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上等兵内阁”的末日 东条英机的地位已危如垒卵,中国共产党军队在解放区战场的节节胜利,马里 亚纳群岛等地日军的全军覆没,这一切对于东条英机来说,不仅是军事上的惨败, 同时是政治上的败北。随着战争形势的恶化,东条英机更加不得人心,许多人对东 条英机的独裁政策和无能表示愤慨。秩父宫亲王讽刺地称东条英机是“东条天皇”。 海军的某些部局里悬挂的木牌上赫然写着: “杀死东条和岛田!”在陆军的知识分子中,东条英机被称为“上等兵”,他 的政府被称为“上等兵内阁”。 陆军参谋本部所属的战争指导班刚完成的调查结果,给这种谩骂提供了铁证, 他们来自东条英机的部属。战争指导班班长松谷诚大佐报告称,在经过他自己和几 位志同道合者的深入调查研究之后,惊奇地发现:“日本现政府已没有希望扭转战 争的不利形势,日本今日之处境与德国不相上下,且日见恶化。”松谷把他的报告 交给参谋本部两位颇有身份和影响的人物。其中一位承认松谷诚大佐的报告很好, 看法也很对,但没有说明任何理由便禁止他公开发表。另一位也认为他的报告很有 说服力,但是不允许松谷诚大佐向东条首相陈述其论点,说陆军参谋本部不能得罪 东条。 可是松谷诚大佐天不怕,地下怕,直接闯进东条英机的办公室,慷慨陈词,直 截了当他说明了自己的调查结果。松谷诚原以为东条英机会大发雷霆,破口大骂。 哪知,东条英机却极为平静、不加驳斥地听他讲完,坐在椅子上显得很有耐心,彬 彬有礼。可是,不到一星期,直言不讳的松谷诚大佐便被发配到中国战区。可见东 条英机为人之阴险。 “重臣”中的东条反对者,也在加紧拆台的活动。尤其是近卫文魔,他与陆军 参谋本部的酒并镐次将军和冈田海军大将等人串通一起,蜜谋推倒东条英机,要在 军政舞台上抽他的筋扒他的皮。一个大雨如注的夜晚,酒井将军到近卫在郊区的寓 所秘密拜访了他。为安全起见,酒井穿上了便衣。他向近卫提出必须尽早结束战争。 他说,“德国仍然还有力量防御,我们要趁敌人在东西两线同时作战时,利用这种 形势开始和谈。到德国失败后再谈,对我们就不利了。而这样的和平绝不可能由东 条去谈,必须成立新内阁。”“如果东条获悉我要跟你讲的话,我肯定他会报复。” 他警告说。 酒井是陆军中为数不多的所谓开明派之一,近卫非常欣赏他,也认为他提的建 议很好,可是推翻东条英机没有那么容易,关键要看陆军的态度,尤其是那些少壮 派军官。 “有没有可能说服陆军领导奉行这个政策?”近卫问道。 “目前,他们不敢公开说出来,但他们的想法全跟我的一样,”酒井将军答道, “陆军中曾秘密传阅松谷诚的报告,有一批陆军军官希望让天皇看到这个报告。” “天皇看到了又怎么样?”近卫还是不放心地问,“天皇该如何向东条提出这件事?” “天皇陛下要问,‘尽管陆海军作出种种努力,敌人已成功地在塞班登陆。将来的 仗应该怎样打,东条?’然后,他要问他们将如何去满足海陆两军对弹药、飞机、 船只和石油的要求;空袭时怎样保护国民;如何才能击退敌人的进攻。”酒井自己 承认,东条能用几种方法回答这些问题——但希望能迫使他“立刻辞职”。 在东条上台以前的现代日本首脑人物中,还从来没有像东条英机这样集军政大 权于一身的。从表面上看,东条的地位似乎非常稳固,没有人敢得罪他,但实际上 他的统治却处于崩溃的边缘。自中途岛第一次溃败以来,随着美英联军加强潜艇战, 日本船舶的损失更为惨重,军队节节败退,防线步步收缩。北面,在阿留申群岛的 前哨阵地早已放弃;南面,所罗门群岛和新几内亚已被占领;太平洋中部的防线马 绍尔群岛、吉尔伯特群岛和马里亚纳群岛崩溃了,在中国战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 抗日解放区和人民武装力量,在不断巩固和壮大,战争力愈战愈强。 