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航空救国 教育部只准许平大附中再续办一年,再次受到全校师生员工们的强烈反抗和社 会舆论的谴责。但是官方迟迟不作答复。刘善本忧心忡忡。又经过师生们共同抗争, 迫使政府才又一次作了让步。但是耍了个花招:要改变学校名称才能继续办下去。 于是,原“平大附中”只好在“平大高中”的名义下,使刘善本等第二届学生勉强 读到毕业。 1935 年夏天,刘善本以优异的成绩领到了高中毕业证书。 当时,日寇制造的所谓“冀东防共自治政府”就设在通州,北平危在旦夕,亡 国奴的命运就在眼前。“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刘善本还有啥心思考大学?家庭 经济状况也不允许他上大学。此时,国民党政府在北平宣传“航空救国”思想,登 出广告,要公开招收航空队员。“航空救国”是孙中山先生提倡的。1915 年,中 华侨胞革命党航空学校在日本滋贺县八日市琵琶湖成立,学生有30 名。孙中山先 生常到该校观察,并以“航空救国”的道理激励学生,曾多次讲到“飞机将是未来 战争决胜的武器。”刘善本对于孙中山的“航空救国”思想是信服的。保卫祖国, 匹夫有责! 于是他下定决心投笔从戎,幻想着“航空救国”。正如他在1953 年写的《自 传》中迫述的那样:“当时,我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仇恨是很深的,爱国热情也是有 的。对国民党的“航空救国”的宣传也有些相信(抗日救国和寻找个人出路交织在 一起),不过,我投考国民党航校的动机还是为了寻找个人出路。由于家庭经济没 落,不可能供给我上大学。为了个人能够在经济上独立,摆脱家庭包办婚姻,听说 航校很快就毕业,待遇优厚,又能救国,由于日本帝国主义在1935 年将国民党势 力逐出华北,曾幻想国民党下令抗日,就考入了国民党航校。”当时,北平有两千 多人报考,但只考上了40 余人。刘善本被录取了。从此,他甘愿将一腔热血拼洒 在沙场上,换取祖国和民族的新生。 刘善本从学校回到家里哭着对母亲说:“我不能够读大学很难过。”这时,母 亲也流下同情的眼泪。 9 月初,他和北平一批抗日救国的热血青年来到南京市小营“中央陆军军官学 校空军入伍生营”受训。当他们跨进学校门就看到对面墙上写着:“攘外必先安内” 的大幅标语。进到宿舍看到床单上也印着“安内攘外”的口号。 整个军营院内死气沉沉,和全国人民高昂的抗日情绪迥然不同。刘善本和同学 们私下议论:“民族大敌当前,为什么放着日本鬼子不打呢?”满腔热血的青年人, 百思不解。 该营附属于国民党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驻址离该校很近,是个单独的院子。南 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前身,是国共合作时期孙中山根据苏联和中国共产党的建议 于1924 年在广州创办的“中国国屈党陆军军官学校”,即黄埔陆军军官学校。蒋 介石叛变革命后,于1927 年4 月18 日决定定都南京,也就“决定在南京筹设中 央军事政治学校,即以此为本校,而以黄埔本校为预科。”(引自国民政府主席林 森著《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史稿》校长蒋介石,教育长何应钦。该校的《组织大纲》 第12 条规定:“附设航空队,设正副队长各一员,下设编辑员及飞行观察、机械 各班。”蒋介石为了消灭红军和打击不愿屈从于他的军阀,在美、德、意等帝国主 义的支援下,于1931 年成立了航空委员会,朱培德任主任,会址设在南昌市。