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又是一轮严冬 一、全斗焕脱颖而出 1979年10月26日晚上,汉城宫井洞,陆军总参谋长郑升和大将由中央情报部次 长金正文作陪,正在进晚餐。 晚上7 点40分左右,忽然从近临的房间里响起“叭、叭、叭……”一阵枪声, 郑升和站起来说:“这不是枪声吗?出事了!”金正文也感到吃惊。郑升和叫自己 的警卫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没多久,只见金载圭跑进来,敞开着衣服,满头大汗,大叫:“郑总长,郑总 长,出大事了!”说着,就拉起郑升和进了停在门口的轿车。 上车后,郑升和不断追问究竟出了什么事了,金载圭伸出大拇指,做了一个枪 毙的动作,说:“这位死了,被干掉了!是被内部人干掉的!” “总统阁下死了?”郑升和大惊,又有点儿不敢相信。 “死了!”金载圭肯定地说。 郑升和再也没吭声。他在紧张地考虑这突发事变的后果和应该采取的对策。他 估计朴正熙可能是被中央情报部的人干掉的,也有可能是被其他侍卫人员干掉的, 但不管是被谁干掉的,这事肯定跟金载圭有直接关系。他没有再问什么。既然总统 已经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后面应该采取什么对策。他问:“现在上哪儿!” “到情报部。” “不!”郑升和觉得,在这紧急关头,一旦需要动用军队,为方便指挥起见, 应该去陆军本部,就说:“还是到陆军本部去!” 金载圭同意了。‘到了陆军本部地下指挥室,郑升和先下令全军进入二级战备 状态,然后紧急通知国防部长、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各军种参谋长、韩美联合军 副司令等高级指挥官马上来这里开紧急会议。 很快,高级指挥官们来到陆军本部地下指挥室。国防部长卢载铉问:“出什么 事了?”金载圭说总统阁下已死,要宣布戒严。众人闻之大惊,忙问是怎么回事, 总统阁下是怎么死的,金载圭不说详情,只催着要赶快宣布戒严。国防部长卢载铉 觉得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又不清楚事情的真象,就不愿轻易表态,只是说要把总统 府秘书长金桂元叫来再说。 与此同时,在宫井洞,金桂元再次进入餐厅,把朴正熙尸体搬进轿车,并在尸 体头部蒙上十条毛巾,送往汉城地区国军医院,再三叮嘱随从人员:“没有我的允 许,任何人不能看尸体。”随后,赶回青瓦台,通知国务总理、部分内阁成员来总 统府开紧急会议。 国务总理崔圭夏和部分内阁成员来到青瓦台。金桂元宣布:“总统阁下已故。” 众人闻之失色,追问怎么回事?金桂元支支吾吾,不肯说出事情真象。 这时,陆军本部那边打来电话,国防部长卢载铉要金桂元马上过去。金桂元不 知道陆军本部那边的事态如何,不愿意过去,要卢载铉带各位军方要员来青瓦台, 双方僵持着。那边金载圭夺过电话,大声说:“大哥,到这里来吧,事情已经结束 了,还上总统府去干什么!”。 金桂无知道金载圭也在陆军本部,这才放了心,带着国务总理和部分内阁成员 来到陆军本部地下指挥室。 大家一时乱纷纷,不清楚事情真象,心中各怀疑虑。金载圭一个劲地催着宣布 戒严,金桂元不肯说话,郑升和不怎么吭声,卢载铉不表态。国务总理崔圭夏指示, 立即召开紧急国务会议。 22点40分,在陆军本部旁边的国防部会议室召开了正式的紧急国务会议。参加 会议的除了全体内阁成员以外,还有海陆空三军的20多位高级将领。主持会议的国 务总理崔圭夏用不紧不慢的语调说:“今晚召集大家开紧急国务会议,是因为总统 阁下出了事故了。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驻韩美军已经进入非常警戒状态,我军 也进入二级战备状态,目前前方还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是不是要宣布戒严,请各位 谈谈自己的意见。” 会议气氛立即紧张起来。大家都在晚上的电视新闻中看到总统出席插桥湖防潮 堤的剪彩仪式,怎么一下子就出事故了?总统出事故了,总理又不知道具体情况, 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宣布戒严!大家如坠入五里云雾,纷纷提出质问:“总统阁下到 底出了什么事?” “总统阁下是真的亡故吗?” “如果总统阁下真的去世了,是怎么去世的?是病死了还是受到谋杀?” “是被外部敌人谋害的呢?还是被内部谋害的?” 一时间,会议一片混乱。崔圭夏请金载圭出面说明要戒严的理由。金载圭铁青 着脸,大声叫喊:“现在总统已故了,情况十分严重,要严格保密,前方都已经出 现异常情况了,还问这问那干什么!在这紧急关头,赶快宣布戒严,彻底维持治安 要紧!”金载圭是想通过宣布戒严来迅速控制局面,然后将戒严司令部直接改成军 事革命委员会,把事态自然地引向军事政变,建立以自己为核心的政权。可是,军 政大员们不知道总统是怎么死的,强调宣布戒严要有国民能够谅解的理由,坚持要 金载圭说出事情的真象。一时,会议的气氛显得紧张而沉闷。 金桂元一直在观察风向。此刻,他从内阁成员的态度上,感到金载圭得不到众 人的支持,单枪匹马,难以成事,就趁着会议混乱之际,把郑升和、卢载铉叫了出 来,将金载圭刺杀朴正熙的经过告诉了他们。卢载铉大吃一惊,说刺杀总统,是谋 反行为,应该逮捕金载圭。郑升和其实心里早明白了六七分,他也在不动声色地观 风。如果金载圭能得到大家的支持,他就帮助金载圭,建立新的权力中心。刚才, 他看到金载圭得不到内阁会议的支持,心里已经收起帮助金载圭的打算。现在,看 到国防部长表态了,马上彻底改变了主意,同意逮捕金载圭。 本来,金载圭将郑升和接到宫井洞,就是想让他在既成事实面前,支持自己。 有了掌握军权的总参谋长的支持,其他人就不敢反对。但是金载圭没有把刺杀朴正 熙的计划告诉郑升和,这就使郑升和有了选择进退的自由。如今,郑升和立场一变, 金载圭单枪匹马的计划只有失败一种结局了。 决定逮捕金载圭后,郑升和马上回到陆军本部地下指挥室,下令汉城陆军出动, 把守各个要冲,接着命令国军保安司令全斗焕少将和宪兵总监金晋基准将部署力量, 迅速逮捕金载圭。 这时,在国防部会议室里,金载圭和内阁成员们相持不下。国务总理崔圭夏觉 得这样相持下去不会有结果,就建议与会人员一起到汉城地区国军医院,去确认一 下总统是否真的死亡。金载圭一个人没法阻止,只好独自在会议室等待他们去确认 后回来继续开会。 就在郑升和下令全斗焕逮捕金载圭之前,全斗焕已经在陆军本部的保安部队长 办公室内设置了准备逮捕金载圭的临时指挥部,一接到郑升和的命令,他就立即着 手部署逮捕金载圭的行动。 全斗焕的行动为什么这样快呢? 国军保安司令全斗焕少将,体魄高大健壮,脑袋高度秃顶,目光犀利,气势强 悍,性格豪放暴烈,脾气倔犟如牛,走路时昂首阔步,说话时声若洪钟。这是一位 典型的军中强人。 10月26日晚上,全斗焕携妻子外出,突然接到他的胞弟——在总统府警卫室担 任第五课课长的全敬焕发来的紧急联终信号,就知道总统府发生了重大变故。紧接 着,又接到国军保安司令部值班室发来的紧急联络信号,要求全司令立即赶回司令 部。全斗焕匆忙赶到自己的司令部,值班人员报告说,晚上8 点20分左右,总统府 秘书长金桂元慌慌张张地把一个浑身血迹的人,背进汉城国军医院。保安司令部派 人前去察看,却遭到持枪守护的中央情报部特工的阻拦,连当晚值班军医官也不知 道那个浑身血迹的人是谁。全斗焕根据他弟弟发来的紧急联络信号,又从总统府秘 书长亲自背人进来这一不寻常的举动,判断这个浑身血迹的人是总统府里的重要人 物。 就在这时,电话响起。全斗焕急忙拿起电话,对方正是国军医院院长金秉诛, 他还是朴正熙的主治医生。因国军医院与保安司令部共同使用一个大门,因此医院 的安全保卫由保安司令部负责。显然,金秉诛院长是要向保安司令部汇报什么情况。 全斗焕急于要知道那个浑身血迹的人是谁,就大声问:“金院长,金秘书长背 进来的那个人是谁?” 电话那边,守护在那里的中央情报部特工冲了进来,逼着金秉诛放下电话。电 话这边,全斗焕听到对方还未回答就放下电话,知道旁边有人在监视,就重新拨通 了刚才那个院长电话,说:“金院长,您不用说别的,只要对我提出的问题,回答 是或者不是就可以。那个人是死了吗?” “是” “是车智澈吗?” “不是。” “是一号吗?” “是” 全斗焕所说的一号,指的是朴正熙。当时朴正熙的亲信部下在私下场合都称朴 正熙为一号,金秉诛也知道这个称法。 原来,金秉诛听到总统府秘书长金桂元背进来一个浑身血迹的人,马上意识到, 这个人肯定非同寻常,就前去察看。却见那个人脸部蒙着毛巾,守在旁边的中央情 报部特工严禁任何人翻开毛巾。金秉诛就以确认这个人是否真的死亡为由,查看死 者的胸腹部。他是朴正熙的主治医生,从死者左腹部上密密麻麻的白色斑点,一眼 就认出这是多年患有陈菌性皮肤病的朴正熙。 这样,全斗焕通过金秉诛之口,确认了朴正熙已经死亡的事实,成为当时统治 集团中最早知道总统死亡的一个人。他在震惊之余,从金载圭与车智澈和朴正熙的 矛盾与分歧,以及中央情报部特工守护着不让别人察看尸体等情况,判断出谋害朴 正熙的人就是金载圭。 嗅觉灵敏的全斗焕,感到韩国的权力结构要发生重大变化,马上来到陆军参谋 本部,指示几个部下,在隶属保安司令部系统的陆军本部保安部队长办公室设立了 临时指挥部,总统警卫室的几个作战次长和安全处长也赶来加入临时指挥部。 同时,全斗焕还做出两个部署:一个是指示在釜山执行任务的两个亲信连夜赶 回汉城,准备调查朴正熙被刺案件。另一个是打电话给他的一个同党、“一心会” 会员、正在釜山镇压游行示威的第一空降旅旅长,告诉他总统被害的绝密消息,要 他火速带领部队赶回汉城。就这样,当崔圭夏和卢载铉等军政大员们还在国防部会 议室惊慌失错的时候,全斗焕已经独自做好了各种应急准备。一接到郑升和的逮捕 令,全斗焕立即坐镇临时指挥部,派宪兵总监金晋基带着保安司令部的搜查人员到 国防部会议室逮捕金载圭。 此时,金载圭还在国防部会议室等候崔圭夏一行回来继续开会呢。他眼看着自 己越来越孤立,一度倾向自己的郑升和不知去向,心中已经忐忑不安了。 当时,金载圭的几个心腹全副武装地守在国防部会议室外面,国防部的正门也 被手持冲锋枪的中央情报部特工把守起来。全斗焕等人先通过国防部的保安部队长 将守候在会议室外面的几个金载圭的心腹叫进另外一个空房间。然后,国防部的一 个副官走进会议室,对金载圭说:“郑总长要在陆军本部地下指挥室见您,轿车就 在国防部后门等候。” 金载圭正急着要见郑升和,听到这话,便起身走出会议室,跟随这名副官来到 国防部后门。黑暗中,那里停着一辆轿车。一名改穿陆军服装的搜查人员对他说: “这是郑总长派来的车,请上车吧。” “离这不远,走路就可以了。”金载圭说。 “局势非同寻常,还是坐车为妥。”说着,搜查人员拉开了汽车后门。 假装总长秘书长的金晋基做了个手势,跟在后面的宪兵一下子把金载圭推进汽 车后座,坐在车里面的一名宪兵立即用枪抵住金载圭的脑袋,紧接着另外一名宪兵 缴下他身上的手枪,并给他戴上手铐。汽车在两辆武装汽车的护卫下,悄悄从国防 部后门驶出,飞速驶向宪兵拘留所。这时,已是10月27日零点时分了,距离金载圭 在宫井洞打响第一枪,仅过去4 个多小时。 逮捕金载圭成功的消息报到临时指挥部,全斗焕立即派出保安司令部的兵力, 分头出击,将守候在国防部、陆军本部和盘踞在宫井洞的中央情报部人员一网打尽, 彻底消灭了金载圭的势力,完全控制了朴正熙被刺后的混乱局面。 崔圭夏一行军政大员在国军医院确认总统已经死亡后,回到国防部会议室继续 开会,按照国家宪法程序,决定由崔圭夏出任代总统,从10月27日凌晨4 时起在全 国大部分地区实施戒严,戒严期间对各政府机关、重要团体和新闻机构进行军管, 禁止国会以外的任何政治活动,严禁各种罢工。游行示威,学校停课,实行宵禁等。 陆军总参谋长郑升和大将任戒严司令,并在戒严司令部下面设置联合搜查本部,负 责调查朴正熙被刺事件。国军保安司令全斗焕少将任联合搜查本部部长。 10月27日,崔圭夏正式任代总统,就朴正熙被刺事件向国民发表谈话。戒严部 队连夜出动,接管了各级机关、新闻机构等重要单位,以国防部长为首的各军参谋 长发表“军首脑决议文”,表示军方拥护崔代总统,郑升和以戒严司令的名义,发 表谈话,表示将维护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美国政府在命令驻韩美军进入戒备状态 的同时,派出第七舰队前往韩国。韩国一度混乱的局势开始进入一个比较稳定的过 渡阶段。 在朴正熙遇刺这一突发事件中,全斗焕利用自己的情报网,最早掌握到事实真 相,在最高统治阶层还不知所措的时候,就果断做出各种应变部署,因而能够在事 发4 个多小时迅速逮捕了金载圭,并控制了整个局势。这成为全斗焕从一个普通陆 军少将脱颖而出的契机。 日本《每日新闻》在1979年11月1 日作出了全斗焕将要掌握韩国实权的分析报 道:当金载圭在刺杀朴正熙后试图利用军部力量来发动军事政变之际,全斗焕及时 动员保安司令部的力量逮捕了金载圭,从而阻止了他的阴谋。全斗焕是陆士第十一 期毕业的代表人物,这一届毕业生中的许多人都已成为担任精锐部队师团长的韩国 军队新一代少壮派将领,全斗焕作为调查“10.26 ”事件的最高负责人,实际上成 为恢复朴正熙死后的军部秩序的核心人物。因此,韩国军部真正的实权人物不是郑 升和,而是全斗焕。 全斗焕1931年1 月生于庆尚南道陕川郡的一个贫苦农民家中。在他幼年时,他 家曾移居到中国的东北,全斗焕也在东北上过小学一年级。不幸一场大火烧毁了他 家的草房,全家只好又回到韩国,寄居在大邱市内,没有固定的收入。幼小的全斗 焕干过拉小推车送货的小伙计,做过报童。 由于贫困,父母没有及时送全斗焕上正规的小学,只进入一个私立的学校学习。 全斗焕是班里年龄最大的超龄学生。直到私立学校五年级时,全斗焕才考人正规小 学,算起来只读了两年的正规小学。 小学毕业后,全斗焕报考了毕业后容易找工作的大邱公立工业学校,在班里他 仍然是比同学们大好几岁的老学生。由于那时是战乱年代,学校也常常停课,全斗 焕所学到的知识也极其有限。 1951年10月,他从大邱公立工业学校勉强毕业,一时找不到可以糊口的职业。 正当他走投无路之际,他看到陆军士官学校的招生启示,想到当兵就有饭吃,就去 报考军校。但因他底子太差,没有通过军校的考试。那时是战乱年代,当兵被看作 是一种危险行业,因此报考军校的人不多,军校招生名额未满,这就使全斗焕有了 第二次补考的机会。他拿出天生的倔犟劲头,咬着牙啃了一个多月的书本,终于通 过补考,成为陆军士官学校第十一期学员。 陆军士官学校(也称陆士)是培养军队骨干的军校,朴正熙也是陆士的毕业生。 在朴正熙发动政变掌权后,军队成为韩国社会中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陆士毕业生 广泛分布在军界、政界、社会各部门,很多人成为执掌大权的要员,因此陆士毕业 生成为在韩国政治军事领域具有相当影响力的重要集团,陆军士官学校的声价也随 之高涨。 全斗焕在军校的学习很辛苦。由于军校模仿美国西点军校,实行四年制正规教 育,学员要接受大量的术科和学科教育,考试十分严格。全斗焕本来学习底子很差, 因而在数学、物理和力学等学科吃尽苦头。当时陆士几乎每天都要进行考试,不及 格者在晚上10点熄灯号吹过后,还要到大教室去复习功课,直到半夜12点。全斗焕 考试经常不及格,几乎天天都要参加这种惩罚性复习,12点以后回到宿舍,还要在 被窝里点燃蜡烛继续复习功课,又怕影响别人休息,就盖上军用雨衣挡住烛光。 