在国内,国家经济濒临崩溃,生产水平日趋下降,许多民有企业转为战时生产, 更多的妇女投身于重工业,连十几岁的孩子也成了重要的劳动力。 七天一周的工作制被取消了。日本国民的生活已变得日益艰难。汽车、火车拥 挤到婴儿被憋死的程度;出门到一百公里以外要有警察局的证明;人们对晚点的火 车出气发火成了司空见惯的事,他们偷座垫,砸破车窗进出。各种日用品大大减少, 食品定量供应,衣料昂贵,取暖的煤气或木炭少得可怜。 喜剧演员古川绿波在日记中哀叹,“活着已经没有多大意思内外交困更助长了 国民的忧郁不安情绪。人们不但相信最恶毒的谣传,还大肆宣扬和传播:东条用从 南方占领区掠夺来的烟草、威士忌酒和其他战利品贿赂宫内省官员、宫内侍从、重 臣和枢密顾问官等等,他甚至向天皇的兄弟秩父宫和高松宫行贿小汽车。他滥用职 权,利用宪兵队控制不同政见者,许多反对战争、希望和平的公民被投入监狱,有 些人还受到酷刑致死。 反对者还嘲笑东条英机允许他的夫人胜子公开发表演说和广播讲话,或从事其 他支持战争的积极活动。她得到的一个外号叫“东美龄”,讥讽她是中国独夫民贼 蒋介石夫人宋美龄的日本版。塞班惨败后,东条夫人接到无数匿名电话,问他的丈 夫自杀了没有。 密谋暗杀东条英机的风声越来越紧,除了高木惣吉海军中将的小组一直在策划 用机枪伏击东条外,陆军内部的反对派也想暗杀东条。一个刚从中国调回大本营的 名叫津野田的少佐,与东亚联盟东京分会会长牛岛达熊一起,密谋在祝田附近皇宫 前广场趁东条的汽车拐弯放慢速度时,向他扔一枚特制的氢氰酸炸弹。时间已定在 7 月的第三个星期。由于密谋者的一个朋友,无意中向天皇幼弟三笠宫亲王泄露了 这一计划,被亲王出卖了。胆小伯事的三笠宫不但不给予支持,反而将这一计划告 诉了大本营。得知此事后,东条英机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发誓要处决所有对他有不 轨行为的人。东条英机亲自下令宪兵队逮捕了牛岛和津野田,并处以死刑,结果却 像先前经常发生的情况一样,缓期执行。 东京城一处阴霾。天皇与皇后驱车前往靖国神社为国民和皇运祈祷。往日神社 大门与绚丽耀目的硕大的十二瓣菊花铜徽,此时已失去了光泽,整个神社显得阴冷 昏暗。整个日本岛国,从北到南,从东到西,无数的老母亲和年轻女人在啜泣,乡 村的田野间和城市居民的屋角插满了招亡灵的长幡,全日本好像等待未日的来临。 东条英机己是危机四伏,他自己己被前线的接连败北和国内的怨声载道所摧毁, 像一根枯朽的烂木,一脸死灰。秘书美嘉丽子鞠身站在他身旁,偷偷地看着昔日耀 武扬威的‘英雄”,再也不敢吭声,也没心思去用女人的媚态为他解忧。东条英机 一声不响独自步出内厅,穿过前厅,来到廊前,仰天长叹,目光混浊。如今帝国, 大和民族,善将已是寥若晨星,剩下一群残兵败将,自己一人独木难支,回天无力。 他突然厉声喝叫庶务长,庶务长吓得赶紧从自己房间里奔出来。“备车!”他要去 皇宫面谒天皇,再陈计策,誓死实施本土决战。 东条英机的车子行近平安桥,突然,路边的铁制路灯架被人推倒在马路中间。 在前面开路的警车见状紧急刹车,尾随其后的东条英机的专车来不及处置,一头撞 在警车车尾部。巨大的惯性力把正在车后思考问题的东条英机一下子抛向车前,一 头撞在驾驶台上,只见他被磕得眼冒金星,头脑轰响。 “混蛋!”不知出了什么事的东条英机破口大骂,他强忍着剧痛,正要坐起来, 只听“砰——砰、砰”,不知从哪里传来三声枪响。