翌 年,蒋介石任命宋美龄担任航空委员会秘书长。后来,蒋介石进而把掌管空军的大 权交给了宋美龄。正象罗比·尤恩森著的《宋氏三姐妹》一书中描写的那样:“她 从采购代理商进而成为中国空军司令,这在妇女中是没有先例的”。“据说美龄独 揽空军大权,成为掌管空军人员纪律的总监。”“直到撤离南京势在必行时,她还 常常在新闻稿上提到“我的空军”。1932年,航空委员会在杭州笕桥筹建“国民党 中央空军军官学校”。第二年10月建成,校长由蒋介石兼任,教育长周至柔。国民 党航空队1935 年正式建立。 国民党为了加速培养飞行人员,缩短学员在航校的学习时间,于1933 年在南 京市小营筹建了这个空军入伍生营。这是航校的预备学校。该营的干部大多数是黄 埔1 、2 、3 期的毕业生。上校营长岳岑是黄埔一期毕业生,各连的连长也都是黄 埔毕业生。班长是由中、少尉陆军军官担任。教官是从陆军抽调来教授步兵操典课 的。 营内的设备很好,每连独住1 幢2 层的楼房。体育器械设备比较齐全。 有大广场,小草坪,还有室内外游泳池,春夏秋冬都可以组织游泳训练。 刘善本等这批新招来的航空学员,编为1 、2 连。乌、张受益、祁心成等都是 这一期的同学。一天早饭后,中校连长曹舜生站在队前训话,宣布编班序列,公布 了3 个排长的姓名。指定了各班的正副班长。该营是按陆军的三三制编制组成。全 连共120 多人。有连附和政训教官。开始发放装具,每人领到陆军服、白床单、绿 被子、蚊帐,九九步枪、防毒面具、钢盔、干粮袋、挎包等一大抱东西。每班住一 个大房间,里面整齐地排列着8 个双人床。内务要求严格,生活十分紧张。刘善本 开始非常不适应,甚至感到有些吃不消。连长经常戴着白手套到班里来检查卫生, 不合格的受到训斥后,马上动手重搞。 在开学典礼大会上,上司训话后,营长岳岑讲话。他操着湖南方言,讲的大意 是:蒋委员长亲自决定建这个入伍生训练营的目的,是为党国的航空学校培训出大 批经过了严格陆军训练的忠党爱国、优秀合格的航空队员。也就是说,每个队员必 须在这里过一年的陆军基础训练,即三民主义的教育和器械体育的操练和步兵操典 等。我营自从民国23 年秋开始招收第1 批新兵(即航空学校第6 期学员)起,每 半年招收一期,到现在,各位是第3 批。你们将是航校第8 期学员。 该营实行德意的法西斯式的教育。学员们一进军营,首先要剃光头。天空娇阳 似火,操场上口令声此起彼伏。新兵们时而跑步,时而卧倒,黄色的军上衣浸透了 汗水和白碱。突然有人“哎哟!”惨叫一声。刘善本偷偷看了一眼,只见匍匐在他 身后的一个弟兄被教官的大皮靴踢哭啦!这惨叫声使刘善本不寒而栗,全场新兵都 胆颤心惊。刘善本不知不觉地向前迅速爬去,他害怕教官的大皮靴踢到自己的腿上。 军事教官在操场上是太上皇,可以任意打骂处罚战士。他们心狠手毒,处罚战 士的手段五花八门。谁在队列中走不好正步,马上就被叫出来单独走。 有犯一点错的罚站,即两腿半分弯腰,手心向上举枪,在烈毒的太阳下暴晒; 时间站长了,站立不稳,教官就拳打脚踢。跑步时掉了队,教官就命令他单独围着 操场跑,把他累个半死。刘善本看到这种法西斯训练方式,既害怕,又憎恨。 一天,紧张的操场训练使刘善本累得腰酸腿痛。他吃过晚饭后坐在床沿上一动 也不想动,真想马上躺下睡一大觉。可是,没吹熄灯号,那敢睡大觉! “嘟、嘟、嘟……”一阵紧急哨音,马上又是全连集合!值星排长站在队前宣 布: “现在上游泳训练课,时间1 个半钟头!”一个多月过去了,刘善本第一次领 到上司发的10 元钱。他高兴地邀一位弟兄向班长请假外出买点东西,班长训斥道 :“做梦!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影子,你俩连个领章、帽徽都没有,还想外出?” 