中首相寄去谢罪的书画。但是,在政府里没有 一个人向国民表示谢罪之意。发生了轰动国内外的重大事件,震惊了全体国民,政 府却对此麻木不仁。发生事件后已过T40 天却查不出犯人。由于政府无能,国家的 威信已降到地面,却对主权者国民连一句谢罪话都没有。这种态度不是轻视国民又 是什么? ……能够在东京的中心地区绑架金大中,带他穿过森严的日本和韩国的警戒网, 到达汉城的所谓救国同盟的恐怖团体,究竞是什么组织? 据检察厅透露,将有8000多人的特另fi搜查人员,派遣到全国各地进行了搜查。 如果这是事实,那么,事件发生后已过了40多天,至今还查不出一条线索,这意味 着什么?检察机构至今还未能弄清恐怖团伙的真相,还说什么“向文公部调查过这 个团伙的登记与否”,这难道不是愚弄国民吗? 据说在这次事件中,有组织地动员的人员达数十名,过海时使用过相当大的船 舶,到我国上陆后用了两部汽车。根据这些事实进行推理,亦能得出在这次事件中 肯定花费了一笔巨额资金。我要强调一点,过去在国内发生过数次政治恐怖事件, 政府却一次也没有侦破过,但是,这一次政府一定要逮捕犯人归案,不要妄想蒙混 过关,因为这是一起重大的政治事件…… 青天白日下在东京的中心区绑架金大中,用大型船舶过海到韩国上陆,又经过 无数个路段,直到汉城的中心区,难道一个检查站都没有发现过他们吗?那么,依 靠这样的安保体制,如何保卫国家,如何保护这个国家的国民呢? 请问,软禁金大中的法律根据是什么?世人皆知,现在金大中被软禁在自己的 宅邸。金大中到底是嫌疑犯还是被害者?一定要明确回答。明明知道金大中是政治 恐怖的被害者,为什么当做嫌疑犯软禁?其理由是什么?软禁金大中的政府当局, 允许日本大使会见他,而拒绝这个国家的国会议员新民党调查委员们会见他,理由 又是什么?…… 8 月23日,日本的《读卖新闻》曾在第一版右上方报道了该报驻汉城分社的特 别消息。这篇特别消息题目很长:金大中事件,政府官员卷入,政府承认,情报部 李部长等可能自己承担责任。金氏因被控犯有反国家罪而使其在海外活动受到重点 调查,追究凶手,强行搜查韩国政府立即向《读卖新闻》驻汉城分社的特派记者核 查此事,并强烈要求对这一“特别消息”予以更正。但遭到了《读卖新闻》的断然 拒绝。于是,韩国当局当即通知《读卖新闻》驻汉城分社立即关闭。结果《读卖新 闻》驻汉城分社只好于24日被迫关闭,其分社社长和两名特派员被驱逐出境。 此举立即招致日本政府的强烈反应。日本决定无限期推迟原定于秋季召开的韩 日阁僚会议。日韩关系立即变得十分紧张起来。如果关系继续恶化,日本就有可能 中断对韩国的经济援助。为此,国务总理金钟泌于11月2 日专程访日,向田中首相 转交了朴正熙总统的亲笔信,并表示了歉意,日韩关系才缓和下来。 金大中从被绑架回来后,就被软禁在家里,开始了漫长的软禁生涯,一直到1987 年,卢泰愚发表“6.29”宣言后,才彻底获得解放。这是后话了。 在软禁期间,金大中的住宅附近到处都是监视的警察,还设有7 处监视哨,平 时的监视人员多达200 —300 人,紧急时则会猛增到3000多人。金大中的家成了在 警察和宪兵重重戒备下的最“安全”的家。 漫长的软禁生活是令人难以忍受的,没有坚强的意志很难战胜这种精神折磨。 金大中为了战胜这种精神折磨,就把每一天的软禁生活都当成是正常的上下班。早 晨起来,他穿西服,打好领带,到书房去上班。晚上又下班回到卧室。每天都鼓起 精神,过着来往于卧室和书房的生活。 1974年2 月,金大中父亲去世,这对于正在遭受政治迫害的金大中又是一次精 神打击。韩国的习俗,父母去世,做子女的必须为父母送终,按时举办葬礼,这是 做子女的义务和孝道。如果不能做到这些,就被视为不孝子孙。当金大中接到父亲 病故的通知后,朴正熙当局还是不允许他去荷衣岛参加他父亲的葬礼。这件事对金 大中的精神伤害很大,也给他留下永久的遗憾。 1974年8 月14日,在金大中被绑架回来整整一周年之际,韩国外务部长官召见 日本驻韩大使,向他递交了关于绑架事件的调查报告。报告共计只有5 行文字,英 文3 行,内容如下:有关绑架现场发现的韩国驻日本大使馆金东云一秘的指纹一事, 他本人否认自己有嫌疑;对另外5 名嫌疑人,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表明他们参与了这 起绑架事件。因此,决定停止对这一事件的调查。 接着,朴正熙当局宣布结束韩国国内的调查,解散调查组。 韩国政府的这个决定,马上引起日本警事厅的抗议。在光天化日之下,有一群 人在东京把在日本政治避难的反对派政治家绑架到韩国去,这种行径是被视作对日 本主权的侵犯。最后韩国政府对绑架案来了个不了了之,宣布结束对此事件的调查, 这当然引起日本方面的不满。可是,第二天,也就是8 月15日,韩国发生了一起重 大事件,这使得日本方面不得不对韩国政府的调查报告保持沉默。 1974年8 月15日,汉城国立剧场。 这一天是韩国光复29周年纪念日,政府当局在国立剧场举行隆重的庆祝大会。 朴正熙总统携夫人陆英修女士出席了庆祝大会,电视台进行了现场实况转播。上午 10点钟,庆祝大会正式开始,朴总统在大会上致辞。当总统刚刚开始致辞五六分钟 的时候,有一个青年男子从听众席里霍地站了起来,一边向主席台冲去,一边拔出 手枪朝朴总统开枪射击,一颗子弹击中了坐在总统旁边的陆英修女士的头部。朴总 统迅疾躲到了讲演台的后面。顿时,刺客与总统卫士之间展开了对射,会场一时大 乱,有一个合唱团的女学生被流弹击中,当场死亡。 刺客很快被制伏,陆英修女士被抬下主席台送往医院。朴总统下令庆祝大会继 续进行。他面对着大会现场和成千上万电视观众,强作镇静,用他那高亢响亮的声 音,念完了手中的演讲稿,然后,俯下身来拾起了妻子的手包和鞋子,离开会场赶 到妻子身边。 朴正熙与夫人陆英修的感情很深笃。陆英修是一位富裕的地主女儿,在1950年 12月12日,与陆军少校朴正熙结婚。那时是战争年代,新婚的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可 以相聚,过的是鸿书传情的两地生活。但是,只要情况允许,他们还是想尽一切办 法作短暂的团聚。 朴正熙是一位强悍冷峻的军人,没有人见到他脸上有过笑容,但在他所爱的妻 子面前,也有着另外温情的一面。有一次,陆英修到江陵探望丈夫,朴正熙少校写 了一首题为《春天的随想》的小诗,赠给妻子:桃花竞芳,春色迷人,引得海鸥忘 情地欢翔。 一叶孤舟漂在如镜的湖面,一对恋人依偎在镜浦边,——英修与我。 千年古松,神圣地高耸,搭起一个高高的凉棚,慈爱地护掩着如绣的桃花,这 是“镜浦亭”吗? 一位老者惊羡地问道。 这是东海吗? 这是镜浦吗? 海鸥在松林间追逐欢鸣。 在这恬静的春日,我们忘记了时光。 和风轻抚着平静的湖面,在远方的浅滩上,海鸥们在调情嬉戏,我们是否也找 上一条船,向幽密处划去? 朴正熙赠给妻子的诗,大概有十几首之多。除了会写小诗,他还会画点儿小画, 拨弄一些乐器。在家中心情轻松时,朴正熙就会给妻子和孩子们画一些幽默小画, 或是拉拉风琴,吹吹竹笛什么的。有一次,朴正熙突发灵感,又是作词又是谱曲, 写成《新社会运动之歌》。这支歌后来在社会上广为流传。 陆英修女士是一位温柔贤淑、美丽端庄的夫人,与她的丈夫在形象和个性上形 成互补。在许多医院和孤儿院,经常可以看到她穿着新浆过的传统长裙悄然走过的 身影。她经常毫不声张地做一些不起眼的善事,在为改善朝鲜妇女的地位,改善下 层人民子弟的教育和麻疯病人的治疗方面,做出很多贡献。 在朴正熙当上总统之后,陆英修女士也在努力使自己成为有主见的人。她说: “在家里,我打算扮演反对派的角色。我的家门尽量经常性地向公众开放,我想听 听他们的建议和抱怨。我相信,用这种方法,可以为总统和我们的国家提供最佳服 务。”她对子女们的教育,很注意罐输平民化的美德:“我们让孩子们坐普通的公 共汽车上学。我经常提醒他们,我们不是贵族,而仅仅是普通人。再说,我们还应 该为我丈夫不当总统的时候作准备。”陆英修明智贤达和富有人情味的特点,深受 各界人士的好评。 朴正熙赶到医院,医生们正在全力抢救他的妻子。朴正熙在妻子身边整整守候 了8 个小时,直到她停止了呼吸。 那个刺客叫文世光,是一个23岁的旅日韩侨。文世光是从日本警察派出所偷来 手枪,来到汉城行刺朴正熙总统。由于文世光行刺的准备是在日本完成的,而所用 的手枪是日本警察的,因此韩国国内对日本警察的谴责陡然高涨起来,韩日关系再 次急剧恶化。在这种情况下,日本警事厅对韩国政府有关绑架事件的调查报告,也 就不了了之。 那么,金大中被绑架事件的真象到底是什么?直到1977年,这个真象才彻底揭 开。 1977年,流亡美国的韩国中央情报部前任部长金炯旭在美国国会揭露了1973年 金大中被绑架事件的真象。他说:朴正熙对金大中怀有近似于仇恨的情感。这种情 感来自于他深深的自卑。关于绑架金大中的事件,虽然无法证明确系朴正熙亲自指 挥,但如果没有他的许可,这么重大的计划是无法实施的。 最后,金炯旭说绑架事件的指挥官是中央情报部的李厚洛部长,并列出了参与 者的名单: 总指挥:李厚洛——中央情报部部长 国内策划指挥:金治烈——中央情报部副部长 李哲熙——中央情报部副部长 助理日本总指挥:金在权——韩国驻日本大使馆公使 行动小组:尹振元——第一小组组长 尹英老——韩国驻日本大使馆参赞 金东云——韩国驻日本大使馆一秘 柳春国——韩国驻日本大使馆二秘 洪成采——韩国驻日本大使馆参赞 白哲钦——韩国驻日本大使馆一秘 俞永福——韩国驻日本横滨总领事馆副领事 五、向维新体制进攻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发展何种社会形态,归根结底,要取决于生产力和经济 基础的发展水平。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是社会发展的 必然规律。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也对生产力和经济基础产生反作用,但这种反作用 只能加速或延缓生产力和经济基础的发展速度,而不能阻止生产力和经济基础的发 展。 韩国经过60年代和70年代的现代化建设,整个社会经济取得高速发展,成为亚 洲四小龙之一,城市化进展迅速,大批的中产阶级已经形成,社会成员的知识水平 大大提高。伴随着经济现代化的进步,人们在满足物质文明的同时,也对整体精神 文明的需求提出更高要求。这主要表现在国民对政治的参与要求,对享受民主生活 的要求,对信仰、对言论自由的要求,对人权得到尊重的要求大大提高,表现在国 民的主人意识和民主意识的觉醒。但是,通过1972年“十月维新”建立起来的朴正 熙维新体制,却是一套极端独裁专制的政权体系,它以国家安全为借口,对整个社 会实行超强度的控制。显然,这已经不符合国民日益提高的民主要求,也不适应韩 国社会日益发展的经济基础。因此,高度独裁的维新体制,必然遭到国民的反抗和 在野党的挑战。独裁的维新政权对民主运动的弹压,国民和在野党对维新体制的反 抗和挑战,贯穿着整个70年代。 “十月维新”军事政变之后,在朴正熙政权的严厉打压下,在野党曾一度处于 瘫痪状态。但到了1973年下半年,随着金大中被绑架事件引起朝野震动,反对派势 力逐渐抬头,并开始对朴正熙的维新体制发起挑战。 