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逃到陕西惶惶不可终日的李傕、郭汜、张济和樊稠,把命运都寄托在去长安的 使者将带回来的消息上。 派出去的人终于回来了,使者回报说:“现在朝廷大权都掌握在王允手中。王 允说,谁都可赦,就是……卑职不敢再往下说了。”“知道了。下去!”李傕气愤 地瞪大了眼睛,啪地一掌拍下去,案子喀嚓裂了一条宽缝,“我誓杀此老儿!”嘴 上虽如此发狠,心里却恐慌无策。 这四位曾杀人不眨眼,放火烧村庄,奸人妻母,无恶不作的将军,此时那种不 可一世的嚣张气焰哪里去了呢?他们感到往日不再,末日将至,面面相觑,无计可 施。 郭汜说:“求赦不得,咱们各自逃命吧!”张济和樊稠附和说:“事到如今, 也只能这样了。”军中谋士贾诩不慌不忙地说:“各位将军若是撇下军队各自逃命, 只要一个亭长就可以把你抓起来,送官领赏。依我之见,不如以现有人马为基础, 再招募陕西人补充队伍,以为董卓报仇为名,一起杀奔长安。若是成功了,挟天子 以令诸侯,可得天下。要是失败了,再听凭各位散伙不迟。”贾诩的分析犹如拨云 见日,使四位将军茅塞顿开,齐声说:“好!就照贾先生说的办!”于是西凉州流 言四起,传遍城镇乡野,说:“王允即将带兵马来陕西,他要杀尽凉州人,灭此一 方。”百姓听了,惊恐万分,男女老少,号哭连天。 又有人传出谣言说:“如其束手待毙,何不跟李将军反了?”于是,李傕很快 纠结了十几万人,分成四路,分别有四位将军率领,杀奔长安来。 路上又遇到了董卓女婿中郎将牛辅,他带领的五千人,是去长安为岳父报仇的, 正好同路,就合兵一处。李傕命牛辅为先锋,大军继续前进。 消息传到长安,王允听说西凉兵杀来,便与吕布商议:“现在董卓余党向京都 扑来,这是军事上的事,你看怎么对付?”吕布说:“事已至此,别无选择,兵来 将挡,水来土掩。我带人马前去迎敌。请司徒放心,量此鼠辈,能成什么气候!”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温侯保重了。祝你马到成功!”吕布带领李肃点齐人 马,鸣炮出城。吕布命李肃为先锋带兵迎战。李肃首先遇到牛辅,双方都来不及列 阵,就混杀一气。牛辅敌不过李肃,大败而退。李肃追杀一阵,也自扎营。 不料,牛辅诡计多端,趁李肃小胜不备之际,半夜三更前来劫寨。牛辅杀得李 肃军惊慌失措,到处乱窜,退兵三十里,计点人数,折兵大半。 李肃到中军帐,向吕布请罪:“我误中贼人奸计,败军获罪,请温侯念同乡之 情,饶我一命,让我再与贼军决一死战,将功赎罪。”不提“同乡”还在罢了,一 提“同乡”,吕布的气就不打一地儿出。都是他同乡同乡地把自己牵来牵去,于是 大怒:“初战即败,挫我锐气,有何面目回来见我?来人!把李肃推出去斩了,悬 首军门。”天亮,吕布亲率大军进攻贼军,正遇牛辅。牛辅那是吕布的对手,被吕 布大杀一阵,抵挡不住,败阵而去。 牛辅回到自己帐中,唤他的心腹亲兵胡赤儿商量:“吕布骁勇,万夫难敌,李 傕、郭汜、张济和樊稠四人,也都不是他的对手,必败无疑。我们何必去送死呢? 不如瞒过他们四人,暗藏些金银珠宝,带上三五亲信,逃走了事。”胡赤儿说: “我听将军的。”于是,他们半夜三更,扯了一幅黄色号旗包了许多掠来的珠宝, 离营而去。到一河边,胡赤儿让随行的人先渡,探试河水深浅。河岸这边只剩牛、 胡二人。胡赤儿为谋取财物,将牛辅杀死。他藏起了珠宝,割下人头,到吕布营中, 献与吕布。 吕布怕有奸细,验明了牛辅的头,又命人搜胡赤儿的身,结果发现了一黄色包 袱包着的珠宝。 吕布哈哈大笑:“你为图钱财,杀了主子,来我这里还可以升官领赏。来人, 将此奸细推出去杀了!”上来两个刀斧手如老鹰抓小鸡般拖走胡赤儿。胡赤儿破嗓 大叫:“温侯饶命!我冤枉啊,冤枉!”吕布抓起黄包袱掂了掂,冷笑一声说: “你今日死定了,冤枉不冤枉都一样。”次日,吕布继续进军,正遇上李傕一路军 马。不等他列阵,吕布就挺戟跃马,挥军冲杀过去。李傕的军队不能抵挡,败退五 十余里,依山下寨。李傕立即召集郭汜、张济、樊稠和贾诩开紧急会议。 