全斗焕咬着牙关拚命学习。但由于底子太差,虽然勉强跟上功课,学习成绩还 是远远落在同学们的后面。他4 年间没有当过一次学员小队长,毕业时成绩在156 名同学中,仅仅排在第126 位。 虽然学习成绩不好,但全斗焕却以其天生的健壮体魄而成为军校足球部的守门 员和主将。他性格豪放直爽,结交了不少意气相投的朋友,成为这些同学的“头儿”。 1955年9 月,全斗焕从陆士勉强毕业,发誓不能做一个陆士优秀学员,就要做 一个杰出军人。刚毕业那几年,他作为陆军少尉,在三八线前线当了几年排长,1958 年升为中尉,同年报名参加了刚刚组建的空降兵部队,第二年被派到美国特种战术 学校,接受5 个月的心理战教育。回国后,与李圭东将军的女儿李顺子结为夫妻。 1960年7 月,全斗焕作为韩国空降兵部队的首批预备教官,第二度到美国特种 兵学校接受特种训练,同行者还有后来成为朴正熙警卫室长的车智澈等人。 全斗焕在短短两年内接连二度被派到美国受训,预示着他在军队中的官运开始 亨通,加上他性格豪放爽快,因而成为陆士第十一期同学中颇有威望的领头人。1959 年,全斗焕从美国受训回来,在汉城大学担任后备军官训练队教官。 就在这时,朴正熙发动了“5.1 矿军事政变。全斗焕的岳父李圭东将军与朴正 熙是陆士同学。从岳父口中,他已经了解到朴正熙的志向和为人。就在政变的第二 天,全斗焕直接跑去找朴正熙,表示愿意跟随朴正熙参加革命。朴正熙对这个体魄 健壮的青年大尉很是欣赏,表示欢迎他来参加革命。 全斗焕立即赶到陆军士官学校,以汉城地区陆士同学会会长的身份,发动陆士 同学和后辈学员们支持朴正熙的政变。两天后,几百名陆士学员排着整齐的队列上 街游行,支持朴正熙的“军事革命”。全斗焕用这一实际行动,赢得了朴正熙的信 任,从而走上了政治军人的道路。很快,他被提拨为朴正熙的民政秘书官,并以其 憨直性格和死心塌地的忠诚,赢得朴正熙的格外宠信,成为朴正熙的红人。 1964年3 月,全斗焕纠集卢泰愚等陆士十一期同学,成立了叫做“一心会”的 秘密组织,自己当了首任会长。“一心会”的名称蕴含“会员之间要同心协力地一 心为国家,一心为朋友”之意,特别强调会员之间的相互团结和江湖义气。“一心 会”以陆士第十一期同学为核心,严格挑选陆士各期学员,尤其是出身于中南部地 区、讲义气、能抱团的学员人会,从而在韩国军队内部逐渐形成了通过学缘、地缘 和江湖义气、个人野心相结合的一个势力集团。 全斗焕利用自己接近朴正熙的有利条件,积极为“一心会”会员们寻求出路。 每当“一心会”的会员遇到升职或调动等重大选择时,全斗焕不惜大把拿出自己的 工资,为这些会员上下打点疏通关系,将这些会员安排到各个重要部门。即使在平 时,他也借着庆贺升官、调动职位等名义,向会员们或部下们慷慨解囊,把自己钱 包里的钱大笔地赠送给他们,或是大摆酒席请客,拉帮结伙,笼络人心,渐渐在军 队中形成一个自上而下、盘根错节的一心会关系网。由于全斗焕豪放慷慨的性格, 加上他在朴正熙身边工作,是朴正熙信任的人,使他成为“一心会”的帮主。正是 这个“一心会”势力,后来成为支持全斗焕发动军事政变、并维持军事独裁统治的 核心力量。 自从跟随朴正熙之后,全斗焕开始官运亨通。先是到中央情报部担任人事课长, 后来到陆军本部人事参谋本部工作,又到陆军大学镀了一层金。朴正熙曾劝他进入 政界,全斗焕表示愿意一心一意走军人的道路,此举受到朴正熙的赞赏,认为他具 有真正的军人精神。后来,他被提拨到第一空降兵团担任副团长,不久又调到首都 警备司令部第30警备大队任中校大队长,负责直接保卫总统府的任务。 第30守备大队的驻地,与总统府只隔一条马路。朴正熙经常在公务之余,来这 里散散步,到指挥部坐一坐,聊聊天。全斗焕每天都守在指挥部,一看到总统从青 瓦台走过来,立刻迎上前去立正敬礼,扯着粗嗓门大喊“忠诚”等口号。全斗焕人 高马大,嗓门特粗,即使在那条马路的尽头,也能听到他那特有的大声呼喊。朴正 熙每次到这里来,都能看到这位大队长向他迎面敬礼,高喊口号,一次不漏,就觉 得有些不可思议,问道:“难道你一直住在指挥部,连家也不回去吗?”话虽这么 问,朴正熙在心里还是非常赏识这位部下的忠诚。 在全斗焕当第30警备大队长期间,曾发生过一群武装军人趁夜袭击总统府的事 件。全斗焕果断下令用81毫米口径的迫击炮发射了3 发照明弹,造成大量援兵到来 的假象,使得已经攻到青瓦台门口的那些武装军人知难而退。朴正熙对他更加信任, 认为这位大队长忠勇可嘉。 1969年4 月,全斗焕纠合陆士第十一期以后的正规陆士毕业生组成“北极星” 同学会,并先后两次担任会长,成为正规陆士出身的少壮派军官中的领头人物。 1969年12月,全斗焕被任命为陆军参谋长的首席副官。1970年11月,他担任号 称白马部队的陆军第9 师团第29团团长,赴越南作战,不到一年,获得一枚武功勋 章,于1971年11月调回国内,担任第1 空降旅团的旅长。1973年升为准将,成为陆 士同期同学中第一批当上将军的人。 1976年6 月,朴正熙又一次把全斗焕安排到自己身边,委任他为总统警卫室作 战次长助理。全斗焕也格外尽心尽责,每逢总统外出,他就跑前跑后,吆吆喝喝, 格外卖力张罗。全斗焕以能在朴正熙身边为荣,每当“一心会”的会员们来警卫室 看他的时候,他总是要炫耀总统对自己如何信任和关心,这些会员们也把他视为自 己的榜样。 在总统警卫室期间,全斗焕由准将提升为少将,在同期同学中最早戴上两颗金 光闪闪的将星。按照韩国军队的惯例,当上少将的人要到前线部队去但任一段职务, 朴正熙曾亲自交代说:“全将军以前当过旅团长,这一次就不必再到前线当师团长 了,还是让他留下来,继续帮我吧。”这一番话传开来,全斗焕身价陡然大涨,许 多人都知道他是正规陆士毕业生最受总统信任的大红人。 直到1978年1 月;全斗焕才离开总统警卫室,到号称天下第1 师团的陆军第1 师担任少将师长。这期间,朴正熙打破通常只到军团级部队视察的惯例,直接来到 全斗焕的第1 师视察,使全斗焕感激涕零,也进一步提高了他在军队中的声望。 1979年3 月,朴正熙破格提拨全斗焕担任国军保安司令官。这个职位一向由中 将担任,而全斗焕当时还是少将。国军保安司令部的前身是李承晚时期成立的陆军 防谍部队,当时不过是隶属于陆军的一个军队情报机构,到朴正熙时先是扩大为陆 军保安司令部,后来又合并陆海空三军的保安司令部,成为统辖军队情报业务的国 军保安司令部。国军保安司令部虽然级别比中央情报部低,对外知名度上也不如中 央情报部有名,但因为直接负责朴正熙视为命根于的军队的监察和情报工作,上可 以直接通天,下可以暗中调查任何人,实际上是最受朴正熙信赖的嫡系特务机构。 在全斗焕担任保安司令官后,朴正熙特意发布一道秘密指令,规定在出现军事 戒严等国家非常状态时,国军保安司令部将自动成为统辖国内所有搜查情报机关的 联合搜查本部,保安司令官担任该联合搜查本部的本部长。就是这一秘密指令,使 当时在韩国军政统治机构中还属于新人的全斗焕,获得了在国家非常时期调查和处 理有关国家安全的重大案件的全权,从而成为全斗焕在朴正熙被刺后,能够迅速控 制局面的一个主要法宝。 二、“12·12”兵变 “10.26 ”事变之后,韩国最高权力结构发生了重大变化。中央情报部局级以 上的官员全部受到拘留审查和撤换,陆军参谋次长李喜性出任中央情报部部长,总 统府秘书长金桂元被逮捕,总统府警卫室次长李在田中将被赶出军队,“一心会” 成员郑东镐准将出任总统府警卫室长。 韩国军方也出现两股势力,产生激烈的权力争夺。一股势力是以陆军总参谋长 兼戒严司令郑升和大将和国防部长卢载铉为代表的军内“稳健派”。他们紧紧盯着 美国人的脸色,按照美国的意图,协助代总统崔圭夏逐步实行改革。另一股势力是 以联合搜查本部部长、国军保安司令全斗焕少将为代表的,以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生 组成的军内秘密组织“一心会”为基础的少壮派军官。“稳健派”都是军部最高首 脑,掌握着军队最高指挥权。但全斗焕的少壮派势力遍布各支部队,野心勃勃,咄 咄逼人,到处伸手,被人称为新军部。 在“10.2矿突发事变之后,不管是代总统崔圭夏,还是陆军总参谋长兼戒严司 令郑升和,以及国防部长卢载铉等军部首脑,都对当时的戒严局面以及后来的局势 发展没有很完善的准备和对策。而全斗焕作为联合搜查本部部长,对朴正熙被刺案 件的调查与处理,实际上成为恢复统治秩序并填补权力空白的关键行动。 1979年11月6 日,全斗焕以戒严司令部联合搜查本部部长的名义,在电视上发 表了对“1026”事件的调查结果。他指出该事件“是在没有军部及任何外部势力和 组织操纵或干预的情况下,由患有自大妄想症的主犯金载圭,出于自己想当总统的 野心而犯下的内乱目的的杀人事件”,并宣布将对金载圭等人进行戒严军法会议管 辖下的公开审判。这是大多数韩国人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全斗焕。当时几乎没有人 会想到,这个高度秃顶、目光犀利的陆军少将,会在10个月后成为他们的新总统。 根据戒严司令部第5 号命令,设在戒严司令部内的联合搜查本部负责调整和监 督“检察、军队检察、中央情报部。警察、宪兵、保安司令部等所有情报搜查机关 的业务”。这样,全斗焕的联合搜查本部实际上控制着韩国所有的搜查和情报机构, 全斗焕可以凭借这个大权来调查和逮捕任何被认为与朴正熙被刺事件有关的人。 以全斗焕为核心的军内秘密组织“一心会”,其成员都是正规陆军士官学校出 身的少壮派军官,分布在总统府警卫室、首都警备部队、特种兵部队等驻扎在首都 地区的部队里,大部分担任师团长职务。在前线野战部队里,也有很多“一心会” 成员担任师团长职。因此,以全斗焕为代表的“一心会”少壮派势力,实际上已经 具备了可以左右首都局势的军事实力。这些“一心会”少壮军官,个个野心勃勃, 都认为军部应该像1961年朴正熙那样,站出来收拾社会混乱局面,重新建立统治秩 序。 全斗焕的保安司令部里,有一大批少壮大校军官,如许三守、许和平、许文道、 李鹤棒、权正达等人。这些人野心勃勃,强悍精干,咄咄逼人,四处出击,为全斗 焕夺取权力起着很大作用。 全斗焕独自垄断了本应上交到戒严司令部的全部情报资料,还纠集一批少壮派 军官,密秘制订了一个军队改革计划,企图让拥有大将军衔的高级将领全部退出岗 位,而由“一心会”少壮派军官来掌握军队最高指挥权。 郑升和对新军部势力的飞扬跋扈深感不满,开始动手“整顿军部”。首先拨掉 了他的眼中钉——新军部中坚分子全成玉中将的汉城城防司令的职务,任命他的亲 信张泰玩中将接替此职务,又任命亲信郑柄宙少将为特种作战部队司令,任命稳健 派实力人物李建荣中将为第3 集团军司令。接着,准备对新军部核心势力下手。 12月9 日,郑升和乘与卢载铉打高尔夫球的时候,悄悄提出应在12月中旬对金 载圭一审结束后,撤换全斗焕联合搜查本部部长的建议,但卢载铉认为不宜在对金 载圭的审判尚未完全结束之前,就撤换全斗焕的职务。郑升和的这个建议,被耳目 众多的全斗焕获悉了。全斗焕决定抢先一步行动,逮捕郑升和,夺取军权。 全斗焕与自己的老同学、第9 师师长卢泰愚秘密商谈逮捕郑升和、夺取军权的 举事计划。卢泰愚建议应该在负责总统府外围护卫的第30警备团团部设立一个临时 指挥部。全斗焕曾在第30警备团的前身第30警备大队担任好几年大队长,有着很好 的基础,目前第30警备团团长张世东大校是“一心会”成员。 首都军团长车圭宪中将、第11军军长黄永时中将、国防部军需官助理俞学圣中 将等高级将领也加入全斗焕的阵营。这样,从军内外情报搜索机构,到前线部队以 及负责保卫首都地区和青瓦台的部队,已经形成了从上而下,从里到外的兵变势力。 经过多次研究,全斗焕把举事日期定在12月12日。 兵变日期已定,全斗焕吩咐自己的部下们:“这几天不要出去喝酒,要留着精 神做大事”。驻扎在汉城内外的“一心会”成员纷纷出动,四处联络,把举事日期 通知到各兵变部队。 12月12日,卢泰愚等一批兵变核心领导人赶到第30警备团团部的临时指挥部坐 镇。那些有可能阻拦兵变行动的稳健派将领,则被全斗焕以慰劳戒严部队指挥官的 名义,骗到汉城市内一家酒家喝酒。全斗焕让手下的参谋长出面招待,让酒家老板 安排一群美艳艺妓伺候那些将领,他自己则以要向崔圭夏总统汇报工作为由脱身走 掉。 12月12日晚上6 点多钟,国军保安司令部,所有官兵荷枪实弹,整装待发。全 斗焕高度秃顶的脑袋,在灯光下闪闪发光,额头渗出一层汗珠,一对犀利的眼睛嗖 嗖射出精光。他对着笔直站在前面的许三守和禹庆允,厉声发出最后的命令:“立 刻执行命令,不许出半点差错!” “是,明白!” 许三守和禹庆允带领一个中队的武装宪兵向郑升和公馆出发,执行逮捕郑升和 的任务。 郑升和公馆位于汉江北岸的公馆村。公馆村里还有国防部长。外交部长、联合 参谋总长、海军参谋长等高级军政大员的公馆。公馆村由精锐的海军陆战队负责警 戒。 许三守、禹庆允带着一个中队的宪兵突然来到公馆村门口,乘其不备缴下门口 海军陆战队岗哨的枪械,控制了正门。宪兵们迅速涌进公馆村,包围了郑升和的公 馆。 许三守和禹庆允进入郑升和公馆,在一楼会客室见到正要偕夫人外出的郑升和。 没等郑升和开口,许三守就用挑战式的语调说:“郑总长原来从金载圭那儿收到不 少钱哪,我们要请您就这事解释一下。” 郑升和因为10月26日晚上和金载圭在一起,很忌讳这个话题,许三守的话正好 触到他的痛处,不由得大为光火,很严厉地问:“什么,是谁说的?是金载圭那么 说的吗?” “对不起,我也不大清楚。我只是奉上级指令要录下您关于此事的陈述。” 郑升和知道联合搜查本部具有调查朴正熙被刺案的全权,只好强压住心头的火 气说:“那录音机带来了吗?” 没想到许三守得寸进尺,步步紧逼:“不,我们想请您到有录音设备的地方走 一趟!” 被他们请走意味着被拘留收审,郑升和不禁暴怒:“混账!谁敢带我走?我是 戒严司令,难道是总统下令的吗?” 许三守扬起手里装着一些废纸的文件袋,冷笑着说:“这里就有总统亲自批准 的命令!” 郑升和自然不会相信这两个家伙,就说:“如果真是那样,总统也会直接给我 打电话。我要亲自确认一下,否则决不接受你们的调查!” 说着,就按了连接副官室的电铃,命令副官立即打电话:“马上给我接总统或 卢长官的电话,要快!” 见那个副官要打电话,在那里监视的宪兵立即拨枪向副官和郑升和的警卫员开 火。 “砰!砰!砰!” 随着尖厉的枪声,包围郑公馆的宪兵们也在外面向里头开火,一时间总长公馆 内外枪声大作,子弹飞迸。许三守和禹庆允互相使了个眼色,逼近郑升和,分别从 左右两侧架起郑升和的胳膊,厉声说:“请吧,总长!” 郑升和奋力挣扎。这时,随着“呕嘟”一声,一个宪兵用枪托砸开会客室的大 玻璃,从外面冲了进来,用M16 自动步枪的枪口抵住郑升和的下巴,大声骂道: “让你走你就快跟着走,别他妈的不识相!” 说着,用枪口把郑升和的近视眼镜挑了下来。 郑升和见这些人一副亡命徒的凶狠样,不敢再反抗,就默默弯下腰捡起眼镜重 新带上。 这时,郑升和的儿子拿着手枪正从楼上跑下来。郑升和怕宝贝儿子有失,忙大 声喝道:“混账!还不快给我上楼去!” 跑到楼梯中间的儿子看到这伙人气势汹汹的样子,又见父亲满脸怒气,急忙转 身跑了上去。郑升和夫人也吓得瘫倒在一边。 郑升和彻底放弃抵抗。那个宪兵用枪口顶着郑升和的后背,许三守和禹庆允从 左右两侧架着他,押出门口,推进停在门口的汽车。汽车趁着夜色,飞速驶出公馆 村,直接驶向保安司令部的审讯室。 当郑升和公馆响起枪声时,住在这个公馆村的海军陆战队司令金正浩中将闻声 而出,急忙调动公馆村内外的海军陆战队兵力,夺回了刚刚被保安司令部宪兵掌握 的正门岗哨。载着郑升和的汽车就在2 分钟前驶出这个正门。海军陆战队一鼓作气, 将尚未撤出公馆村的宪兵一网打尽,重新控制了公馆村。 