1973年10月5 日,统一民主党总裁梁一同发表了《对时局的见解》:我们主张 补正熙政权要停演维新体制这样表里不一致的戏剧,将一切体制还原于“1l.17 ” 以前的体制。强烈要求尽早解散维新国会,重新举行总选举迅速恢复国会的威信。 1973年11月,韩国基督教教会协会发表了《人权宣言》:今天韩国的现实情况, 是人权残酷地被蹂躏。在政治上国民被剥夺了主权,民主主义只剩下形式,一切自 由被剥夺,甚至信仰的自由也被剥夺了。在这种险恶的现实中,都会痛切地反省到 目前为止所采取的消极的、旁观的态度,重新决议要从争取自由着手,确立人权。 同一天,梨花女子大学学生总会发表宣言指出:我们不能忍受国民的生存权受 到威胁的黑暗的、悲惨的现实,一心一意团结起来,重新勇敢地站起来。 为了获得自由,我们也要加入斗争的行列。我们不仅要呐喊,而且要行动起来, 以实际行动热爱我们周围的人。八千梨花学友们,全国的大学生们,为了创造充满 自由和正义的美丽的祖国,动员起来共同前进。 1973年12月17日,新民党领导人在会见外国记者时,表示“为了恢复民主,必 须修改宪法”的主张,向政府提出改正宪法的要求:1.必须修改现在的宪法,恢复 民主体制。 2.解散中央情报部。 3.终止混乱的引进外资政策。 4.将主管南北对话的权力,由中央情报部转交给国土统一院,把南北对话工作 纳入到民间主导的轨道。新民党领导人同时强调:新民党从今天起,要联合学生、 基督教以及统一民主党,一起对抗朴正熙政权。 1973年12月24日,在新民党的主导下,在野政界。舆论界、宗教界和学术界等 各界代表30多人,发起了“请愿修改宪法100 万人署名运动”。统一民主党张俊河 以市民代表的身份,在大会上说明了这次署名运动的宗旨:在经济破产,民心混乱, 再次出现南北紧张局势的情况下,我们无法过正常的生活。解决这些问题的惟一办 法,就是恢复民主。 1974年1 月14日,修改宪法总部在运动开始刚过两周时,宣布了署名的已经超 过30万人。 面对在野政界和民间再度掀起的民主化浪潮和要求修改宪法的呼声,朴正熙慌 忙抛出紧急措施1 号、2 号令,开始镇压民主改宪运动。政府根据紧急措施,逮捕 张俊河等改宪署名运动的代表人物,交给非常军事法会议判处15年徒刑。进入4 月, 政府又急忙抬出紧急措施4 号,宣布对主导反政府集会和示威游行的属于“全国民 主青年学生联盟”的活动分子,处以包括极刑在内的处罚。 1974年4 月28日,新民党总裁柳珍山病逝,新民党内部发生了一场争夺领导权 的斗争。这场斗争主要体现在以李哲承为首的妥协派和以金泳三为首的反独裁派的 较量。金大中作为新民党最有影响力的领导人,因被朴正熙政权软禁起来,自然没 有机会参与这场较量。朴正熙总统明里暗里支持李哲承,从舆论、资金各方面支持 他竞选新民党总裁,而对金泳三则多方打压。 1974年8 月18日,金泳三冲破中央情报部的重重阻挠,发表了竞选新民党总裁 的宣言书:穿过现实的障壁,向着国民自由参政,以实现政权和平交替的时代前进, 这就是历史赋予我们新民党的使命。我深深地认识到这种使命,因此,下定自己背 上十字架的悲壮决。G ,向党员和国民正式宣布,将在8 月临时全党大会上,参加 总裁竞选。 我的挑战不是单纯的党权挑战,而归根结底是对政权挑战的第一步。我对党权 的挑战目的不在于总裁职务本身,而在于为了获得恢复民主的力量。 我预感到,这次大会不是单纯的在野党的活动,它又是决定韩国民主运动兴衰 的历史契机。 因此,我们这次大会不仅受到我国国民的关心,还受到国际社会极大的关注。 今天我发表这个宣言之际,首先向政府提出如下要求:第一,立即解除总统的《紧 急措施》,将根据《紧急措施》监禁的政治家、学生、宗教人士、知识分子,从军 事裁判所转交给一般裁判所重新审理。 第二,政府要恢复金大中的政治活动自由,若他本人有出国的愿望,允许他出 国旅行。 第三,停止对以金大中为首的政界人士的带有政治报复性质的政治审判,立即 采取措施释放受政治审判而服刑中的新民党所属全部议员,让他们届时参加8 月的 全党大会。 最后,在60万新民党的党员同志们面前,我要明确地表示,把新民党重建成受 国民信赖的、同时给予国民希望和勇气的、与国民同呼吸的鲜明的在野党,为恢复 民主与朴政权坚决斗争。 1974年8 月22日,新民党举行全党大会,选举新民党总裁。参加总裁竞选的共 有5 人:金泳三、李哲承、郑海永、金茨泽、高兴门。经过两次投票,金泳三力战 群雄,当选为新民党总裁,时年46岁。 这一时期,金大中被软禁在家,丧失了在第一线主导民主化运动的机会。金泳 三作为第一在野党的总裁,以其高昂的斗志和不妥协的精神,主导着反抗朴正熙独 裁政权的斗争,向维新体制发起一次次挑战。 1974年10月14日,在金泳三的主持下,新民党公布了《改正宪法大纲》,同时 发表声明,号召全党和全体国民,要同时开展反对政府独裁和腐败的斗争。《改正 宪法大纲》主要内容有:1.在总统支配三权的地位和权限中,根除独裁因素。 2.现行总统选举制度改为国民直接选举自己拥护的政权的直接选举制度,以开 拓和平交替政权的道路。总统任期定为四年,只许连任两届。 3.确立三权分立的原则,维持互相牵制和均衡。为了保障司法权,废止总统任 命法官的权力。 4.确立国民的原则,最大限度地保障国民的基本权力,为此,重建审查拘留合 法与否的制度。 5.废除统一主体国民会议。 6.废止宪法委员会,由选举管理委员会掌握一切选举管理业务。 7.规定组织地方议会的时间,实施地方自治制。 8.以宪法保障公务员的政治中立性。 9.在国会议决宪法,废止当作独裁手段而滥用的一切国民投票制。 10. 完全保障劳动三权。 1974年10月24日,由《东亚日报》编辑局、广播局和出版局的200 名记者,发 起召开了“自由言论实践大会”,在大会上发表了《自由言论实践宣言》:……宣 告决不屈服于施加在自由言论的任何压力。要做出一切努力,以创造自由民主社会 存在和自立的基本条件。 大会还通过了排除对新闻、广播和杂志的一切外部干涉,拒绝机关人员出人报 社等舆论机构,拒绝对新闻工作者的一切非法传讯等三项决议。随后,《东亚日报 》开始在报纸上报道政府禁止报道的有关学生示威、集会的消息,刊登在野党批判 政府的文章等,招致政府当局的弹压。 新民党开展国会内外的推进改正宪法运动。在国会外,与尹普善、咸锡宪等在 野元老们领导的“民主恢复国民会议”联合;在国会内,督促国会设立执政党和在 野党共同参加的改正宪法审议委员会,把修改宪法运动向前一步步推进。 1974年12月5 日,新民党全体国会议员大闹国会,使政局进一步紧张。金泳三 在新民党议员大闹国会之际,发表如下声明:……新民党不仅仅在国会内,还在国 会外点燃改正宪法的燎原之火。我在这里再一次强调改正宪法的必然性。 第一,在世界历史上未曾有过一国总统把国民改正自己的宪法的请愿定为犯罪 行为,并命令将有这种行为的人转交军事法庭判处15年徒刑的记载……国民认为, 补正熙政权用残酷的严刑拷打,把无辜的人判为罪人。我们必须以正义的名义,立 即废止国民所不能容忍的“暴政的百科全书”现行戒严宪法。 鉴于上述情况,我决定我党所属57名国会议员将闭国会,以示我党反对政府暴 政的坚强意志于天下,为此,我们党将于12月5 日上午10时起,在国会主会场开始 我们的行动。 我们代表国民的正当要求,提出以下主张:1.朴正熙政权要顺从国民的愿望, 早日改正维新宪法以恢复民主宪法。 2.尽早释放被拘留的政界人士、宗教人士、知识分子、学生等民主人士。 3.立即敞开非法关闭的校园大门,恢复学生学习的自由和权力。 4.终止对宗教、言论的弹压等一切强压政治。 5.立即终止弹压、分裂、破坏在野党等卑劣的情报政治。 为把修改宪法的斗争推向全国,新民党在中央设立推进修改宪法总部,在各道 党组织设立推进修改宪法支部,把推进修改宪法的运动推向全民。 为了组成在野党民主联合势力,1975年3 月,金泳三、尹普善、金大中、梁一 同等在野政界领导人多次举行会谈,在原则上达成了尽早联合在野民主力量的协议, 组成民主统一阵线。这意味着,韩国的民主化运动很快要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 但是,恰好在这段时间,国际形势出现了有利于朴正熙政权的紧张局势。1975 年4 月17日,红色高棉占领金边,柬埔寨政府军投降;4 月30日,南越政府向北越 无条件投降,北越军队和平占领西贡,持续30年之久的越南战争以美国的失败而告 终。韩国曾派兵参加越南战争,因此受到很大的冲击;4 月18日朝鲜金日成主席访 问中国。这些国际形势的变化给韩国带来极大的不安。 朴正熙利用这种国际紧张局势,特别是利用越南的局势,到处召开群众大会, 大讲特讲所谓确立国家安全体制,甚至宣布《紧急措施》9 号,以强硬手段压制国 民的修改宪法运动,企图稳定维新体制。形势的变化使民主改宪运动受到一定的影 响。 在韩国民主运动的紧要关头,金泳三于5 月ZI日访问青瓦台,与朴正熙总统单 独进行会谈。金泳三想当面说服朴正熙接受修改维新宪法,终止维新体制,发展民 主主义。 在宽敞明亮的总统办公室,两位执政党和在野党的领袖面对面坐了下来。金泳 三气宇轩昂,一双眼睛电光炯炯。朴正熙瘦脸阴郁,一双眼睛精光灼灼。首先金泳 三对总统夫人陆英修女士在暗杀事件中不幸遇难表示深切的哀悼。金泳三在正式活 动场合见过陆英修,对陆英修女士端庄慈祥的举止,有着深刻的印象。他说:“陆 夫人不幸遇难,我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马上,朴正熙的眼眶里立即出现眼泪,并以沉痛的语调,对金泳三郑重的吊唁 表示谢意。然后,朴正熙指着窗外枫树上的小鸟凄楚地说:“夫人不在,这个大楼 犹如寺院!” 说完,朴正熙从衣兜里掏出手帕,擦着眼泪。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朴正熙用沉 重的语调陈述朝鲜半岛和周边的严峻形势。他的话音刚落,金泳三单刀直入,对朴 正熙谈起最敏感的修改维新宪法的问题。金泳三说:“维新体制没有前途。恢复和 贯彻民主化乃是总统先生重建国家安全的惟一出路。越南事态证明不实行民主主义 就要失败。我们亦不例外,只有实实在在地实行民主主义,才能建立牢固的保安体 制。希望总统先生早日改正宪法,实现漂亮的民主主义……” “金总裁!”金泳三还没有说完,朴正熙突然大声喊了这么一句,接着就没有 了下文。 金泳三给他这么大声一喊,愣了一下,也没有了话题。 两人沉默许久,朴正熙以诚挚的语气开了口:“金总裁,我没有贪心。夫人被 害,在这寺院般的地方过日子,我不想长期干!要搞民主主义。金总裁你要相信我, 一定搞民主主义。但是韩国人有问题,要放弃权力,就要全部跑到要掌权的人那里 去,不好统治啊!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话,不要讲出去……” 金泳三是一条吃软不吃硬的硬汉,他相信了朴正熙的话。当时的气氛似乎使金 泳三无法不相信,一谈起夫人就掉下眼泪,流露出主人的人生虚无的凄楚心情。因 此,金泳三把朴正熙要搞民主主义的话,当做政治家的诺言接受下来。当时金泳三 没有问他何时以何种方式完成民主主义,也许他毕竟还年轻。根据当时的气氛,金 泳三判断朴正熙大概任期一满,即1978年之前可能修改宪法。 接着,金泳三要求朴正熙解除对金大中的软禁。 “不!”