接着东条英机身边的司机头往 后一仰,被当即击毙在车座上。 东条英机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吓呆了,只觉得脑袋一震,伸出左手一摸,满手 是血,“有刺客!”他大声嚎叫。这时,前面警车里的卫士匆匆跳下车来,拔出手 枪四处乱打,好一阵后才奔到后面车上寻找首相,发现东条英机头已钻进车椅下面, 只露下半个身子在外拱着。卫士长急忙报告说:“凶犯已经逃跑,请首相放心出来。” 东条英机这才在卫士们的搀扶下慢慢爬出来。 众人一看,首相满脸是血,以为子弹打进了东条英机的脑袋,不禁大惊失色。 卫士长赶紧拖下驾驶员的尸体,发动汽车直开陆大医院。其余警卫则立刻打电 话给皇宫和警察局及宪兵队,报告首相被刺客用枪击中,脑袋受伤。不一会儿,东 京城里警笛大作,警察和宪兵们四处乱跑,全副武装的摩托车队满城飞驶,一片鸡 飞狗跳,给死寂的首都又增添了一层紧张气氛。 皇宫内也是一片混乱,皇后丝宫良子双膝跪在榻榻米上,两眼浮肿,涕泪泗涟, 披头散发地哀号道:“完啦,这下可真完啦一去年的山本遇难,机毁人亡,今年东 条遇刺被害,还有谁来为我们出力,啊啊——”。 裕仁天皇紧蹙双眉,倒背双手在地毯上踱来踱去。“啊——,这下——”, “住口!”裕仁一声断喝,“闭上你的臭嘴,你还有完没完!”隔了一会儿,他又 阴沉着脸说:“不管他是死是活,东条英机对于皇族和国家来说已是个无用之人, 他的历史使命应该就此了结!”丝宫良子听后把嘴张得大大的,十分愕然,什么都 喊不出。 东条英机并没有死,也没有受伤。在车上时,身首所染的是从替死鬼司机身上 迸出的血浆。东条首相十分庆幸,也十分懊丧,下令封锁全城,一定要捉拿凶手, 格杀勿论。由于这么一折腾,自然也去不成皇宫了。东条回到首相官邸,心中更是 闷闷不乐。连续几天来,阁僚,将领们个个避他犹恐不及。 东条英机又想到希特勒。唯一能救他的,只有两个人,一是天皇,另一个就是 希特勒。可是希特勒的未日比他来得还早。6 月6 日,盟军在法国的诺曼底开辟筹 划已久的第二战场,希特勒大肆吹嘘的“大西洋壁垒”不堪一击,战火正从东西两 线向德国中心地区迅速燃烧着。6 月15 日,希特勒搬出他的新式秘密武器“V1 号”导弹,突然袭击伦敦,但并没有成为足以挽回战局的王牌,7 月初,东条又听 说德国柏林正在密谋暗杀希特勒的计划。他的希特勒“元首”已是自身难保。 天皇对东条已慢慢地失去信心,尤其是在皇族成员和重臣们的鼓动下,裕仁已 产生让东条下台的想法。 东条自身兼四职以来,激起越来越多的人反对自己,不仅没能使政府与军方内 部海陆军之间的矛盾化解,反而使之更为激化和尖锐,于是对他的猜疑和不满,忌 妒和愤恨充斥整个日本高层统治集团。5 月16 日,正在设于静冈县的御殿场休养 的秩父宫,再次就东条英机兼任参谋部长一事提出质问。 他意味深长地说: “总理、陆相一人兼任参谋总长的形式,在战争指导上是否最合适?再者,当 统帅部与政府阁僚之间在战争指导问题上意见不一致时,东条大将将如何处理?” 塞班失陷之后,有人准备拿“东条的副官”鸠田开刀。人们在问:“侍候陆军的海 军大臣兼军令部总长鸠田在干什么?”重臣们提出让鸠田辞职,而东条认为,鸠田 一辞职必然导致统帅部分裂,并将影响到东条本人,而他还不想辞去内阁总理大臣 的职务。这时,鸠田海相前来通风报信,称重臣元老,皇族成员和高级将领们正在 商讨倒阁。东条英机满脸涨血,口气凛冽地冷笑道:“谁敢提‘倒阁’二字,我杀 他个鸡犬不留!”东条英机举起瘦骨嶙嶙的右胳膊,捏紧拳头,从半空往下很狠一 挥。 东条英机坚信,如果在这种困难形势下发生倒阁政变,势必会引起国内局势的 动荡不安,不利于指导战争和结束战争,必须极力制止这类事情发生。 