郑公馆内,郑升和夫人给陆军副总参谋长尹诚敏打电话告急。尹诚敏得知郑总 长被武装绑架,急忙赶到陆军本部地下指挥室,召集陆军本部人员进入戒备状态, 并于晚上8 点钟向全军下达了“珍岛犬一号”戒备令:全军立即进入非常状态!各 部队指挥官要立刻归队掌握部队,并在到达部队指挥所后立即报告陆军参谋本部值 班室。 “珍岛大一号”是指韩国军队从平时状态转人非常戒备状态的秘密代号。汉城 军区各部队闻悉陆军总参谋长被武装绑架,纷纷派出部队紧急支援公馆村。一时间, 公馆村周围挤满了各支部队,横跨汉江的所有大桥都被军队封锁,把守市内各处要 冲的军警则在严格检查过往车辆,寻找那辆劫走总参谋长的汽车。驻韩美军也随之 加强警戒,密切注视着前方动向。韩国全军基本上都被卷人这件绑架事件。 陆军本部发出“珍岛犬一号”戒备今后,被全斗焕骗到那家酒家喝酒的各军将 领也分别接到部队的紧急联络信号,各自赶回自己的指挥部,开始指挥兵力准备镇 压叛乱部队。一时间韩国全军战车轰鸣,战马嘶啸,一场内战迫在眉睫。 当许三守和禹庆允带领宪兵向公馆村出发时,全斗焕也带着李鹤棒一干人,于 晚上6 点30分来到崔圭夏总统的三清洞公馆。崔圭夏刚刚当选为第十届总统,还未 来得及搬进青瓦台总统府,还住在三清洞总理公馆。全斗焕的兵变计划是,要求崔 圭夏总统批准逮捕郑升和,使擅自逮捕郑升和的兵变行动,变成在“总统批准”之 下的合法行为,进而轻而易举地夺取军权。 “一心会”成员、第30警备团团长张世东,特意给同是“一心会”成员的青瓦 台总统府警卫室作战课长高明升大校打电话,叮嘱他要保护全斗焕。高明升和警卫 室室长郑东镐一道调动警卫室两个小队兵力,秘密包围了崔圭夏总统的公馆,并进 一步解除了崔圭夏公馆警卫兵力的武装。 在公馆一楼会客室,全斗焕一再要求崔总统签发逮捕郑升和的命令,理由是郑 升和与金载圭刺杀朴正熙案件有关。全斗焕两只犀利的眼睛逼视着崔圭夏,用不容 商量的语气对这位总统说:“请您马上作出决断!马上签字!” 崔圭夏长相慈眉善目,脾气温和,说话不紧不慢,虽然身材也很高大,但看起 来不威武,反倒像一颗大冬瓜,一看就知道是位好好先生。他是外交官出身,非常 重视礼节,讲究按照程序办事,尤其是自己毫无控制军队的能力,更不敢在没有国 防部长官同意的情况下,独自作出任何重大决定,何况拘留陆军总参谋长兼戒严司 令,是关系到全军指挥权的大问题。此时,他避开全斗焕那极具穿透力的眼光,小 心谨慎地说:“这个问题,要先由国防部长同意了,我才能签字。这是办事程序。 程序不能乱啊!” “不!请您马上签字。事关重大,一刻也不能拖!” 全斗焕咄咄逼人,一双眼睛逼视着崔圭夏,一再要求他马上签字。李鹤棒等人 腰间都别着手枪,全都虎视着崔圭夏。崔圭夏不敢正视全斗焕的眼光,视线没地方 搁,一会低头看着地板,一会扭头看看左右,咦咦唉唉,但也不签字,老是说“这 个问题,这个问题还是要先听听卢长官的意见,再作决定吧。”急性子磨不过软脾 气。到晚上7 点50分,全斗焕接到许三守在逮捕郑升和过程中发生枪战的报告后, 见事态正在急剧恶化,只好带着一干人悻悻离开崔圭夏公馆,回到第30警备团团部。 此时,韩国全军在陆军本部命令下已经进入非常戒备状态,陆军本部还在积极 调动兵力准备镇压叛乱。全斗焕只绑架了一个郑升和,但没有得到崔圭夏总统的批 准,因此他的行动是非法的。面临着掌握军队的陆军本部的强大威胁,稍一犹豫, 就会前功尽弃,“家破人亡。此时形势对全斗焕的新军部非常严峻。事实上,全斗 焕已经像过河的小卒一样,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了,因为没有后退的路了。 经过一阵紧张的谋划,全斗焕决定同时采取几个策略:采用欺骗和阻挠等手段, 阻止陆军本部方面的兵力调动。 动员“一心会”成员所控制的部队进入汉城,发动全面兵变。 同时继续争取崔圭夏的批准,使逮捕行动和兵变合法化。 全斗焕和黄永时等人身穿作战服,又一次来到崔圭夏的公馆,试图说服崔圭夏 批准他们对郑升和的逮捕行动。直到当晚11时,仍未能说服这位软绵绵的、不紧不 慢的崔总统。于是,全斗焕只好退出公馆,将兵变指挥部从第30警备团转移到自己 的老巢保安司令部,通过保安司令部的超级电子监听装备,监听全军各级指挥部的 通讯内容,紧张地监视着陆军本部的兵力调动情况。同时四处联络遍布各级部队的 “一心会”成员,想尽一切办法阻挠和破坏陆军本部的兵力调动。 当时,驻扎在汉城附近的各支部队都接到陆军本部的出动命令,但没有一支部 队进入汉城,其原因除了相当一部分将领不明事态真相,不敢贸然出动外,还因为 全斗焕的“一心会”势力竭力阻挠起了作用。有的部队的通讯联络系统被保安系统 的特务切断,指挥官不能及时得到陆军本部的命令。在某师担任参谋的“一心会” 成员,拿出上等洋酒将自己的师长灌醉,使他指挥不了部队。陆军本部调动坦克大 队要进入攻击地点,却被“一心会”成员、首都第33 g备团团长金振永大校拦住, 说“除非轧过我的身体,否则决不让通过”。全斗焕的新军部正是利用“一心会” 势力和正规陆士同学关系及保安部队系统的力量,逐个破坏了陆军本部的调兵计划, 很快掌握了当晚局势的主动权。 其实,陆军本部能在汉城市内紧急调用的兵力,只有首都警备司及特战司令部 的兵力,但是这两支部队的主要兵力已完全落入全斗焕新军部的控制之中。张泰玩 中将指挥的首都警备司下属第30警备团和第33警备团的两位团长都是“一心会”成 员,第30警备团的团部成了兵变的临时指挥部。郑柄宙特战司令指挥的四个空降旅 中,第正、第3 、第5 空降旅的三个旅长都是“一心会”成员,只有第9 空降旅旅 长尹兴棋不是“一心会”成员,但他的部队刚刚要出发时,就因陆军本部的犹豫不 决和在该旅担任参谋的“一心会”成员的暗中阻挠下半途而废。到当晚11点时,聚 集在陆军本部的高级将领们,听到受全斗焕控制的第二空降旅正向陆军本部袭来的 报告后,慌忙撤离陆军本部,躲进了首都警备司令张泰玩的司令部。 整个局势开始朝着有利于新军部的方向发展。陆军本部实际上已经放弃镇压计 划,至于坚决主张镇压的张泰玩司令,其实是个光杆司令。到最后阶段,张泰玩司 令曾集合包括炊事兵和秘书在内的总共不超过100 人的兵力,准备在几辆坦克的掩 护下,向保安司令部发动拼死进攻。但是,部队还未出发,那几辆坦克的无线话机 里,就传出了全斗焕要求击毙张泰玩的命令。原来连那几辆坦克也落人兵变势力的 控制之下。张泰玩只好放弃了抵抗的打算。 夜晚11点50分,接受全斗焕指示的第3 空降旅旅长崔世昌派出特战队员攻人特 战司令部。特战司令郑柄宙中将慌忙躲进司令部的办公室里屋。特战队员端着冲锋 枪一阵横扫,打死郑柄宙的秘书,打伤郑柄宙。郑柄宙中将,这位韩国最精锐部队 的最高指挥官,被自己属下的士兵俘虏了,押送到保安司令部的拘留所。 13日凌晨贝点35分,“一心会”成员朴熙道率领的第1 空降旅闯过汉江封锁线, 攻人汉城市内,进攻韩国军方最高首脑机关国防部和陆军本部。经过激烈枪战,于 凌晨3 时左右完全占领了国防部和陆军本部,俘虏了包括国防部副部长、韩美联合 军副司令在内的许多高级将领。 13日凌晨3 点40分,首都警备司宪兵团攻人首都警备司令部,活抓了直到最后 阶段仍试图抵抗的首都警备司令张泰玩,打死了陆军本部作战参谋部长河小坤少将。 那些从昨晚就躲进陆军本部的高级将领也都成了俘虏。 卢泰愚的第9 师所属第29联队、张基梧的第5 空降旅等部队也在13日凌晨攻人 汉城市内,占领了主要目标,包围了总统府、政府官邸、国会大厦,控制了广播电 台和各报社,在市中心排列着五六十辆坦克、装甲车和十几门野炮,在国会大厦后 院排满了军用卡车。经过10个小时又30分钟的军事行动,全斗焕取得了全面胜利, 完全控制了局面。 这次兵变动员的部队达到8000多人,比1961年朴正熙发动的军事政变时的3600 人整整多出一倍多。 到二3 日凌晨3 点45分,占领国防部大楼的第1 空降旅的士兵们,在楼内一个 角落里,搜出了从昨晚就躲藏起来的国防部长卢载铉。士兵们押送这位韩国军队最 高首脑来到保安司令部。全斗焕等人看到浑身颤抖的国防部长,不禁哈哈大笑,就 让他去请崔圭夏总统批捕郑升和的命令。凌晨4 点50分,卢载铉被保安司令部的宪 兵押送到已被兵变部队包围的崔圭夏公馆。两个尴尬人一见面,没有多少可以说的 话。崔圭夏对这位只会临阵脱逃的国防部长自然没有好气色,大声对他说:“你也 来得太晚了!报告内容我已经大体知道,你说说应该怎么办才好?” “我看您还是批准吧。”卢载铉心翼翼地回答。 “好吧,那就批准吧!” 手无寸铁的崔总统和已成为俘虏的国防部长,在全斗焕完全控制局面的事实面 前,也只能在逮捕郑升和的命令上签上字。此时距离郑升和被绑架已经过去10个小 时了。虽然是事后补批,但总统和国防部长的签字,使全斗焕逮捕郑升和的兵变行 动成为合法化。据说崔圭夏在那个请求逮捕郑升和的报告上签名时,还特意写上 “5 :10 A.M. ”的时间,试图要留下自己是在发生事件后的10余小时才批准的证 据。但这种微不足道的小动作。已无法改变全斗焕的新军部全面夺取军权的事实了。 13日上午,崔圭夏总统按照全斗焕要求,任命李惯性为陆军总参谋长兼戒严司 令,任命周永福为国防部长,金钟焕为内务部长,金容休为总务处长。卢泰愚、郑 镐溶和俞学圣分别出任首都警备司令、特战司令和第3 集团军司令官。参加兵变的 其他军官都得到提升,由全斗焕安排到军队各要害部门任要职。由此,全斗焕完全 控制了军权,也完全控制了崔圭夏看守内阁。 三、短暂的“汉城之春” 1979年11月10日,崔圭夏代总统发表关于对时局的《特别谈话》,阐述了今后 的方针:在宪法规定的时间内(总统有故,在3 个月内选举新总统),根据国家法 律所规定的程序(由统一主体国民会议间接选举总统)实行总统选举。新当选的总 统不填补现行宪法所规定的未满的任期(第9 届总统自1978年至1984年),而在尽 可能短的时间内广泛听取各阶层意见,修改维新宪法,并根据新宪法进行总统选举。 崔圭夏代总统的谈话,明确提出要听取各阶层意见,修改维新宪法,然后再根 据新宪法进行总统选举。这也是自1972年“十月维新”以来,民主力量孜孜以求的 奋斗目标。大家从崔代总统的谈话里,看到韩国民主的春天好像快要到来了。 美国国务院于当天晚上发表声明,对崔圭夏的谈话表示欢迎:崔圭夏代总统宣 布采取的步骤是一种建设性的努力。可以在韩国建立一个得到国民支持的具有广泛 权力基础的政府……我们确信,这种政府将得到韩国朋友和盟国的欢迎。 1979年12月6 日,崔圭夏由统一主体国民会议间接选举为第十届总统。 接着,崔总统解除了朴正熙发布的一系列紧急措施令,使长期紧张压抑的政治 气氛有所缓和。12月8 日,当局解除了对金大中的软禁,但还没有恢复他的公民权, 因此,金大中还不能参加政治活动。 由于朴正熙遇刺身亡,统治集团突然失去中心,权力结构发生重大变化。崔圭 夏政府属于过渡政府,权力控制在新军部手中。但新军部此时还处在幕后,还来不 及对政局和社会进行太多的干预。原来备受打压的在野党,在解除紧急措施令之后, 又活跃起来,要求政府尽快修改宪法,解除戒严令。执政集团内部,各支势力也蠢 蠢欲动。朝野各派政治势力纷纷出笼,登台亮相,开始为1980年的总统大选展开紧 张的准备和角逐。 韩国80年代的政治发展进程就是在以下这几派政治势力的角逐中拉开序幕的: 首先,在政府方面,由于维新体制是在突发事变的特殊情况下结束的,因此整个维 新势力并没有受到打击,政权还掌握在维新派势力手里6 在特殊的历史转折关头, 为了弥补政权的空白,以原维新政权的骨干崔圭夏、申铉鹤为核心,组织了过渡政 府。但是,崔圭夏和申铉鹤并不甘心只做过渡政府的统治者,而是在积极谋划,企 图建立“二元执政政府制”政权,达到长期执政的目的。 第二,在执政党方面,共和党虽然在“10 26 ”事变中失去总裁,但它原封不 动地保存了自己的势力。原维新政权的核心人物金钟泌,在“10 26 ”事变后,当 选为共和党总裁。金钟泌是陆军士官学校第8 期毕业生,是朴正熙1961年发动军事 政变的主要骨干,是朴正熙的侄女婿,是执政的共和党和中央情报部的创建者,也 是共和党和中央情报部的第一任总裁和第一任部长。金钟泌后来历任国会议长和国 务总理,在朴正熙统治集团中,是仅次于朴正熙的第二号强人。金钟泌有着经天纬 地之才,但也因此引起朴正熙的猜疑和担忧,后来被朴正熙排挤出领导核心,成为 统治集团中的“在野人士”。朴正熙死后,金钟泌任共和党总裁,立即着手纠集现 职的和被朴正熙赶下台的老一辈政变势力,建立以他为核心的新的领导体系,并力 求稳住政府、军队、财界以及外围团体中共和党势力,以确保组织上的优势,并要 利用这个优势,参加1980年总统竞选,问鼎最高权力宝座。 第三,在野政界方面,在金大中和金泳三的旗帜下,已经形成两股强大的民主 运动势力。金大中长期受到朴正熙政权的迫害,坚忍不拔地与独裁政权作斗争,高 举民主主义大旗,因而在社会上拥有很高的声望,被大众视为民主旗帜。他获得解 禁之后,就投入到民主运动中,广泛动员和组织在野政界、学生、市民、工人等民 主势力,准备参加1980年总统大选。金泳三作为第一在野党新民党的总裁,在1979 年引燃了导致“10.26 ”事变的导火索。“10 26 ”之后,他整顿加强新民党势力, 组织草拟修改宪法草案,做好接收政权的准备,准备竞选下一届总统宝座。以金大 中、金泳三为代表的两股势力,成为主导韩国民主运动的强大政治力量。 第四,军方势力方面,朴正熙死后,军部出现两股势力,一股是以郑升和为代 表的稳健派,掌握着军队最高指挥权,协助崔圭夏稳固政权。另一股是以全斗焕为 代表的少壮派新军部势力。两股势力产生权力争夺,全斗焕发动“12.12 ”兵变, 逮捕了郑升和,全面夺取了军权,控制了崔圭夏政府,并进一步干预政治,在暗中 磨刀,准备用武力夺取最高权力。这是一股最具有威胁力量的势力。 长达19年的独裁政权终于垮台,政治氛围也有所宽松,广大国民满怀实现民主 主义的美好愿望,迎来了1980年的春天。大家都在议论着、憧憬着自由民主的美好 前景,执政的共和党和在野的新民党也在集中力量起草宪法修改草案,大众媒体都 在报导朝野两党宪法修改草案的制定情况,社会各界都认为韩国很快要走上民主主 义道路了。 随着1980年春天的开始,富有反独裁斗争精神的韩国大学生们,首先恢复了被 朴正熙政权取缔的各大学学生总会,开始开展保障校园内正常民主权利、反对强制 实行军训的校园民主化斗争,并把民主化运动进一步推向社会。 从1979年冬到1980年5 月,韩国这种紧张活跃,又错综复杂的政治局面,被称 为“汉城之春”。当时人们都相信,民主自由的春天真的要降临韩国大地了。 但是,“汉城之春”乍暖还寒,各派政治势力摩拳擦掌,整个政局如同笼罩在 浓雾之中,令人看不清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因此,人们也把“汉城之春”称为 “雾中政局”。共和党总裁金钟泌评价“汉城之春”说:现在韩国的春天正在来临, 但很难判断这是鲜花盛开的春天,还是要重返冬季的春天,是不是可以称它是“春 来不似春”的政局呢? 在“汉城之春”里头,最有希望角逐总统宝座的是在野民主旗手金大中、新民 党总裁金泳三和共和党总裁金钟泌。这三位政界巨头根据崔圭夏总统的谈话精神, 各自积极做着竞选总统的准备。由“汉城之春”开始的这三位同是金姓的政界巨头 互相竞争、互相依存的复杂政治关系,被韩国政界称为“三金时代”。 恢复金大中等反维新体制人士的自由,是“1026”事变之后应该解决的最大政 治悬案。为此,新民党等在野势力曾向政府提出过强烈的要求。 1979年11月27日,新民党议员李龙熙在国会预备决议委员会上第一个发言,提 出有关解除对金大中软禁的问题:应该立刻解除对金大中先生的软禁,要想有真正 的安全,就应体现国民的团结。