朴正熙拒绝的声音不大,但口气十分冷淡,态度也十分坚决。 金泳三又提出释放金汉诛议员。 “金汉殊的事我不大清楚,或许违反了《反共法》吧,以后找法务部长商量解 决。”朴正熙说。 最后,朴正熙接受了金泳三关于解决《东亚日报》事件的提议。 会谈结束时,鉴于会谈内容涉及到国家安全问题,两人订了君子协定,不公开 会谈内容。青瓦台发言人金圣镇,就会谈做了简单的说明:朴总统和金总裁现在处 在前所未有的困境。两人在会谈中一致认为,为了克服窘局,执政党和在野党从国 家的利益出发,要共同进行努力。双方意见的统一不仅有政治意义,而且对国民也 有着重要意义。我们确信,双方会谈将成为加强执政党和在野党和社会各阶层之间 关系的有效的、带有实质性的催化剂。 这次会谈给金泳三招来了很大的麻烦。新民党内非主流派首先发难,要求金泳 三公开谈话内容,指责他与朴正熙达成了见不得人的协议。但是,金泳三忍受着这 种误会和非难,直到1979年10月26日朴正熙遇刺以前,一直保持缄默。 1976年1 月,共和党以金泳三说过“必要时访问北京”,是违反《紧急措施》 9 号为由,起诉金泳三。共和党还把金泳三政策的执行者金玉仙议员开除出国会, 理由是她的言论有利于敌人。在党内,金泳三也受到妥协派李哲承派系的挑战。1976 年2 月,妥协派以李哲承、辛道焕、高兴门、郑海永、郑云甲、金元万等为中心, 组织非主流派联合阵线,向金泳三的领导权发起进攻,新民党面临分裂的危险。1976 年6 月11日,金泳三被迫辞去新民党总裁,党的领导权落人妥协派李哲承手中。 进入1976年,韩国的民主运动又陷入低潮。朴正熙政权利用国际局势的紧张局 面,抛出“紧急措施”第9 号令,以确保国家安全体系为由,全面禁止一切对维新 宪法的否定、反对的言行和修订、废除的主张。在野党又受到严厉的压制,言论自 由受到限制。当局还在民众中推行臭名昭著的“情报政治”,造成邻里之间、亲属 之间甚至家人之间互相揭发,互相防范。新民党内部出现分裂,强硬派金泳三受到 妥协派李哲承派系的挑战和攻击。金大中虽然被软禁在家,但他密切关注着外面的 局势。他觉得必须采取必要的行动,打破黑暗的局面,给国民带来一些新的希望和 活力,给国家的政治生活带来一个新转机。他向红衣主教金寿焕表示,他已做好了 入狱的准备,并希望通过他的入狱来唤醒国民。 金大中通过电话,与尹普善、咸锡宪等政界元老们联络,在酝酿着一个行动计 划。 1976年3 月见日,在汉城明洞教堂,举行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祈祷会。上午的祈 祷会由汉城市政府主持,国务总理崔圭夏代表朴正熙总统致辞,讲话的题目是《维 新体制的精神与“3.l ”独立运动的精神相同》。下午的祈祷会由民主力量的代表 人物主持,会上发表了有18位民主运动领导人物共同签名的联合声明《民主救国宣 言》,宣言中提出很多主张和要求,最主要的内容是要求废除维新宪法,要求朴正 熙下台。 金大中也在《民主救国宣言》上签下自己的名宇。在宣言上签名的还有:尹普 善、咸锡宪、郑一亨、文益焕、成世雄、李文水、徐南同、安炳茂、申错奉、李海 东、尹博雄。文正铰、李兑荣、金泽岩、安忠锡等民主人士和在野政界领导人。 《民主救国宣言》的发表,在国内外产生了很大的政治影响。日本各报都在国 际版右上方对这一宣言大加评论,指出这一宣言是“第一次对维新体制下的朴政权 给以正面的抨击。”韩国国内,民众举行游行、烛光晚会来响应宣言的发表,国民 要求恢复民主的运动又掀起一个高潮。 朴正熙政权以反对维新宪法就是触犯了总统紧急措施第9 号令的罪名,逮捕了 在宣言上签名的18位民主人士。朴正熙总统得知金大中也在宣言上签名,大发雷霆, 严令对金大中要从重处理。3 月8 日,金大中从家中被逮捕,投进了监狱。 法庭对18位民主人士开庭审判。审判在社会上引起很大的震动,因为被审判者 既有前总统、总统竞选者、颇具影响的国会议员、基督教主教、新旧两个教会的领 导人,还有大学教授、女教授、女律师等。金大中被认为是策划宣言的主谋,被判 以最重的徒刑:7 年有期徒刑。 1976年12月20日,金大中在法庭上做最后陈述:美国的小说家海明威在他的著 作《老人与海》中说:“具有真正信念的人,处于逆境也不会受挫”。入狱的同志 们也是处于逆境,但他们的信念更坚强,意志更勇敢。因此,我对海明威的话深感 认同。简要地说,维新体制既没有以国家统一为目标,也没有以国家安全和反共为 目标,而只是以一个人的终身执政为目标。维新宪法是实现一个人的终身统治的惟 一手段,是为这个目的而制定的。显然,在维新体制下不可能保障象征人权与自由 的民主主义。民主主义与维新体制如同水火不相容。 在维新体制下,不可能存在良心的自由、宗教的自由、学院的自由。在维新体 制下,正直的、勤勉的、有良心的人受到打击,丧失了发展的机会。在维新体制下, 所有人只为一个人献忠心。只为一个人的维新体制和为所有人的民主体制是不可能 两立的…… 最后,我以我的良心和我所信仰的上帝的旨意宣誓:我将为遭受迫害和虐待的 国民贡献我的一生!政治上的自由、经济上的平等、社会上的正义一直都是我的基 本信念。在这里,在旁听席上,有我的两个儿子,我决不会成为愧对他们的父亲, 也决不会做愧对我的子孙后代的事情。我将奋斗终生…… 无论判决结果怎样,也无论政府怎样对待我,我都不会屈服。我十分清楚,在 这个国家的这个法庭上,是绝对不会将我们无罪释放的。不管怎样,我都必须履行 我对国民和上帝所承诺了的义务。 在座的诸位,还有法庭外的国民们,我在此向大家呼吁:为了使我们的社会最 终成为一个正义的社会,也就是使我们的社会成为能够保障国民的基本人权及政治 自由,在经济上建立起使人们彼此平等的新的经济秩序,给正直勤劳的和有良知的 人们获得成功的机会,这样一个具有良知、崇尚知识、信仰自由的社会,所有的国 民都应当超越自我立场的局限,为这一目标而奋斗。 现在,我握住你们每一个人的手,向你们发出我的这一号召。我的最后陈述完 了。 第二年,大法院把金大中改判为5 年监禁,剥夺政治权利5 年。 金大中入狱期间,当局只允许李姬镐一个月探监一次。李姬镐经常给狱中的丈 夫写信,以慰藉和鼓励他痛苦的心灵。下面是1977年8 月10日李姬镐写给狱中丈夫 的信:您大概在您的第二生日(1973年8 月13日是金大中从绑架中生还的日子)的 那天才能读到这封信。向坐牢的您表示第二个生日的祝贺,也许显得很奇特。但是 只要想到奇迹般地活着回来的您,我只能感谢上帝,我相信这是上帝保佑的结果。 我也相信上帝会继续保佑您,因为您不顾屡遭屈辱而长久坚韧地和他们斗争。 神会庇护您的耐力,我确信这一点。有些人或许把您看成是不断遭遇困境的人, 而对您投以同情的眼光。但您应该记住打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深刻品味痛苦和屈 辱的意义。想想看,耶稣背负十字架时,弟子们都背弃了他。耶稣受尽迫害和痛苦, 还为迫害自己的人而祈祷。受难的耶稣,向我们昭告了真理的永恒和对所有人要有 永恒的爱。 如果从个人的立场思考,只要想到您和您要忍受如此之多的痛苦,我就泪流满 面。但如果从宗教的信念上思考,我觉得在神的不可左右的意志中,这里头有着更 为深刻的意义。相信这一点,我祈求您把痛苦和悲哀接理而至的日子,当作是具有 特别意义的经历,当作您一生中最宝贵的经验。历史将会向新的方向发展,对此, 我确信不疑。在冷酷的历史潮流中,没有任何人能够向神的意旨挑战。希望通过不 断的祈祷,获得信心和力量。这次去晋州时没能带上弘杰。本想按照您的意思,去 山沟农村旅行时,带上他,让他了解农村生活。但因暑假没有几天,他得赶做作业, 只得留在家里。请您谅解这一点,下次一定带他去。 我们都在为实现您的愿望而努力。不必担心我们。但愿您任何时候都注意健康, 不要失去克服困难的意志。请求神保佑我永远和您在一起。 1978年7 月,朴正熙依靠“统一主体国民会议”当选为韩国第九届总统。随后, 朴总统发布了对金大中的特赦令。 1978年12月27日,金大中正式中止服刑,结束了2 年又9 个月的监狱生活,回 到东桥洞的家中。金大中获释时,发表了如下声明:首先感谢神在过去的3 年中指 弓1 和保护了我。同时衷心感谢在我坐牢期间,用绝食斗争和其他各种办法唤醒民 众、保护我和我的家属的国民和海外的朋友。 我虽然以缓刑释放出来,但痛心的是,还有很多充满良心的囚犯在狱中过着艰 难的生活。如金芝河诗人。李荣德教授、尹攀熊、文益焕、朴炯奎、高永根、赵活 俊等以及无数的圣职者和教授、记者、学生、劳动者。民主人士还在狱中。我对政 府非民主主义的偏狭行为和举动感到无比愤慨。今天,我国的民主主义处在非常危 险的境地,众多的在野党人士和学生在坐牢,我能和他们一起度过3 年的狱中生活, 这种经历使我感到光荣,也使我在服刑的痛苦中感受到了一种幸福。我作为积极参 与这个国家政治活动的政治家,3 年的狱中生活磨练对我具有巨大的意义。 今年是光复以来最混乱的一年,这种深刻的危机在新的一年还会更为加重。国 内物价暴涨,通货膨胀,所谓“三个重要丑闻”动摇着国家的良心和道德,国民对 政府的不信任加大,美国开始撤军,执政党在选举中失败,这些因素都给人们造成 不安定感。 国际上,中国与日本签定和平协议,美国开始和中国建立外交关系,我们预感 到这些变化将深刻地影响我国,并将带来一系列的变化。 我是在如此复杂和尖锐的变化中获释的,所以,我不能不感到对神和国家的重 大的义务感。维新体制的建立是不符合法制的,它对国民的幸福和国家的繁荣没有 任何裨益和促进作用。我的信念没有改变:只有恢复民主主义,才能实现自由、正 义、国家统一这一宏伟目标。这也是我们避免沦为“第二越南”、“第二伊朗”的 惟一道路。我将为不辜负我国国民和世界舆论的期待尽我的最大的努力。 我厌恶邪恶的政治,但并不憎恨某个个人。因为我,我的家属和秘书们以及辩 护人、亲戚朋友遭遇到无法想象的痛苦。他们坐牢,或生活受到彻底的蹂躏。我忍 受了囚徒的痛苦与屈辱。我坚信我的孤独和艰苦斗争,是阻止现执政集团和国家发 生重大灾难的惟一途径。因此,我要为恢复民主主义继续进行不懈的斗争。 坦率地说,我对现政权的领导者和他们的行为深表同情和忧虑。执政当局利用 了可利用的一切优势,但还是在最近的选举中失败了。执政当局在选举中制造恐怖 猖獗的气氛,为了有利自己选举而巧妙地歪曲选举法,而且得到所有政府机关和官 僚的不法支援,胡乱投入巨大的选举资金,还十断了民主阵营的人士参加选举的渠 道。 尽管如此,执政当局遭到屈辱的惨败。当然他们对此会绞尽脑汁进行辩解,但 可以说,执政当局在维新体制下的失败,正好证明他们的命运不会长久。维新体制 自己在导致执政当局走向灭亡。今天是政府在国民严峻的审判面前认真反省自己, 准备重新做人的时候了。 政府应废除所有紧急措施,保障国民的基本自由。我要求不论因何种嫌疑和罪 名,应立即释放所有政治犯。 最后,真诚希望新的一年能恢复民主主义,以和解愈合国家的分裂,实现统一, 以便为80年代的到来打下基础。 但金大中的希望很快成为泡影。在他被释放不久,又再次被朴正熙政权软禁在 家中,直到第二年才获得自由。 1978年12月12日,韩国举行第十届国会议员选学。虽然执政党当局在选举前做 了不少手脚,但是选举结果,新民党在地区选举区推荐的77名候选人,有61名当选。 这样,虽然新民党在地区选举区当选的议员数,从数量上少于共和党7 席,但得票 率却高于共和党1.