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东条英机的杀头令 就在东条英机就任新首相的当天,东京发生了另一条爆炸性新闻,日本政坛出 现了20 世纪最大的间谍案。 近卫内阁辞职前夕的10 月4 日,一份绝密电报从日本东京发往苏联莫斯科, 很快便被送到了斯大林的案头。 “根据从日本各官方途径取得的情报,如果在本月15 日或16 日仍未接到美 国就日本请求谈判一事作出的令人满意的答复,日本内阁将总辞职或进行剧烈的改 组。……关于苏联,日本的最高级人士一致认为,如果德国取胜苏联,日本将能在 远东坐收渔人之利,因此日本没有必要攻打俄国。他们觉得,如果德国不能击溃苏 维埃政府,并迫使它搬出莫斯科,日本应等待至明春。不管怎样,美国问题和南进 问题远比北方问题重要。”这是一份精确得令人吃惊的情报! 6 年来,这种精确性极高的绝密情报从日本本上接连不断地发向苏联。 6 年来,东条英机手下的东京反间谍局,一直解不开从日本发出的秘密无线电 报之谜。日本宪兵队的秘密档案里保存着一大叠叫人捉摸不透的电文,就连日本最 有经验的密码破译高手也译不出其中任何一行。而这种秘密电波却不时出现,忽东 忽西,难于捕捉。有时在深夜,有时干脆就在白天,一组组神秘的电波飞向大空。 非常明显,从日本发出了一些秘密报告,而反间谍局和宪兵队都一筹莫展,无所作 为,这些电报究竟由什么人发出?发向哪里?什么内容?这些问题谁也找不到答案。 看到这些莫名其妙的报告,东条英机一直为此大发雷霆,责骂日本宪兵机关是 一群饭桶,“这种电报一直在威胁着大日本帝国的命运,为什么反间谍局和宪兵队 如此无能,养你们都是白吃饭的?!真是一群饭桶!岂有此理,一定要尽快侦破此 案。这种密码一日不消失,大日本帝国一日无宁!”东京反间谍局局长大阪是东条 的人,两人曾在关东军宪兵司令部一起共事。大阪为这些解不开的密码伤透了脑筋, 常常被东条骂得狗血喷头。 “一定要想千方设百计搞掉这个恶魔!”东条指着大阪的鼻子说,“否则,就 别想在这个位置上待下去!”大阪确实为此煞费苦心,有时,反间谍人员放出一种 “示踪”秘密情报,并注视着它将在哪里出现。可是迄今为止,任何一条锦囊妙计, 包括使用德国赠送的最新设备进行的测位法在内,都是徒劳无功。这使大阪怒不可 遏,不用东条提醒,他自己非常明白,能否查获这个不知名的组织将影响他的仕途 前程,他把这些捕获不到的谍报人员视作他个人的大敌,最后,他在东条英机的授 意下,采取各种措施,调动所有力量对行踪可疑的人进行秘密监视,必要时采取果 断行动。 果然,也许是瞎猫碰着死老鼠,不久,东条获知,就在近卫内阁总辞职的那一 天,宪兵队逮捕了首相近卫的私人顾问尾崎秀实。同时,通过尾崎秀实,日本宪兵 队终于寻找到了一直在日本活动而没有被查获的秘密小组拉姆扎的踪迹。 首相顾问尾崎的被捕,好象在政府人士中爆炸了一颗炸弹,不久前还是近卫首 相的秘书兼顾问,在同首相共商机密大事的早餐会上,每次必到的人,原来是一个 信仰共产主义的苏联间谍。然而这只是一场引起严重政府危机的急风暴雨的序幕。 初上任的东条首相从法务相岩村那里获悉,被侦破的拉姆扎小组的领导人是里 哈尔德·左尔格。他是德国记者,又是德国驻东京大使奥特的“密友”,根据宪兵 队获得的材料,这个德国人,里哈尔德·左尔格,多年来一直是苏联谍报人员。谁 也不知道尾崎秀实把日本帝国的哪些机密交给了左尔格博士,不过,尾崎和近卫首 相私交甚笃,随时可以了解到日本政府最隐密的内情和计划。