金大中先生在1971年曾与朴正熙总统一起参加过竞 选,得到560 万选民的支持,他是民族的指导者,从安全的角度出发也应该解除对 他的软禁。如果金先生早被解除软禁,就绝不会发生像YWCA假婚典礼这种骚乱行为, 而且可以防范于未然。今天早晨我与金先生通了电话,他说:“不要毫无法律根据 地软禁我一家,最好是按照法律将我再次关进监狱,让我一人受罪就可以了,为何 不让我的妻子、司机和秘书外出呢?他们有什么罪?”我认为,此时此刻,不是要 求对他应该赦免还是恢复自由的问题,而是要求应立即解除对他的非法软禁问题。 1979年12月8 日,当局解除了对金大中的软禁,但并没有恢复他的公民权,因 此金大中还不能参加政治活动。 金大中刚从软禁中解放出来,就发生了“12.12 ”兵变。从这次兵变,金大中 看出了全斗焕的新军部对最高权力的贪婪和野心。他觉得全斗焕的羽翼还未丰满, 只要采取正确的策略,局势还可以挽救。阻止全斗焕进一步夺权的策略,就是执政 的共和党和在野的新民党联合起来,以一致的立场同新军部抗衡。 金大中公民权还未恢复,不能参加政治活动。他就跟共和党总裁金钟泌和新民 党总裁金泳三联系,力劝两党联合起来,统一立场,采取行动,在国会通过解除戒 严令的决议。只要戒严一解除,全斗焕的联合搜查本部自然就要撤销,这样,他不 过是军队情报机构的一个长官而已,也就失去进一步夺权的实力基础。 但是两党对金大中的建议置若罔闻,回答说“不必担心!”。这时两党都在集 中精力制定宪法修改草案,认为国家很快会走上民主化道路,对新军部的野心没有 觉察。 这样,在1979年至1980年冬春之间,朝野两党没有对新军部采取任何行动,失 去了挽救时局的机会。 1980年1 月底,全斗焕的保安司令部搜查局局长李鸿棒大校找到李龙熙议员, 委托他联系金大中,说他们想见金大中一面。李龙熙议员回答说:“如果是全斗焕 司令想见面,还可以考虑,而与你们见面,他能同意吗?” 李鹤棒马上说:“那我就去联系,让全司令与他会见,请在明天上午9 点把金 大中请到内子饭店来。” 金大中得知全斗焕要约他谈谈,心想面对面地谈一谈,总有助于彼此沟通,就 应约前往。他坐上李龙熙议员的车,到了约定的地方,保安司令部的人将他们带到 太平路后胡同里的戒严司令部汉城分所。可是,全斗焕并没有来,等待他的是保安 司令部搜查局局长李鹤棒和情报处处长权正达两位大校。两位大校说:“全司令有 急事,不能来了。” 金大中立即感到不妙,但又不好退出来,便顺势坐下,同他俩交谈了大约一个 半小时。话题很多,涉及到时局、历史和经济等问题。一些礼节性的谈话结束之后, 两位大校对金大中说:“如果你能够跟我们合作,保证今后不给我们添麻烦的话, 我们可以马上恢复你的公民权。你看怎么样?”说完,就拿出一份“保证书”。 金大中迅速瞥了一眼,其内容大概有:协助安定时局,不许搞引起社会不安的 骚乱活动,6 月底以前不准出国等等保证条款。金大中把“保证书”推了过去,拒 绝签字。 两个大校一看急了,威胁说:“如果你想恢复公民权,就得在这上面签字。” 金大中再次表示拒绝,并站了起来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恢复我的公民 权就不恢复吧,没关系的。你们现在仍然剥夺我的公民权,这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明明是你们的错误,却要我写什么保证书,那不恢复我的公民权就算了,请不必费 心了。” 说完,金大中就起身告辞了。 事后,金大中分析新军部的图谋:“那时,从李龙熙议员传来的消息看,新军 部对我的确寄予厚望。我认为,这是他们想再争取时间积蓄力量的一种策略。他们 对所谓三金可能都采取了同样的怀柔手法,说什么‘除了您没有别人了’等等,估 计其他人也会因此而上当的。” 到1980年3 月1 日,当局还是恢复了金大中的公民权。与金大中同时恢复公民 权的共有687 人,其中一半以上是大学生,都是因为反对朴正熙政权而被剥夺了政 治权利的。另外还有一些知名人士,如前议员郑一亨、主教池学淳、神父咸世雄、 牧师文益焕、金东吉和白乐清、教授李永喜等人。从1973年被朴正熙政权剥夺公民 权算起,至今已有7 个年头了,现在终于又获得了参加政治活动的权利。那天,金 大中发表了《时隔7 年后告国民》的声明:……现政府无故拖延恢复我的自由和权 利,并且恢复权利的范围也是有负于国民的愿望的。他们继续实行不应有的非常戒 严令,继续限制言论自由,继续拖延释放一切民主人士。所有这些,都让国民深感 焦虑和不安。特别要指出的是,最近的舆论调查表明,国民一致希望尽可能缩短过 渡政府的过渡期限。但是,执政当局却全然不理会国民的这一愿望,反倒企图长期 执政。 我要指出的是,如果执政当局仍然像现在这样,无视全体国民的愿望,继续违 背全体国民的意志,那就无异于自己将国家推向动荡的深渊。对于这一点,现今执 政的过渡当局应当有一个清醒的认识。 在政局扑朔迷离之际,金大中和金泳三,这两位民主阵营的代表人物,却面临 着分裂。 金大中和金泳三分裂的根本原因,是在总统候选人单一化问题上未能取得一致 意见。围绕着下一届总统选举,众多的政治派别展开角逐,但实际上主要是维新势 力和民主势力两大阵营之间的斗争。民主阵营方面,金大中和金泳三各自拥有众多 的追随者,形成两股强大的势力。只要金大中和金泳三联合起来,那么,民主阵营 的势力就比维新势力要强大得多,在总统竞选中也将稳操胜券,但是两金的联合面 临着一个总统候选人单一化问题,民主阵营只能推举一个总统候选人,金大中和金 泳三同是韩国的两面民主旗帜,两人的声望和实力都差不多,两人都要做总统候选 人,该推举谁为总统候选人呢,这就是两金分裂的焦点。 3 月2 日,金大中批评金泳三“金泳三总裁在‘且026 ’之后,未能有效地领 导新民党,新民党只为金泳三参加总统大选而出了力,因此导致了在掌握政局主导 权方面的失败。我说这些并不是非难新民党,而是强调新民党今后应该更多地关心 恢复民主问题。” 3 月6 日,金大中和金泳三在南山外交俱乐部里进行了2 个小时的会谈,试图 达成联合作战的协议,但实际上会谈没有取得实质性的成果,最后只发表了一个简 单的协议书后就分手了。协议内容是:“在修改宪法结果明了之前,在野党内部应 该在推举总统候选人问题上克服激烈的竞争。” 3 月26日,金大中正式宣布参加下一届总统竞选,标志着两金分道扬镳。两金 的分裂,导致民主阵营分裂成二大派别,从而削弱了民主阵营的整体力量。 1980年4 月14日,联合搜查本部部长、国军保安司令全斗焕,又被崔圭夏总统 任命为中央情报部部长。中央情报部是一个有着特殊权力的强力部门,部长是副总 理级,是国务会议成员。全斗焕兼任了中情部部长,可以正式参加国务会议,可以 利用中情部庞大的预算,干预社会政治活动。这一兼职,意味着全斗焕已从幕后走 到前台,也表明他向全面夺取政权跨进了一大步。 主导“汉城之春”的三金,对此各抒己见。 金大中4 月16日在韩国神学大学礼堂讲演时,对此事表示了深深的担忧:任命 全斗焕将军为中央情报部部长,与国民的判断和期望存有距离,人们担忧的心情正 在增加。我们正在拭目以待,密切关注这一事态会给顺利发展的民主进程产生何种 影响。 接着他向社会进一步发出警告:全将军的这次兼职实堪忧虑,民主的前途发发 可危! 新民党总裁金泳三4 月15日在雪岳山观光宾馆接见记者,当被问到“全将军兼 任中情部部长与民主化进程是否有关”时,他斩钉截铁地回答说:“没有关系,民 主化进程将如期进行。” 共和党总裁金钟泌在听到任命全斗焕为中情部部长的消息后,在该党党部也接 见了记者。他回避回答实质问题,却言不由衷地说:“哲学上认为,把不成问题的 问题当成问题就是问题。” 日本新闻界对此事作出了符合事实的判断,纷纷发表评论:《朝日新闻》: “显而易见,以全斗焕将军为首的新军部已经完全掌握了军队的实权。” 《东京新闻》:“身为现役军人的全斗焕将军为他顺利参与总统重要决策开辟 了道路。” 《读卖新闻》:“主张戒严的全斗焕中将已从幕后走到前台,他作为支撑崔总 统体制的首要人物,今后将选择什么道路,已引起世人的关注。” 四、“5·17”军事政变 全斗焕兼职中央情报部部长之后,新军部加速了夺取政权的步伐。与此同时, “汉城之春”继续开花,全国上下群情激昂,都在要求取消戒严令,清除维新势力, 实行民主改革。 4 月9 日,清溪被服厂劳动工会领导工人进行静坐斗争,成为势不可挡的工人 斗争的信号弹。接着,又发生了“7 *起劳资纠纷事件”。 4 月21日,舍北矿工开始坚持4 天的静坐斗争,当警察强制其解散时,发生4 名矿工负伤。在斗争中,矿工们不仅占领了矿场办公室,还占领了舍北支署的预备 军武器库。舍北矿工事件,显示了工人们的斗争力量。 舍北事件之后,各工厂、企业的骚乱不断发生。从4 月25日到30日期间,共发 生劳资纠纷事件90起,5 月以后波及面就更广了。 大学校园里,大学生们的斗争在继续发展,并拥有严密而庞大的组织。3 月份, 大学生们为组建学生会进行了1 个月的选举。进入4 月后,民主斗争的风暴便席卷 了整个校园。 4 月18日,有力所大学的师生举行静坐,要求“拒绝学院民主化的校长下台”。 4 月24日,汉城地区有14所大学的教授和361 名学生发表声明支持静坐。4 月中旬, 到处出现拒绝搞军营集体训练的斗争。这一斗争是前哨战,它预示着大学生和新军 部之间,不久将发生一次激烈的冲突。 1980年4 月下旬的一天,国军保安司令部会议室。 全斗焕与首都警备司令卢泰愚、特战司令郑镐溶、第3 集团军司令俞学圣、陆 军副总参谋长黄永时等几位将军以及保安司令部情报处长权正达、保安处长郑掉永、 人事处长许三守、对共处长李鹤棒、秘书处长许和平、舆论处长李相宰等几位大校 正在举行非正式的秘密集会。 全斗焕说:“现在学生越闹越凶,工人也纷纷闹起工潮,社会失去了秩序,处 于无政府状态。崔总统态度暧昧,昏聩无能。政府混乱无力,没有一个收拾时局的 方案。至于那些政客,不顾国家安危,只顾争权夺利。金钟泌有污点,而且轻率, 金泳三年轻,能力不足,金大中是共产主义者,在思想上根本没法相信他。” 说到这儿,全斗焕抡起大拳头猛地一挥,大声喊道:“三金不许掌权!”然后, 又降低声调说:“大家议议看,现在应该怎么来收拾时局?” 黄永时中将说:“决不能让有客共嫌疑的人成为今后国家的领导人!” 卢泰愚少将用平和的语调不紧不慢地说:“政府的力量如果不能满足国民的希 望,军队应该给予帮助。现在,政府已完全丧失了威信。这样下去,政府不像政府, 政党不像政党,学院将走向无政府主义,工人到处骚乱,企业家们叫苦连天。”卢 泰愚停了一下,提高了声调:“我们帮助政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我建议,军队应该 站出来为反腐倡廉、克服无信念和收拾困局作出贡献。” 俞学圣中将说:“我们现在别无选择了,只有向前走下去。向前进一步,我们 与国家都能获得新生。往后退一步,我们与国家同亡。” 郑镐溶中将说:“要在召开国会之前采取行动。一旦召开国会,就会出现许多 误导国家的事情。全司令,要考虑建立一个非常对策会议,取代国务会议。” 这时,保安司令部的几位大校也纷纷发言。 “崔总统占着茅坑不拉屎,这是最大的失职。只有一条路,军队站出来收拾残 局,全司令出来掌权。”许三守大校说。 “让崔总统下台。他要不下台。我带上几个人去把他抓起来!”权正达大校大 声叫道。 “崔总统要下台,三金都要抓起来。”郑永掉大校说。 “军队要出来收拾残局,全司令要出来掌权!但要掌握一个火候问题,就是什 么时候军队开始行动。现在火候还不够。这就需要火上浇油。”许和平大校说。 “对!要火上浇油,让大学生把示威游行搞得更大,越大越好,越乱越好,我 们才好采取行动。” “得引蛇出洞!把大学生都放出校门,让他们上街闹去。” “还得制造一点南侵的紧张气氛。有北韩侵略的消息,我们就更有理由行动了。” “制造舆论、蛊惑群众是夺权的重要措施。要加强舆论宣传,推波助澜,越乱 越好。局势大乱,我们就有理由采取行动。” “我的看法,干脆下令军队,直接把崔总统、申总理都扣起来,搞直接兵变。” “我赞成!把崔总统、申总理都抓起来,全司令当总统!” “我赞成!现在政府已失去人心了,军队直接为民请命。” “我也赞成!” “不!”卢泰愚少将站了起来,大声说:“不能蛮干!我们的行动要符合法律 程序,否则国民不服。” 黄永时将军说:“我赞成卢将军的意见,不能直接抓国家元首和政府总理。要 在国家宪法的轨道上采取行动。” 郑镐溶将军说:“抓不抓崔总统和申总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把现在 的地区戒严,扩大为全国性范围。” 俞学圣将军说:“对!只要扩大为全国性戒严,我们不用动总统和总理,到时 他们自己会提出下台。” 卢泰愚少将提出建议:“我看,到时可以搞一个全军指挥官会议,在会上搞一 个全军指挥官要求扩大戒严的决议,再让崔总统召开国务会议,来通过这个决议。 这样做就符合宪法了。” “好!此计甚妙!”大家都赞成。 随着大家热烈的发言,全斗焕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高度秃顶的脑袋闪着光, 额头上渗出一层汗珠,站起来大声说:“崔总统是个愚蠢的人物,把国家委托给他, 真是误国误民。三金野心勃勃,更让人不放心。不错,军人的职责是保卫国土,但 是军人面对这种频于危亡的局面,难道能无动于衷吗?我从当兵的那一天起,就把 自己托付给国家了。现在面对国家危局,我只能义无反顾!从现在起,我们要鼓起 精神,干一翻轰轰烈烈的大事。”说着,全斗焕抡起硕大的拳头砸在桌子上,大声 叫道:“许和平大校,由你牵头,情报处、对共处、保安处配合,制订一个行动计 划。” “明白!司令。” “郑掉永大校,由你处实施火上浇油,把学生们都给我放到街头去。” “明白!司令。” “李相宰大校,你的舆论处对舆论要严加控制,有利于骚乱的言行,统统放行, 不利于骚乱的文章,一律给我压下。” “明白!司令。” “李鹤棒大校,由你来制造南侵形势。” “明白!司令。” 最后,全斗焕对黄永时说:“黄将军,您把国防部周长官、李总参谋长请到我 这里来,我们再一块详细研究一下。” 进入5 月,“汉城之春”发展到高潮,主导民主运动的三金,以及同三金站在 一条战线的大学生和市民,同掌握军权的新军部展开了你死我活的较量。 5 月12日,中央情报部和国军保安司令部突然发出北韩就要南侵的消息:从日 本防卫厅得到消息称,北韩的特殊部队第8 军已销声匿迹,虽然还没有得到美国方 面的确认,但从中共方面已间接证实……北韩很可能对我进行偷袭。 政府向各政党通知了这一消息,军队也进入警戒状态,朝野立即紧张起来。但 是美国政府对此发表声明:威克姆将军于5 月13日会见了全斗焕将军,全将军称, 北韩正在幕后操纵学生示威,说不定南侵即将来临。威克姆将军回答说,没有发现 北韩即将侵略的迹象。威克姆将军认为,全将军强调北韩威胁,只不过是他想成为 青瓦台主人的一个借口。 但是,美国政府的声明,被新军部封锁起来,韩国国民自然不会知道美国政府 这个声明。 5 月12日夜,在三八线上发生了一伙不明身份的人,用自动武器向巡逻的美军 开枪,又使本来就很紧张的局势更加紧张起来。 5 月13日,以汉城延世大学为首的6 所大学的2500名学生,在世宗路一带进行 示威,高丽大学等7 所高校的学生也进行彻夜静坐示威。 5 月14日,汉城27所大学的学生总会的代表在高丽大学聚会,决定展开全面的 示威游行。 5 月14日下午,新军部成立了镇压骚乱本部,给各部队下达了准备进行镇压的 指示。在各部队进行镇压的准备工作就绪之后,新军部下令打开了一直严密封锁着 的学校大门,并对警察中断了催泪弹的供应。