贝%。也就是国民投给新民党的票数超过投给执政党的票数。这 表明朴正熙的维新政权正在失去国民的支持,也是维新政权发生动摇的征兆。 这一次国会议员选举,极大地鼓舞了反独裁民主势力。金泳三决心要在1979年 从妥协派李哲承手中夺回新民党领导权,以便向维新体制作最后的决战。 进入1979年,金泳三开始忙于在5 月份全党大会上夺取党权的准备工作。 临近新民党总裁选举,党内挑战党权的人士开始陆续表态,最后共有7 人决定 竞选总裁职位:金泳三、李哲承、辛道焕、高兴门、赵伊衡、李基泽、金在光。但 是,最有实力竞选总裁的只有代表反独裁力量的金泳三和代表妥协势力的李哲承两 人。 由于李哲承是现任新民党总裁,拥有众多的亲信势力,加上有共和党的支持, 因此在各方面均处于优势。共和党为了表示支持李哲承,出巨资为新民党在麻浦盖 了一座新党舍。朴正熙指示中央情报部部长金载圭和总统警卫室长车智澈,要采取 各种措施支持李哲承竞选,阻止金泳三当选。此时金泳三势单力薄,只拥有坚定的 信念和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金泳三的亲信参谋对他的竞选并不抱有希望。 支持金泳三的议员和党员都受到中央情报部的威胁或利诱。但是,共和党越是 阻挠,金泳三的斗志越是旺盛。 金泳三和李哲承,谁当选总裁,将决定着今后新民党的政治路线和政治命运。 直到临近选举,金泳三在资金和组织方面还是处于明显劣势。 在选举的前一天,也就是5 月29日,金泳三和李哲承分别召开竞选预备会议。 在竞选预备会上,有利于金泳三的奇迹终于出现了。这个奇迹来自于金大中。 这一天,长期被朴正熙政权软禁和监禁的金大中,前来参加金泳三的竞选预备 会议。他的出现,引起了新民党代议员们的极大关心,会场出现一阵长时间的热烈 掌声。金大中在大会上讲了话。在大约一个多小时的讲话中,他先就维新体制问题 表明了自己的见解,指出新民党作为在野党,只有坚定不移地反对维新体制,坚定 不移地发展民主主义,才能与国家和国民共同获得前途。他的讲话还涉及到新民党 的内部问题。他说:“这次全党大会是党内维新派和反维新派的斗争,必须在一次 投票中一决雌雄。”最后,他号召全体党员全力支持金泳三。 金大中的行动和立场,对新民党总裁的选举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形势对李哲 承急转直下,朝着有利于金泳三的方面发展。 第二天,也就是1979年5 月30日,新民党在麻浦的新党合召开全党大会,大会 进行投票选举。选举结果,金泳三击败李哲承,重新当选为新民党总裁。 金泳三在总裁任职演说中指出:今天选举的结果,预示了我们新民党在不久的 将来会成为执政党,证明了我们党做好接受政权的准备。 民主主义之树开始开花,终于迎来了民主主义的黎明。不管怎样拧住报晓的公 鸡的脖子,民主时代的黎明还是要到来! 六、导火索烧起来了 1979年5 月30日晚,汉城青瓦台,总统办公室。 朴正熙总统与中央情报部部长金载圭、总统警卫室室长车智澈正在研究对新民 党的对策。 朴总统最近心绪一直不佳,原因是国际国内形势都出现令他心烦的变化。国际 方面,主要是美国人爱管闲事,对韩国的政治体制指手划脚,导致韩美关系日益紧 张。国内方面,反对派向他的维新体制发起一波又一波进攻,这已经是近几年一直 让他恼火的老问题了。可是最近又出现新的麻烦,就是国内经济出现滑波,出口下 降,已有一部份企业破产倒闭。本来,经济发展成就是朴总统手中的一张王牌,他 当政十几年来,反对派所以动摇不了他的统治地位,除了他拥有宪法赋予的超级权 力以外,还得益于他的经济发展成就这张王牌。如今经济滑坡,国民怨声沸腾,在 反对派的挑战面前,后果将不堪设想。 今天新民党选举总裁,朴正熙本来对李哲承寄予很大的希望。李哲承任新民党 总裁期间,跟共和党亦步亦趋,一唱一和,朴总统对李哲承甚是满意。这一次,为 了支持李哲承竞选新民党总裁,他对李哲承没少支持,尤其是在资金方面。如果李 哲承能再次当选,做为第一在野党总裁,他和李哲承携起手来,就可以遏制强硬派 的挑战,那么,维新体制也就能稳稳当当地维持下去。 可是,今天新民党选举的结果,李哲承居然败给了金泳三!这一消息令朴正熙 更加心烦。因为,金泳三当选为新民党总裁,意味着新民党将采取强硬的斗争政策。 今晚,朴总统把中央情报部部长金载圭和总统警卫室室长车智澈召来,研究对 新民党的对策。 “金泳三能够击败李哲承,主要是得到金大中的帮助!”金载圭向总统分析金 泳三击败李哲承的原因:“昨天金大中参加了金泳三的竞选预备会,在会上号召全 体党员支持金泳三。金大中在新民党拥有很高的号召力,他表态支持金泳三,原来 准备支持李哲承的代议员,好多都转向支持金泳三了。” “金大中跑出来了?”朴正熙问。 金载圭避开总统的眼光,低头“嗯”了一声,继续说:“今天下午,我召集中 央情报部的几位专家,对金泳三此人做了一番诊断,专家们得出的结论是:金泳三 给人乐观、有风采、重诺言守信义、很有人情味的印象,实际上是一个很难摆布的 人。此人看起来很和顺,但惯于固执已见,对金钱十分干净,胆子大,言行奇特, 非常固执,软硬不吃,是一个榨不烂、打不破、压不扁的硬角色。” “榨不烂?打不破?压不扁?我就不相信他金泳三是钢铁做的!”车智澈说。 金载圭继续说:“金泳三当选总裁后,随即发表演说,声称他当选总裁,意味 着新民党不久要成为执政党。最后还大声喊道,不管怎样拧住报晓的公鸡的脖子, 民主的黎明都要到来。” “哼!”朴正熙眯着眼睛听着。 “对这种人,先逮起来,再用坦克压扁!”车智澈嚷了一句。 金载圭瞪了车智澈一眼,说:“新民党在金泳三的主导下,很明显,将会采取 与李哲承总裁不同的政策。可以预见,今后朝野的关系将会出现更为紧张的局面。” 他又看了一眼车智澈,说:“现在形势很微妙,我们宜通盘考虑,采取适度灵活的 手段来对付今后的局势,而不能用简单办法来解决复杂问题。” “出了一个金大中,就够让人头痛了。现在又出来一个金泳三!”朴正熙说。 “谁说不能用简单办法解决复杂问题?对付那些人,就得快刀斩乱麻!”车智 澈也瞪了金载圭一眼,回过头对朴总统说:“总统阁下,您下命令吧,我去把他们 都抓起来!” 朴正熙没有回答车智澈,而是慢吞吞地说:“对这些政客,我们不能太软。我 们一放松,他们就到处煽风点火。我们一收紧,他们就不作声。对于国民,也是一 样的道理。韩国的国情与西方不一样,韩国的国民性格也跟西方人不一样。不能搞 民主,一搞民主,天下就要出乱子。不是我不要民主,而是我们的国情不允许搞民 主。我们这样的国情,就得实行儒教和法治。法家,中国的法家,你们知道中国的 法家吗?在我们这样的国度,就得推广儒家的忠君报国思想,采用法家的铁腕统治 手段,两者结合起来,才能搞好我们这个国家。” 朴正熙停顿了一下,握起拳头在面前晃了晃,说:“对金泳三更不能软。你一 软,一让步,他们就得寸进尺。他要蹦上天,想执政,我们得把他压下去。他固执, 软硬不吃,我们就得比他硬,看看谁硬得过谁!” “可是,现在形势有点微妙,国内经济滑坡,社会上牢骚很多,美国人对我们 有意见……”金载圭说。 “你有另外的想法?”朴正熙问。 “总统阁下,我没有另外的想法。只是,金泳三此人像钢球,你越压他,他就 越跳得厉害。我担心的是,矛盾一激化,会引发意料不到的变化。我还是觉得,宜 采用适度灵活的办法。”金载圭说。 “他是钢球,就得用坦克压偏!”车智澈说。 “金部长!”朴正熙盯着金载圭:“你畏缩了是不是?你难道不知道,这次李 哲承败给金泳三,恰恰是因你的失职引起的。你为什么让金大中跑出来了?” “是!阁下。可是……”金载圭低着头说。 “听着,要把金大中给我看住!车室长,由你来负责金大中,增派警力,把他 牢牢软禁在他家里。如果让金大中和金泳三走在一起,两金联起手来,我们的局面 就不可收拾,明白吗?记住,如果再让他金大中跑出来,我惟你是问。要让他永远 在他家中窝着,憋死他!”朴正熙指着车智激下令说。 “是,总统阁下。” “先把金大中这头老虎锁牢,然后再来对付金泳三。车室长,你还要协助金部 长,增加力量,24小时监视金泳三。” “是,总统阁下!” 朴正熙挥起拳头:“他金泳三硬,看我如何捏碎他。他是报晓的公鸡,看我如 何拧断他的鸡脖子!” 朴正熙政权决定以强硬手段对付金泳三。选举后第二天,也就是5 月31日,金 大中拜访了上道洞金泳三的家,这是对前一天金泳三拜访金大中的回访。两人结束 面谈后,金泳三要去光化门的韩一馆看望参加这次全党大会的京外代议员。因金大 中回家也要经过那个地方,因此他们一起上了路。出门走不多久,数十个警察挡住 了他们的去路,请金大中和金泳三各自回家。原来是监视的人看到两金走在一起, 立即往上面报告,上面以为两金走在一起,会发动一场大规模的示威游行,立即出 动警察封锁两金的去路。 金大中和金泳三向警察解释真情,但是警察们听不进去,反而又调来数百名警 察,团团围住两金。两金方面的人也在急剧增加,双方紧张对峙。两金当场发表声 明,谴责当局大白天拦路并非法监禁在野党领袖的野蛮行径。最后,汉城市警察厅 长来到现场,向金泳三和金大中道歉,撤走了警察。 金大中回到家中,马上又被当局软禁在家里。对金泳三,当局则严密监视着他 的一言一行,不断对他进行诽谤和人身攻击。6 月21日,共和党当局动员数百名残 废军人,闯进新民党办公大楼,撕毁党旗,破坏楼内的设施和用具,还闯进金泳三 的住宅无理取闯。 7 月23日,金泳三在国会发表讲话,主要内容有:共和党政府在第十届国会议 员选举中,以1 *%之差败给新民党,表明国民不信任共和党,因此共和党政府要 下台;宣布《紧急措施》9 号无效;设立修改宪法特别委员会;停止对在野党的暴 力行为、诽谤和政治弹压;立即停止弹压人权。恢复和保障国民最起码的人权。金 泳三说:对于一个政治家而言,如何离开权力宝座,比起如何登上权力宝座重要得 多。我们看到过伟大的政治家在国民的掌声中精彩地下野……我一向认为,即使是 能力过人的领导人,也不能执政8 年以上。这是因为长期执政必然产生独裁,产生 不正与腐败…… 进入1979年,朴正熙政权已经面临着严重的政治经济危机。从1973年起,反对 派对朴正熙的维新体制发起一次又一次挑战,朴正熙凭借维新宪法赋予的强大权力, 对民主运动进行无情镇压,引起美国的强烈不满,导致韩美关系不断恶化。美国公 开扬言要撤走军队,并已撤走了部分军队。美国国会以韩国人权状况恶劣为理由, 削减对韩国的经济援助。 在经济方面,原来韩国经济受惠于“越南战争”和“中东战争”,韩国企业向 这两个战争地区提供大量的物资,因而拉动了经济高速增长,但也形成了高度依赖 国外市场的外向型经济。但是,到了1979年,出口增长遭到障碍,经济滑坡,很多 以出口为主导的大型企业,由于运转不灵,经营状况恶化。加上国际油价暴涨,政 府也提高国内的油价,导致了一切工业品价格暴涨,很多中小企业难以为继,纷纷 破产倒闭,工人失业增加,社会上民怨沸腾。经济发展成绩本来是朴正熙政权维持 统治地位的一张王牌,如今经济陷入危机,朴正熙政权基础已发生动摇。 1979年8 月,汉城发生了YH事件,激化了社会矛盾,进一步动摇了朴正熙的政 权。 韩国的YH贸易公司是1966年只用100 万韩元建立起来的出口企业,主要出口假 发业务,1970年出口额已经达到1000万美元,规模达到大企业水平。