因此,作为德国《法 兰克福报》高级记者、德国大使馆的新闻专员,实际上是驻日本的苏联间谍里哈尔 德·左尔格,对这些情况是洞悉无遗的。以往在日本历史上,还从来没有一个外国 人能如此深入到“日出之国”的核心机密重地,拉姆扎小组一共包括九个国家的人 :有日本人、苏联人、德国人、朝鲜人、中国人、英国人、美国人、南斯拉夫人和 丹麦人。其核心成员除左尔格以外,还有日本著名国际评论家近卫首相的私人顾问 尾崎秀实,南斯拉夫记者,法国哈瓦斯通讯社驻东京记者勃兰特·武凯利奇,日本 画家宫城一德,英国记者吉姆·科克斯,德国商人马克斯·克劳森等。 这件轰动全球的“拉姆扎”红色间谍案,是如何被日本人破获的呢? 人们可以从东京反间谍局和宪宾队送交东条首相的秘密报告中寻到答案。 在没有任何罪证的情况下,10 月11 日,日本宪兵队逮捕了一位名叫宫城与 德的画家。理由是宪兵队从一位日本女共产党员口供中得知,宫城是一位共产党员, 他掌握了日本在满洲的石油储备情况以及其它高度机密的材料,他被认为是反日本 政府的嫌疑分子。宫城被带到属地警察分局,但他什么也没有交代,在一次午餐休 息时,他突然纵身从三楼窗口跳下,一个侦探本能地跟着跳下去,两人都双双落在 一棵大树的枝权上,宫城自杀未成;后来他又试图逃跑,但被警察逮住了。 宫城的异常行动受到日本反间谍局怀疑,大阪大佐认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 事,他们是不会跳窗的,这里肯定有问题。”于是一场大逮捕开始了,在搜查宫城 的住处时,宪兵和警察找到了几封关于满洲铁路、关于煤炭、汽油和钢铁贮量的奇 怪信件。三天后,日本宪兵队逮捕了首相的顾问兼秘书尾崎秀实,他被控为里通外 国。随后,法相岩村签署了另一项拘捕令,逮捕了外务省的一位公爵,他是帝国元 老西园寺的孙子。还逮捕了路透社的英国记者吉姆·科克斯,他跳窗自杀身亡。 日本检察长芦川亲自主持了被捕者的搜查行动。在德国商人、拉姆扎报务员马 克斯·克劳森家里的护墙板后面,查出了短波发报机,在法国记者武凯利奇家里发 现摄有秘密文件的微型胶卷,但是在尾崎和左尔格家里,却什么也查不到。直到后 来,芦川才注意到,克劳森家里也有一本与左尔格家里相同的德国年鉴。里面有什 么名堂?说不定是密码?经过日本特务机关的研究,终于解开了神秘电文的秘密。 东条得知这些情况后大光其火,狂叫道:“真是岂有此理,苏联和共产党真是 大胆包天!”“拉姆扎小组”的主要核心成员都几乎被捕入狱,法相岩村发令拘捕 了帝国元老西园寺的孙子、日本前首相的儿子犬养,但还不敢立刻拘捕德国使馆的 新闻专员左尔格。他必须由东条首相亲自签署后方能拘捕。 “里哈尔德·左尔格为什么如此猖狂?”东条问。 “总理阁下,这是有关左尔格的调查材料,请你审阅”。法相岩村递上一份厚 厚的卷宗。 里哈尔德·左尔格, 1895 年生于南高加索的阿吉肯德,母亲是俄国人,父亲 是德国人,左尔格3 岁随父母来到德国,在那里呆到28 岁,然后移居苏联。左尔 格的祖父弗里德利·左尔格是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战友。小左尔格自幼受到共产主义 思想的薰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他又亲眼目睹了帝国主义战争给人民群众造成 的巨大灾难,他憎恨造成战争根源的资本主义剥削制度,从而决心参加共产党的队 伍,沿着祖父老左尔格开辟的道路继续前进,为共产主义事业、为解放全人类奋斗 终生。 