警察没有催泪弹,挡不住像潮水般涌 出来的大学生。结果,学生们纷纷涌上街头,新军部达到了引蛇出洞的目的。 5 月15日,汉城车站广场召开了数十万名学生和市民参加的集会,高喊“废除 维新”、“解除戒严令”、“全斗焕滚下台”等口号。学生在公共汽车顶上设了临 时讲坛,举行对新军部和崔圭夏政府的声讨会,声势十分浩大。这时,进行镇压的 军队也进驻到市内的各个地方,情况十分危急,冲突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在釜山、大邱、光州、仁川、木浦、庆州。春川和天安等地,都发 生了大规模的大学生示威游行。 面对这一触即发的紧张局势,政府、执政党、在野政界都预感到一场危机即将 来临,执政党和在野党紧急磋商,达成协议,决定在5 月20日召开国会,解决修改 宪法、解除戒严令等重大问题,以缓和紧张的局势。 召开国会就意味着解除戒严,这对于新军部来说,相当于在政治上解除武装, 决不能等闲视之。新军部感到不能再等待了,便开始启动政变计划。 在野政治家们看到新军部把大学生放到街上去,预感到形势十分不妙。金大中 在5 月14日给报界写了8 篇稿子,都是紧急呼吁学生克制、返回校园的内容。但这 些稿子全部被戒严当局压下来。 金大中分析,在一般情况下,军事当局如果要维护局势安定,就会让他呼吁学 生克制的文章发表出去,现在不让他的文章上报,说明军事当局希望局势出现更大 的骚乱,以便给他们采取行动提供借口金大中已经感到新军部的军事政变近在眼前。 5 月15日,金大中又通过会见记者再次发出紧急呼吁,要求学生们立即回到校园里, 但这一呼吁在审查时,还是被戒严当局删掉了。 与此同时,其他的在野政界领袖也纷纷发表讲话,紧急呼吁学生返回校园,但 这些呼吁大部分被戒严当局封锁。 金泳三也预感到要发生严重的危机,在15日下午急忙约见金大中。16日上午, 金泳三来到东桥洞金大中的家中,与金大中会谈了一个多小时,发表了联合声明。 内容包括:解除戒严令,释放所有政治犯,恢复民主,政府放弃主导修改宪法,同 时敦促学生们冷静克制,返回校园等等。 15日晚上12点到16日早晨7 点,汉城大学等27所高校的学生总会会长经过激烈 讨论达成了协议,决定暂时停止校内和街头示威,正常上课。后续对策另行商讨。 16日下午5 点钟,59名高校的学生总会会长在梨花女子大学集会,他们经过详 细讨论总结出几条要求事项,即要求全斗焕和申铰鹤下台,解除非常戒严,释放政 治犯等,还明确把解除戒严的期限规定在5 月22日,并补充说,如果要求事项得不 到答复,将进行全国范围的示威斗争。他们的集会还没有结束,原来对这类集会一 直不予理睬的新军部,突然派出大批警察包围了他们,幸好放哨的学生及时前来报 信,他们才得以全部隐蔽起来。 朝野各界看到新军部这一反常举动,预感到这是发动军事政变的前兆,但是面 对掌握军队的新军部,各界竟然一筹莫展。 “汉城之春”发展到这时候,一股强大的寒流已经出笼,滚滚压向韩国大地, 在霎眼之间就把“汉城之春”压进严冬。 5 月17日上午,新军部在国防部第一会议室召开了全军主要指挥官会议,会议 议题是:扩大全国戒严,解散国会,停止立宪政治,建立国家保卫非常对策委员会 等。新军部打算以全军主要指挥官决议的形式,将上述内容提请国务会议审批。国 防部长周永福主持了会议,参加会议的有卢泰愚、郑镐溶、李喜性、车圭宪、黄永 时等40多位高级指挥官。按照事先的部署,卢泰愚、郑镐溶、黄永时等人纷纷发言, 主张扩大戒严、军队积极干预社会、收拾时局等,有少数稳健派将领持反对意见, 但被强硬派的意见压下去。经过4 个小时的表决,周永福做出了全军指挥官一致要 求扩大戒严等会议决议。指挥官们在周永福递过来的白纸上都签了名,算是通过了 会议决议。 在全军指挥官会议的同时,全斗焕带着一干人马,于上午10点钟来到青瓦台总 统府,向崔圭夏总统转达全军指挥官会议决议,要求崔总统批准扩大全国性戒严、 停止内阁职能、解散国会、建立革命评议会议。全斗焕一双眼睛如金刚钻一样锐利, 紧紧盯着崔总统。 崔圭夏咦咦唉唉:“这个,这个……” 全斗焕打断崔圭夏,大声喝道:“这是全军的意志,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们 都要去做!” 崔圭夏皱着眉头说:“这可是要停止立宪政治呀!事关国家命运,我不能不慎 重啊。” 全斗焕伸出一根指头,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想拖延时间,这些事要在一天之 内全部解决!一天之内,你明白吗?” 崔圭夏高大的身材缩成一团,万分为难地说:“全军指挥官的决议,我个人实 在不能裁决啊,要不就召开紧急国务会议吧,由国务会议来审批这个决议。” 17日下午,国防部长周永福等人带着国务总理申铉鹤一块来到青瓦台,拿出指 挥官们的签字名单要求崔总统批准全军指挥官决议。申铉鹤看到新军部的政变已无 法阻挡,就表示了辞职的意思,全斗焕接受了他的辞职。 在新军部的压力下,5 月17日晚上9 点在中央行政官厅召开了紧急国务会议。 中央厅被卢泰愚的首都警备部队的兵力围了个水泄不通,每隔回米就站着一名 荷枪实弹的士兵。除了国务委员,任何人都不许出人,连中央厅的工作人员也被禁 止外出。所有电话线都被剪断,对外通讯完全中断,就连通往驻韩美军的电话线也 被剪断了。 在士兵们的刺刀下面,紧急国务会议仅用8 会钟就通过了全军指挥官决议,即 从1980年5 月17日24时起,将戒严扩大到包括济州岛的全部国土。 在“1026”事件后所宣布的戒严没有包括济州岛,属于地区性戒严。在地区性 戒严的情况下,戒严指挥系统的指挥顺序是“总统——国防部长——戒严司令部”。 而现在把戒严扩大到包括济州岛的全部国土,就属于全国性戒严。在全国性戒严的 情况下,戒严指挥系统不包括国防部长,戒严司令部直接接受总统一个人指挥。也 就是说,在全国性戒严情况下,内阁的职能已经停止,戒严司令部取代内阁,掌握 了国家行政权。 17日晚上10点多钟,当国务会议刚刚通过扩大戒严措施时,陆军参谋本部就下 令25000 多名戒严部队出动,占领了汉城市内各政府机构、国会大厦、各新闻机构 和各所大学,金大中和金钟泌被逮捕,金泳三被软禁,还有政界、文化界、宗教界、 学运领导人等数百名民主人士被逮捕,“汉城之春”落下帷幕,韩国的政治发展进 程又回到严冬。这一天被称为“5.17”军事政变。 5 月18日凌晨1 点,戒严司令部发布了第10号戒严令:1.停止所有政治活动, 禁止举行任何政治目的的室内外集会和示威活动,禁止公开发表任何政治性言论。 2.所有新闻机构都要接受戒严司令部的严格检查。 3.全国各大专院校暂时停课。 4.禁止罢工或怠工行为,禁止散布各种流言蜚语。 5 月五日,军事政变当局成立了“国家保卫非常对策委员会”,由全斗焕任议 长。申铉鹤内阁辞职,“国家保卫非常对策委员会”成为事实上的最高权力机关, 全斗焕掌握了立法、司法、行政大权。 金大中被捕第二天,光州人民爆发了大规模的抗议活动。5 月18日,光州的大 学生们获悉新军部发动军事政变,纷纷走上街头,高喊“解除戒严”、“释放金大 中”、“打倒全斗焕”、“戒严军滚回去”等口号,举行示威游行,与戒严军发生 了冲突。戒严军用棍棒殴打学生,出现伤亡情况。 5 月19日,新军部向光州增派兵力,戒严军与大学生的冲突在升级,一部分市 民开始加入示威行列。戒严军用铁棍和刺刀追打抗议人群,造成大量伤亡情况,大 街上血迹斑斑。但是,血腥的镇压终于激起了光州各界人民的愤怒。 5 月20日,光州市民纷纷加入抵抗斗争。数百辆出租车和各式汽车在光州市中 心的锦南路排成长长的汽车队,向戒严军冲去。20多万市民拿起木棍和石头向戒严 军发起进攻,把戒严军包围在市政厅大楼和火车站等据点。戒严军用火焰喷射器打 开包围圈,撤出了光州。 市民们夺取了戒严军武器库的武器,组建了市民军,控制了整个光州市。市民 们还成立“对策委员会”,试图同戒严当局达成和平解决协议。学生们则举行“维 护民主的泛市民奋起大会”,声讨新军部的罪行,要求停止戒严,和平解决光州事 件。 5 月26日,新军部调动第3 、第7 、第8 空降旅,在数百辆坦克、装甲车的掩 护下,向光州发起进攻,市民军抵挡不住,戒严军攻下光州,彻底镇压了这一次抵 抗运动。市民和学生死亡200 多人,受伤2000多人,被捕者不计其数。 “5.18”光州事件是韩国现代政治史上最激烈和最悲壮的一次反抗军事独裁的 民主斗争。 五、判处死刑:第五次面对死亡 1980年5 月17日晚上,汉城东桥洞。金大中神情沉重,怀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同秘书们默不作声地坐在客厅里。 金大中想着这一段发生的一连串怪事。本来学生的抗议斗争已经很迅猛了,戒 严当局却打开大学的校门,让更多的大学生涌上街头。朝野各界的心一下子揪紧起 来,担心局势失控,招致戒严当局的镇压。 14日那天,美国驻韩国大使格莱斯汀专程到家里来拜访金大中,请他出面帮助 平息事态。金大中立即通过传媒,呼吁学生们克制,不要再骚乱下去。但是他的呼 吁在新闻检查中被删掉。 接着,《东亚日报》的一个记者单独采访他,请他写一篇呼吁学生停止游行示 威的特别稿件。结果,他的稿子写出来了,但是被戒严当局压了下去。 他从这些反常现象,判断新军部希望局势出现更大的骚乱,以便发动一场军事 政变。 15日晚上,27所高校的学生总会决定暂时停止街头示威,正常上课,16日整天, 汉城街头恢复了难得的安静。但金大中觉得,新军部不会罢休,已经迈出去的步子 不会收回来的。 今天早晨8 点钟,金大中接到一个匿名电话,那人告诉他:“要改天换地了, 马上躲避吧。一切都完了,小心你们的安全。”说完就搁下电话。 上午,有十几辆黑色骄车把他的住宅团团围住。 从外面察看动静的侦探回来告诉他,外面异常安静。金大中觉得,今天的安静 是反常的,是风暴来临之前那一瞬间的假象。他感到一股寒流已经出笼,一场灾难 就要降到他个人头上,韩国民主的春天也将在寒流中夭折。 秘书中有人提议他到外头躲起来,他坚决否定:“我何罪之有?为什么要躲起 来!” 他对夫人李姬镐说:“今天可能要出事了,我可能被抓走,你不要怕。。”李 姬镐点点头,眼里含着担忧的神色。 秘书们极度不安地在院子里踱来踱去。金大中坐在客厅中,默默等待着灾难降 临。 晚上10点40分左右,30多个全副武装的宪兵在中央情报部特工的带领下,扑向 东桥洞金大中的家。 “开门!”士兵们用枪托粗暴地猛砸着大门。 很快,士兵们破门而入,一窝蜂地冲进院子。 “畜生们,谁不老实就打死谁!”带队的军官叫喊着。 秘书金玉斗、李协、柳勋根从客厅里跑出来,士兵们把刺刀对准了他们的下巴。 另一名秘书郑崇熙被士兵的枪托击伤头部,昏了过去,头部在流着鲜血。 另一些士兵涌进客厅,把枪口和刺刀对着坐在椅子上的金大中,吼道:“走!” “要走的话,我会走的,请先把枪收起来!”金大中平静地说。 夫人李姬镐从里屋冲了出来,看见30几个大兵正将枪口对准丈夫的头部,不禁 失声大叫:“我们都是同路人,为什么要开枪?” 金大中站了起来,从容地换上衣服,先行一步向大门走去。士兵们用刺刀围着 他,跟了出去。李姬镐追出大门,望着远去的丈夫大喊:“上帝保佑你!” 李姬镐跌跌撞撞地走回客厅,发现有六七个穿着便服的人站在那儿,其中一个 大高个说:“夫人,我们要搜查您的家。” 李姬镐四下张望,发现小儿子、管家、两个小保姆和警卫员,都不知到哪儿去 了,她感到无助和不知所措。 搜家直到凌晨3 点钟才结束。这六七个人搜查得很仔细,连里屋和书房的角角 落落都不放过,为了找到线索,甚至把书籍和目录都要带走,还乘机接走了270 万 元的支票。搜家的人走了之后,李姬镐才发现家里所有的男人都被关在一间屋子里, 而那两个小保姆则战战惊惊地躲藏在房间的角落里。 凌晨4 点钟左右,小儿子弘杰睡不着,来到妈妈的卧室。母子俩一起做了祷告。 李姬镐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为什么上帝三番五次把灾难降给我们?但是回头一 想,这世上的人又有谁能预知未来,超越幻想呢!她只能相信上帝,一定会默默保 佑他们一家的。 李姬镐后来在《黎明前的祈祷》一文中,对这天晚上的情景作了如下的回忆: 5 月17日的晚上,我家里除了丈夫被抓走以外,还有长男弘一、义弟、秘书韩和甲、 金玉斗,警卫室长朴成哲、警卫员咸允植、李世雄等人也都被带走了。二儿子弘业 当时正好不在家。第二天早上,情报部的人来说:“弘业回来以后。,让他自己去 麻浦署报到,要是自己去报到的话,还可以回来。”那天,弘业回家以后,我给了 他一些钱,叫他暂时找个地方躲一躲。那个时候我以为藏几天就没事了。正巧日本 《朝日新闻》记者驾车过来,我就拜托他把弘业带走了。弘业半年后再次回到家中。 哪知在这半年里,他藏了3 个月,而另外的3 个月财被中央情报部本部监禁起来, 接受调查。 5 月20日,麻浦署的负责人来了,命令我家除了我和弘杰,司机老李,管家老 曹,还有两个小保姆以外,其他的人全部离开。另外,除了弘杰上学和保姆去买东 西以外,其他人全部禁止外出。我则不能迈出家门半步。弘杰上学和保姆外出也都 有人跟从。司机老李和管家老曾被允许在受监督的情况下隔几天回一次家,但是早 上如果外出过,那天则绝对不可以回家。另外连嫁出去的女儿都不可以回来。邮件 一律不许发送,电话也被窃听。数十个穿着警服和便服的警察将我家层层包围,严 格禁止外人出入。我家的大门再次被关闭,我被幽禁了。 丈夫被带到了哪里,正接受着怎样的拷问,别的人怎么样了,被软禁的我什么 也不知道。我只是通过报纸得知在丈夫被带走的第二天,光州的学生们高喊“释放 金大中”、“解除非常戒严”、“恢复民主主义”的口号,举行了大规模的示威游 行。但是关于这一事件的报道,由于是在非常戒严的铁桶一般的统治之下发表的, 所以并不能反映全部真相,而只能是依照他们9 意志所做的。现在回想起那5 月的 光州,我都会从梦中惊醒。那是留下了鲜血般噩梦的地方。戒严当局对于无论是善 良的学生还是市民都一律镇压,并冠以暴徒的罪名,还污蔑是我丈夫指使的。当时 的我对于具体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能够感觉到非常戒严当局正在策划并实施着消 灭我丈夫的阴谋…… 外边变成了什么样子?丈夫被关在哪里?其他的人怎么样了?以后的日子我是 在不安、焦虑与恐惧中度过的。探听外界的惟一途径就是司机老李、管家老曹和保 姆的女儿惠淑……“17日晚上,与金大中同时被逮捕的还有他的大儿子金弘一、弟 弟金大义,以及金相贤、文益焕、芮春浩、金禄永、韩和甲、宋建镐等金大中派系 的人。他们都被关押在中央情报部南山地下室,都受到残酷的拷打。 金大中的总务秘书金玉斗,被中央情报部的审讯人员剥光衣服,再把两手拉向 背后带上手铐,然后审讯人员挥舞着四棱木棒,叫喊着说:“金大中是赤色分子!”、 “你接受金大中的指示去北方几次?”、“夜间听了北方的广播后是怎样向金大中 报告的?”、“在野方面给学生提供了多少资金?”等等。审讯人员用四棱木棒捅 进金玉斗的嘴里乱绞,再用夹子夹住舌头往外拽,用棍子打破他的脑袋,造成血流 如注。然后用抹布擦一擦了事。 金大中虽然没有受到拷打,但被审讯人员剥光衣服,又让他听隔壁房间里传出 来的被拷打者的惨叫声。然后,审讯人员三班倒;连续几天不间断的审讯他,不让 他睡觉。金大中被折磨得神志恍恍惚惚,身心达到了崩溃的边缘。 5 月26日,光州抗争被镇压下去后,新军部决定将光州事件与金大中挂起钩来。 但是,光州事件是在金大中被捕之后才爆发的,这就需要进行“技术处理”。中央 情报部从一个叫郑东年的青年学生身上找到突破口。 