李傕说:“吕布有万夫不挡之勇,我军屡战屡败。像这样死拼下去,我们必败 无疑。如何是好?”贾诩说:“吕布虽然勇敢,然而却有勇无谋,只要计谋运用得 当,不足为虑。”四人齐问:“先生有何计策破得吕布,赶快赐教。”“李将军守 住谷口,每日诱他出来厮杀,郭将军可领兵抄其后路,一反常规,鸣锣就进攻,擂 鼓则退兵。这是仿效”越扰楚“的方法。张、樊二将军却分兵两路,径取长安。吕 布首尾不能相顾,必然大败。”李傕说:“好!有劳各位将军依计而行。” 李傕败退,吕布追到山下,刚勒住兵马欲稍事休息,就见李傕前来搦战。吕布 跨马挺戟,带领人马气势凶凶地冲杀过去,李傕返身便走,退回山上。吕布指挥士 卒向山顶仰攻,山上滚木擂石漫坡而下,箭矢密如飞蝗般飞来。士兵着石中箭,不 能前进,退下山来。 喘息未定,忽报郭汜从背后杀来。吕布急忙回军迎战,只听得鼓声大震,认为 敌军在进攻,严阵以待,不料他们却退走了。 吕布正在纳闷儿,方欲收兵,锣声响处,只见后面李傕又杀下山来。吕布正要 回头迎敌,背后郭汜又杀了回来,等吕布赶到,却又擂鼓收军退走了。 来又不战,退走还来,鸣金不退,擂鼓倒攻,使吕布东一头西一头,到处乱撞。 一连几日,气得吕布怒气填胸,累得士卒汗流浃背。 吕布正在恼怒,忽有快马从长安来报:“张济、樊稠两路兵马已攻到长安城下, 京城危急。请温侯火速回救。”吕布听了,大吃一惊,急令火速回军长安。背后又 有李傕、郭汜合兵杀来。吕布无心恋战,只顾飞速奔向长安,折了许多人马。等他 赶到城下,贼兵云屯雨集,早已把长安围得水泄不通。他发起了几次冲击,都被击 退。他只好使出平生力气,抡起画戟,亲自冲锋陷阵,杀开一条血路抵达城门下。 因追兵相近,城内不敢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吕布只好又返身杀向追兵。敌兵稍退, 城内迅速放下吊桥,打开城门,放吕布进来,并立即关上城门,拽起吊桥。因为吕 布所率之兵被截成了几段,随吕布进城的只有几十骑。被吕布杀开的那条血路,在 他的身后像刀在水里划过的痕迹一样,一瞬间就被蜂拥的贼兵弥和了。被隔在城外 的士兵,平日多受到吕布的凌辱鞭笞,畏其暴戾,见贼兵势众,皆倒戈投降了。 吕布登上城楼,见了王允,述说了中计的经过。王允冷冷地说:“温侯是天下 第一猛将,如今朝廷全仰仗于你,何至如此惨败?”吕布羞愧满面,为掩饰他内心 的怯懦,拍着胸脯说:“这些鼠辈岂是我的对手,不过一时误中小人奸计。待我整 顿人马,四门杀出,管叫他们片甲无回。”王允说:“也只好如此。我在城上指挥 守城,温侯速去准备。”被围的长安城中,其实尚有数万可用来御敌的军队,但是, 竟然没有人去指挥,没有人去部署,没有御敌方案,总之,守城该有的一切都没有, 于是王允等朝臣,以及全城的黎民百姓的灭顶之灾也就到来了。 吕布下得城来,直奔家中。严氏和貂蝉,女儿雪梅,还有家将庞舒和使女莲儿 都一起到大堂问安。貂蝉说:“您走后的头两天听说将军在前线打了胜仗,我们心 里还塌实些。自从前两天贼军围了长安,我昼夜不宁,净做噩梦。”吕布说:“都 不必为我担心,能伤害我的人还没生出来呢!”严氏说:“人平安地回来了就好。 庞舒和莲儿快去安排筵席,为将军接风洗尘。”吕布说:“军务紧急,不必了。我 要马上登城指挥防务。我虽无事,但形势不妙。”说着拿出从胡赤儿那里得到的一 包袱珠宝,交于貂蝉说,“这个包你拿者,以备不时之需。”又对严氏说,“你把 家中的金银珠宝收拾收拾,以防万一。”转脸说,“庞舒!我的家人全交给你了, 我这里先谢过了。”说着,向庞舒深深掬了一躬。 庞舒连忙还礼:“使不得,使不得!看家护院,保护诸位夫人安全是我的职责, 何谢之有?请温侯放心,万一有事我定以生命保护夫人们的安全。”“这我就放心 了。告辞了!”严氏和貂蝉说:“夫君保重!”“夫人保重!”貂蝉在府门前望着 吕布的背影飞马而逝时,心想刚过了蜜月怎么就像生死离别似的,感到无比惊悸与 悲凉,不觉苍然泪下,回房后,仍饮食难进。 长安城被围困数日之后,原是董卓部下的李蒙、王方在城中为内应,趁夜黑打 开了城门。