于是,在这样的广泛不满面前,东条英机又想到提名他当总理大臣的宫内大臣 木户。在过去几个月的黑暗局势里,木户一直支持他的做法。7 月13 日晚,一个 乌云压顶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东条英机悄悄地推开了木户府上的大门。 东条满怀希望踏进宫内府,以为能从木户那里得到安慰和支持,说不定还能找 到解救危机的灵丹妙药。可是,他得到的回答既出乎意外又使他极为扫兴和失望。 “首相阁下亲自登门有何要紧事?”木户冷冷地将东条让在沙发上。 “在当前形势下,希望维持政局,请宫内大臣帮助我。”东条闪烁其辞地说。 “可是陆海军在太平洋上的表现使人没有办法支持你。”由于马里亚纳群岛的 陷落,木户十分恼怒,他铁板着脸拒绝了东条英机的要求,并斥责他说:“你作为 首相兼陆军大臣又兼任参谋总长一职,实在有独揽军政大权的嫌疑,本应想尽办法 挽回败局,不但没有做到,反而使形势更加危险,美国的飞机已多次飞临我国的九 州岛。对你兼任参谋总长一事,人们一直感到十分不安,一天到晚在指你的脊梁骨, 天皇本人也极为生气。”接着,木户提出东条英机留任总理大臣的三项手件:一、 参谋总长与陆军大臣两者分开,以健全统帅部机制;二、任命新的海军大臣:三、 邀请重巨人阁,组成举国一致的内阁。 东条碰了一鼻子灰,十分不快,摹地站起来。“今天跟你谈毫无意思!”说着, “砰!”的一声,把门关上,甩手而去。 回到首相官邸,东条英机便气乎乎地对一直等待他回来的佐藤贤了说,“如果 木户采取那种态度,这就是说,天皇对我已失去信任。因此,我放弃改组内阁的想 法,我要辞职。”“在战争的最关键时刻怎么谈得上辞职!”佐藤大声说。 他要东条任命米内海军大将接替鸠田。这样做就能安抚海军以及近卫那样的所 谓“开明派人士”,但是,解除鸠田职务是很不合乎东条意愿的,鸠田曾忠诚地支 持过他。佐藤功他要“大义灭亲”。他说:“不管如何,你都得‘灭’鸠田。你对 鸠田所承担的义务只是私人交情。战争是你发动的,你不能中途甩手不管。”于是, 东条英机决定接受木户的三项苛刻条件,那是三支射向他的毒箭。 经过几番踌躇和思量后,16 日夜,他召见鸠田,要他辞去海相职务。鸠田落 落大方地说:“我辞去职务倒是无官一身轻,你却必须肩负重任继续干下去。”他 预祝东条在未来的斗争中“斗出成绩”。他俩握手告别时,这个嗜杀成性的东条竟 为他的老朋友去职失声痛哭。 第二天一大早,鸠田送来了辞呈并推荐吴镇府长官野村直邦继任海相,当天傍 晚便举行了交接仪式。鸠田仍保留军令部总长职务。 当天,东条英机决定辞去参谋总长职务,起初准备提升时任参谋次长后宫淳大 将,因考虑多方因素,后上奏起用关东军总司令官梅津治郎大将为新的参谋总长。 这样,木户大臣提出的三个条件已有两个得答复。但第三个条件解决起来却没有那 么容易。这有两大难点,一是动员几位阁员辞职,因岸国务相受重臣支持,坚决不 同意单独辞职而被阻挡,有人甚至声言,改组不如总辞职。二是邀请米内、阿部、 广田三重巨人阁,担任无任所相,除阿部大将外,其他两位都予拒绝。所以,与佐 藤的预言相反,反对派并未就此罢休,木户也如此。在近卫的鼓动下,他答应把 “重臣”们对东条的意见奏明天皇,虽然政治上的重大问题是不该他管的。 因此,东条英机组织举国一致内阁的计划完全陷入僵局。东条英机陷入绝境。 开战以来东条英机经常与重臣聚会,力求沟通思想,联络感情。但聚会的内容 多属于礼节、联谊性的应酬,并没有深入地谈论实际战争指导的问题。 东条英机的想法是,指导现在这样复杂的战争,必须综合分析各方面的因素, 不应为片断的现象或个人的印象所左右。