郑东年是全南大学的大学生,是一位校园反独裁斗争的核心人物。他在4 月份 的时候,曾去过金大中的家,想邀请金大中到大学做演讲。刚好金大中不在家,郑 东年就在访问名簿上留下自己的姓名和地址。以后,郑东年也没再找金大中,金大 中自然也不会去跟一位不曾谋面的青年学生联系。 5 月17日晚上,搜查人员从金大中家搜走了那本访问名簿,看到姓名录上有郑 东年的名字。光州抗争的时候,郑东年在光州被捕。新军部决定将金大中与光州事 件挂钩,中央情报部就对郑东年进行特殊处理——对他进行残酷的毒打,要他交代 跟金大中有哪些勾结。5 月31日那天,郑东年忍受了2 个小时的拷打,最后挺不住 了,就大叫:“不要打了,你们编一个脚本吧,我签字好了。” 审讯人员就编了一份郑东年的交代书,内容是5 月5 日,郑东年由金大中的秘 书长金相贤带领着来到金大中家。金大中给郑东年500 万元经费,指使他到光州发 动暴动。审讯人员对郑东年说:“你是从金大中那儿拿到500 万元的。好好记住, 是500 万元哟。” 6 月3 日,中央情报部的人在南山地下室提审金相贤,把郑东年签名的交代书 递给他。金相贤也是在17日晚上与金大中同时被捕的,此时他正在进行绝食斗争。 审讯人员把金相贤的衣服剥光,把他放在水泥地上进行拷打,边打边说:“郑东年 已经交代,说是在你的指引下去金大中家的,拿了钱决定在光州策动民众起义。你 为什么要否认?在这里讲跑题的话休想活着出去!” 金相贤开头也咬着牙忍着毒打,最后“连项羽壮士也难以忍得住”了,只好在 审讯人员递过来的交代书上签了字。 全斗焕看到郑东年和金相贤签名的两份交代书,抡起大手掌拍了一下大腿,大 叫:“好!”。 6 月15日,搜查人员把郑东年和金相贤的交代书拿到金大中面前,将他的衣服 剥掉,对他进行一番辱骂恐吓,然后对他说:“如果你否认,别人就会更加痛苦。” 此时金大中被折磨得神志迷迷糊糊,心想先承认了吧,以后再到法庭上陈述真情, 便承认了搜查人员编造的罪证。 金大中在日后回忆说:“连着几天进行不让睡觉的审讯,比挨打还难受,让人 感到要窒息和发疯。我也是人,当时从身心两方面都已到达了临界点。我抱着准备 到法庭上再陈述真情的目的,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这样,金大中犯有策动光州暴动的“内乱阴谋罪”的罪名就成立了。 6 月28日,联合搜查本部搜查局长李鹤棒来到南山地下室,对金大中说:“如 果你愿意跟我们合作的话,那么,除了总统一职外,我们可以让你担任其他的任何 职务。否则,我们就不能让你继续存在下去,不得不处决你。即将开庭的审判也不 过是走走过场而已。” 金大中当然不想死。一个多月的审讯和折磨,已经使他神志不清楚,所以一时 不知如何回答。李鹤棒看到金大中一言不发地坐着,就又开口:“看来,我的话也 许太突然,你恐怕一时也很难决定。这样吧,三天后我会再来的,请你这几天认真 考虑一下。” 李鹤棒走后,有个职员送来一份报纸。金大中自从被抓以后就没看过报纸,他 急切拿起报纸就浏览起来。从这份报纸上,他才知道42天前,光州发生了严重的抗 议斗争,学生和市民高呼释放自己的口号,与戒严军发生了冲突,而且牺牲了200 多人。他明白了新军部给他罗织的罪名是这样严重!金大中高度震惊,加上心身疲 劳到了极点,一下晕了过去。这一晚,医生对他进行了抢救。 金大中一夜没有合眼,沉思了一夜。他曾闪过携全家到澳大利亚定居的念头, 但马上又否定了这一想法。他决不能背叛那些曾经热烈支持过他的青年学生们。二 想到光州那些要求释放自己而被戒严军屠杀的人们,他就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与政 变当局合作。他下决心要同那些要求释放自己和为了解除戒严而牺牲的人们一道去 死。他觉得,这才是他的人生之路。 三天后,李鹤棒又来找他。金大中告诉他:“我不能跟你们合作。对我来说, 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了。我意已决,请你们杀了我吧!” 李鹤棒一听,满脸不可理解的困惑,就又试图说服他。金大中决心已定,也懒 得再听他唠叨。最后,李鹤棒注视了金大中一会儿,才悻悻走开。 7 月12日,戒严司令部联合搜查本部将金大中等37人移交给陆军本部军法会议 检察部,开始进行军事审判准备,并把他们从南山地下室移出来,关在陆军监狱。 新军部对金大中的预定裁决是要判处死刑。但是“内乱阴谋罪”在法律上的最 高量刑是无期待刑。为了能置金大中于死地,军事法庭根据新军部的要求,给金大 中罗织了一条“反国家团体的罪魁”的罪名。这种罪名可以判处死刑。 所谓“反国家团体的罪魁”,指的是金大中在1972年“十月维新”政变之后, 流亡日本和美国期间,组织“韩民统”的活动。当时“韩民统”的宗旨很清楚,是 反对独裁统治、争取民主主义、促进南北和平统一的,并没有要反对“大韩民国” 这个国家。而且金大中自1973年被中央情报部特工绑架回国,就一直被朴正熙政权 软禁和被判刑坐监狱,跟韩民统早就失去了联系。但军事法庭不管这些事实,只能 按照新军部的预定,硬给金大中扣上这条罪名。 金大中被移交到军法会议后,李姬镐在《黎明前的祈祷》一文里对这一段的情 况回忆如下:这一天是7 月12日,我自5 月17日以来第一次收到邮件。那是一份关 于丈夫被下狱军别所,接受军事判决,要我们选定辩护人的通知书。这是丈夫被带 走55天以来第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收到那个通知,我立刻跑到门外,对警官说: “既然让我们选择辩护人,我就可以外出吧了?”但是当他同上级联系以后,却回 答我:“还有时间,别着急。”可是过了几天,我仍未被允许外出。 通过有关电话得知,好像没有一位律师愿意接受此案,因为这件事情相当危险。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气氛十分紧张,非常戒严司令部以“净化社会”的名义,用 非正当理由解雇了各层各界的许多人士。被病魔缠身、温饱所困的人比比皆是。在 那种情况下,是没有人愿意挺身而出,牺牲自己,为我丈夫辩护的。所以,我只有 放弃寻找律师。 8 月初,通过全国基督教协进会人权辩护委员会委员赵南基牧师,我终于知道 了丈夫的消息。他告诉我他去军刑所见过我丈夫,他的健康状况没有问题。得知丈 夫还活着,我安心多了,更加坚信上帝在保佑着我丈夫克服一道道难关。8 月8 日, 接到了军列所探监科长允许探监的电话。第工天我就去了,这是我多日以来第一次 出门。但是我坐的车被麻浦警署情报科长的车和其他官员的车团团包围着。看着。 城的街道,我感觉短短的数月仿佛过了几十年。 军刑所的接待室里,保安司的人和军刑官端坐两旁,桌子上放着录音机。不久, 丈夫终于出现了。他的面容憔悴,表情严肃,房间里的气氛十分紧张。这样我们有 很多想说的话都没有能说出来,只是说了说健康问题和送来的衣服及书。我们并没 有说起义弟、弘一和秘书们的下落,我只是告诉他弘业已经安排妥当,没有问题。 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匆忙说了仅仅几句话,我就同丈夫分手了。但是我知道丈夫仍 活着,我同活着的丈夫见了面,说了话。仅就这些,我在回来的车上流下了激动的 泪水…… 8 月14日,军法会议法庭举行“金大中一伙内乱阴谋事件”的首次审判。与金 大中同时被审判的同案犯还有23名民主人士。他们是:文益焕(牧师)、李文英 (教授)、芮春浩、高银泰(诗人)、金相贤、李信范(学生)、赵成武(学生)、 李海赞(学生)、李锡构、宋基源(学生)、薛勋(学生)、申载哲(学生)、金 绿永、金东烷、徐男东(教授)、韩胜宪、李海东(牧师)、金润植、宋建浩、韩 完相(教授)、李浩哲(小说家)、李哲敦、柳仁浩(教授)。 9 月11日,军事法庭举行对“金大中一伙内乱阴谋等事件”第16次公审,检察 官在法庭上宣读对金大中的起诉书:“被告于1972年东渡日本……在那里迎接了维 新……为了颠覆韩国政府,组建了反对国家的团体‘韩民统’日本支部……回国后, 他也依然与之保持通信联系……。同时,还借‘1026’事件政局混乱之机,以恢复 民主化为借口,一举变成了政权的化身……对本身作为权钱政治和堕落政治家的嘴 脸表现得淋漓尽致……被告的这些行为,必须受到国民的严肃审判,像他这种骗人 的、机会主义的煽动性的政治家,应该从这一土地上被永远驱逐出去……” 检察官的起诉书念了2 个多小时,最后宣布“判处金大中死刑”。 金大中表情淡淡地坐在那里,被告和家属们都到了再也不能忍受的地步,一起 冲向陪审团发出怒吼:“内乱都是手持刀枪的人搞的,我们能搞什么内乱?” 在家属们的一片高喊声中,检察官们匆匆忙忙离开法庭,士兵们也挟着被告们 退出法庭。家属们朝着被法庭士兵拉走的金大中高喊着:“先生,80O 万基督教徒 都在为您祈祷!” “不要丧失勇气啊!” “要坚持住啊!” 9 月12日,24名被告在法庭上做最后陈述,旁听席上一片哭声。被告们纷纷对 这种“政治审判”提出抗议:“这次审判只不过是在走形式,因为你们已经决定要 把金大中弄死了,所以无论我们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不过一旦把他处死,你们在 历史上将要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 “我不想请求宽大处理,只是对金大中先生应该重新考虑,处死这样一位国家 的政治指导者是一件不幸的事情。” “检察官在各级上司的干预下作了毫无根据的论证,我对你们有些侧隐之感。 因为比起你们那个位置,我觉得被告的座位更为舒服。让外国记者们看到这一情况, 我感到很羞愧。现在我国的一个角落已经歪斜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对金大中的 宣判应该慎重考虑,国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9 月13日上午,金大中在法庭上做最后陈述。在法庭上听取金大中最后陈述的 共有60多人,包括20多位被告家属,美、日、英国和澳大利亚等国使馆人员,4 名 国内记者代表,还有AP通讯、朝日新闻和电视记者等。 金大中的最后陈述进行了五个小时48分钟,像留遗言一样,悲壮、沉稳,震动 了整个法庭,甚至连在监视室里的联合搜查本部的人也受到感动:去年12月5 日, 在举行朴正熙国葬的时候,金寿焕大主教曾说过:“上帝,请让所有人理解死亡的 意义吧”,这句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朴总统的死是新民主时代到来的契机, 可在“5.17”扩大戒严之后,我们的民主主义却遭到了各种考验。“1026”事件时, 曾有许多人表示乐观,我却始终担忧地说,“80年代将是民主到来的时代,可当前 还要经受各种考验”,因为朴总统执政18年,支持维新的势力依然存在,依靠他们 既不能实现民主,也不能战胜共产主义。我从来没有主张要清除维新势力,我对金 钟泌也是想通过选举来正正当当地进行斗争。“10.26 ”事件给民主势力和维新势 力之间造成了既没有胜利者,也没有失败者的结局。我认为,这是上帝的旨意,是 让民主势力和维新势力通过合作来治理国家。我一贯主张国民应该和睦,不搞政治 报复。但,他们却不顾我的主张和担忧,终于制造了“5.17”不幸事件,对此政府 当然应该负首要责任。 “10.26 ”事件之后,韩国国民发挥了为民主主义而斗争的勇气和自我克制的 精神,这足以受到世人的称赞。可是,政府却蔑视国民的希望因而导致了混乱。不 解除戒严,模棱两可地推行修改宪法的讨论,不但使国民产生了怀疑,还使学生走 上了街头。过渡政府并没能消除国民的疑惑,朝野曾努力促成国会的召开,结果却 白白浪费了宝贵时间,导致了今天这种状况。如果你们认为我个人有能力煽动和动 员众多的学生和国民的话,那么,政府为何不接受我要求对话的请求呢?又为何不 让发表我要求学生克制的声明和《东亚日报》要我写的稿件呢?我是连一颗子弹都 不会放的人,、我最希望的事就是进行选举,我是非暴力抵抗主义者。 在解放当时我才20岁。解放后,为了建设国家,我参加了“朝鲜建设准备委员 会”,从事当差的工作……关于“韩民统问题”是想要我命的重大问题,但公诉内 容却与事实不符。我不知道有何根据要对我在国外的活动进行起诉。我在没有阳光 的中情部地下室接受了60天的调查。他们剥光了我的衣服,让我听隔壁的拷打声, 在充满恐怖的气氛中让我接受调查。 ……自我被劫持以来,我对“韩民统”的活动已经一无所知。我在被劫持后的 6 年期问,有3 年在狱中,另3 年则处于被软禁的状态……在“1026”事件之后, 我面对过几万人,可从来没让任何一个人去颠覆政府。搞内乱至少应该有某种活动 的迹象,你们不是什么也没发现嘛,所以这根本就谈不上是搞内乱。当局想要判我 徒刑不是不可能的,不过我希望你们能深思熟虑,想一想这样做是否符合法律的正 义性,是否是民主国家应该做的事。我还希望能对其他被告人予以宽容,这比对我 的宽大更为重要,因为我是他们嫌疑的责任者。前天当我听到要判我死刑的时候, 我的心情意外地感到平静,那天晚上我睡得比平时还香。我是一个基督教信徒,已 经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上帝,我相信,如果上帝愿意,就会通过陪审团来处死我, 否则就会通过陪审团来拯救我的生命…… 从我们国民的力量来看,80年代将是自由和民主之花盛开的年代。我确信,即 使我死了,民主主义也会在国民的手中成长。我希望民主主义能在没有混乱的情况 下尽快到来,只有这样,才能阻截共产党、实现统一。这次重新被拘留后我读了圣 经,使我离上帝的距离更近了,我认为这也是上帝的恩赐,我饶恕和理解把我弄到 这种境地的人们。另外,我还想对在座的被告们提一点希望:即使是我死了,你们 也不要再进行这种政治报复,这就是我想留下的遗言。 我认为,民主主义必将在80年代得到实现。我相信这一点。届时,为了我这个 先走一步的人,也为了其他所有的人,希望你们能够做到,在这块土地上,不再重 演政治报复的悲剧。这是我最后的期望,也是我以上帝的名义留下的最后遗言。 陪审团、有关当局、私人律师、监狱审判官、国内外记者,还有未出庭的检察 部人员们,你们辛苦了,在此谨向你们表示谢意! 陈述结束后,金大中转过身子,向旁听席鞠了一躬。全体家属们立即报以掌声。 在给金大中带手铐的时候,法庭里响起众人合唱的歌声:“啊自由……” “我们一定会胜利,我们一定会胜利!” 大家扯破嗓子在唱着,好像不是在歌唱,而是对军事独裁的控诉。 法庭的士兵跑过来驱逐合唱的家属们,法庭内乱哄哄的,但歌声依然不止。那 歌声听上去,仿佛是民主之神为拨开黎明前的黑暗而发出的号角。 有的家属干脆躺倒在法庭台前,一边唱歌,一边喊着口号:“民主主义万岁!” 9 月17日上午,军法会议法庭举行对金大中等24名被告的判决。军事法庭以 “内乱阴谋罪”和“反国家团体的罪魁”判处金大中死刑,另外23名同案犯被分别 判处几年到20年有期徒刑不等。 在金大中被审判期间,夫人李姬镐处在什么样的境地呢?她在《黎明前的祈祷 》一文里这样回忆:9 月初,听到了要将藏匿起来的弘业带到韩国中央情报部的传 闻。我安慰自己说:这样也许更好。因为每当我想到弘业抱着上颗不安的心,屏住 呼吸过日子的境遇,心中都会撕裂般的疼痛。 9 月8 日,从儿媳妇那儿听说,大儿子弘一被关在汉城拘留所里,早上可以去 拘留所探望他。听到这个消息我无比高兴。 