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川岛芳子失意赛大侠浪子回头 唐绍仪是怎样被杀害的呢? 自从土肥原贤二秘密夜访唐绍仪以后,上海不少报刊相继作了披露。自然,夸 大其词的渲染也是免不了的。9 月30 日,一位古董商人带着三个随从叩开了唐公 馆紧闭的大门。视文物如生命的唐绍仪,听说送来了稀世珍品,高兴地赶到了楼下 的客厅中,想先睹为快。这四位来者,不慌不忙地打开所谓装有珍贵瓷器的皮箱以 后,竟然是利斧和凶器。当场将唐绍仪砍死,旋即扬长而去。 唐绍仪惨遭暗杀的消息,对土肥原贤二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这不仅打乱了成 立傀儡政权的步伐,而且在他那胆寒的心灵中又蒙上了一层阴影——千万不能丧生 在刺客的手下。刹时,他又条件反射似地想到了赛大侠,遂禁不住地咆哮: “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仁立在一旁的关小姐,混迹日本特 务之中有年,她十分了解日本武士道精神的实质,是为了替自己壮胆用的。她透过 这大声的吼叫,窥测到了土肥原贤二的真实心理:国民党特务的暗杀行为吓破了他 的胆。另外,她还清楚地知道,唐绍仪惨遭不测,是他亲日的结果。她思索了片刻, 终于把自己想过多次的方案端了出来: “将军!为了中日和平事业的顺利展开,我们必须建立自己的特工组织。” “谈何容易!”土肥原何曾不想有一支特工队伍啊!他愤然地摇了摇头,“姑且不 谈从何处招募忠于我们的特工人员,就说能够和国民党的特务头子——戴笠抗衡的 特务领袖,你们之中又有谁能够充任?”“我看选这样的特务领袖并不难!”土肥 原贤二漠然地笑着摇了摇头。 “将军!我的手中就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不知……”“谁?”“李士群!” “李土群……? ”“对!”土肥原贤二似曾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一时又想不起有关 这个人的底细。 他沉思了一会儿,蹙着眉宇死死地盯着关小姐的表情变化,严肃地问: “你和他很熟吗?”关小姐是个颇有些经历的女特务了,她自然懂得土肥原贤 二这目光的用意,于是忸怩地点了点头,旋即又把绯红的脸庞渐渐垂下,贴在了自 己的胸前。 土肥原贤二突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室中那紧张的气氛猝然缓和下来。 他走到关小姐的身旁,轻轻地拍了拍那被秀发披盖的肩膀,小声地说: “来!坐在那张长条沙发上吧,详细地给我讲讲这位李士群的情况。”李士群 曾游学苏联,肄业于东方大学,“值国内北伐军兴,投袂回国。”在大革命高潮的 推动下加入中国共产党。大革命失败以后,他曾被上海公共租界巡捕房捕去,很快 由青帮“通”字辈大流氓季云卿保释出狱,遂做了季云卿的门生。1932 年,他被 国民党特务逮捕,随即叛变投敌,开始了特务生涯。好景不长,又在特务内部狗咬 狗的斗争中惨败,受中统“调查科”的会审,险些丧了性命。后由他的妻子——革 命的叛徒叶吉卿挟了大量的珠宝首饰行贿,并向中统调查科长徐恩曾出卖色相,他 才得以获释,并在徐恩曾的手下做着甚不得志的工作。南京陷落以后,他因不是嫡 系、亲信,又被奉命留守“潜伏”。 