1931 年中国“九一八”事变后,左尔格奉苏共中央的命令从事情报工作。 先是被派往中国,两年后回到莫斯科,德国法西斯政变之后他从莫斯科来到德 国。1933 年1 月的最后一天,希特勒爬上了德国元首的宝座,德国沦入极端恐怖 之中。身兼苏共中央委派的重要使命,里哈尔德·左尔格来到这座法西斯分子开始 猖狂的活地狱。在这种情况下,左尔格用自己的真实姓名到法西斯德国去,这本身 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举动,而共产党员左尔格就这样干了。 为掩护左尔格的工作、明确其使命,左尔格在富有经验的苏联情报部门指导下, 反复研究设想行动方案,经过多次讨论,逐步拟出了计划方案,定名为“拉姆扎行 动”,决定借德国法西斯之手打进日本军政圈,再从日本收集关于法西斯德国和日 本的情报。他要先以德国人的身份进入富有盛名的德国资产阶级《法兰克福报》编 辑部,当一名驻外记者,并且要被派住日本,他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国难重重。 由苏联到德国,是以旅行的名义,由德国化学协会安排的,左尔格是该协会的 会员。在中国时,他曾专门研究过经济和商业,为德国化学康采恩出过力,从此便 建立了业务联系,而化学协会和《法兰克福报》实际上都非正式地接受这家设在莱 茵河畔法兰克福市的实力雄厚的康采恩领导。因此,这对左尔格实现自己的计划十 分有利。 接待左尔格的《法兰克福报》王编,是个自由主义者,刚刚执政的纳粹党还没 有来得及撤换他。他对左尔格非常热情,详细询问了中国的情况,听取了博士想当 新闻记者的愿望,稍作考虑便答应聘请他到编辑部工作。他微笑着对左尔格说: “博士先生,久闻大名!《法兰克福报》编辑部将为得到您这样的工作人员而 感到荣幸。我已经听到别人介绍过您。不需要其他推荐信啦,你来得正好,我们驻 东京的记者打算回欧洲。他那个位子现在正空着,您来了非常合适。”左尔格要进 入《法兰克福报》编辑部,还必须闯过纳粹党驻报社特派员这一关。当天下午,左 尔格专门拜会了这位年轻的头上留有几道伤痕的纳粹特派员。共产党左尔格在门口 喊了一声“希特勒万岁!”,平伸右手敬了一个法西斯札,在安乐椅上一靠,便开 门见山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叫左尔格,由于魏玛共和国的可恶制度,我在国外住了八年,现在又回来 了,想为元首和他所复兴的帝国服务。他们要我到东京去当新闻记者,不知您的意 见如何?”对于纳粹分子那套不太复杂的口号和术语,左尔格已背得滚爪烂熟,经 过严格训练的他不难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想为“元首”服务的纳粹分子。一小时后, 左尔格就同这位特派员打得火热,晚上和他一起到法兰克福纳粹党人经常聚会的皇 家咖啡馆去喝烧酒、啤酒,用酒杯敲着桌子,一面唱歌,一面痛骂犹太人和共产党。 纳粹特派员已经喝得有点摇摇晃晃,但头脑还非常清醒。他一个手搂着肩,一 个手端着酒杯,对左尔格说:“老兄,你别介意,为元首服务到哪儿还不是一样。 去日本就去日本,我一定尽快替你办好。在日本我们也需要有可靠的人,我们相信 你。来,干一杯!……祝你健康!”4 个星期后,左尔格来到东京,开始了他的新 生活。