重臣的意见和批评只能做为参考,而不能 受其牵制。 东条的这种态度加上他个人性格的关系,造成了与大多数重臣在感情上的隔阂, 由于纠缠着这种感情问题,加上战局的恶化,便形成了对战争指导的非难,发展成 为倒阁活动。 重臣中近卫公爵,若规男爵、平沼男爵、冈田大将四人彼此联系特别密切,同 东条英机形成尖锐的对立。但最初这四位重臣的想法并不一致。 这时,近卫的内心深处固然有反战求和的想法,但对陆军的厌恶感情最为强烈。 近卫认为陆军内部有一部分人怀有左倾革命的企图。陆军的这种倾向对日本来说比 战败还要危险;因此,必须设法把陆军压制下去。近卫原来甚至说过,这次战争最 后可能要失败,但一切战争责任应完全由东条承担,所以,中途更换内阁,混淆责 任的归属不合适;东条英机如果引咎而过早自杀了也不好办。但自中途岛、瓜岛败 战以后,若规、平沼两重臣受近卫的影响,想法也逐渐变化了,认为更换内阁是走 向“和平”的前提条件。 冈田大将和米内大将从一开始就反对陆军,加上鸠田海相在海军内部声名狼藉, 致使这种倾向更加强了,所谓鸠田海相在海军内部声名狼藉,是说他完全听任陆军 摆布,自从他担任军令部总长以后,这种倾向愈益强烈。除了这种感情问题之外, 由于中途岛打了败仗,日本海军丧失了实力,以这种实际情况为转机,冈田、米内 两位大将对战争前途极感悲观,因而逐渐倾向于求和的想法。 广田和阿部虽然也对战争前途充满优虑,但在感情上与东条并没有爪葛分裂, 尤其是阿部大将,为维护东条英机的地位,常常在重臣中间替他游说。 尔今,大多数重臣对东条英机深恶痛绝,希望立即将他赶下台!为了打倒内阁, 就要阻止东条英机改组内阁的计划。对此,重臣们认为,只要对邀请重臣人阁加以 拒绝,并与看来不满意东条首相的岸国务相、重光外相等阁员内外策应,就一定能 达到目的。因为他们已经知道木户对东条的条件,有一项是邀请重臣入阁,任无任 所相。当然,大前提是必须有木户内大臣的支持和帮助,要说服天皇必须先说服木 户。 侍奉天皇左右的木户内府的一言一行,直接或间接地影响着裕仁天皇的想法。 木户原本是东条英机的推荐人,因而发动战争以来一直支持东条内阁和首相本人。 而对于重臣们,木户总是不愿意他们单独地直接向天皇上奏意见,而要由木户内府 向天皇反映,所以,以近卫为首的重臣中,有些人对木户也没有多少好感。从一开 始,木户便完全了解重臣们想要打倒东条内阁的气氛,但他从不介入,坚持中间立 场。自从中途岛惨败不久,天皇求东条尽快结束战争以来,木户对战争前途担心日 甚,尤其是所谓绝对国防圈崩溃、马里亚纳群岛陷落以后,越来越感到东条英机已 毫无用处,遂改变原来的第三者立场,转而支持重臣们倒阁。 木户一改过去的暧昧态度转而支持重臣”倒阁”,使近卫喜出望外。他立即驱 车前往平沼男爵寓所。另外两位“重臣”冈田海军大将和若规次郎男爵早已等候在 平沼那里。近卫把木户主动提出的出人意外的主意告诉了他们。“现在我明白木户 一直在干些什么了。”冈田大将恍然大悟,十分得意地说。 6 时30 分,所有“重臣”都到齐了。经过几个月的没有效果的私下发牢骚后, 如今他们对东条的看法相当投机。 “请诸位注意,即使东条内阁改组,”若规警告说,“国民也不会支持它。” 米内大将透露,他刚接到“热诚”请他入阁接替鸠田的邀请。但他拒绝了,而且完 全可以预料到东条将亲自邀请他,如果还不成功,东条会寻求天皇支持。“即使他 使出最后一招,我也下定了决心不接受入阁的邀请。”米内斩钉截铁地对他的同你 们说。 室内的气氛非常活跃,议论纷纷,但并不是所有的“重臣”都要求东条辞职。 偏袒东条英机的阿部信行陆军大将指责说:“仅仅谈论倒阁是不负责任的。