土肥原贤二仔细地权衡了李士群的利弊:他是共产党的叛徒,永远不可能倒向 共产党;他是青帮“通”字辈的门生,可以取得上海黑社会青红帮的支持;他投靠 国民党特务,但又没有根基,难以争过别人;另外,从他这大起大落的经历中可以 看出,是一位具有强烈领袖欲和政治野心的人,这就确定了李士群可以改换门庭, 投靠日本。对此,土肥原贤二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作为谋略家,是十分清楚色相的作用,遂又严肃地问道: “李士群的妻子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为什么还要和你有暧昧关系呢?”关小姐 故意把头藏在胸前,顺势又放浪地偎了下土肥原贤二的身躯,小声答说: “世上哪有不吃腥的猫呢!他对我说:他老婆也不是一个正经货,何必为她守 ‘节’呢!”“他老婆就不吃醋吗?”“从不吃醋,比我还开通、大方。”“她怎 么个开通法?又是怎么一个解放法?”“她公开对李士群说:我们各得其乐,谁也 不要干涉谁。但无论是谁走了红运,都不准遗弃谁。”土肥原贤二听后笑了。他一 伸手,恰好碰到关小姐那高高隆起的乳峰,顿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感,遂趁势地 把身旁的关小姐搂在了自己的怀中……有顷,他恢复了理智,又操着下达命令的口 吻说道: “你立即去南京,一定要把李士群拉到我们这边来!”“是!保证完成任务。” 关小姐仰起脸,望着那张肌肉松弛、且又布满皱纹的脸庞,又有意扭动了一下腰肢, “您还有什么交待吗?”“此行还能多拉几个李士群来吗?”“没问题!”关小姐 有意挑逗地说,“对此,您有什么意外的行赏吗?”“多拉一个就赏给一千元美钞!” “这……”“这还不满足啊!这样吧,等我们的特工组建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答 应。”不久,武汉三镇陷落在日寇之手,蒋介石仓皇西飞,把国民政府迁到了重庆。 面对国民政府西迁的形势,土肥原贤二又把全副精力用在了策动筹组傀儡政府 方面来了。他一边在幕后主持“重光堂”秘密会谈,策动汪精卫出走,一边和平津 的有关亲日派首领加紧联系,待到他做出北上平津着手进行靳云鹏、吴佩孚东山再 起的决定以后,遂把助手影佐祯昭、今井武夫唤到了自己的公馆,听取了对汪精卫 工作的汇报。 首先,由影佐侦昭报告了和高宗武、梅思平“重光堂”会谈的内容;接着,由 今井武夫谈了中国方面的行动计划: 第一、发动在上海,日华双方代表谈判和平解决的条件倘若达成协议,梅思平 就从上海经香港前往昆明。 如日本政府确实承认上述条件,由中国方面的联系人转达重庆的汪兆铭。 汪在一两天之后与陈公博、陶希圣等一起设法寻找借口,逃出重庆去昆明。 汪到达昆明以后,日本政府见机而行,即公布日华和平解决条件。 汪声明与蒋介石断绝关系,即日乘飞机会河内,转至香港。 汪到达香港之后,为建立东亚新秩序发表收拾时局的声明,与日本相呼应。 同时,国民党党员联名发表反蒋声明,对中国国民以及国外华侨开展和平运动。 云南军队首先响应汪的声明,反蒋独立;其次,四川军队起来响应。 日本军队对上述军事行动予以协助,并为中央军的讨伐制造困难。 第二、成立新政府及其政策汪兆铭将其同志集中于其手下,在云南四川等日本 军队尚未占领的地区成立新政府,建立军队。 撤出一部分日本军队,使广西和广东两省成为新政府的地盘。 土肥原贤二听了这一行动计划以后,甚是高兴。暗自说:“有意栽花花不开, 无意插柳柳成行。”