探视需要排队,这样就有机会见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但是,我的旁边站着警 察和情报员,所以不能和他们说话,只能以眼神交流。 填写完探视申请,我去了接待室。在那里我见到了许多非常想见的人。他们都 是与所谓“金大中内乱阴谋事件”有关人员的家属。其中有几位还是曾在“三。一 民主救国宣言事件”中共同患难过的同志。我没能先说话。她们给我空出了座位。 其中两个坐在我的两边。环顾了一下四周,开始和我说话。其间,原民主党最高委 员朴淑英利用与我握手的机会将一个东西塞进我的手中。我躲避着情报员的视线, 紧紧地握着那个小包。回到家以后我才知道里边包的是钱。原来她们在担心着我的 生活。当时我被这种深厚的友情感动得热泪盈眶。 探视的时间快到了,我和儿媳妇在接待室的走廊里稍微等了一会儿。所幸走廊 里没人监视,儿媳妇从提包里拿出了一个装着钱的信封,那是我在梨花女子专门学 校的同学李樱馥向许多人募捐得来,并通过大主教的朋友转给我儿媳妇的。在当时, 很多人都因为害怕,不敢接近我们,而这些曾与我共患难的朋友却给了我如此之大 的关怀。我抱着感激的心情收下了这些钱。由于激动我许久没同儿媳妇说话;原本 看似非常娇弱的儿媳妇此时也变得异常坚强与沉着。所以我也稍微放了一点心。 终于,穿着囚服、面容憔悴的弘一出现了。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忽然觉得心中 好痛,搞不懂为什么我的孩子要在这种地方遭受这样的折磨。弘一的后边站着宪兵, 刑务官做着笔录。我强忍着悲痛。隔着玻璃对大儿子说:“你要注意身体,我和你 爸爸见过面,他的身体没有大碍。” 儿媳妇忍不住哭起来,但弘一却异常坚强,告诉我们不要担心他,他只挂念着 父亲。当时的弘一非常让我信赖,值得我骄傲…… 9 月11日,丈夫被宣判了死刑。广播中得到了证实。面对这严酷的事实,我悲 痛得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丈夫自5 月17日被带走以后,在联合搜查本部接受了60 天的调查。我们只知道丈夫以内乱阴谋罪被起诉,却不知道还涉及到国家保安法… …。 丈夫在被判处死刑之前,每一次见面都像留遗言似地跟我说话。所以每次探视 回来,我都感觉有难以抑制的痛苦。在和丈夫或长男见面以后,我都用整理他们的 衣服来勉励自已…… 六、狱中家书 以全斗焕为委员长的“国家保卫非常对策委员会”以武力控制了全国政局,崔 圭夏总统有名无实。全斗焕政权一方面继续在全国实行戒严,一方面以“肃政”为 名,解除了5699名政府机构中高级公务员和3178名企事业单位公务员的职务,处置 了各种犯罪分子4 万多人,另有86位教授和611 名教师也被迫解职。 “国家保卫非常对策委员会”还以“净化社会”为名,对新闻媒体进行清理整 顿,撤销了172 家刊物,关闭了617 家出版社,另有一家全国性报纸、2 家经济性 报纸、8 家地方性报纸被取缔;全国有27个电台也被取缔,只剩下官方的KBS 和半 官方的MBC ;原有的6 家通讯社被合并为一家联合通讯社。经过清理整合,社会舆 论媒体被军事当局牢牢控制。 1980年8 月16日,崔圭夏总统辞去总统职务。8 月19日,全斗焕晋升陆军大将 后退役。8 月27日,全斗焕由“统一主体国民会议”选为第十一届总统。9 月27日, 全斗焕政府公布了宪法修正案,10月27日,宪法修正案获得全民表决通过。接着全 斗焕政府解散了统一主体国民会议、国会及一切政党,限制811 名政界人士进行政 治活动。 1981年二月17日,全斗焕、卢泰愚等新军部势力组建了执政的民正党,全斗焕 自任民正党总裁。同时还组建了接受执政党控制的傀儡党民韩党、民社党、国民党、 民权党,摆出了政党政治的姿态。在朴正熙时代一直处在执政地位的共和党和第一 在野党新民党,从此销声匿迹。 1981年2 月25日,全斗焕依据新宪法,由总统选举团间接选举为第十M 届总统。 从1981年至1987年,全斗焕任总统的7 年间,称为第五共和国时期。 按照第五共和国的宪法,国家权力结构基本上沿袭了朴正熙的第四共和国,仍 然实行总统中心制,总统凌驾于行政、立法、司法权之上。总统兼任执政党总裁, 政权党权集于一身,保证了总统的绝对权威。总统由5000人组成的总统选举团间接 选举产生,任期7 年,不得连任。为了防止总统权力的无限扩大,新的宪法也对总 统权力作了一些限制:1.在天灾、交战等非常状态下,总统有权采取非常措施,并 有权暂时限制国民的自由和民主权利,但总统的非常措施必须获得国会的同意才能 生效。 2.当国家的安定、国民的利益要求解散国会时,总统有权解散国会。但总统的 决定必须经过国务会议的审议和国会议长的咨询。国会产生不足一年时,总统无权 解散国会。 3.总统的重要决定,必须经过国务会议的审议。 金大中被判死刑后,不服判决,向韩国大法院提出上诉。1981年五月,大法院 驳回金大中的上诉,维持原判。这意味着执行死刑只是一个时间问题。金大中心境 很平静,做好了随时被拉出去枪毙的思想准备。这已经是他第5 次面临死亡了。金 大中是天主教徒,面对死神,他虔诚地做着祷告:“啊,上帝啊!我坚信,您的意 志定会在人间实现……” “现在我就要遵从您的意志,终结我在人间的梦想、祈祷和事业了。我恳求您 能怜悯至今尚无所成就、仍然是一无所有的我的祖国和我的民族吧!” “这一次,我的祷告为的是了结人间的一切。请您伸出手,永远地结束发生在 这块土地上的政治报复吧。我即将奔赴到您的身旁。那时,请允许我与您一道,领 略您的神圣吧!” 金大中把发生的这一切看成是上帝的安排,上帝如果认为他应该殉难,他就应 该无所畏惧地去死。上帝如果认为他不应该死,就会在最后关头来拯救他。他把生 死置之度外,因此在祷告后就能安然人睡。有一个看守他的宪兵忍不住悄悄问他: “先生,在这种时候,您还能睡得踏实吗?” “哎,难道不睡觉就能有人来免除我的死刑吗?” 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死亡的恐惧和不安无时无刻不在袭扰他。军事当局也 曾不止一次引诱他,说只要你答应跟我们合作,就可以免除你的死刑。金大中回答 :“死,固然可怕,但背弃上帝,背弃国民和历史,岂不更可怕吗?”他坚信,对 于他的死,国民和历史终归会给予最公正的评判的。 有一天,是探监的日子。妻子李姬镐带着大儿媳、次子弘业、三子弘杰来到监 狱,跪在冰凉的水泥地板上,为金大中祷告。 “……愿这一切都遵从上帝的旨意吧。” 李姬镐泪水纵横,她无力挽救丈夫的命运,只能相信这一切都是按照上帝的旨 意安排的结果。 金大中看到这一幕,心境再也无法平静了,泪水夺眶而出。 军事当局判处金大中死刑的消息,轰动了全世界。西德外长根舍呼吁欧洲联盟 国家联合向韩国政府提出抗议。东德、莫斯科、北京的广播也都谴责韩国政府的这 一判决。 美国政府对金大中被判处死刑做出有效的反应。即将卸任的卡特总统特地把金 大中事件向即将上任的里根总统作了交代。里根总统的国家安全助理Lichard allan 立即与全斗焕接触。Lichard Allan 告诉全斗焕,即将上任的里根总统反对处死金 大中,如果全斗焕政权想要取得美国政府的支持,就必须免除金大中的死刑。最后, 全斗焕与里根总统达成协议,以免除金大中死刑为条件,换取全斗焕访问美国,与 里根总统举行首脑会晤。 1981年2 月,金大中被宣布免除死刑,改判为无期徒刑。宣布改判的第二天, 全斗焕就飞赴美国与里根总统会晤。 减刑为无期徒刑后,金大中从陆军监狱转移到清州监狱,被关在单人牢房里。 1981年2 月25日,全斗焕当选为第十二届总统。为了庆贺自己的当选,将金大 中的无期徒刑改为20年有期徒刑。 金大中在清州监狱里开始了漫长而艰苦的狱中生活。他的狱中生活,一项主要 内容就是坚持读书,每天都要坚持阅读10个小时。妻子不断给他寄来书籍。他阅读 的领域涉及神学、哲学、历史、政治和文学等等。牢房成为他大量阅读书籍、摄取 知识、思索问题的平台。后来他曾感慨地说,如果没有这段铁窗生活,他还不可能 阅读那么多的书籍。 金大中在狱中的另外一项活动,就是利用中午三个小时的放风时间,收拾护理 狱中花圃,给花草松土、浇水、施肥、剪枝。花圃有菊花、金达莱(中国叫杜鹃花) 等多种花草。他尤其喜爱金达莱。每天中午护理花圃时,还不忘与花儿对话交流。 那些花儿好像是有灵气似的,懂得回报他的护理,花开得特别鲜艳,花期也比别的 要延长20多天。冬天去了,春天来了,寒暑的转换悄悄过去三个轮回,狱中的花圃, 在金大中的护理下,却长久开着鲜艳的花朵。 监狱的条件毕竟是极其恶劣的。金大中又被单独囚禁,长期忍受着孤独的折磨, 身体每况愈下,身心疲惫,神经紧张,经常伴有耳鸣。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 根栋梁,正被蛀虫渐渐蚀毁。1971年在车祸中遗留下来的股关节瘤疾又复发了,使 他经常忍受病痛的折磨。 在这样黑暗艰苦的条件下,支撑金大中坚持下来的精神力量,是对上帝的信仰 和对家庭和亲人的爱心。他不断给妻子、儿子、儿媳妇和亲属写信,劝家里人过健 康的生活,建议家人戒烟、戒酒,饮食有度。他给最小的儿子开列了一些书籍,要 他阅读以提高自己,激励他努力准备大学考试。他建议儿媳妇要注意了解情况,成 为丈夫事业中的伙伴。他曾在一张寄给家里的明信片上,写上了14000 个字,平均 每一平方厘米写了22个字。他的家信充满了对家庭、对亲人细致和关切的感情,也 充满了对人类的博爱之心,即使谈到要置他死地的政敌时,也是怀着一种宽恕的情 怀。这大概就是政治家最可贵的品德了!他在信中也流露出因为自己而给家人和亲 属带来痛苦和不幸的内疚心情。他的狱中家信,是他心灵的写照。当你读他的狱中 家书的时候,你不能不对那种宽厚的仁人之心,而起敬佩之情。 李姬镐也不断给狱中的丈夫写信。她的信,没有恐惧,没有慌乱,没有怨恨, 也没有凄婉哀伤,写得那么娓娓动人,那么从容安详,透出一股柔韧的坚强。这大 概是信仰的力量吧。她说:1980年我们夫妇几乎处于绝望的状态……我丈夫在监狱 完全隔离的单人牢房里孤独地过着痛苦的生活。在这种情况下,我开始给丈夫写信, 为的是帮助他不丧失勇气,坚定信心和希望……为了使丈夫在狱中却不与世隔绝, 我想把日常生活中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他,包括家人和邻居们的消息,乃至有关丈夫 惦记的爱犬和花草的琐事。 夫妻俩,一个被囚禁在狱中,一个被软禁在家里,而不断书信来往。那些书信 坚定了他们之间的爱情和信赖,给他们以巨大的力量,使他们在逆境中,鼓起坚持 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下面摘录金大中夫妇《狱中书信》的几个段落:1980年11月ZI日,金大中致李 姬镐致尊敬和亲爱的妻子:5 月17日以后,我们家遭到的一系列打击是我们一生的 苦难都加起来也不足以比较的。其中,您的苦恼和辛酸是非他人所能理解的。但是 您却用信仰和意志克服着这一切。对您的信仰和勇气我只有无限的感激,并感谢上 帝给您信仰和勇气。如果没有上帝的爱,没有您的支撑,我们这半年该如何度过呢? 通过这一事件我们得到的最大幸福,就是包括您和我在内的我们的家庭和周围 的人们的信仰更深了。受到打击的我们的两个孩子也更深地爱上了上帝,大贤和其 他秘书室的同事们也开始信仰上帝。通过这件事,我重新体会到“信仰来自苦难”。 我一直认为自己信仰很深。但是当我处在死亡边缘的时候,每天都感到我的自 我存在多么肤浅的信仰里。希望和挫折、愉悦和恐怖、理解和疑惑的矛盾以及烦恼 每天重复,今天也不能摆脱。要信奉看不见的上帝的存在;相信上帝与我同在,爱 护我;相信因为上帝爱我,所以允许我今天受这样的苦难;相信上帝关心我,哪怕 是很小的事情;相信上帝此时此刻还在为行善不停地奔波。以我个人的感情和知识 要全部理解和接受这一切,然而我的信仰显得如此地不足。我为自己肤浅的信仰不 只一次地感到绝望而发火…… 相信耶稣复活是支持我信仰的最大的力量。我总是努力相信上帝,紧抓住上帝 的衣襟,同时祈祷:“我知道主爱我。我现在的处境也是主给的,如果主认为这对 我是不公平的,那么就不会允许这样的现实发生。我虽然不能知道主的旨意和今后 的计划,但我相信主的爱,因此顺从主的旨意,赞美主。”不管我的感情如何,不 管外部环境如何残酷,不管明天我的命运如何,我都相信主一定会和我在一起,不 会抛下我。 我相信上帝不仅和我在一起,还和您,和我们的孩子,还有我们无数的兄弟姐 妹在一起。 从世俗的角度来看,我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好爸爸。我还给我的兄弟、亲戚带 来了那么大的麻烦。更令我心痛的是,因为我,有那么多的人牺牲和受到打击。我 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我可以做的只有向上帝祈求又祈求,祈求上帝的祝福。 我有您这样的好妻子,有弘一、儿媳、弘业和弘杰等如此善良而又前途无量, 还能理解爸爸的孩子们,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我感到幸福的了,我对我们家的未来满 怀信心。我知道我们家能有今天这样的信仰得益于您的功劳。 对您,我实在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我只有请求您的原谅。也请向家里 的其他人转达我的问候。 1980年11月24日,金大中致次子弘业致可爱的吾儿弘业:每当想到你,我就感 到我是一个罪人。你已年过30了,由于爸爸的缘故,两次失去了与相爱之人结婚的 机会,想要工作却不能找到工作。作为爸爸,不仅没能帮你,反而妨碍了你的前程, 我的心怎能不痛?而你却一点儿也不怨不恨,默默地接受这一切。想到这些,更让 我感到难过。爸爸只有向上帝祈求让我的儿将来幸福,希望今天的苦难成为美好未 来的基石。 俗话说十指连心。你不知道爸爸有多喜欢你,爱你。当你坐在爸爸的旁边开车 的时候,你不知道爸爸有多高兴。你的长相,你的善良的品性,都是上帝的祝福。 特别是后来你跟爸爸一起工作时,爸爸发现你的判断能力,处理事情的能力,以及 慎重的态度,都非常优秀,所以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说你 已经完全成熟了,还要多学多练,特别是你的专业知识和能力还显不足。但是只要 坚持不懈地努力就可以获得。最重要的是心灵和基本素质,从这一点上,爸爸对你 的资质抱有很大的期望。 我们的家由你的妈妈、三个兄弟以及你的兄嫂等善良的人们和上帝的信仰组成, 你们都能如此从容地克服我们所遭到的各种苦难,我感到非常高兴,也非常感激。 爸爸虽然处在现在这样的环境和命运之下,但我很高兴我可以将家里的事交给 上帝。对上帝的信仰便是爱。爱有两种,一种是对自己的爱,一种是对上帝和邻居 的爱。前者是利己和排他的,也会使自己孤独并堕落。只有将上帝置于万物之上, 爱邻居如爱己一样才是真正的幸福和永生之路对上帝的爱就是我们首先要爱上帝。 上帝首先爱我们,创造万物交给了我们,而且给我们送来了独生子,传达上帝的福 音,并为挽救我们的罪恶,将他的儿子耶稣钉在十字架上替我们赎罪。不仅如此, 耶稣通过复活,给了我们永生的希望。上帝爱你,与你同在,当你真正信仰上帝的 时候,上帝会与你同在,为你,将你周围的所有好事坏事都变为善事。因此,你爱 上帝只是对上帝博爱的一点点儿回报。 对邻居的爱也是如此。我们的邻居都是上帝的孩子(不管他是基督教信徒与否)。 