我们有 什么把握能成立一个更好的内阁呢?”“倒阁与否,下届内阁是强是弱,这都不是 问题的所在,”平沼插嘴说,“国家已到危急关头,必须更换内阁,而且应当尽快 地更换。”“请我入阁我也不去。”搞外交出身的广田说。 最后,“重臣”们搞出了一个除阿部之外都同意的决议:“帝国如欲渡过当前 之巨大难关,必须给国民的精神注入新生命。全体国民必须同心协力。 部分改组内阁毫无用处。必须组成能坚定前进的强有力的新内阁。”阿部试探 地问是否把会议结果转告东条。回答是一致的,“不告诉他”。 此决议由专人送到宫内大臣木户寓邸。木户答应于第二天上午呈交天皇。 正当“重臣”们在密室里起草倒阁决议的时候,东条首相正在办公室与他的顾 问佐藤讨论米内为什么拒绝入阁的问题。佐藤认为,问题出在代表东条的中间牵线 人身上。 “很可能是没有把你的最初意图向米内讲清楚,”佐藤说,“让我直接跟他说 吧。”于是,佐藤换上便服,悄悄地直奔米内官邸。恰好米内刚开完“重臣”会议 回来。佐藤试图说服米内,在战争中途拯救内阁是极其重要的,如果他接受入阁就 能做到这点。 “东条唯一的愿望是要改变战争的形势。在此关键时刻,我请求你与东条内阁 合作,渡过目前的难关。”东条的心腹恳切地说。 “搞政治我不是内行,”米内苦笑道,“这点,你可从我自己的内阁看出来。 我是个海军将领,不是政治家。我希望我死的时候也是个海军将领。 如果你们想用我,就让我当海相的顾问好了。”从米内的语调中可以听出,他 确实是劝不动的。佐藤回到东条的办公室时已是凌晨2 时,但东条仍抽着香烟在发 愁,他已经知道了重臣会议决定要求东条内阁总辞职的消息,现在没有任何活路了, 只有辞职,这要下多大的决心啊!东条英机感到从未有过的痛苦。整个房间都是乌 烟瘴气。 “请辞职吧。”佐藤垂头丧气地说。 东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将在明天上午谒见天皇,”他说“请你用书面写 下我的辞呈吧。”佐藤坐下来动笔时,心里清楚:战争完了,八今以后他再也不能 为他的朋友操劳国事、出谋划策了。 第二天,7 月18 日上午9 时30 分,东条英机进宫请求晋见天皇,奏明了这 一决心, 10 时整,东条召开最后一次内阁会议,他用恼丧的语调对内阁说,由于 塞班失陷,他决定辞职。他之所以踌躇这么久,是因为日本也有“巴多格利奥”派, 担心有人会“举着白旗投降”。接着,他又挖苦地说,日本战败的责任必须由“重 臣”和其他迫使他辞职的人来负。然后他的双肩垂下去,愤愤地说:“我必须要求 你们全体辞职。”会议室的气氛非常沉闷,犹如乌云压顶一样,除了东条,没有一 个人吭声。大臣们都低着头,默默地写自己的辞呈。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刚好是在 4 年前的这一天, 1941 年7 月18 日,连夜从满洲里乘飞机回东京的东条当上了 陆相,不久又窃取了首相职位。如今他的“宏大的抱负”还没有实现,就要下台了, 这怎能不使他心烦意乱呢! 大臣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东条独自一人还在抱头沉思。他心里犹如怒 海翻腾,思绪万千。就是在4 年前的这一天,也就是在这间会议室里,这个野心勃 勃的法西斯主谋,发誓要用东洋军的刺刀,用日本人民的鲜血征服中国,征服印度 支那,征服东南亚,乃至征服整个东方世界,好与他的盟友希特勒平分秋色!正是 在这种野心的驱使下,上台50 天后,就匆忙发动了太平洋战争,横扫东南亚十多 个国家和地区。那时的东条神气十足,不可一世!