他当即指示影佐祯昭和今井武夫: “你们二人带着‘重光堂’密谈的条款飞回东京,向陆军大臣板垣将军报告, 请他转交首相,争取尽快地批准这一行动方案。另外,向板垣将军报告我北上平津 的计划,争取南北携手,早日建立取代蒋介石政权的新的中央政府。”夜幕死死地 罩住了大地,一列急驰北去的客车长啸不止,大有吞噬这漆黑的旷野之势。在一问 专供军政要人、所谓上等华人乘坐的包厢中,有一位绅士打扮的人,沉默地注视着 车窗外呼啸退去的夜景,他就是土肥原贤二,列车刚刚驶过古战场徐州,半年多以 前激战台儿庄的枪炮声又似响在他的耳边,车窗外黑黢黢的旷野也似燃起了浓烟烈 火,可怜数以万计的大和民族的子孙,倒在了血与火洗礼过的大地上;列车就要驶 抵中华民族的摇篮黄河了,他的眼前顿时变成了一片汪洋,五月份突遭水淹的悲剧 强烈地刺激着他的心……他不能不发出这样的自问: “是帝国的献火烧遍神州大地,还是哺育中华民族的乳汁征服大和民族的子孙 ……? ”土肥原贤二没有结论!他非常矛盾地倒在那舒适的卧铺上,希望能在昏睡 的梦中得到解脱。但是,他刚刚合上双眼,苍者的妻子香代子领着儿女向他奔来, 似乎是在哭喊:“回来吧!回来吧……”他慌忙睁开双眼,理智地把妻子儿女的形 象送回自己的故乡!他感到有些失落,且又有点孤独,遂又翘起身,倚傍着冰冷的 车厢,很是烦躁地捱度这漫长的夜时。 土肥原贤二实在是有点百无聊赖了!他转身从皮包中取出一份《每日新闻》, 借以消遣。他刚刚打开报纸,一条醒目的标题跳入了眼帘:“川岛芳子在津惨遭毒 手”。他惊得禁不庄“啊”了一声。他稍许镇定了一下骤起的慌乱的心绪,遂阅读 起了这篇报道: 芳子离开北平无量大人胡同的住所,到了北平厚生医药塾。这个医药塾,是以 培养到前线做医疗救护工作的日中两国医药人员为宗旨的,芳子也时常到这里帮忙。 这天,芳子刚到厚生医药塾,就有两个姑娘跑进来,说她们的母亲王夫人已经病危。 这个王夫人就是苏炳文的姐姐,作为芳子的亲信曾在日本侍候过芳子。 据这两个姑娘说,她们的母亲因受抗日恐怖集团的袭击,而住进了法租界的马 更些医院,可是王夫人的病情骤然恶化起来了。芳子听到这一消息,立即赶到了天 津的马更些医院。 但到了夜里十一点,当她的女儿和护士都到隔壁房间去小憩,病人床旁只剩下 芳子一个人的时候,突然有三个中国人手持斧子闯了进来,一下子就把病人的前额 打碎。芳子站起来同几个汉子搏斗,左手的无名指根被砍伤,接着后脑部就挨了一 击。据说,这几个暴徒之所以来行凶,是因为苏炳文的姐姐认识与这个恐怖集团有 关系的人,了解他们的内幕,为了封住她的嘴才决定把她杀害,而芳子只因正在现 场而受了连累。 土肥原贤二看这篇报道,心潮起伏,难以平息,他是在为川岛芳子的生死担忧 吗?实事求是地说,有这方面的因素在起作用。然而,他想的更多的是川岛芳子的 命运。这个在中国人民心目中被视为汉奸的妖花,在日本侵华主要事件中建树了所 谓的功勋。可是,当她的历史作用一旦完成之后,就变成了多田骏这些人手中的玩 偶。也可能是出于猩猩惜猩猩吧,他突然又从川岛芳子的命运想到了自己未来的下 场,一种难以名状的惆怅之精打心底生起。他喟然长叹了一声: “咳!到天津以后,是应该看看这位芳子去。”客车停在了天津站,土肥原贤 二步出车站以后,赛大侠的形象就像是幽灵死死地缠住了他,一种更大的恐惧感威 胁着他,令他心惊肉跳。他悄悄地住进当年特务机关长的下榻处,简单地了解了天 津卫有关的情况以后,便派车接来了老朋友白坚武。待到土肥原贤二向白坚武布置 完联系天津的靳云鹏、北平的吴佩孚后,才有些伤感地问: “芳子小姐还在天津吗?”“在!”