进入1979年, 由于国际市场变化,石油危机以及企业主的不正当经营,加上企业主将公司资金转 移到美国,企业经营日益恶化,最后破产倒闭。该公司因失业失去生路的200 多名 女工,向新民党求援解决问题,到新民党办公大楼闹工潮。200 多名女工没吃没住, 全部驻扎在大楼里头/女工们要求新民党解决5 亿韩元的贷款,以便工厂恢复生产。 可是,一个破产企业要获得贷款,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新民党接受女工们的请求,由事务总长朴汉相。院内总务部长黄洛周、国会保 健社会委员会干事朴容万组成对策委员会,跟政府交涉,请政府协助解决贷款。 可是,政府根本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反而在8 月10日,派警察包围了新民党 办公大楼。女工们看到气势汹汹的警察,吓得嚎陶大哭。金泳三对惊慌失措的女工 们说:“只要有牺牲的觉悟,就会产生生存的力量。” 女工们表示,如果警察闯进来,她们就要集体跳楼。8 月11日,数百名警察闯 进办公大楼,用铁棒、木棒和砖头驱打手无寸铁的女工,拽着女工们的头发往外拉。 警察还对新民党干部和在现场采访的记者施以暴力,新民党党舍受到严重破坏,数 十名党的干部和记者被警察打伤,金泳三被警察强行押送回家中。这就是YH事件。 YH事件意味着工人运动开始参与反维新政权斗争的联合战线,写下了新民党直 接与工人们一起,为工人们的生存权与独裁政权斗争的记录。 新民党发动了声讨朴政权残酷镇压女工、制造流血事件的示威游行,并散发了 揭露3q4 事件真相的报告书,金泳三在报告书中写道:“共和党的‘8 叫1 ’暴行, 是对工人生存权的践踏,对正在恢复和发展的民主斗争的报复。”共和党也召开对 策会议,对外宣布“8 叫1 ”事件是新民党将纯真的女工们利用于政治目的,企图 掩盖事实真象,嫁祸于新民党。 两阵对战迅速升级。为了打击新民党,共和党当局开始策划一个取缔金泳三新 民党总裁职务的阴谋。但是,当局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阴谋成为朴正熙政权彻底 垮台的导火线。 1979年8 月13日,共和党策动在第十届国会议员选举中落选的原新民党候选人 曹逸焕、尹完重、俞棋浚三人,向汉城地方法院提出《停止金泳三总裁职务的申请 》。9 月8 日,汉城地方法院接受了《申请》,并做出判决:“停止新民党总裁金 泳三的总裁职务”,由郑云甲代行总裁职务。 事情是这样的:在5 月30日新民党总裁选举中,总投票人是751 名,李哲承获 得了367 票,金泳三获得了378 票。当时新民党有一个规定,总裁候选人必须获得 半数以上的票,当选才能有效。金泳三获得378 票,超过全部票数751 名的半数而 当选为总裁。但法院以当日参加投票的751 人中,有22人因有触犯刑法行为,无资 格参加投票,因此,这22人的投票应视为无效投票。如果从金泳三所获378 票中减 去这22人的票数,就达不到751 名的半数。因此,法院判决金泳三当选总裁无效, 除去了他的新民党总裁职务。 共和党策动法院除去金泳三总裁职务的阴谋,激起了在野政界的义愤,也激起 金泳三更强烈的反抗。金泳三会见记者,发表了自“十月维新”以来最强硬的反政 府声明。他头发直竖,双眼喷火,挥舞着拳头,号召全体国民行动起来,打倒朴正 熙政权:强烈谴责朴正熙政权的不道德的政治阴谋。汉城民事地方法庭对新民党的 决定,是为了使朴政权彻底搞垮在野党,使妄图维新政权永久化的不道德的政治阴 谋得逞,由朴政权打手司法部谋划的毒计。 我向全世界揭露这个国家的司法部在历史面前犯下的永远洗不掉的罪行,和这 个国家的法院堕落成权力的打手的丑恶行径。这个国家的有良C 的法官也做出见不 得人的事情而在国民面前抬不起头。 我是在上次选举中以1.1 %的优势取胜的国民信任的在野党总裁,又是在反独 裁斗争中受到绝大多数国民支持的在野党总裁。我在此宣布,从现在起要动员和团 结要求恢复民主的一切阶层的国民,开展全民的反政府斗争,开展打倒朴正熙政权 的全民运动。 我在此强烈要求朴正熙总统下台。我再一次严正指出,补正熙政权使国家警察 堕落成暴徒,深夜袭击新民党党舍,乱打乱抓YH公司女1 ,杀害了金景淑小姐。不 仅如此,还对现任国会议员和记者们施加暴力,打成重伤数十人。但是,朴政权至 今没有向国民道歉,还没有抓一个暴力警察。这就是朴政权无法无天的真面目。 ……为了在暴力政治的恐怖中维护国民,我决心动员一切手段,开展打倒朴正 熙政权的运动。希望要求恢复民主的全体国民,包括海外的同胞,鼓足勇气参加和 声援我们的运动。 随后,新民党的强硬派在麻浦的办公大楼召开了有1500名党员参加的全党代表 大会,确定金泳三体制是党内的惟一法统,并开展了新民党国会议员支持金泳三的 署名运动。结果,在现任新民党国会议员71人中,有41名议员在署名书上签字。 汉城青瓦台,总统办公室:朴正熙总统、中央情报部部长金载圭、总统府秘书 长金桂元、总统警卫室室长车智澈在一起密议。 金载圭正在向总统汇报金泳三发表声明,号召国民起来打倒现政权,以及新民 党召开1500人大会,确立金泳三的法统地位,新民党议员署名支持金泳三等情况。 金载圭看了一眼总统,发现他铁青着脸,双目紧闭,两片薄嘴唇紧紧抿着,嘴 角向下压出两个深深的沟线。显然,总统在压着胸中的怒火。金载圭继续说:“郑 云甲虽然代行新民党总裁职务,但他的声望和基础还是比金泳三稍逊一筹。而且, 现在又有这么多的新民党议员署名支持金泳三。显然,郑云甲很难掌握新民党的主 导权。也就是说,金泳三还是不是总裁的总裁……” 金载圭还没有说完,朴正熙“哐”的一声,一拳砸在桌子上,睁开眼睛说: “我当政19年,还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公然号召国民打倒我!很厉害嘛,又要动员 一切手段,又要号召海外同胞!骂我是暴徒,骂我无法无天。好哇,我就是暴徒, 我就要无法无天!” 朴正熙霍地站了起来,两眼精光炯炯:“你金泳三是一粒钢球,你压不扁,榨 不烂,好哇,你蹦起来吧!我就是要给你来硬的!” 金载圭说:“总统阁下,您先别动气。现在形势很微妙,先缓……” 车智澈打断金载圭的话,站起来,挺起胸膛说:“不!总统阁下,您下令吧, 我去把金泳三那厮抓来,用坦克压扁!” “不!我要他活着,我要他活着比死去还难受!”朴正熙转向金桂元:“金秘 书长,去把白斗镇议长请来。” “是,总统阁下!”金桂元转身离去。 朴正熙伸出右手,向前狠狠戳去,好像金泳三就在他面前:“我要把你从政界 永远清除出去!” 共和党当局要操纵国会除去金泳三的国会议员资格。这是朴正熙与金泳三的决 战中,使出的最后一招。但是这一招却点燃了引发一场政治大火的导火索。 共和党抓住金泳三曾经对《纽约时报》记者说过“美国是在韩国驻扎军队的友 邦,因此为了韩国的民主化,应当忠告韩国政府”这句话,给他扣上“崇美主义” 和“事大主义”等罪名。按照朴正熙总统的指示,共和党在国会上提出《金泳三议 员惩戒案》。如果国会通过此案,就免除金泳三的国会议员资格。按照国会工作程 序,国会预定在10月4 日受理《金泳三惩戒案》。 10月3 日晚,中央情报部部长金载圭秘密约见金泳三,请金泳三向朴正熙作出 妥协。他说:“昨天,我和总统一起,边吃边谈了两个小时,谈论有关金总裁您的 除名问题。除名命令已下到共和党,明天上午10时正式处理。当时我请求朴总统给 予时间,我要最后一次与金总裁面谈。” 金载圭恳求金泳三向朴总统作出一定的妥协,表示他可以改变已下到共和党的 指示。金泳三断然拒绝:“我宁愿为民主而死,决不苟且偷生。除名就除名吧。” 金载圭说:“我请您再一次考虑。如果事态进一步恶化,金总裁和朴总统都要 遭到不幸!” 金泳三站起来,与金载圭握了握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10月4 日下午1 时20分,国会议长白斗镇出现在主会场。这时新民党议员已占 据着主讲台,共和党议员和新民党议员之间开始发生冲突。白斗镇议长站在会场一 角,在国会警卫队的保护下,提出受理《金泳三惩戒案》,并宣布递交法制司法委 员会。法司委接到后只用40分钟就通过了《金泳三惩戒案》。之后,在执政党议员 专用会场上,在只有共和党议员参加的情况下,只用10分钟进行表决,最后通过了 在国会除名金泳三议员的决定。 这是韩国宪政史上,第一次在国会除名国会议员。 金泳三被除名后,在离开国会的时候,发表了悲壮的声明:今天共和党政权使 国会堕落成权力的侍女,和从国会驱逐在野党总裁的暴力政治的打手。5 月30日我 当选为新民党总裁以来,共和党政权动员行政部、司法部和立法部,连续不断地对 我实行政治镇压,以此向国民和全世界证明,在这个国家的任何一处部门都不存在 民主政治。 我明确地宣布,我不承认对我的非法除名决定,即使做出十二遍的除名决定, 亦不承认执政党抛出的除名的理由。而且当局不论进行何种镇压,我们以恢复民主 为目标的斗争决不会中断,也决不能改变我的为民主而斗争的信念。共和党恣行自 由党政权都不敢做的暴政,在历史面前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在不久的将来他们 要受到历史的严峻的审判。 我在27岁当选为国会议员以来,在25年的漫长岁月里,在我国宪政史上,始终 如一地献身于反对独裁,维护民主的斗争。今天在离开议会的瞬间,我的心情百感 交集。在今天的政治和时代的环境下,共和党政权做最后的挣扎,竟敢非法地剥夺 由国民选出的国会议员职务。我把这些事件当作历史赋予我的新的任务,并为此决 心背起新的十字架…… 我选择了宁愿为正义而死,决不苟且走偷生的路。 共和党除名金泳三国会议员的事件,导致了韩国政治史上的大转折。 10月4 日卡特总统的发言人霍泰因发表声明阐明了美国的立场:今天韩国国会 驱逐金泳三总载,对此深表遗憾。这种行为脱离了民主政府的原则。 10月5 日美国政府召回驻韩大使科莱斯廷,以表示对韩国政府的不满。 美参院议员肯尼迪等美国政界人士,纷纷强烈批评韩国执政党的非法行为。 新民党议员们做出强烈反应,无限期地拒绝国会议员登记。10月13日新民党全 体国会议员,向国会议长提出了集体辞职书。统一民主党议员们支持新民党,亦提 出了全体议员辞职书。尤其是那些平素反对金泳三强硬路线的妥协派议员,也全部 提出了辞职书。共和党政府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共和党当局操纵国会除去金泳三国会议员资格,在全国引起强烈不满,也引发 了一场动摇朴正熙政权的燎原大火。 10月17日,金泳三的家乡釜山爆发了大规模的大学生示威游行。警察事先探知 学生的计划,堵住学校大门。学生们就推倒学校的围墙,冲到街头,高呼“取消对 金泳三总裁的除名决定”、“解除紧急措施”、“废止维新宪法”等口号。数千市 民也加入学生的游行行列。霎时,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席卷了釜山的主要街道。游 行队伍冲击釜山市政府,冲进共和党釜山党部大厦,捣毁警察派出所,烧毁警车, 用燃烧瓶、汽油瓶和自制枪支向警察发起进攻。 18日,政府宣布了对釜山的戒严令,戒严部队开进釜山,开始镇压示威学生和 市民。