最初几个月,左尔格一直为自己打基础,形成自己的圈子。他极为卖力地为 《法兰克福报》和一家通俗画报撰稿,得到报社的称赞。同时,他利用一切机会, 广泛接触外交官、工商巨子、政治家、军官、新闻记者、演员、德国侨民等,并且 结交了许多可靠的朋友。他们都兴高采烈地向新来的德国新闻记者介绍东京的情况, 记者知道的东西越多越好,不少人这样说。晚上,他常随朋友到茶座和小酒馆,而 更多的是到德国人自己开的店里去,那里可以吃到油煎小灌肠加白菜,品尝巴代和 亚啤洒,高呼“希特勒万岁!”而碰杯,海阔天空地闲聊。 在这些社交圈子里,左尔格巧妙地伺拉姆扎小组的核心成员画家富城与德、《 朝日新闻》的记者尾崎秀实,记者勃兰特·武凯利奇等秘密建立了联系,他向战友 们传达了莫斯科对他们小组的期望。他说,莫斯科苏共中央希望我们查明: 日本是否打算在满洲边境进攻苏联? 日本是否因此而训练陆海军? 希特勒上台后东京和柏林的关系如何? 日本对中国、英国和美国的政策如何? 是哪些势力在决定日本的国际政策? 侵略成性的军界集团如今在起些什么作用? 日本的军事工业和整个国民经济的情况。 左尔格告诫战友们说:“在答复这些问题之前,要进行许多调查。我们不能仅 仅满足于当一个传递情报的邮箱或转运站。而自己也应当成为可靠情报的来源。” 这位十分老练成熟的红色谍报员要求道,“为此,我们应该熟悉情况,细致地研究 每一个值得注意的方面。”按照工作程序,左尔格已分别同每个人谈了他们需要承 担的使命。他对尾崎秀实说:“您是享有盛名的国际问题专家,德高望重,因此有 机会接近日本统治集团甚至其核心人物,您需要探明政府、参谋本部和陆相的计划 和打算。这个任务十分艰巨,而且非常重要。但是,您作为最大一家报纸的著名观 察家,还是比较容易得手。”左尔格同样根据其他人员的特长分派了任务。他希望 宫城与德应该扩大和保持与军界的联系,密切注意国内动态,收集事实,并加以整 理,作出结论;武凯利奇已经同各方面的记者建立了联系,他将在英、美、法等国 记者中间收集情报,收集西方国家对远东问题的政策,特别是对苏日关系前景的看 法。 而左尔格本人,则要负责研究和观察纳粹德国与日本政府之间的关系。 这个问题像一架巨大的聚透镜的焦点,整个国际政治的信息都在这里汇聚,并 且被它所左右。 左尔格向战友们介绍了自己的工作经验。他说:“作为一个记者和情报人员, 不仅要洞察当前的国际形势,而且要全面地通晓日本的情况,否则,我就很难比一 个普通的德国记者高出一筹。凭着这些知识,我在德国被认为是最优秀的日本问题 记者。”由于左尔格的出色表现,《法兰克福报》编辑部常褒奖他,称赞他的文章 提高了报纸的国际声誉。左尔格作为一个记者所获得的美名受到官方的奖赏,德国 外交部授予他新闻专员的官衔,这就有了堂而皇之的身份,行动自由度更大了。 有了新闻专员的头衔,左尔格可以更为自由地出入德国驻日本的大使馆,为获 取德日两大法西斯统治集团相互勾结的情况,左尔格偶然结识了名叫欧根·奥特的 德国军官。 那天,左尔格正在和一位朋友交谈,一位身穿德国炮兵参谋制服的军官通过这 位朋友与左尔格相识,他叫欧根·奥特。据他自己说,他到日本已有好几个月了, 住在名古屋一个日本炮兵团的营房里,只有当妻子来的时候才到旅馆里住。他是作 为军事观霉员被派来的,目前正在为冯·包克将军写军事评论,可是不熟悉外国部 分,不知道左尔格这位大记者能否给他介绍一位可靠的内情人。 穿着军服的奥特戴着盘花肩章,胸前戴一个铁十字勋章,长得粗眉大眼,仿佛 刚刚用石头雕凿出来,是一位典型的普鲁士军人。