如今丢盔卸甲,连吃败仗,矛盾 重重,又怎能不使他发愁呢?! 年阁会议结束后,东条没有顾得上回家就无精打彩地把辞呈交给了木户。木户 问他想让谁接替他的职务。“我不想说我看中谁,”东条讥讽地回答,“我以为重 臣已经选定了人选。”停了好久,他才说,“我个人认为,此次年阁变动,重臣责 任甚重。对此重臣谅已胸有成竹,不敢妄陈己见,只是觉得,如果准备组织皇族内 阁时,希望不要考虑陆军中的皇族。”然后他便沿着长长的走廊向天皇的办公室走 去,最后一次以首相的身份拜谒大皇。 东条英机步履蹒跚地走进皇居,两行浊泪从他那昏蒙的双眼中滚出,他弯腰弓 背,声音沙哑地抽搐道,“天皇陛下,目前局势日变,我已无力为之,还请陛下宽 恕。”裕仁也不禁双眼湿润。他慢慢取下眼镜,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说:“你是 帝国的忠臣,朕的肱股。你挂职而去,朕心中实在不舍不忍。”裕仁顿了顿又安慰 说:“辞呈我暂且收下,还待元老重臣们慎议。”说完,又用手帕贴了贴眼梢。东 条英机喉塞胸憋,有些站立不住,遂赶紧鞠躬告辞,慢慢转身退出。 东条下台的消息立刻传遍京城,那些本一心谋杀东条英机的人物现在已视东条 为昨日皮囊,不值得再为他浪费一枪一弹了。 东条被迫辞职使他的“东美龄”夫人松了一口气,她每天为丈夫会遭暗杀而担 心,现在至少危险暂时过去了。说来也巧,正是在东条刚辞职的那天,7 月20 日, 他的盟友希特勒在腊斯登堡大本营刚从炸弹爆炸中死里逃生。特别是当她从报纸上 看到希特勒挨炸后,被凯特尔搀扶着的那张狼狈十足的照片时,简直吓呆了。“谢 天谢地,总算下台了。”“东美龄”胜子说。东条此时已成了纯粹起咨询作用的高 贵的“重臣”。 东条被赶下台,谁来替东条英机收拾这个烂摊子呢?重臣们没有想到首相人选 竟会难产。 7 月18 日下午;“重臣”们开会物色接替东条的人选,会议是在皇宫西厅内 举行的。侍从长和枢密院长也参加会议。一向支持东条英机的阿部大将提议由米内 出来组阁。 “我确实曾一度从政,”米内推辞说,“我不妨试试再当海相,但我不能当首 相。军人受的教育是片面的,不宜担当这个角色。政治要由政治家去搞。”近卫赞 赏由海军大将米内出任首相,但是木户反驳说,“本土防卫的强化,本土陆军兵力 以及宪兵力量之增强,迫使我们在陆军中物色人选。”若规和米内也默认。”几分 钟之前,米内还曾警告选择军人的危险性:此时,他提议由去年晋升为元帅的现任 南方军司令寺内寿一伯爵组阁。 鉴于连吃败仗,人心浮动,近卫担心爆发革命。他说:“国民现时似乎是在向 左派革命漂移。一切都朝着这个方向。打败仗是可怕的事,但革命却更可怕得多。 打了败仗,我们经过一定时期还能恢复,但是左派革命起来了,却会破坏国体。” 他想知道寺内元帅能否控制不同政见分子。 “他行,”木户说,“但他还在前线,远离本上,请他回来很困难。我们还是 另外物色人选吧。”米内又提名一个陆军军人,是梅津美治郎大将。梅津是屠杀中 国人民的刽子手。早在1935 年7 月6 日,他任天津驻军司令时,就与国民党政府 的何应钦,签订了臭名昭著的出卖河北主权的“何梅协定”。 “刚任新职就调走,不好,”木户表示异议,他私下想,梅津可不是个好人选。 近卫又提出一位海军军人,年迈的铃木贯太郎。“他跟我一起在枢密院工作,” 院长原嘉道说,“我很了解他,他决不会接受。”平沼提出中国派遣军总司令烟俊 六,大家反应冷淡,没有再议。 米内又提出一名陆军军人小矶国昭,“这人不错,有能力,又勇敢。他在我内 阁中任职时,我很了解他。”米内介绍说。 “他与陆军相处得如何?”木户问。 “我想是不错的,”阿部大将回答道,“他与东条不同。”