总统警卫室室长车智澈埋怨当地戒严部队镇压不力,调来他的嫡系武术部队, 加入戒严军的行列。虽然被打伤和被投进监狱的学生不计其数,但釜山示威并没有 被镇压下去,相反扩展到附近的马山。马山是1960年“4 19”革命的发源地,因此 马山示威行动在全国具有很大的影响力。政府派军队到马山镇压,出现了市民和学 生伤亡情况。釜山、马山的反政府斗争又很快波及到全国各地。10月下旬,汉城的 大学生们也行动起来,走上街头示威,全国局势骤然紧张起来,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朴正熙政权已经处在风雨飘摇之中。 七、宫井洞响起枪声 在风雨飘摇之中,支撑补正熙政权的有四大部门,当时人们称为朴总统的四大 金刚。他们是:总统府秘书长金正濂、中央情报部部长金载圭、陆军总参谋长郑升 和、总统警卫室长车智澈。这是朴正熙控制政权的四大支柱。 中央情报部部长金载圭与朴正熙是庆尚北道善山郡的同乡,又是陆军士官学校 第二期的同班同学,一生追随朴正熙,是朴正熙的心腹干将。金载圭1968年至1971 年间出任陆军保安司令,1973年以陆军中将军衔退役,1974年人阁担任建设部长, 1976年但任中央情报部部长。 金载圭脸部瘦硬,棱角分明,一双眼睛深不可测,十分精明干练。他担任中央 情报部部长后,着手对部里机构进行改革,将军队中跟随自己多年的几十名心腹军 官,全部调过来,从而彻底控制了中央情报部,工作很有成绩,获得朴正熙统治集 团内一部分人的赞扬,也博得美国政府的赞赏。 金载圭还推荐自己的同乡郑升和出任陆军总参谋长,使郑升和对他格外感激。 可是,支撑朴正熙政权的四大金刚并不是铁板一块。围绕着权力的分配,也会 产生矛盾。这个矛盾主要来自金载圭和车智激之间。 总统警卫室室长车智澈个头高大,推着光头,一张柿饼般的脸上横肉堆积,一 对蛮牛眼上面,横着两道扫帚一样的粗眉毛。这是个冷酷残暴、没有政治头脑的粗 人。车智澈对朴正熙总统忠心耿耿,把总统的保卫工作做得滴水不漏,深得总统的 信任,是总统跟前的大红人。可是,就是这么一个粗人,却对权力有着一种与生俱 来的贪婪野心。 1978年冬,车智澈多次向总统进谗言,终于将扑总统的首席智囊、总统跟前第 一心腹、总统府秘书长金正濂赶出青瓦台,远离权力中心,出任驻日大使。新任总 统府秘书长金桂元是一个小脸皱巴巴的文人,手无缚鸡之力,自然不会对车智澈构 成威胁。 1979年春,车智澈又多次向朴正熙进言,借口一旦有事,光凭青瓦台总统府警 卫部队难以应付危机,将控制在陆军本部的空降特种作战部队和首都警备部队的指 挥权夺了过来,使陆军总参谋长在汉城无兵可调。这样,车智澈不仅仅是总统府的 警卫室长,而且手里掌握着整个首都警备部队的指挥大权,凌驾于中央情报部和军 队之上。而且,由于他是总统身边的红人,能够左右总统的人事任免。任何人要见 总统,都要先经过他的许可。因此,他成为韩国实际上的第二号人物。 车智澈凭着总统的信任,到处伸手,咄咄逼人。他把夺权的矛头指向中央情报 部部长金载圭,多次在朴总统面前贬低金载圭,挑拨朴正熙与金载圭的关系,企图 将金载圭赶出中央情报部,而推荐与自己私交密切的陆军保安司令全斗焕顶替金载 圭。 作为情报部长,精明的金载圭自然洞悉车智澈的言行和意图,因而十分痛恨车 智澈。一想到车智澈那张柿饼脸,金载圭就浑身不舒服,心里会暗暗骂一句“这条 疯狗!” 进入1979年,韩国政治经济危机四起,反独裁斗争风起云涌。1979年5 月,金 泳三在金大中的支持下,当上新民党总裁,强硬派主导新民党,把反对扑正熙维新 体制的斗争推向高潮。8 月份,汉城发生了YH公司女工要求生存的工潮,接着,共 和党策划了除去金泳三新民党总裁职务和国会议员资格的事件,引发了从釜山、马 山开始的全国性反政府运动。这些尖锐的社会矛盾,又进一步加深了朴正熙统治集 团内部原本就有的内部矛盾。 金载圭与朴正熙两人,在如何对付日趋紧张复杂的时局,产生了分歧。金载圭 认为,当前紧张的时局,是多年来社会矛盾积累下来的结果,矛盾的根源是维新体 制问题,因此主张采用缓和的策略,避免进一步激化矛盾。朴正熙作为强硬的独裁 者,主张采用强硬的弹压手段,把反政府浪潮干净利索地镇压下去。君臣之间意见 相左,朴正熙对金载圭开始产生不信任感。 车智澈抓住这个机会,在朴正熙面前不断进谗言,把新民党的挑战,女工们的 工潮以及正在蔓延全国的反政府运动,都归罪于中央情报部工作不力,没有尽到职 责和纵容所致,企图说服朴正熙撤换金载圭的部长职务。朴正熙也慢慢确信,是中 央情报部的失职,才导致目前这种紧张局面,因而有意要撤换金载圭,甚至在公开 场合,朴正熙也怒斥金载圭失职。情报灵通的金载圭,自然清楚车智澈在里面起着 什么样的作用,更加恨死了车智澈,也对朴正熙产生一腔怨恨。 10月下旬发生的几次冲突,更加激化了金载圭与朴正熙、车智澈之间的矛盾。 最后内外矛盾互相交迫,终于引发了改变韩国政治历史的事变。 1979年10月20日深夜,金载圭陪同朴正熙在宫井洞中央情报部观看记录釜山、 马山学生和市民游行示威的录相带。这些录相带是金载圭手下在现场录制的。车智 澈、金桂元也陪同在现场观看。 画面上出现的时间记录是1979年10月16日:釜山3000多名大学生涌上街头,几 千条手臂高高挥舞着,高喊着“独裁政权滚下台”、“废除维新宪法”、“朴正熙 下台”。“停止对在野党的镇压”等口号。车智澈恨不得用刀把这些手臂全都砍下 来。同时他又觉得奇怪,金载圭为什么让录相保留了这么多的反对朴总统的镜头? 画面上出现的时间记录是晚上8 点:釜山工人、市民、职员纷纷加入示威行列, 游行队伍猛增到几万人。他们冲击釜山市政府大厦,釜山市共和党党部大厦,捣毁 市中心的11个警察派出所,冲击电台、电视台等官方媒体,烧毁25辆警车,并用自 制的枪支、燃烧瓶袭击军警。 车智澈坐不住了,他见朴总统铁青着脸,目中含怒,就跑过去关了录相机,然 后大声质问金载圭:“金部长,为什么不及早提供准确的情报,及时采取措施镇压?” 金载圭看了一眼这张柿饼脸,心想我当中将的时候,你只不过是一名校官,不 管怎么说,我是总统的股肱之臣,而你不过是总统的家奴,充其量不过是一条走狗, 居然狗仗人势!就故意充耳不闻,满脸不屑回答的神色。 “为什么不用坦克压扁那些叛乱者?”见金载圭不吭声,车智澈瞪着一对蛮牛 眼,紧接着大声逼问。 真是有恃无恐!金载圭眉头紧蹙,一种蒙受羞辱的感觉充斥心头。但还是强压 着胸中的怒火,只瞪了一眼那张柿饼脸。 “你为什么不说话?”总统冷冷地问金载圭。 金载圭用出人意料的语调轻声说:“我怕激发19年前的政变。那次也是从釜山、 马山开始的。” 他所说19年前的政变,指的是1960年发自釜山、马山的“419 ”学生运动。那 次学生运动导致李承晚政府垮台。 “放肆!”总统大怒,站起来横了金载圭一眼,怒气冲冲地离去。 车智澈恶狠狠地瞪了金载圭一眼,跟在总统身后走了。 金桂元小心翼翼地也跟着走了。 金载圭愣在那里没动,脸上的肌肉跳了跳,心里暗暗骂道:“不杀车智澈这条 疯狗,难解我心头之恨!” 10月23日,金载圭获得准确情报:10月29日韩国五大城市将同时掀起更大规模 的反政府斗争。从釜山、马山开始的反政府游行示威已经蔓延到汉城等大城市,整 个国家已经在动荡。如果这五大城市再一起举事,那无疑是雪上添霜,局面将不可 收拾。金载圭驱车直奔青瓦台,他要直接晋见总统。 到了青瓦台,刚要进总统办公室外门,不料车智澈满脸横肉地拦在门口,说: “对不起,总统没有传见你,我不能让你进去。” 金载圭一愣,紧蹙着眉头说:“你立即去通报总统阁下,我有重要情报。” “过时的情报吧!”车智澈不屑地回答。 金载圭压着火,心想情况重大,先不与这条疯狗计较,就侧身要绕进去。 不料车智澈身体一挪动,那1.8 米的大块头像一座山那样,又挡在金载走面前, 还双手叉腰,冷冷地说:“总统没有传见,就是不能进去!” 金载圭热血上冲,青筋暴露,两眼冒着青光,盯着对方扫帚眉下的那对蛮牛眼, 咬着牙说:“你敢——” 说着,就伸手去摸腰间的手枪。 “成何体统,都给我进来!”朴正熙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拉着脸喝道。 三个人一起在总统办公室坐定后,总统抬起因彻夜不眠而发黑的脸,阴沉沉地 问:“什么事?这么急!” “总统阁下,有情报证实,10月29日全国五大城市要同时举行大规模示威游行。” “那么,你有什么措施?制订什么对策?”总统盯着金载圭,用平静的语调问。 金载圭咬了咬牙说:“目前反政府游行示威,是因为人们反对维新体制,以及 国民对失业、物价暴涨不满而引起的。我们应该通盘考虑,从根本政策方面着手采 取措施,而不应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今天去平息这里的暴乱,明天去平息那里的 暴乱……” “就是说,你赞成金大中、金泳三他们的政见?” 金载圭没有表示。 总统见金载圭不承认,也不否认,不禁一拍桌子,励声说:“如果有人再敢闹 事,我就亲自下令开炮,就像当年拿破仑一样……” “对!我们杀他一二百万人,看看谁还敢闹事!”车智澈那张柿饼脸因兴奋而 涨得通红。 金载圭眉头紧蹙,尽力压低声调说:“总统阁下,高压政策如筑堤拦水,是不 能治本的。如今整个社会已经遍布干柴,一处着火,就会燎原起来。还是要疏通水 道,缓和矛盾,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还望总统阁下三思啊!” “放肆!”总统高声训斥,雷霆万钧:“今年以来发生了多少事,YH公司女工 潮,新民党议员集体辞职,釜山、马山市民暴动……这些不都是因为你事前毫不知 觉,事后又不能坚决镇压造成的吗?你这个部长是怎么当的?你的中央情报部是干 什么吃的?你的40万特工都做什么去了?” 10月25日,总统府秘书长金桂元悄俏递给金载圭一盒磁带。金桂元是金载圭的 密友,低声告诉他这盒磁带的内容,金载圭一听大惊,立即回到中央情报部办公室, 吩咐警卫守住二楼的楼梯口,不让任何人上来。 他打开收录机,放进那盒磁带,按下进行键,录音机传出朴正熙与车智澈的对 话:朴正熙:“金载圭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难道……” 车智澈:“这些年来,他金载圭用金钱笼络勾结一批军中要人,如郑升和总参 谋长、第三军李建荣司令。特种空降部队郑炳宙少将。这些人大都与他结成生死之 交。他还与在野党一唱一和,要求废除维新宪法。在内外政策上,他多次提出与阁 下相反的意见。常言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啊!“ 朴正熙。“……” 金载圭那张瘦硬的脸紧绷着,脊背上已开始冒出冷汗。他明白朴正熙的沉默意 味着宣判他政治上的死刑。 车智澈:“美国中央情报局韩国站站长布赖特跟金载圭的关系很密切。” 补正熙:“那也是业务上的联系嘛。” 车智澈:“不会那么简单啊。美国政府很赏识金载圭,美国国务院也很支持他。 总统阁下,您想想,在我们这个国家,得到美国的支持,意味着什么呀?” 朴正熙:“哼!” 车智澈:“我有个可靠的情报提供者,可以证明,金栽上与金桂元勾结在一起, 对青瓦台进行了窃听。” 朴正熙:“哦?” 听到这儿,金载圭浑身冒着冷汗。他又重头到尾听了一遍。最后,一个人坐在 宽大的办公室发呆。 