“世界大战时我在炮兵服役”, 他继续介绍自己说,“当过黑色国防军的团参谋长,后来在德国谍报机关头子尼古 拉上校领导下的新德国历史研究所工作过。”左尔格了解德国历史研究所的底细。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德国的军事指挥部、谍报机关和动员局都以学术机关的招 牌为幌子。这位典型的普鲁士军人曾在中国于过谍报工作,同德国将军团的最高层 有联系,所以,他来日本写军事评论、当军事观察员仅仅是一个借口,这位有经验 的德国谍报人员在日本仍在干他的老本行,何不利用一下呢?这是一个机会,左尔 格想,他需要一点帮助,而我正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我认为,”左尔格说,“只有了解日本的历史,才能了解它的现行政策。早 在半个世纪以前,明治天皇就说过,大极民族只有实现了三个阶段的计划才能征服 世界。这就是:第一步占领台湾;第二步吞并朝鲜;第三步占领满洲,乃至全中国。 在征服台湾、朝鲜、满洲之后,现在该轮到中国了。 不管怎么说,日本人从来不忘称霸全球的传统政策。在他们眼里,欧洲不过是 亚洲的一个半岛而已。”左尔格的这番宏论使奥特听得入了迷,博士毕竟是博士, 这是一位外交部专家,奥特想。他的军事报告里正好缺少这样的远见卓识。这位德 国军事观察员心里十分明白,他的前程将取决于他向柏林提供的报告。他在日本的 一项机密任务是,为军国主义日本和法西斯德国两家的谍报机关建立合作关系,首 先要了解日本的政策趋向。他还需要做很多工作,特别是提出自己的看法,预见到 今后的前景。他希望左尔格加入他的行列。 左尔格继续发表他的演说:“现在还有一个题目:日本需要一个军事盟国来实 现它的大陆政策。这是显而易见的。它能指望谁呢?苏俄?不行!美国和英国?也 不行!那还有谁呢?只有德国。德国的国家社会主义和日本的政治神道有异曲同工 之妙。你还记得‘生存空间’和‘向东方挺进’的口号吗?难道日本军方就没有这 种意图?依我看,元首的德国也需要盟国,这个盟国就是今天的日本。这就是我们 的远景和我国远东政策的基础。”“这就是我的浅见,不一定对。”左尔格最后说 :“我再想一想,看谁能给你帮忙。容我考虑几天时间。”“我不敢冒昧,”奥特 试探地问道,“请问,您本人能帮助我吗?”这正中左尔格博士的下怀。但是,不 着急,博士想,必须欲擒故纵,吊他的胃口。他微笑着说:“奥特先生,对这些问 题我可是一窍不通!我能说出什么道道?我还是给您另请高明吧。”“不必客气, 我恳求得到您的直接帮助,当然,这要看您有没有时间。”“那我们以后再说吧… …”左尔格给对方一个想头,他想奥特肯定越来越对他感兴趣,戏在后头。 借左尔格的脑子写成的报告,果然受到柏林的称赞,特别是得到元首希特勒的 赏识,奥特很快便被提升为武官,不久又晋升为上校。官运亨通、青云直上的奥待 不断接到祝贺电报,包括希特勒的顾问约德尔等人的贺电,这更使他感到春风得意。 越是这样,他越是对左尔格感激不尽。如果没有博士暗中相助,他这位在名古屋日 本军营里坐冷板凳的炮兵军官,写不出如此出色的报告,也就没有今天的辉煌与荣 耀。他们俩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交往越来越频繁,已是武官的奥特对左尔格已毫无 戒心。 一天清早,两个人外出散步,奥特让左尔格带上他的莱长相机。