刘善本忍气吞声熬过了3 个月的入伍教育,第4 个月开始发领章、帽徽。 从这时起,他们在假日有事才准请假外出。但每周放假外出前要考试器械操, 不及格者“禁足”,即不准外出。 一天,政训教官上政治课,并发下来政治讲话题目。刘善本看到那12个题目是 : 1 、三民主义的历史背景及其特质。 2 、如何恢复中华民族固有的地位……?5、怎样复兴中国国民党? 6 、革命党与普通党之区别。 “现在,”政训教官讲完课说:“我留几道讨论题,请看黑板。”他写道: 1 、什么是三民主义? 2 、怎样叫做以党治国? 课后,班长组织讨论时,刘善本很少发言。 “为啥不讨论怎样才能把日本鬼子打出中国去呢?”他在心里质问着,但没敢 公开提出来。 12 月的一天下午,全体学员在校礼堂集合,举行集体入党宣誓。早在黄埔军 校创办时就规定:“本校为党立军事学校,故定名为‘中国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 “决定全校员生须加入本党。”校政治训练处长亲自组织举行集体入党仪式,先唱 《中国国民党党歌》。大家很不整齐地唱:“三民主义,吾党所宗,以建民国,以 进大同。咨尔多士,为民前锋!夙夜匪懈,主义是从!”“矢勤矢勇,必信必忠。 一心一德,贯彻始终。”歌毕,那位处长接着宣讲《国民党党员守则》。他首先象 背诵那样念道: “本党党员守则,有如下12 条,即: 忠勇为爱国之本,孝顺为齐家之本, 仁爱为接物之本,信义为立业之本, 和平为处世之本,礼节为治事之本, 服从为负责之本,勤俭为服务之本, 整洁为强身之本,助人为快乐之本, 学问为济世之本,有恒为成功之本。 最后,他又领着刘善本等全体与会者举行宣誓。 “本校全体党员誓词: “我陆军军官学校全体党员敬遵总理遗嘱,继承总理之志,实行国民革命至死 不渝。”其后,刘善本等这批学员就都是国民党的党员了。 1936 年3 月初,第4 批入伍生的230 名,编成了第3 、4 连。在训练的间隙 和节假日,爱好打篮球的小伙子们就组织赛球。在球场上,刘善本认识了2 连的李 鑫淼和3 连新来的杜道时、冯汝箎等人。以后,他们都参加了营的篮球代表队,杜 道时担任前锋,刘善本任中锋,身高1.86 米的李鑫淼担任后卫。对外赛球时再配 上两三个配角协助就行了。有时,他们代表部队和南京市的学校、团体等单位赛球。 他们队篮球打得比较出色,经常获胜而归,还登过报。 在长期的练球中,刘善本和杜道时、李鑫淼等成了很要好的球友。杜道时,1917 年2 月11 日出生在山东高扩县城内南街一个较富裕的家庭里,其父杜友蕖是北大 学生,因参加“五四”运动打赵家门楼而被捕,坐了几个月监狱得了肺痨,保释回 家医治无效,于翌年正月15 日去逝,年仅21 岁。“那时我才3 岁”杜道时对刘 善本说:“从那时起,我就和母亲赵氏相依为命。 在伯父的关怀下,我由济南一中转到北平四中。1933 年,我又考入北平汇文 中学(在崇文门内船板胡同)读书。‘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去年,我和你抱着 同样目的考到这里来了。”刘善本说:“我们是同乡,请您多关照我。”“好说。 咱互相帮助。”后来,杜道时突然患疟疾,每天发一次高烧,耽误了许多课。当时, 新兵营淘汰率很高。为了不被淘汰,杜道时请刘善本帮自己补课。刘善本虽然面临 着毕业考试,时间很紧,还是有求必应,挤时间耐心地帮他补课。在刘善本的辅导 下,杜道时的课终于赶上来一天上午,上司突然通知说:“全体到校礼堂听报告。” 刘善本随队到礼堂静候,突然,见到蒋介石总校长来啦!他随即站在台上开始训话。 他讲话操着浙江口音,大家听起来特别费劲。