金载圭心惊胆战,仿佛感到已经有人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了。金载圭非常了 解朴正熙刚愎自用、心胸狭隘、翻脸无情的个性。他想到金钟泌,这位朴正熙的侄 女婿,是朴正熙1961年发动军事政变的骨干之一。在政变成功后,金钟泌首创中央 情报部,对巩固朴正熙政权立下汗马功劳。在金钟泌担任国务总理期间,只因为美 国、日本政界有不少人赞赏金钟泌,而对朴正熙的独裁统治有所抱怨,朴正熙就将 金钟泌一脚踢出政界。 如今,车智澈这条疯狗在总统面前无中生有地陷害自己。车智澈向朴正熙传递 的每一个信息,都是在证明他金载圭正在结党拉帮,野心勃勃,志在篡位夺权。而 且,自己与金桂元的关系也暴露了。他知道朴正熙的性格,他决不会再容忍自己了。 他感到自己的政治前程完了,自己的权力、地位、物质、金钱、威望等等都要丧失, 甚至自己的身家生命,也将危在旦夕! 该怎么办?是反抗,还是俯首就范?不,他不能束手待擒,他要反抗!他不能 失去权力、地位,还有这些物质的。金钱的很多很多无形的东西。失去了权力和地 位,活着也如同一具行尸。 金载圭想起今年6 月份美国总统卡特来访,与朴正熙总统摊牌会谈的情况。卡 特总统递给朴正熙总统一张名单,上面列有被政府关押的1000多名政治犯,要求朴 正熙总统予以释放。朴正熙接过名单,顺手交给金桂元,冷冷回答:“他们都是犯 法的罪人。” 金载圭又想起10月17日,美国国防部部长布朗给朴正熙总统带来一封卡特总统 的亲笔信,信中严重警告朴正熙总统必须停止高压政策,口气非常严厉。还有,美 国国防部长布朗曾私下对他说:“朴正熙政权完全搞脏了大韩民国。”这些已经明 白地表明,美国人要抛弃朴正熙了。 想到这儿,几丝笑纹爬上了他棱角分明的脸部。 美国政府准备抛弃朴正熙了,老百姓已经抛弃朴正熙了,在野党一直对朴正熙 穷追猛打,假如我能利用这个时机,顺应民心,那么,这个世界将由我来主宰…… 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出现在金载圭脑中。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那双深不可测 的眼睛寒光闪闪,他的心中充满了杀机——他暗暗下定了决心,寻找机会,先下手 为强,把那条可恶的疯狗车智澈连同总统一起干掉! 1979年10月26日,清晨。总统管卫室室长车智澈起得特别早。他今天上午要随 朴总统到插桥湖出席剪彩揭幕仪式。 车智澈刚要出门,突然一阵强烈的心慌向他袭来,心脏蹦蹦乱跳,眼皮也激烈 地跳起来,还伴着晕眩感,好像天要塌下来,地要陷下去一样。他感到难受极了。 这是怎么啦?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他心惊胆战,预感到 这是凶兆,今天可能有大祸要临头了。 什么样的大祸呢?总统今天上午要到插桥湖剪彩,会不会预兆着总统要横遭不 测?总统的大祸就是他车智澈的大祸,因为他是寄生在总统这棵大树上的爬藤,大 树枯死,他这棵小爬藤也跟着枯死。快;事不宜迟,赶快去插桥湖,严密检查保卫 工作,决不能出半点漏洞!总统的安全就是他的安全! 作为总统警卫室室长,车智澈经历过多次重大险情:1974年8 月15日,旅日韩 侨文世光刺杀朴总统,陆夫人遇难;1975年10月1 日,朴总统在汝矣岛阅兵,也险 遭刺杀;1976年6 月,朴总统乘坐直升飞机去前线视察,途中遭到炮火袭击,两架 飞机被击落,总统的飞机冲出火力网,还有……以前每次历险之前,也从来没有过 像今天这样心慌肉跳。这是非常明显的凶兆了。他带着一大帮随从人员,飞速赶到 插桥湖。 插桥湖位于忠清南道唐津郡,湖上一道雄伟高大的防潮堤刚刚峻工。建造这座 防潮堤,是一个很浩大的防潮水利工程,对当地的工农业生产有着重大的意义,因 此政府对此工程十分重视。今天在防潮堤上举行剪彩揭幕仪式,朴总统将出席剪彩 仪式,并为防潮堤揭幕。 防潮堤上彩旗飞扬,一条长长的红色彩带迎风飘动,喇叭里播放着韩国歌曲。 大堤上矗立着一座纪念塔,塔上罩着红布,朴总统剪彩之后,将亲手为纪念塔揭幕。 此时,当地政府官员、媒体记者以及参加仪式的群众已经聚集在大堤上,一时 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为了今天朴总统出席防潮堤剪彩仪式,车智澈已经来过好几次了。这里的保卫 工作实际上布置得滴水不漏,有三道警戒线严密地拱卫着剪彩现场:第一道警戒线 在2 公里外,由首都警备部队的兵力担任警戒,第二道警戒线在一公里处,由特种 空降作战部队警戒,每五步站着一个特种空降兵,手里端着冲锋枪,腰里别着两颗 反坦克手雷。第三道警戒线是插桥湖和防潮堤周围,布满了几百个总统警卫室的便 衣卫士。 车智澈还是不放心,他命令工兵用金属扫描仪一遍又一遍地检查边边角角、沟 沟坎坎的地方,看看有没有炸弹地雷什么的。他审视着大堤上的人群,实际上这些 人都已经过严格的安全检查,身上不可能藏有凶器。然后,他仔细地观察周围的地 形,实在发现不出会有什么隐患了,他才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这样的防卫应该是 第一流的,是无懈可击的。此时,他那张绷得紧紧的柿饼脸,才有了一点笑意。 上午9 点钟,朴总统带着一大帮侍从人员到来了。大堤上响起掌声欢呼声。剪 彩仪式开始,首先是主持人讲话,然后是总统做主旨讲话,现场不断响起掌声,最 后总统开始剪彩,一切都顺顺当当,朴总统也春风满脸。可是,就在总统开始揭幕 的时候,意外出现了:朴正熙拽动揭幕的绳索,纪念塔上的罩布仅仅揭开了一半, 以后任凭总统怎么拽,那另外的一半罩布就是揭不开。现场的人群都紧张起来。朴 总统的笑容立刻变得僵硬,脸色由晴转阴,心里直犯嘀咕:这是怎么啦?莫非这是 什么凶兆?是不是预兆着要出事了? 站在旁边的车智澈更是心惊胆战,他觉得好生奇怪,自己已经试拽过十几次了, 每次都顺顺溜溜的揭开,怎么现在……真是见鬼了! 补正熙揭不开幕,赶紧匆匆结束了仪式,离开了插桥湖。 上午亚正点钟,直升飞机载着总统一行人降落在道高温泉观光宾馆,总统准备 在这里用午餐,然后洗个温泉澡。当总统正要下飞机时,忽听前边的侍卫人员喊道 :“死了!死了!”。朴正熙一听,脸色陡变,吓得赶紧缩回飞机里头。一问,原 来是宾馆饲养的一头獐子,被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声吓得惊恐万状,一头撞死在墙壁 上。朴正熙脸色阴沉,觉得这都是不祥之兆,就对车智澈说:“快,不要停留,赶 快回青瓦台去!” 车智澈连忙对驾驶员大喊:“快起飞,快起飞,回青瓦台!”一会儿。只听驾 驶员说:“死了,又死火了。”朴正熙一听,浑身颤抖起来。车智澈大声问怎么了? 原来直升飞机刚好在这时出了故障,飞不起来引朴正熙一阵心惊肉跳,脸上阴云密 布,只好留在宾馆吃午饭。这一顿饭吃得小心翼翼,生怕饭里头突然冒出一把刀子 一颗炸弹什么的。吃完午饭,飞机也修好了,朴正熙连温泉也不洗,就上了飞机飞 回青瓦台。 回到青瓦台,朴正熙终于松了一口气,这里毕竟是他最安全的地方。他把大号 墨镜随手一扔,就歪在沙发上。他想着上午出现的一连串意外的事,揭不开幕,獐 子撞死,这些都是凶兆,都在预告着他的飞机要出故障。幸运的是,飞机不在空中 出故障,而在落地后才出故障,可见自己真是命大福大!真命天子总能逢凶化吉, 化险为夷。想到此,他对上午的一切也就感到释然了。 释然之后,一股疲惫感向他袭来。他是个权力欲极度膨胀的强人,但毕竟已经 60多岁了,一人独揽国家大权,承受着各方面的压力,尤其今年以来,政治动荡, 经济滑坡,失业率增加,美国人对他横加指责,如今反政府运动正在全国蔓延。为 此,他最近肝火过旺,烦躁不安,焦思竭虑。但是,不管有多大困难,他也要顶住, 也要把总统这个职位干到底,他认为,他的终生职业就是这个国家的总统。 他的夫人在1974年的一次谋杀中遇难。虽然贵为国家元首,但是老年丧妻,毕 竟是人生的不足。何况他对夫人的感情是很深挚呢。每每在夜深人静时,他会陷入 对亡妻的深深思念当中。他在安静下来的时候,经常感到孤寂,感到冷清。 每当他感到疲劳,感到烦闷,感到孤寂的时候,他就想到宫井洞去。宫井洞是 中央情报部所在地,那里有一处很秘密的豪华场所,叫安全之家。他在疲劳烦闷的 时候,就到宫井洞的安全之家去休息玩乐一番。金载圭毕竟是他的铁杆心腹,很能 体谅他寂寞的心境,每次他去,都要给他安排一些绝色佳人,陪他消遣玩乐。每次, 他都能尽兴放松,把疲惫的身心彻底恢复过来。 这时,门开了,车智澈亲手端着一盘生鱼片,提着一瓶烧酒,还有饮料进来了。 “总统阁下,中午的饭您没吃好,您再吃点儿吧。” “嗯,放着吧。晤,金载圭搞窃听有实证吗?” “物证还没有拿到。但我会很快拿到的。” “中央情报部部长一职,你认为由谁担任合适?” “陆军保安司令全斗焕。” 朴正熙对全斗焕的印象很好,认为此人忠勇精干,其才足可胜任情报部一职。 他已下决心撤换金载圭,一是金载圭意见经常与自己相左,二是金载圭与车智澈水 火不相容,三是金载圭担任情报部长已有多年,有尾大不掉之势,这是最大的忌讳。 但是,车智澈与全斗焕私交很密,如果让全斗焕出任情报部长一职,两个密友分别 掌握情报部和总统警卫室这两个要害部门,这是犯了权力平衡的大忌。而且,金载 圭的去处,他还没有想好。因此,撤换金载圭,他还想缓一缓。 车智澈见总统沉默着,就进一步说:“总统阁下,金载圭掌握的情况太多了, 而且他手下的那批人都是亡命之徒。还是抓紧把他动一动为好。” “给金载圭部长打个电话,今晚咱们到宫井洞去吃晚餐,让他找几个漂亮姑娘 陪客。” 车智澈愣住了。朴正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给你们俩人和解嘛。” 1979年10月26日下午,汉城宫井洞,中央情报部部长办公室。 金载圭接到青瓦台警卫室的电话,通知今晚总统、警卫室长、秘书长要到宫井 洞吃晚饭。 放下电话,金载圭脸上浮出一丝冷笑,眼里射出寒光。这真是天赐良机!他攥 起拳头,下定决心,就在今晚采取行动,干掉他们! 刺杀总统,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金载圭有着几十年的情报工作经验,知道要 保证刺杀成功,就必须做到刺杀的突然性和准确性。首先行刺的人必须不会引起朴 正熙的疑心;其次刺杀行动应该是既有预谋又是随机的,也就是说,有机会就干, 没机会就等;再次,托付任何人行刺,都不可靠,人心隔肚皮,靠谁干这种事,都 拿不准。这种事,必须是自己亲自动手。 决心下定之后,金载圭首先给他的密友、陆军总参谋长郑升和打电话,请他今 晚来宫井洞吃晚饭,但没有告诉他朴总统要来的事。郑升和很痛快地答应了。 接着,金载圭又拨通了中央情报部次长金正壁的电话,告诉他“我约好郑总长 今晚在宫井洞共进晚餐,但是由于总统阁下突然要光临,我不能陪郑总长,请你替 我代陪,待总统阁下离去,我马上前往。” 然后,他打电话给部里礼宾处,通知今晚在安全之家豪华餐厅接大接待的规格 设酒宴,安排几个漂亮姑娘,准备接待总统一行。 最后,他从保险柜里取出一支西德制造的大口径7 连发手枪。这种手枪瞄准器 极佳,冲撞力极强。