他俩说说笑笑, 无意中进入了日本军事禁地,左尔格趁机抓拍了许多照片,然后又换上新胶卷,想 再多照一些,这样的好机会实在难得。不巧,这时迎面走来两个日本宪兵和一个便 衣,奥特以其特殊身份立刻出来为他解围。这位有盖世太保作后盾的德国武官说: “我是德国政府驻贵国的武官奥特上校,这位是我请来的朋友,德国外交部新闻专 员左尔格博士,是专门为我拍照片的。”日本宪兵查验证明后便没再说什么。当时, 左尔格非常担心暴露自己的身份,如果没有奥特在场,不知会产生什么后果。 为了让这位非军人朋友更多地了解日本军方,奥特想方设法为左尔格提供机会。 当天晚上,一起在凉台上下棋时,奥特突然对左尔格说:“左尔格,我给你安排了 一项你想象不到的活动,明天早上5 时,准时到使馆来。”“什么想不到的活动? 现在不能让我知道?”“现在保密,放心好了,包你满意!”第二天早晨5 时半, 奥特带着左尔格到参谋总部军事学院出席一个大型招待会。这使博士兴奋不已,在 途中,他兴致勃勃地对奥特谈到自己对日本的理解,他以历史学家的口吻说道: “读过《日本纪书》这本古书的人,都知道一千多年前神武天皇诏书中的一句话: ‘以全世界为家,并统一之。’用日本话来说,就是‘八统一字’。这是在日出之 国生息繁衍的大和民族的先祖遗训。”左尔格也许是在提醒奥特,具有统一全世界 野心的日本,在战略上,与希特勒霸占全世界的计划是针锋相对的。 在被邀请的众多来宾中,不穿军服的人寥寥无几,左尔格就是其中之一。 走进学院阴森森的礼堂后,奥特神秘地悄悄对他说:“今天我带你见识见识, 跟着我,别离开!”奥特说着拉着他的手涌入人群。 一位身体虚弱的老将军正带着一群副官迎接宾客,他是学院院长,肩头斜挂着 一条金色绶带,缀满各种勋章,其他将军也像他一样得到天皇的“恩泽”,浑身缀 满勋章。他们中有参谋本部陆、海军的参谋总长、军事顾问、军区司令以及舰队司 令们。在值星少佐的引领下,两位德国人与这些高级将领一一握手,这真使左尔格 大开眼界。 奥特上校对这些军方首脑非常熟悉,了解他们的一些底细,深知这些挂满天皇 勋章的人正左右着日本的内政外交。他指出一个宽脑门、蓄短髭、脑袋油光发亮的 矮个将军说:“这是东条将军,他代表最强硬的一派。”东条当然不知道一个红色 间谍就隐藏在大日本帝国的这群军方最高决策者之间。 奥特又指着一个推着光头、肥头大耳、长着蒜头鼻子的将军说:“那是土肥原 将军,走,过去见见。”土肥原衣着考究,胸前带挂全套的“瑞宝”勋章,以及 “猛虚”勋章、“金鸡”勋章、“旭日双辉”勋章等,他是日本盖世太保的头子, 素有远东劳伦斯之称。 在奥特的引荐下,左尔格来到这群日本军阀中间,这些肥头肥脑的军人都掌握 着左尔格渴望得到的军事机密。他若无其事地跟着奥特来到日本特务头子面前。 打过招呼之后,土肥原用德语问道: “咱们用什么语言交谈?”也许他希望使用本国语言,日本人的自卑感很强。 “就用蒙语吧。”深知日本人心理的左尔格戏谑地答道。 “替木(行)!我同意。”日本人紧接着用蒙语说,“萨因,拜因鲁(您好)!” “得了,得了。”左尔格嚷道,“我宁愿用中文,或者英文,当然最好用德文。” 被刺痛的日本特务头子冷漠地说,“好吧,悉听尊便,你是客人。”交谈持续几分 钟便结束了。离开土肥原,奥特说:“这个人会讲13 种语言,在中国任了15 年, 是个世界通。”在土肥原之后,左尔格又认识了板垣征四郎,当时是关东军参谋长, 东条英机的密友,和东条、土肥原一样,都是日本军事法西斯集团中最反动的人物, 是国际挑衅事件、政治暗杀以及各种阴谋诡计的策划者和组织者,是一群吃人的狼。 