白坚武淡淡地答说,“她现在改行了,是 东兴楼饭店的老板娘。”“是谁帮她筹措的资金?像她这样的人能赚钱吗?”土肥 原贤二问。 白坚武未做正面回答,他带有几份蔑视之意地笑了笑,冷漠地说: “您还是问她自己去吧!”关于川岛芳子在天津松岛街开东兴楼饭庄一事,土 肥原贤二远在进攻中原大地的时候就曾见到过这样一则报道:“事变爆发以后,我 们的东兴楼饭庄,已经成了一个像士兵之家。我们在饭庄的院子里,安上了成吉思 汗锅(烤羊肉炉),大家可以围着锅台站着吃烤羊肉,这已成为天津的名吃之一。 我们为开赴前线的官兵和从前线回来的人们,提供了舒适的休息场所……因此饭店 不断出现融洽、愉快的场面,一片军国情调。”可是,那时的土肥原贤二认为这是 川岛芳子利用舆论,为提高自己的身价在漫天扯谎。时下,东兴楼饭店存在无疑了, 他为了考察川岛芳子的真实情况,乔扮成一个普通的商人,在特工人员暗中保护下 光顾了东兴楼。 土肥原贤二要了一个比较高档的包间,有意把屋门半敞开,他坐在面对屋门的 座位上,一面有滋有味地吃着涮羊肉,一面打量着门外廊道上的过往行人。有顷, 随着一声熟悉的女人的叫骂声:“少来纠缠老娘,有本事夜里再说。”只见一位穿 着旗袍的中年妇女,一边推揉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日本下级军官,一边骂骂咧咧地走 了过来。土肥原贤二暗自惊诧地说:“这不就是川岛芳子吗?真是徐娘半老,风韵 犹存……”川岛芳子为了摆脱醉汉军官的纠缠,一转身,视线投进了这座包间,恰 好看见啼嘘不已的土肥原贤二,她愣了一下神,回身打了那个醉汉军官一记耳光, 快步走进了包间,惊喜地说: “将军!您怎么在这儿?”土肥原贤二示意同桌的保嫖,赶走那个已经闯进包 间的醉鬼,旋即半开玩笑地说: “你开的饭店,难道就只欢迎你干爹前来光顾吗?”川岛芳子猝然变色,她玩 世不恭地说: “你们这些干爹辈的人,只有年轻、漂亮的女人陪伴!我嘛……也只有这些醉 鬼、伤员喜欢了。”土肥原贤二通过这简单的对话,完全知道了川岛芳子的处境, 以及她和多田骏的关系。他感慨地摇了摇头: “喜新厌旧不好,可它又是政界人物的通病。看起来,多田骏将军升迁以后… …”“早就把我忘到脑后边去了!和我在天津作伴的,”川岛芳子有意收住了话音, 由鼻孔中轻轻地挤出一个哼字来,很是挖苦地说,“还有将军您当年的保镖。” “什么?还有我当年的保镖……”“对!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赛大侠。”“赛大侠 ……? ”土肥原贤二惊得霍然站起,望着微然点头的川岛芳子,下意识地问,“他 现在什么地方……? ”“帝国宪兵设在天津的监狱里!”川岛芳子扫了一眼缓缓落 座的土肥原贤二,“幸亏将军赶到了,不然的话,你们主仆相会也只有在泉台了。 咳! 人生就是这样无情哟……”土把原贤二再也无心吃这可口的涮羊肉了,他呆滞 地沉默了片刻,和川岛芳子随意地扯了一会儿,说:“我要见赛大侠一面,我要了 解他变化的经历……”旋即起身,神情有些怆然地告别了东兴楼饭庄。 当年,赛大侠由齐齐哈尔乘车赶往长春,义勇军误以为马占山、土肥原贤二依 然坐在这列客车上,遂用炸药把火车炸翻出轨。赛大侠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便失去 了知觉,他醒来之后,已经躺在深山老林中的那种简易木房里。 赛大侠以为落在了和自己作对的胡子的手里,因此,他安详地等待着死神的降 临。