他将子弹压进弹仓,拉开枪机,推子弹上膛,又检查了一下, 确信没有故障,便把枪放在书架后面。 下午17点,总统府秘书长金桂元先来宫井洞,进了金载圭的办公室。金载圭起 身相迎,问:“总统阁下为何要来此晚餐呢?” “总统大概是想缓和您跟车室长的关系吧。”金桂元说着叹了口气:“这能有 什么用?车智澈狂妄到了极点,真有点挟天子以令诸候的意思,谁不头痛。” 金载圭冷冷地说:“就是这条疯狗,把事情闹到国愤民怨的地步。我决心为民 请愿,要请君侧。”说着,看了一眼金桂元。 金桂元一张小脸吓得更小了,忙说:“好兄弟,不可造次啊!您这样干,总统 不会放过我们的!” 金载圭心想,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金桂元是个文人,手无缚鸡之力,还是先 不告诉他计划。 傍晚,总统的车队来到宫井洞,金载圭热情地把总统迎进安全之家的豪华餐厅。 总统的五名随行警卫由金载圭的随行秘书朴兴柱接待,。安排在会议室。五名警卫 分两班值班,三人先去吃饭,留下另外两名警卫在会议室。朴兴柱一直留在会议室 里陪他们聊天。 总统和金载圭他们进入餐厅,脱下外衣和鞋子,相继人坐。朴正熙坐在首席, 车智澈坐在朴正熙的右边,金载圭和金桂元坐在朴正熙的对面。餐桌上山珍海味, 非常丰盛。 酒过一巡,他们开始谈一些事情。 “国内治安和釜山戒严情况怎么样?”总统问。 “没有什么新情况。”金载圭淡淡地回答。 “金大中最近怎么样?还跑出来吗?”总统问。 “阁下放心,金大中被我们牢牢关在他家里。”金载圭仍淡淡地回答。 “对新民党的工作怎么样?”总统又问。 “共和党的发言搞乱了我们对新民党的工作,已经答应洗手不干的人,也跑到 强硬派那里去了。强硬派硬起来,我们也不好办啊。”金载圭似乎在诉苦。 “他妈的,不管他是强硬派还是学生,只要敢出来,全部用坦克压扁!”车智 澈灌进一杯酒,大声嚷道。 总统见金载圭老是表情淡淡的,以为他心中有情绪,心想今晚是来休息的,还 是以安抚为主,就说:“我知道中央情报部做了很多工作,金部长很辛苦的,底下 的弟兄也很辛苦的。”停了一会儿,又说:“釜山、马山事件是新民党搞的鬼…… 但要收集更准确的情报……中央情报部要再厉害一点。你们只抓到新民党胡作非为 的调查报告,干什么用?要一件_件立案才是。” “明白了。处理政治问题,大体上要给对方一定的理由,然后让他们来国会, 否则他们不会来国会。”金载圭心中有事儿,嘴上就不想多哆嗦了。 “我原来已经指示拘留和起诉金泳三,后来美国人出来指手划脚,就取消了指 示。我还是想拘留金泳三,依法办事有什么不对?美国佬犯法,难道就不治罪吗?” 总统说。 “虽然对金泳三没有实行司法措施,但他已被国会开除了。”金载圭好像在为 金泳三求情。 “记住,我们现在承受着多方面的压力,但最大的威胁来自新民党。新民党中, 对我们最具有威胁性的是——”总统伸出两根指头:“是金大中和金泳三。只要制 服了两金,其他的都好办多了。” “新民党的小子们,一个都不想饶他。这帮小子,管他什么新民党还是旧民党, 只要敢出来,全部用坦克压扁。”车智澈又灌下一杯酒,对金载圭瞪着一对蛮牛眼 :“釜山的学生运动闹成今天这般模样,其实都是金部长过于宽容的结果。” “你!”金载圭盯了车智澈一眼,眼睛里闪出一丝寒光。 朴正熙见车智澈和金载圭两人又要顶起来,就说:“好了,不要嚷啦。来,喝 酒吧!” 这时,金载圭用手一招,进来两位美丽丰满的姑娘,分别坐在总统和警卫室长 身边。有佳人陪酒,宴席上的气氛快活多了,很快响起一片干杯和欢笑声。 19点钟左右,金载圭离开餐厅,来到办公室,见郑升和已经来了,正由金正文 陪着。就以抱歉的口吻说:“二位稍候片刻,我正同总统阁下吃饭。吃完饭,我马 上就来,望二位务必等候。”郑升和。金正文连声应允。 这时,金载圭认为时机到了,就召来自己的铁杆心腹中央情报部礼宾处处长朴 善浩和秘书朴兴柱,对他们说“国家沦亡,我们也无法生存,不知你们怎么想?今 晚我要干掉他们。你们听见第一声枪响,就立即干掉他们的警卫员,明白吗?” 朴善浩和朴兴柱有所迟疑。金载圭给他们打气壮胆:“这里有郑总长和情报次 长,你们还怕什么?”听到手握兵权的总参谋长也参与此事,朴善浩和朴兴柱立即 表示愿意执行任务。 朴善浩想了想,说:“总统阁下有五个警卫,另找机会怎么样?” “不行,时间一久,就会泄露秘密。你们去挑选三名精明能干的人来支援我, 今晚我要把他们全部干掉。”金载圭坚决地说。 “好,给我30分钟的时间。”朴善浩说。 金载圭同意,又叮嘱道:“准备完毕后,马上通知我。” 朴善浩和朴兴柱点点头,立即分别找随行警卫李基柱和司机柳成玉布置任务。 他们商定,由朴善浩负责解决在会客室的那两个总统警卫,由朴兴柱带着李基柱和 柳成玉来到厨房后,钻进那里的一辆汽车,伺机干掉厨房里的另三名总统警卫。: 餐厅外头刺杀计划悄悄进行,餐厅里头歌舞升平,灯红酒绿。金载圭回到餐厅重新 人席。一个姑娘依偎在总统身边,弹着吉他为总统助兴,另一个姑娘千娇百媚地给 车智澈劝酒,气氛其乐也融融。 “车室长、金部长,你们俩人干一杯。”总统带着劝和的意思说。 “来,干,干,干杯!” 19点33分左右,厨房长端着酒菜进来,放好后,走近金载圭,附在他耳朵边说 :“朴处长有事要见您。” 金载圭立即离开宴席来到餐厅旁边的一个房间。朴善浩正在里头等他,见到金 载圭,低声说:“都准备好了。” 金载圭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点点头,又提醒说:“记住,以我的第一声 枪响为信号。枪声一响,你们就动手解决那些警卫。”然后快步跑到二楼他的办公 室,取出放在书架后面的手枪,插人左腰,用外衣盖好,再次回到餐厅人座。 这时,总统身边的姑娘正在温言软语地为总统劝酒,总统已有几分醉意。车智 澈那张柿饼脸涨得通红,一对牛眼色彩迷离,正搂着一个姑娘喝着。金桂元一张小 脸皱巴巴,尴尬地坐在那里。 金载圭突然语气强硬地对总统说:“阁下搞政治要顾全大局呀。”接着又指着 车智澈说:“您带着这种废物搞政治,能搞得好吗?” 话音未落,他掏出腰间的手枪,朝着车智澈就是一枪,然后站起来,对总统的 胸膛又是一枪。 打第一枪时,金载圭是坐着的,瞄得不准,子弹只击中车智澈的手腕。车智澈 不愧是军人出身,顺势一滚,趁金载圭朝朴正熙开枪之际,逃到旁边的卫生间里。 朴正熙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变惊呆了,刚喊了一句“干什么!”,就被击中胸膛。 子弹贯胸而人,穿背而出,鲜血从他胸前背后的伤口涌出。他倒了下去,伏在身边 的姑娘膝上。两个姑娘大惊失色,一个扔下手中的吉他,扶起朴正熙,另一个用两 个手掌堵住胸前背后往外流血的伤口,问:“阁下,怎么样?” 朴正熙闭着眼睛,吃力地说:“我……我没关系。”说着耷拉下脑袋。 金桂元见大势不好,立即冲出餐厅,躲开了这个枪杀现场。 餐厅里枪声一响,朴善浩紧握手枪,一步冲进会客室,迅速击毙了两名总统卫 士。在厨房后面埋伏的朴兴柱等三人,听到枪声,立即向厨房一阵乱射。总统的三 名卫士,两个被击毙,一个被打成重伤。 金载圭打倒补正熙后,又扣动扳机追赶车智澈。可是,手枪这时却卡壳了。他 气愤地把枪扔在地上。跑出餐厅,跑到后花园里,遇到朴兴柱,忙喊道“快把枪给 我”,说着就夺过朴兴柱的枪。 可是,朴兴柱的子弹已经打光了。 正当金载圭气急败坏之时,朴善浩过来了。金载圭一把夺过朴善浩的枪,就往 餐厅跑。 躲进餐厅卫生间的车智澈,见餐厅里许久没有动静,以为金载圭已经走了,便 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一边大喊“警卫员!警卫员!”,一边要往外头跑。真是冤 家路窄,正好金载圭进来了。 “啊!”车智澈睁大眼睛,只见金载圭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的胸膛。 金载圭两眼射出寒光,咬牙切齿骂道:“你这条疯狗!你搞得国愤民怨,还整 天嚷着用坦克压扁。我先把你这条疯狗压扁!”说着,扣动扳机,把一串子弹射进 车智澈的胸膛。 两个姑娘惊恐万分,怕金载圭连她们也一块杀掉,忙分头逃走,后来成为这场 枪杀事件的见证人。 金载圭又走近朴正熙身边,发现他还没有咽气,就把枪口抵住他的脑袋又开了 一枪。这位62岁的总统终于魂归西天。 一会儿,朴善浩取来一支自动步枪,向已经倒在地上的车智澈和警卫人员扫射。 一时间,他们身上布满了弹孔,鲜血溅了一地。 这就是改变韩国政治发展进程的“10 26 ”事变!长达19年的朴正熙时代在此 划上了句号,他的维新体制也随之垮台。韩国的政局在短时间内出现急剧变化,各 派政治力量纷纷登台,刀光剑影,合纵连横,最终,另外一支军事势力取得了主导 地位,重新建立了军事专制统治。 朴正熙死前的2 个多月,曾在青瓦台的办公室里写下一副中国书法赠给他的女 儿朴植惠:身与名俱没江河万古流2 个多月后,朴正熙的身是“没”了,但他的名 并没有“没”,他身后给后人留下太多的争议。他执政19年,韩国从一个贫穷落后 的国家,发展成为亚洲新兴工业化国家,脐身“亚洲四小龙”之列。因此,至今仍 有很多人在怀念他长达19年的经济发展政绩。但是,他在政治上走上了独裁的极端, 伤害了中产阶层和知识分子的感情,因此,至今仍有很多人在咀咒他长达19年的独 裁恐怖统治。也许,对于他的这种争议,将与万古流淌的江河一样,永远延续下去。 这大概就是历史吧? 1979年10月27日凌晨,汉城东桥洞。 大约凌晨4 点左右,金大中家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夫人李姬镐先接了电话,回 过头对金大中说:“喂,是您的电话,从美国打来的。” 金大中接过电话。这是他的一个朋友从洛杉矾打来的。 “有消息说,朴总统被刺杀了,您知道吗?”电话里头的声音。 “什么?”金大中太出乎意料了,惊讶地大声反问。 “漫长的独裁统治就要结束了!这不是好事吗?” “不,现在还没有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不能这么早就下结论啊!” 放下电话,金大中呆呆地坐在那儿发愣:“真是让人震惊!看来,真的有人闯 下大祸了。” 他为政局感到担忧和不安。在一般人看来,一个执政长达19年的独裁者死了, 这肯定被看成一件大好事,何况这个独裁者曾两度要置金大中于死地,后来又是将 他长期软禁,又是将他处以重刑。这样的独裁者死了,金大中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几天后,《新闻周刊》的记者采记了金大中。记者问他。;“据民间的议论, 金载圭部长才是为这个国家开辟了民主道路的英雄,您对此怎么看呢?” 金大中说:“不,这种说法是荒谬的。难道杀人者倒成了英雄了吗?” 他说,他一贯的信念和主张是:民主应该靠全体国民的力量去争取才是,而不 应该靠这种谋杀或是政变的方式。靠搞暗杀获得的民主不会是真正意义上的民主。 他认为这一次不是靠着国民的力量打倒朴正熙独裁政权的,而是靠着另一个军 人的子弹得到了暂时而可怜的民主。 他担心真正的民主会因此而姗姗来迟。 金大中的政治眼光是深邃而准确的。以后韩国的政治发展进程,不幸被他料中。 韩国的民主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