1937 年春,日本最高层人事变动频繁,不久,拉姆扎小组成员、左尔格的助 手、著名国际评论家尾崎秀实当上了近卫首相的私人顾问。这对于拉姆扎小组是一 个极大的意外惊喜。尾崎可以从近卫那里了解到日本政府高层最核心的机密。当时, 首相近卫每逢星期三都要在自己的私人别墅,请几个有数的密友共进早餐。尾崎是 “星期三聚餐会”每次必到的座上客,并且,作为首相的私人顾问,他与近卫常常 无话不谈。参加星期三聚餐会的人叫“早餐客”,又称”智囊团”。这些智囊们围 着近卫公爵,盘腿围着坐在一张矮矮的长桌前,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火锅,一边讨 论着最要紧的国家大事,有时也制订一些迫在眉睫的计划。这里提出的议题后来都 在政府的政策中得到体现,而且很快便被送到莫斯科最高决策者的案头。 就在尾崎秀实打进日本政府最高决策圈一年以后,受左尔格辅佐的奥特上校被 德国外交部提升为大使,为其“亲密朋友”左尔格出入使馆机要室大开绿灯。 这两件意外的人事变动,为拉姆扎小组获取有关德、日两国的军事、政治、经 济机密情报,提供了绝妙的机会。左尔格等人就是通过这两个公开渠道,将日本侵 华的绝密计划,诺门坎战役的军事部署、希特勒准备于1941年6 月份进攻苏联以及 德意日三国军事同盟的谈判等机要情报及时而详细地发回莫斯科,送向克里姆林宫。 而德国上校奥特从未觉察到,直到左尔格被日本宪兵队抓起来,他还一直被蒙在鼓 里。 左尔格被捕后,奥特的德国使馆连续向东条政府和外务省提出抗议。大使同左 尔格相处已整整十年,多亏博士的帮助,才使他爬上了德国驻日本大使的宝座。他 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莫逆之交竟是苏联间谍。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走着,脸色气得发 紫,破口大骂日本宪兵队。 “他们想挑拨我们同日本政府的关系!”他大声嚷道,“那可以想别的办法么, 干吗来这么一手!简直是骇人听闻,想把左尔格打成苏联间谍!今天他们抓左尔格, 明天就该抓到我头上了。这是有意侮辱德国国格,”德国大使停下脚步,对着使馆 盖世太保的头子毛森格说:“毛森格,你听我说,立刻到日本宪兵队找中村将军, 要求释放左尔格。叫他们别装蒜,他们简直成了间谍迷!”使馆特务头子用两只大 拳头撑着腰,皱着眉头立正站着,小心地对奥特说: “大使先生,我真想把日本反间谍机构统统砸烂。这事关党卫军的荣誉! 我永远是左尔格的搭档。”盖世太保的人都是如此充满自信。 德国使馆没有人相信左尔格是苏联间谍,奥特大使希望亲自见一见左尔格,弄 清事情的真相,毛森格一直奔走于宪兵队。一次,毛森格再次来到日本反间谍机关, 求见局长大阪大佐。大阪递给他一叠有关左尔格博士的调查材料,毛森格兴致勃勃 地读着,可是当他放下手中的材料时,却不由得怒火冲天。怎么,居然说,左尔格 是共产主义者,苏联共产党的干部,还是德国共产党首脑台尔曼的密友。 “这是从哪儿搞到的?”毛森格质问道。 “在押犯左尔格的亲笔供词。”大阪局长面无表情。 这位德国党卫军分子两手一摊,放声大笑,按照他自己的思路反问:“这可真 叫绝了,左尔格竟然是德国共产党首脑的坐上客,台尔曼的朋友!想想看,这是多 么愚蠢,多么荒唐!好吧,我来查证。