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义勇军并未杀他。在他养伤的过程中,他看到了义勇军 平等相处、同心抗日、反满的特殊关系。后来,又从义勇军战士的口中知道了新建 的满洲国的性质,他疑惑不解地自问: “日本人真的不是为了帮助我们复辟大清王朝吗……? ”冬去春来,夏天终于 又来到兴安岭的密林中。赛大侠断掉的右腿渐渐地好了,但他却留下一跛瘸的残疾。 一天上午,他正在测试自己的脚力能不能逃出这茫茫的林海,突然紧急集合的哨声 响了,他一拐一瘸地走到集合的地点,只见一位腰别驳壳枪的女战士站在队前,大 声愤怒地说: “同志们!小鬼子又向沟帮子屯进剿了,为了我同胞不惨遭杀害,我们立即出 发——!”赛大侠为了证实义勇军所说的真假,当然,也是为了验证土肥原贤二给 他讲过的满蒙乐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坚决要求随义勇军出征。那位带队的侠客 式的女战士蹙起了眉头,瞧了瞧这位一言不发的瘸腿赛大侠,沉吟了一会儿,转身 拍了拍自己那匹咴咴撒欢的白色坐骑,笑着说:“你能自己骑上这匹马,我就批准 你随军出征1 ”赛大侠一听火气迸发,真想当场和这位女战士比武。转念一想,权 把火气压在心底。他为了给这位侠客式的女兵点颜色看看,二话没说,纵身跃到坐 骑的一边,再一纵身,嗖地坐在了马背上。那些待命出征的战士惊得膛目结舌,遂 又情不由己地热烈鼓掌。同时,那位做然小视赛大侠的女兵也惊得不知所以,唰的 一声拔下了腰中的驳壳枪,朝着赛大侠掷来。赛大侠闪身一躲,就在这一瞬间伸出 右手,稳稳地抓住了驳壳枪的枪柄。真无巧不成书,这时空中飞来两只水鸭子,赛 大侠蓦地举枪,啪,啪两枪,只见那两只自由飞翔的水鸭子应声停翅,相继落在了 地上。这时,待命出征的义勇军战士再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那位带队的女战士喜 不自禁,纵身跃上另一匹红色骏马,大声喊了一句“出发!”赛大侠两脚用力一克 马腹,随着这近百名义勇军战士直扑沟帮子屯而去! 但是,义勇军的战士们来晚了!全屯近千口人被日本鬼子用机枪扫射在村头场 院中,还有几十名年轻的妇女被剥得一丝不挂,绑在村头的树干上,日本鬼子在发 泻完兽欲之后,又把她们变成了劈刺训练的目标,其状惨不忍睹!赛大侠完全地被 气疯了,第一个挥动着驳壳枪冲进杀人的场地,和所谓的讨伐的鬼子杀在了一团。 当他发现一名日本军官骑马落荒逃去以后,使用力抡了坐骑的屁股两拳,奋力直追 而去。待到他把这名日本军官打下马来,拔出鬼子的指挥刀,又狼狠地劈了几下。 赛大侠骑在马上,缓缓地徜徉在原始森林之中,他痛苦地回忆着自己的一生。 当他想到自己无比虔诚地效忠于土肥原贤二,企望日本人帮着中国复辟皇权的时候, 那些被日本人当作劈刺训练的赤身裸体的妇女又呈现在面前,他悲痛欲绝地叫喊着, 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心胸。最后,他竟然把手中的驳壳枪口对准了自己的额头…… 陡然之间,他恍惚看见了土肥原贤二向他走来。瞬间,谋杀张作霖时代的土肥 原贤二、密谋“九·一八”事变时的土肥原贤二、策动马占山投日时的土肥原贤二 ……从四面八方向他走来。他匆忙把枪口从自己的额头移开,对准他意念中的土肥 原贤二扣动了扳机,沉寂的大森林的上空响起了枪声……好久,他果断地说了一句 :“我要用仇敌的热血,洗刷自己良心上的耻辱!”旋即催马加鞭,向前驶去。 