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闯长江 陈毅又要去泰州会晤李明扬、李长江了。出发前一天,他再次向挺纵管司令查 问“礼品”准备得怎么样了。管文蔚爽快地回答:“按照你的要求,我们已经准备 好30支三八大盖,一匹东洋马,一把日本东洋指挥刀。就是不知这些东西怎么用啊?” 陈毅呵呵笑着:“怎么用?前次我去泰州,只是礼节性的拜访。颜秀五这个人 很重江湖义气,我想送他30支三八大盖。李长江这人好出风头,送一匹东洋马给他。 李明扬,就送一把东洋指挥刀给他。俗话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这些东西, 我们是从鬼子手上缴获来的。对他们来说,宝贵得很啦!” 第二天,陈毅在管文蔚陪同下,穿越敌人重重封锁线,到了四面环江的扬中。 他们徜徉在芦滩,一直守候到晚霞消失,夜幕笼罩大地。忽然,一条小船从芦 苇丛中钻出,只见一人将竹篙一点,腾空一跃,跳上岸来。管文蔚一眼认出站在对 面的是苏北工委的老交通员张有福。 张有福老家在扬州,家境贫寒。年轻的时候,为了混饭吃,干过不少行当,做 过厨师,当过茶房,跑过单帮,干过皮匠,打铁,捕鱼,有一手过硬的弄船本领, 人称“浪里白条”。抗日战争爆发后,他参加了游击队,因为他人熟地熟情况熟, 既便于开展工作,又可以应付各种险情,所以苏北工委让他做交通员。陈毅前几次 过江,都是由他负责接送的,难怪陈毅亲热地称他为“老伙计”。 “惠主任都安排好了,我当船老大。陈司令,今天你要听我的。”有福把惠浴 宇的安排,详细向陈毅作了汇报后,管文蔚一声令下,只见芦滩外边,竖起三根桅 杆。陈毅和管文蔚握手告别,从小船登上了大船。 这次陈毅过江,和前几次不同。前几次过江,张有福驾着小船,混在来来往往 的渔船当中,从敌人的眼皮底下穿过。最近鬼子加强了江面上的巡逻,白天过江不 安全,所以选在晚上。再加上带着马匹枪支,得用大船。三条大船甲板上装满了货 物,用帆布包盖着。陈毅和警卫员在前头船上。赵胜和直属连的战士分别在后面两 条船上。月黑风高,船挂满篷,三条船成品字形启航。有福心里早就算计好了:上 半夜江面上有两趟鬼子的巡逻艇经过,8 点钟从镇江开出经过这里,10点钟回头又 经过这里,抓住鬼子巡逻的间隙时间过江。为了预防万一,有福作了精心的安排, 三条船随机应变作好准备。陈毅听了有福的安排,换了便服,在中舱里休息。 万里夜空,繁星点点。江面上云雾飞散,波涛起伏。半个小时过去了,大船横 穿江流,驶到江心。这时正北方向,直对着他们的船头迎面扑来一只小火轮,发出 了灯光信号。 “报告陈司令,前头的船要我们落篷检查,怎么办?”有福面有难色。 “惠主任不是把我交给你了?我听你的,你看着办吧!” “这是什么时候,司令还拿我开心,陈司令,你快拿主意!” “你急什么?惠主任不是教给你应付的方法嘛?万不得已,亮出‘杀手锏’, 我来配合你!” 陈毅这一说,提醒了有福,他立即用电筒发出信号。哗啦啦,三条船一齐落了 篷。大船落篷,小火轮就靠上船帮。只见小火轮的船头上支着一挺歪把子机枪,船 上还有几个荷枪实弹的鬼子和伪军。左舷甲板上,站着两个人,有福认出一个是鬼 子军官,大桥据点的小野次郎的副手佐木,年龄30上下,生得五短三粗,颔下留满 了密密匝匝的络腮胡子。一个是伪军中队长何德才,此人20多岁,瘦条个子大分头, 两道扫帚眉,一双雌雄眼。 何德才捺亮手电筒,对准船上晃了一下,跳了过来:“什么船?到哪里去?” “哦!原来是何队长,一向发财啊!来,抽支烟。”有福见不是鬼子的巡逻艇, 放心了一半,来个先发制人。随即递了根烟,左手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叠崭新钞票, 低声说道:“我们生意人赶路要紧,这点小意思,给队长太太打几件首饰。”何德 才眼睛笑成一条缝,嘴上说得好听:“自己人,何必这么客气呢!”顺手接过钞票, 朝身上一揣。用手电筒乱照了一通,然后对佐木说道:“太君,小的都检查过了, 他们是大大的良民,问题的没有。” 佐木赶路要紧,对何德才大声说道:“何的,你的回来,开路开路!” 有福心里的一块石头差不多落了地。事有蹊跷,就在何德才抬起左脚,正要向 小火轮上跨的时候,拴在前甲板底舱的那匹东洋马听到“开路开路”这熟悉的声音, 突然嘶叫起来。 