可是大佐先生,一旦收到德秘密警察的答复, 我可不会羡慕你们侦查员的本领!”没几日,毛森格接到柏林的电报,他简直不敢 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封由盖世太保头子缨勒发来的密电说,毛森格上校从东京寄来 要求查证的有关左尔格的材料,已经全部由德国秘密警察的调查材料所证实,左尔 格新闻专员一直在为苏联提供情报。 一向聪明狡诈的毛森格这才恍然大悟,终于承认自己被左尔格愚弄,他叫嚷着 要求宪兵队把左尔格交给盖世太保。 当年在招待会上见到的东条英机如今当上了日本首相,左尔格的性命捏在他的 手心里。如何对待这位挂名德国新闻专员的记者?看完反谍报机关大阪大佐送来的 待批件,这位曾当过关东军司令的东条,对拉姆扎小组隐秘多年深感震惊。 日本政府和军方在世界各地也都派有自己的间谍和特务,世界各国也都有各自 的间谍网。可是,像这样涉及广范、如此接近政府核心部门、又如此保密,无人觉 察,连日本宪兵队和反间谍局都一直没能破获这支庞大的国际间谍网,德国人、朝 鲜人、苏联人、中国人、英国人、美国人、南斯拉夫人、丹麦人都卷进来了,还有 日本人!而且还是首相的私人顾问,帝国元老的孙子,前首相的儿子!左尔格要立 刻逮捕,不要怕德国人,管他什么身份,只要有证据,抓起来! 东条英机亲自签署了拘捕左尔格的命令,这等于向左尔格下达了死亡通知书。 左尔格一定要杀,东条英机想,这一特大案件简直是对大日本帝国的侮辱,也是陆 军所不能允许的。 不久,东条英机被告之,德国大使奥特上校要求会见左尔格,首相批准了这一 请求。见面后,左尔格向奥特说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最后说:“大使先生,我们 要永别了。请代我向尊夫人及孩子们问好。”左尔格被带走后,惊魂未定的德国大 使便对陪同他的大阪大佐说,“为了两国的利益,要把这个案子彻底查清,弄个水 落石出。”调查“拉姆扎小组案”的活动持续了两年,最后送到东条案头的报告附 着审讯记录: 左尔格:“我取得情报的主要来源是德国驻东京的大使馆。这些情报是自愿向 我提供的。我没有采取可以受到惩处的行动来取得这些情报。既没有进行威胁,也 没有采用暴力……。”审讯员:“据我们调查得到的证据,近十年来,你们向苏联 中央发了大量的情报,仅最近3 年中,就发出了65420 组密码,也就是327100 个 数字! 你承认这些数字吗?”左尔格:“我没有时间来做这样的统计。”审讯员: “我们掌握的材料已足够判你的死罪。”左尔格:“如果是为了判罪,那你们根本 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只要几个事实就够了。我们向中央发出报告,几百万人就开始 行动起来!”审讯员:“你们向苏联中央发出的情报包括:日本参谋本部决定按德 国样式使军队现代化,日本军事工业的现状和关东军的部署情况;希特勒进攻苏联 及德、意、日三国签订军事同盟的情况;最近密报有九个集团军在苏德边境集结的 情况;日本的汽油贮备量,内阁会议关于决定南进而不向苏联西伯利亚进军的重要 情报……”左尔格:“我真没想到,我们居然干了这么多事情。”对“拉姆扎小组 案”形式上的开庭审判,经东条亲自过问下,于1943年9 月举行,左尔格和尾崎秀 实被判处死刑,宫城、武凯利奇和克劳森被判处无期徒刑。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