李傕、郭汜、张济和樊稠四路人马一齐涌入。吕布左冲右突,阻挡不住, 大戟一抡,横尸一片,后面敌人又冲上来,像推不倒砍不透的肉墙。吕布回头一看, 士卒都跑光了,自己成了身陷重围的光杆司令了。他回马杀开一条血路,身后又跟 上来几百骑散落的军士。 经过青锁门时,见王允在城楼上,吕布在门外仰首高声大喊:“形势危急!请 司徒赶快下城上马,一同出关,再召集各路诸侯勤王救驾。”王允从垛口探出头来, 大声说:“若蒙社稷之灵,国家得以保全,是我的唯一愿望。倘若迫不得已,我王 允将以身殉国。临危而逃,苟活人世,非我所为。温侯保重!请代我向关东诸侯致 意,请摈弃前嫌,以国家为重,共同勤王!”吕布听了,满脸羞愧,无地自容。他 勒马就地绕了一圈,猛抽一鞭,那赤兔马四蹄蹬开,冲破滚滚黄尘,抛下一抹红霞, 负着盖世英雄,逃离是非之地长安,消失在烈火熊熊的茫茫山野。 李傕、郭汜、张济和樊稠杀进城来,纵兵杀掠。许多将军校尉殉于国难,许多 朝廷大臣被乱兵杀死。贼兵的包围圈缩小到内宫,攻打甚急。侍臣请皇上登宣平门 止乱。 李傕等望见黄罗伞盖,知是天子躬临,令士兵停止攻打,保持安静,齐声高呼 :“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帝刘协手扶城楼护栏问:“卿等未奉诏命,不候奏 请,擅自带兵入京,想干什么?”李傕、郭汜仰面上奏:“董太师乃是陛下的社稷 重臣,无辜被王允谋杀,臣等特来为董太师报仇,不敢造反。只要交出王允,臣等 立即撤兵。”王允这时也在皇帝身边,听到这些话,便启奏皇上:“臣等本意是为 社稷除奸,不料杀死一虎,惹出四狼,招来祸端。事已至此,陛下不必怜惜微臣, 误了朝廷社稷。臣请陛下允许我下去面见四贼。”皇帝刘协犹豫不忍,问左右侍臣 :“诸位爱卿,从长计议,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以解决燃眉之急?”文官武将面面 相觑,一筹莫展。 王允拜过皇帝便纵身从宣平门楼上跳下城去,口中大呼:“王允在此!”李傕、 郭汜手执宝剑逼向王允,叱问:“董太师待你不薄,他有何罪?遭你毒手。”王允 义正词严地喝道:“董卓之罪,天下尽知,弥天亘地,罄竹难书!董卓受诛之日, 京城士民争相庆贺,彻夜欢腾,难道独有你们不知道吗?”李郭二人无言以对,转 而又问:“即便太师有罪,我等何罪,你坚持不赦?”王允大骂:“逆贼何必多言! 我王允今日有死而已!”李傕、郭汜二人手起刀落,将王允杀死。 王允被杀后,皇帝在城楼上宣喻:“既然王允已经被诛杀,军马为何还不退出 城去?”天子这一问,李傕等四人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李傕与郭汜商量: “既然我们顺利地干到这一地步,何不冲进宫去,杀了天子,干成大事?不可坐失 良机。”郭汜说:“言之有理,请下令攻门。”张济说:“不可。现在就将皇上杀 了,恐怕天下不服,不如将关东各路诸侯骗进关内,调虎离山,去其羽翼,然后, 将他们杀掉,天下不就到咱们手里了吗?”于是,李傕就朝城上说:“臣等除掉王 允,有功于朝廷,未得封赏,不敢退军。”“卿等想要朕封你们什么爵位?”李傕、 郭汜、张济和樊稠四人各自写了想要的官品职衔呈上。皇帝只能照方抓药,封李傕 为车骑将军、池阳侯,领司隶校尉假节钺;郭汜为后将军、美阳侯,假节钺,同秉 朝政;张济为骠骑将军、平阳侯领兵屯弘农;樊稠为右将军、万年侯。其余李蒙、 王方等,分别为校尉等职。各受封人员谢恩退下,屯兵城外。 李傕等派人收集到一些董卓的碎骨残皮,举行了葬礼。又派军士去抄斩王允和 吕布等的家,嘱咐军士务要斩尽杀绝,但是,貂蝉定要活捉回来。 军士回报:“遵将军命令,人口都已斩杀,财物已查封。惟独吕布的府第被乱 兵抄掠过了。”李傕问:“人口呢?特别是那个貂蝉哪里去了?”“一个人也没有。” “可惜呀,可惜!不!满城搜查,一定要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