东洋马一叫,惊动了佐木,他一把抓住何的衣领,眼睛翻得像鸡蛋似的:“马 的,哪里的有?”佐木亲自上船检查:“何的,打开来看看!” 何德才用尽全身力气,掀开一块舱板。佐木用电筒往底舱里一照,果然有一匹 东洋马。他更加怀疑了:普通老百姓不可能有皇军的战马。要有,除非是新四军从 战场上缴获过去的。这条货船携带着皇军的战马,船上这些人不是新四军,也一定 和新四军有关系,说不定就有新四军军官在这条船上!他当即脸色一沉,蓦地转过 身来,“唰!”把指挥刀抽了一半,对着有福大声吼叫:“你的良民的不是,良心 坏了坏了的!皇军的战马哪来的?” 有福不慌不忙:“这匹马,我告诉你们,是泰兴皇军送给我们徐老板的,就是 长江水上警备徐司令徐老虎!” 佐木听说这是徐老虎的船队,那匹马是皇军送给徐老虎的,疑虑并未全消,提 出要见徐老虎。 有福原本想把徐老虎的牌子扛出来,把鬼子应付过去。谁知佐木要见徐,正用 手电筒朝后舱里照。就在为难着急之时,只听一声咳嗽,陈毅从后舱里踱步走了出 来:“哪一位呀,在跟我过不去?” 佐木听到声音,把电筒一照,只见来人体态魁伟,气度不凡。上身穿一件暗挑 牡丹花栗壳色线对襟褂子,金表链拖挂在前,下身穿一条藏青哔叽宽脚裤,脚上是 丝光短袜,花呢圆口皮底单鞋。左手无名指戴一只金戒指,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 着一根雪茄,一副富豪客商打扮。佐木是个下级军官,只闻徐老虎其名,未见其人。 吃不准是不是徐老虎,问道:“你的,什么的干活?” 陈毅哈哈大笑,指着佐木:“你的,什么的干活?刚才听何队长的介绍,你们 是大桥据点的,巧得很,这匹马正准备送给小野队长。烦劳你们带走吧,我的,不 到江北去了。” 佐木还没有开口,何德才又说话了:“啊呀呀真巧了!原来徐老板还是我们小 野队长的朋友呢!好的,这马让我们带回去就是了。”他只想巴结徐老板,顺着陈 毅的话就往下滚。 可是鬼子佐木盯着陈毅还是不放心,你徐老虎是皇军的水上警备司令,可以带 着大船在长江里自由来往,可是这一带是什么地方?一面是扬中江心洲,一面是江 北江边,都掌握在新四军和游击队的手里。你徐老板就不怕碰到新四军吗?他想想 又怀疑起来,看到何德才跟陈毅还在拉关系,心里起火,“叭嘎!”伸手把何德才 一搡,骂了声:“猪罗!”何德才心里虽然不满意,也只好站在一旁不开口。 “徐的,你一个人的?”佐木竖起四个指头,“不管这个的?唔!”佐木的意 思是,你徐老板不怕碰到新四军! 陈毅抽了一口烟,吩咐有福:“点灯,让他们看看!” 有福会意,用手做成个喇叭形,对后面的两条船喊道:“徐老板吩咐,掌灯, 让太君检查!” 霎时间,三条船上点起了几十盏马灯。佐木抬头一望,只见灯影里两条船的船 舷两旁,一边9 个,四边站36个便衣,全是彪形大汉,一式双手叉腰,敞胸露怀, 腰里插着双枪。佐木见了这个架势,拍拍陈毅的肩膀:“徐的,皇军的大大的朋友, 回头大桥的见!” 这个时候,佐木心里的疑团,一下子全部消除。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站在面前 的,就是大名鼎鼎、威震江南的陈毅。 这三条大船正要拉篷启航,突然,从下水方向传来一阵马达声。一束强烈的探 照灯在江面上东扫西瞄,照得大船和小火轮通明雪亮。有福心里一愣:不好,鬼子 的巡逻艇回头了! 有福立即发出信号,三条大船熄灯灭火,鼓足风帆。大船在前,护船随后,掉 过船头,乘长风,穿夜幕,劈波斩浪,直奔江北。陈毅站在船头,环顾江面,沉沉 一线。江上的灯光信号,星星点点。陈毅仔细一望,原来是一条条用黑布盖着舱面 的小船,伪装成江猪模样,在大船旁边不远的地方游弋。这是苏北工委组织的江都 游击队前来接应的小船。 陈毅见此情景,心潮滚滚,久久难平,脱口赞道:“我们是舟,百姓是水,水 送着舟;军队似鱼,百姓犹水,军民鱼水,亲如一家,无往而不胜。” 一刻儿工夫,三条船先后落篷倒桅,徐徐靠岸。 “什么人?”“江南陈毅!”陈毅站在船头,朗声回答。说着,踏上跳板上岸, 星光下,对面迎上两个人来。 “陈司令!”“陈司令!” 陈毅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便知道是挺纵副司令叶飞和苏北工委书记惠浴宇他们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