“他是第一流的人 物,笃信宗教,”平沼称赞说。 “我不反对,”若规说,“虽然我并不了解他。”冈田认为,他们物色人选太 仓促了,近卫同意他的意见。这样便使争论变得冗长而无结果。最后,他们只好让 天皇在三个陆军军人寺内寿一、佃俊六和小矶国昭中选择一个。争论持续了4 个小 时,最终将责任推给天皇,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木户立刻启奏天皇,建议在作出选择前,先问问陆军元帅寺内能否回来。 答复是东条提出的,他为梅津大将接任他的参谋总长一事刚好在宫里。东条反 对在这一紧要关头解除寺内南方军司令的职务。这样便只剩下烟俊六和小矶国昭了, 而天皇在考虑了木户的陈述后,选中了后者。 深夜,近卫辗转不眠,开始为小矶担心。他能控制住左翼分子吗?他能保持独 立于陆军吗?也许应采取二人联合首相制,一个是陆军,一个是海军,让小矶和米 内结合。既然米内举荐了小矶,俩人显然是能相处的。 第二天上午,近卫与平沼男爵商讨了这个问题,平昭感到这个主意很好。 更重要的是宫内大臣木户也同意。但米内不愿任首相。他既然拒绝东条让他入 阁的邀请,现在却接受显赫得多的职务是“不恰当”的。不过,他答应出任海相。 近卫非常高兴,好像米内已接受了联合首相职务一样。米内入阁,又有木户和 天皇强有力的支持,那也无异于联合首相。 7 月20 日下午,小矶大将奉命从朝鲜返回东京。事先没有得到任何交代,他 就立刻被带到侍从室旁边的候见厅。他的外号叫“朝鲜之虎”,与其说因为他的长 相——斜视的猫眼、扁平的鼻子、紫紫的嘴唇,倒不如说是因为他对朝鲜人民的残 忍。小矶喜爱酒宴,还有一个绰号叫“日本的秃头冠军”。 他知道自己很可能被任命为首相,口袋里已带了一份在朝鲜亲信要担任内阁职 务名单。但米内一进来就使他的希望大大缩小。他还来不及向米内发问,木户就来 领他们俩去见天皇陛下。该谁走在前面?小矶问。木户回答说,“小矶”。但天皇 对他们二人却一视同仁。天皇说,他们二人应协力组阁,并警告他们不要与俄国对 立。 米内同小矶一样迷感不解。拜谒完毕后,米内问木户,究竟谁是首相。 “当然是小矶”,木户说。 小矶想,这是多么奇怪的对话呀!他转问米内:“你想担任什么职务? 海相?”“我所能担任的只有这个职务,”米内回答后,小矶才完全放心了。 东条英机虽然被革去总理大臣一职,但没有决定是否剥夺他的军权。东条英机 试图保留陆军大臣这个职务,以便继续对军方施加自己的影响。可是,这位霸占日 本军政舞台4 年的“东方希特勒”大势己去,被他推上台的新任参谋总长梅津美治 郎坚决不同意他继续留任。 7 月20 日,在陆军三长官会议上,东条英机作为陆军大臣与梅津美治郎参谋 总长和新任教育总监杉山,为东条是否留任陆军大臣激烈辩论,最后梅津美治郎的 观点占了上风,他认为,在目前形势下,东条英机继续留任己不合时宜,“那样很 难说服重臣,我无法对国民交代”。梅津大将托辞说,他提议由已晋升陆军元帅的 杉山担任陆军大臣。7 月22 日,东条英机被编入预备役。作为前任首相,他自己 也成了“重臣”中的一员;在陆军中也还有追随他的人。但是,他掌权的时代已经 过去了。 东条下台了,但小矶内阁并不比东条好,它实际上仍是“没有东条的东条内阁”。 7 月22 日上午2 时30 分,在滂沱雷雨中,小矶内阁正式宣誓就职。在皇宫举行 第一次内阁会议后,这位“朝鲜之虎”、露骨的扩张主义分子发表政策声明,决心 把侵略战争进行到“胜利结束”,继续沿着东条的道路走下去。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