因此爱在上帝面前同为兄弟的邻居是理所当然的,特别是对需要我们抚慰的邻居之 爱是上帝旨意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在我们生活中,包括衣食住行和教育、健康等诸 多方面,我们得到了那么多人的帮助,我们爱他们只是理所当然的事。我要强调的 是,不管是爱上帝还是爱邻居,在具体实践的时候,决不能想到我很孤独或我在做 好事。要记住不管我们做多少好事,我们的回报都不及我们得到的万分之一。 在爱的问题上,最不容易的是要爱和宽恕我们不喜欢的甚至是憎恨的人。一般 来说,爱一个从感情上不能接受的人,是不可能的。只有依赖上帝,祈求上帝帮助 时,“才是可能的。但是从人的角度看,我看还是可能的。第一,我本人也是罪人。 如果将别人不知道的,我内心深处的罪恶在上帝面前或在大众面前如放电影般曝光 的话,那么我们还能抬头走路吗?这么想的话又有什么不能宽恕的事情呢?第二, 不宽恕他人,憎恶他人是自己害自己的傻事。第三,拒绝宽恕和爱就不可能实现人 类社会的真正的和平和和解。不能平平安安地生活,也就没有真正的幸福。你想一 想纳粹就可以理解了。第四,宽恕和爱只有强者才可以做到。只要不懈地努力,祈 求上帝帮助我们,给我们力量宽恕和爱我们的敌人。好,让你我一起成为爱的强者 吧。 1981年1 月29日,金大中致孩子们亲爱的孩子弘一、志荣的妈妈、弘业和弘杰 :每当我想到你们在极端痛苦和苦难中度过的日日夜夜,特别是我想到仍然关在牢 狱中的弘一的时候,我心中便充满了痛苦和苦恼。我深深地爱你们。我决心要做一 个好父亲,一个幸福快乐家庭的父亲。然而我却给你们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和折磨。 我深感自责,我只有每天祈求耶稣保佑你们否极泰来。你们一旦成立了家庭,要将 夫妻之间的相互尊重看得如同夫妻之间的爱一样重要。这就要求双方努力去发现对 方的优点,并给以鼓励。此外,无论是在家庭内还是在家庭外发现的重大的事情中, 夫妻都应成为彼此最亲密、最有价值的顾问和合作伙伴。 1981年6 月23日,金大中致李姬镐致尊敬和亲爱的妻子:……正如你所说的, 盼望已久的探视结束后,我感到寂寞和空虚。探视的时间是那么短,从来没有足够 的时间让我问完一个我想要问的问题,或者讲完一个我想要讲的故事,因此我每天 都焦急地等待着家中来信。我获准给你们写一封信。这封信代替我回家,穿过大门, 走下台阶,进入门廊,最后走进起居室同全家坐在一起1981年11月27日,金大中致 全家致我尊敬和亲爱的妻子以及可爱的孩子们:愿主的爱,使你和家人、兄弟亲戚 以及同住在一起的所有的人都健康。在从去年开始的各种苦难折磨之中,您依旧能 保持健康,精神开朗,表现出坚强毅志,我总是非常感激。一到考试期间,我总是 想着弘杰,为弘杰和亨周祈祷。从您的信中,我知道我们家院子里的花完全凋谢了。 这里的菊花早在20天前就凋谢了。不过有我照顾的20余棵菊花却依旧芬芳,有蜜蜂 来访。一棵花草的花期与园丁的爱护程度如此紧密相关,更何况心通情融的人呢! 您也知道我一方面读各种学问方面的书籍,另一方面也读好的文学作品。《老人与 海》。《丧钟为谁而鸣》、《永别了,武器》、《欲望号街车》。《推销员之死》、 《飘》、《根》、《小王子》、《圣诞树》。《傲慢与偏见》、《城堡》、《莎士 比亚作品选》、《悲惨世界》、《一生》、《小酒店》、《凯旋门》、孵士德》、 《东方见闻录》、《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宁娜》、《上尉的女儿》、《当 代英雄》、《父与子》、《前夜》、《猎人笔记》、《罪与罚》、《卡拉玛佐夫兄 弟》、《白痴》、《群魔》……等国内外作品给我很多启示。 好的文学作品,可以滋润我们干枯的情感,给我们的精神增加活力和弹性。特 别是对你我这样岁数的人来说,要想适应这变化多端的时代,理解年轻的一代,增 加理解国民心声的柔性,就需要通过好的文学作品来激活灵魂。以上的小说我都希 望与您一起共享。 上一次天主教汝矣岛广场集会以后,惠英的妈妈来了信。请转达我的问候。 致弘一和儿媳志荣的妈妈知道弘一生病的时候,你们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感冒 这种病完全是因自己不小心引起的。弘一曾经说过,我们家族从他曾祖父开始就是 长寿之家。我一向向祖先感激这一点。不要再生病了。志荣开始喜欢学习了,就不 要限制她,顺其自然好了。贞华呢,多给她介绍一些朋友,不要让她感到孤独。另 外,一定要劝她们一天在一起玩几个小时。你们也知道,对孩子来说,好的朋友, 同龄兄弟姐妹间的生活,与父母在一起的幸福的家庭生活,将左右其一生的性格。 从我的经验来看也是这样。你们夫妇也要养成经常对话的习惯吧。夫妇不仅要感情 相通,而且要在知识上相通,伦理上相通。 致弘业在上次的信中,我很为你担心,你的回信让我非常满意。你在目前的处 境下,仍不失理智,平静地接受一切,不失信心,这是难能可贵的,只要长此以往 就会成为强者。制定一年的生活计划,一个月的计划,一个星期的目标,然后经常 检查总结,养成这样的习惯比较好。即使目标没有实现二也不要失去信心,可以重 新开始。这是自我提高和成功的条件。此为爸爸的经验。 致弘杰你在小学时就经历了我的绑架事件,中学三年级时又看到我被抓去坐牢, 上高中二年级,又经历我被软禁和现在的事情。这些事件对年幼的你来说,是难以 承受的巨大打击!一想到我给你带去这么多痛苦,我就无地自容。但我又看到你依 靠对上帝的信仰,经受住这些考验,我不知有多么高兴和感谢。 你的考试日期已过了三天,但是爸爸不知道任何关于考试的消息,非常惦念, 但无从所知,可悲可叹。考试期间,你努力学习,爸爸都知道。因为我,你去年一 年没能好好学习,我感到心痛。当爸爸看到你信上“为爸爸好好学习”的字句时, 我的感动难以言表。无论如何,你尽了全力,就没有什么后悔的。现在开始尽全力 准备学校的考试吧。人生重要的不在于成为什么,重要的是如何生活,过程比结果 重要。学校考试结束后,慢慢放松。下次来信也告诉我宁周的考试结果。 1980年11月21日,李姬镐致金大中敬爱的您:愿上帝的爱和恩宠赐予您。今天 我看着您受到的莫大的苦痛,想着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念着《旧约诗篇》的第22 篇默默地祈祷。我问上帝,我尊敬我先生善良的品性和正直的性格,可他为什么要 受到那么多的痛苦?如果您真是喜欢暴力,如果您不是渴望民主主义,那么您就没 有必要经历这刀绞般的痛苦。 我知道您经受的痛苦有多深,但是我心痛的是我一点儿也不能减轻您的痛苦, 只能默默地祈求上帝帮助您。您和我,一生中恐怕没有比现在更艰难的时候了。您 多次经历的生死关头恐怕也不及今天的痛苦。 我确信,正因为今日的痛苦大,神的恩典也大。这不是恩典又是什么呢?我们 不能不感谢上帝。我将这痛苦的经历,作为神所赐的爱,高兴地接受下来。谁也不 能将自己置于上帝的爱护之外。 您知道有多少主内的兄弟姐妹在默默地祈祷,无数素不相识的兄弟姐妹在为您 进行通宵祷告、山上祷告。独壁祷告、禁食祷告。这多么令人感动!如果您没有处 在这样痛苦的境况下,那么谁肯那么辛苦地祈祷呢?又有谁记住您,惦记您呢? 正如《罗马书》第8 章第28节所说,“我们晓得万事都互相效力,叫爱神的人 得益处……”这是个好兆头。上帝一定作为圣灵在您的心里。请您祈祷吧。 上帝一定会聆听您的祈祷,保护您,正如疼爱爱子一样。上帝正因为爱您才让 您经受这般痛苦。上帝也一定会心痛。请您对明天充满信心。在汪洋大海中拯救您 的上帝,今天也在您的身旁,扶持您。请您祈祷吧。然后向上帝献出一个全新的您。 请您不要忘了祈祷,并保重身体。愿种的思定赐予您。请您读一下《新约全书 》第1 章。 1980年12月6 日晚,李姬镐致金大中敬爱的您:盼到了您的信后,我默想着这 段不堪回首的、只能用所有的人都不喜欢的词语来表述的半年时光,首先真心地感 谢上帝,让我们全家坚强地渡过了这一难关,也向神祈祷,给我们勇气和希望面对 还要持续的痛苦。 一般人也许认为我们是不幸的人,但是我认为现在的我们最幸福,因为此时此 刻上帝给我们的恩赐和祝福最多。正因为现在我们的灵魂与上帝促膝交流,因此上 帝不会置我们于不顾,会和我们在一起。体验人生最深奥的真理,不能不说是一件 有意义的事情。虽然身心疲劳,但是那是我们要走的路,是真理,是与生命的源泉 ——耶稣相会的路。 正因为您的一生不平坦,我才更爱戴您,尊敬您。为克服各种苦难,您信仰上 帝,拉着上帝的衣襟祷告。您谦逊的态度,比起享受富贵荣华,更有价值,更显严 谨,更富健康。您总是努力又努力。为聆听良知之声,为了正直地生活,您尽了全 力。您爱国爱民族的一片热心更是没有人比得上。所以您今天得到的苦难是上帝的 赏赐。为获得珍宝,即为了获得信仰,您担起了血淋淋的十字架。 被绑架到海上的临死时刻,您拉住上帝的衣襟,祈求上帝拯救您。我相信那救 您的神,这一次也会站在您的身旁聆听您的恳求。您说过上帝不会抛弃您,请您再 次相信上帝。 12月是一年的最后1 个月,也是耶稣诞生的月份。我们的耶稣是在晚上诞生的。 夜晚,一片漆黑,不易行路,充满恐惧和不安,所有的事物都处于停滞状态。但是 耶稣是为了揭开黎明,照亮黑夜,揭示新的生活和永恒的人生,夜晚来到了人间。 黑夜越深,黎明越近。我们的人生黑夜给我们以第二次诞生的希望。因此,让我们 走出如黑夜般的灰心丧气及恐惧和不安,期待和平笼罩的晨曦。耶稣给我们带来了 新的世界和希望…… 1981年2 月5 日,李姬镐致金大中敬爱的您:今天我仍祈求上帝保佑您的健康。 您迁至清州以后,就不曾见到您,很想知道那边的情况。都是监狱,不管在哪儿都 一样,但是我还是非常想知道,所以我掐指等着中旬快点儿到来…… 弘杰从后天一开学,就要面临第二学期期末考试。去年一年,弘杰的成绩很不 理想,他也不学习。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能去学校我就感到很满足了,所以 没有说他。当自己父亲的名字每天出现在报纸和电视里的时候,弘勋、惠英都不想 去学校,更何况弘杰呢!但是他像没事人一样,直到您改判无期的那一天起,脸上 开始有些生气,也开始说话,变得开朗了一些。 我将一切都交给上帝。我听您的话,不担心明天的事。祝保重。 1981年2 月15日,李姬镐致金大中敬爱的您:立春是2 月4 号,最近的白天气 温已经到了零上,冰雪开始融化,树上嫩芽吐绿,春的讯息四处传来。春天给我们 希望。满怀希望生活的人,会受到主的祝福。我觉得今年的春天似乎更富有希望… … 1981年2 月26日,李姬镐致金大中敬爱的您:您21号写的信令天竞收到了,见 信如见到您。想到您度日如年,我们在暖和的房间里觉得时间如逝时,想到在里面 受苦的您和其他人只觉得非常不安。特别是像今天这样冷空气袭来的时候,更是心 如刀绞。虽然你们那里安装了电热炉,但因为是小容量不会有多大的效果,不过总 比没有强一些。联想到您今天的一切,泪水不由自主地流淌下来。您总以为我是没 有泪水的人,实际上我是一个很爱哭的人。在人面前,我可能忍住眼泪,吞下泪水。 特别是怕您难过,发誓在您的面前不流泪,可今天我却不能控制我的眼泪。最近去 教堂唱诗的时候,我的眼泪也总是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不是因为我的心变软了,而 是因为很多受苦受难的人出现在我的眼前。耶稣一个人,背负沉重的十字架走向殉 教处的画面历历在目。为孤独受难的主内兄弟祈祷吧。见到孤独的耶稣时,我们一 定会听到“你不是一个人,而是与上帝在一起”的和平之声。我相信耶稣的宣言 “我胜利了”,有一天会成为您的宣言。祈求今日您的孤独受到主的祝福。 1981年3 月30日,李姬镐致金大中敬爱的您:您喜爱的迎春花业已盛开,春天 终于来了!愿您也能一同感受到春天,希望春天的和煦阳光照进您那冷冰冰的监舍。 春天总象征着希望,所以心里会感觉希望正更强烈地涌出。我已下定决心,不再悲 观失落,以后要过凡事谢恩的生活…… 1982年12月底,在美国政府的干预下,全斗焕政府解除了对金大中的囚禁,以 治疗身体为由,把金大中放逐到美国。这样,金大中开始了第二次流亡海外的生活。 12月23日,金大中携夫人李姬镐飞抵美国华盛顿国际机场,受到1000多位支持 者的欢迎。金大中在机场向记者发表谈话j 向卡特前总统和里根总统、爱德华。肯 尼迪议员以及帮助自己获得自由的所有人们表示感谢。他还发表了即席声明:自从 我被绑架以来,韩国人和世界上其他国家的许多人,为了使我恢复自由,给予了我 极大的声援和支持。对此,我深表谢意。日本有几百万人以签名的方式表达对我的 支持,对他们的诚意和努力,我表示衷心地感谢。今后,为了上帝和韩国国民,我 仍将竭尽全力为实现民主而斗争。一经治疗结束,我就会返回我的祖国去重新投入 战斗! 一向支持金大中的美国国会议员爱德华。肯尼迪在华盛顿为他举行欢迎会。金 大中在会上说:美国应该关心韩国的民主问题。因为,美国不仅有4 万士兵驻在韩 国,而且和韩国有着经济上的利害关系。如果美国支持韩国的军事独裁统治,那么, 最终要对韩美的利害关系产生消极的影响。只有美国支持韩国国民实现民主主义, 才能够增进韩美两国之间的长远关系。 我们不希望美国介入我们的国内政治。我们不期待美国代替我们介入恢复韩国 国内的民主主义。因为,这事实上是我们自己的责任。 我们对美国只有两个要求:第一,对我们追求民主主义的热情给予精神上的支 持;第二,避免在维护安定和国家安保的幌子下,鼓励或承认军事独裁政府的一系 列独裁行径。如果美国政府对此两项要求给予回应,那么,我断言能够恢复我们所 珍惜的韩国的民主主义。 在美国,金大中开展了反对军事独裁专制、促进实现韩国民主化的各种活动。 他经常到各大学、各团体做演讲,向美国各界和旅美韩侨介绍韩国国内的真实情况, 呼吁美国政府和美国各界人民支持韩国人民反对独裁统治的斗争。位于乔治亚州的 Emoli 大学,授予他名誉法学博士学位。 1983年5 月17日,“光州事件”3 周年之际,在汉城的原新民党总裁金泳三, 开展无限期绝食斗争,以此来反抗全斗焕政权的独裁专制。这是自“5.17”军事政 变之后,在野党领导人第一次对全斗焕政权开展的斗争。金大中在美国得悉这个消 息,于6 月9 日在《纽约时报》发表了声援金泳三的文章,还组织旅美侨胞分别在 华盛顿和纽约等地举行了游行示威,并召开了声援大会,以支持国内金泳三的绝食 斗争。 以这次绝食斗争为契机,金泳三领导的民主力量与金大中在国内的民主势力实 行联合,于1984年5 月成立了“民主化推进协会”,金大中和金泳三被推举为协会 的会长。 流亡美国期间,金大中成为哈佛大学国际政治问题研究所的客座研究员,积极 开展研究活动,与美国政界、学术界、宗教界的著名人士广泛进行交流,使美国各 界更了解更关心韩国的民主化问题。 作为一位民主斗士和现实的政治家,金大中的土壤和根基在国内,他不可能长 期飘泊海外。1984年底,金大中准备回国,投入国内的民主斗争。但回国的计划受 到韩国政府的阻挠。韩国政府威胁他说,如果金大中要回国,就会再次遭到监禁。 但是,金大中回国的决心没有改变。在美国政府的干预下,韩国政府不得不同 意金大中回国。美国政府要求全斗焕政府必须保证金大中回国后的人身安全。 1985年2 月8 日,金大中在美国各界20多位人士的陪同下,回到韩国,从而结 束了海外流亡生活。在汉城金浦机场,金大中受到30多万人的热烈欢迎。 金大中回到东桥洞家中,立即遭到当局的软禁。一直到1987年7 月之前,他一 直处在时断时续的软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