赛大侠回到哈尔滨以后,放火烧了他亲自开设的特务据点“随兴楼”。 接着,他又悄悄地溜进了阿梅莱托·韦斯帕的寓所,就像是当年见了洋鬼子就 杀的义和拳,要亲手杀掉这位大鼻子盟弟。他轻轻地走到窗下,室内突然传出了俄 语对话声: “你说的都是事实吗?”“我绝不撒谎!一个被日本兵奸污了妻子的丈夫,他 只会复仇。韦斯帕先生,为了证明日本警察是屠杀中国百姓的凶手,我再给你念一 段真实的日记。”“好!我听着。”“我的顶头上司严酷得没有一点人性。他对我 说:‘你钓鱼吗?没有人替鱼难过,你一定要采取这种态度。’上午,一个东北青 年被指控是共产党,他被带进作为课堂的审讯室,挨了一顿痛打之后,他的两颊、 双唇和眼皮又被点燃的香烟烧烫,然后他的鼻孔被灌进了红辣椒水,让他同时尝到 火烧死和被水溺死的滋味。最后,上司用其喜好的工具香烟有条不紊地烧掉了他的 眼睛……谢天谢地,他终于死了。”赛大侠手提驳壳枪,大步闯进屋去。原来,阿 梅菜托·韦斯帕正在听一名俄国青年在讲述日本警察惨杀中国人的事情。血腥的屠 杀,唤醒了蒙昧的良知。不久,他们三个不同国籍的人结成了反日同盟,把韦斯帕 获得的日本人讨伐的情报,准时地送给了抗联战士,在北满发动了一次伏击日本军 列的抗日壮举。而大戏剧家阳翰笙写的轰动一时的名剧《大间谍》,就是依据这一 事件编撰的。 阿梅莱托·韦斯帕叛离日本间谍机关的身分暴露以后,赛大侠只身入关,原以 为在天津可以杀死土肥原贤二,没想到大汉奸宪飞做了替死鬼。从此,他组织了一 个精干的暗杀团,搞得平津一带的汉奸、亲日派闻风丧胆,过着昼夜不宁的日子。 不久以前,他为了刺杀就要离职的多田骏,不幸被捕,关进了日本宪兵开设的监狱 里。当时,多田骏恶狠狠地说: “让他受够了活罪,然后在日本国庆的那天处决他!”土肥原贤二走进阴暗的 牢房,只见一位蓬头垢面的犯人蜷缩在冰凉的地上,他就是赛大侠。土肥原贤二打 发走狱卒,走到赛大侠的身旁蹲了下来,深沉地说: “你还认得我吗?”赛大侠早就认出他来了。他微闭着双眼,十分坦然地笑了, 不无嘲弄地说: “现在的我不认识你了,因为认识你的那个我,早就死去了。”土肥原贤二听 后倒吸了一口冷气,禁不住地失声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打听你的下落啊!”“是让我继续 给你做奴才,还是要把我抓住处决?”“不!不……都不是。大侠,你为什么要走 上这条路呢?”“有意思的提问。我要你回答,你为什么要走上这条路呢?”虽说 就这样几句简单的对话,土肥原贤二完全地不认识了面前的这个赛大侠。转瞬之间, 他又想起了赛大侠刺杀他的往事,难以理解地摇了摇头: “说句老实话,我待你不薄吧?你为什么那样无情地和我作对呢?”“这个问 题很好回答,就像是已经死了的赛大侠,为什么给你当奴才那样简单。”“不要这 样说吧。我是非常念旧的,时下,也只有我能救你的生命。”“可你……永远也不 能把我新生的灵魂扼杀死。”“没想到你是如此轻生!”“你更没想到,我是如此 地珍重自己灵魂的新生。”“你不是这样的啊!你何时变成这样一位哲人了呢?” “这要感谢皇军的刺刀。你应该走了,不过,请你记住我说的这句话吧: 浪子是可以回头的,强盗一定要受到惩罚!”土肥原贤二望着赛大侠微眯着双 眼,坦然逐客的神态,无法理解地叹了口气。他缓级地站起身来,一边踉跄地走出 牢房,一边想着赛大侠说的这句话: “浪子是可以回头的,强盗一定要受到惩罚!”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