他重弹曾在南昌召集将领们训话 时的那些老调: “这个是,这个是我们的责任……”“这个是”是蒋介石的口头语。“这个… …千言万语,剿匪第一。征之历代兴亡,安内始能攘外,在匪未剿清之先,绝对不 能去抗日,违者即予最严厉惩罚。”蒋介石使劲挥了一下拳头,向台下扫视了一遍, 看到的是一双双好似疑惑不解的目光。他干咳了两声,哭丧着脸对学员威胁说: “有些青年人张口就喊:‘把日本鬼子赶出去!’闭口就叫‘收复东三省,!”这 个是,这个真是吃了灯草,说的轻巧!我们的枪不如人,炮不如人,工厂不如人, 拿什么和日本打仗呢?若抵抗日本,顶多三天就亡国了!”“噢,原来‘亡国论’ 的调子是你蒋介石亲口唱出来的!”刘善本恍然大悟。台下窃窃私语,大失所望。 蒋介石讲话时间很长,大家立正听着他训话不敢乱动。 刘善本没见蒋介石之前觉得他很了不起,见了之后,觉得他也没有啥了不起的! 他听了蒋介石的训话,心中非常不舒服,一天,几个篮球队员边练球边议论: “照他这么说,咱中国只有投降啦!”刘善本说。 “咱中国几百万军队都是干啥吃的?”杜道时说。 “还不是去围剿红军打内战呗!”李鑫淼接着说。“如果不是把主力部队调到 南方去围剿红军,把背和“腚”向北方给敌人,那东北能丢失吗?”“这就是攘外 必先安内的必然结果。”社道时说。 刘善本说:“哼!对于这种论调鲁迅先生曾经一针见血地揭露过。他指出:蒋 委员长和汪精卫先生一再强调‘攘外必先安内’的口号,我认为这句话的实际内容 就是‘安内而不必攘外’,‘迎外以安内’,‘外就是内,本无可攘’这三种。” “谁说的?!”三连少校政训教官边走边训斥道。他这一问,球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只能听到拍球声和篮球砸在篮板上的“咣当”撞击声。 不久,有两个同学因强烈要求抗日而被淘汰,勒令退学。还有的同学因此被关 进禁闭室。刘善本受到禁假3 星期的处罚,是最轻的。因为排连长们认为刘善本平 时很少说话,是个书呆子。 刘善本嘴上不爱多说话,但心里窝着几团火。他听了蒋介石的讲话实在憋不住 了,就在球场上和同学们发了那几句牢骚。他的第一团火就是不满蒋介石高唱“攘 外必先安内”的投降政策;第二团火是不满蒋军中还让德意帝国主义顾问在空军指 手划脚;第三团火是这里实行法西斯教育。教官们指“白”为“黑”,谁也不能说 是“白”的!训练法西斯化,而吃的却很差。 一天夜间,刘善本躺在床上象摊烙饼似的翻过来、调过去睡不着觉。深夜他起 床小解,想乘机逃跑。当时,开小差的事时有发生。二连有个北平学员叫巢贤德, 已经开小差跑了! “他娘的!老子不干啦!”刘善本对自己说。 “不行。”他摇摇头,停住脚步问自己:“我跑出去有生活出路吗?回家去? 嘿!恐怕很快就要国不成国,家不成家了!再说,我万一逃不脱,被抓回来咋办? 是枪毙,还是活埋?即使让我活着,那又有何面目与弟兄们相见?再说,老蒋的目 的是要独霸中国,小日本如果真要把他赶下台,他还能不动手就甘心下台吗?他想 到不能“小不忍则乱大谋”。于是,他摇摇头,又回到床上去睡觉。 他熬到1936 年8 月总算毕业了。毕业典礼那天,天气很热。蒋介石亲自光临。 乐队高奏国歌后,蒋介石在一片皮鞋跟磕撞的“咔嚓”声中讲了话。”他大讲什么 礼、义、廉、耻,重弹提倡新生活运动的老调。他讲的时间很长,人们又不敢动。 有人竞在裤档里撒尿!还有的当场晕倒了!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委员长 来讲话!”蒋介石宣读学员名单时也是结结巴巴地漏洞百出,甚至把2 连李鑫淼的 名子,读成了李鑫森”了!弄得李鑫淼哭笑不得,在学员中却成了私下议论的笑话。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