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围攻孕妇 刘善本等驾机起义到延安时间不长,可是他已经爱上了延安。一天傍晚,天气 很热,刘善本、张受益、陈泰楷等人沿着延河散步。刘善本看着巍峨的宝塔倒映在 清凉的延河水里,使人顿时感到凉爽。他高兴地对身边的同伴们说:“这里太好了, 太好啦!多么可爱的地方啊!”“老刘,”鲁文问:“你将来打算做什么呢?” “我希望能够继续新文字的改革工作。”“那是为什么?”“我认为搞新文字改革 比我开飞机对人类的贡献更大些。我对新文字的改革工作的兴趣由来已久。我感到 咱中国的文化历史悠久,但方块字太繁杂。 它难认难写难打(字),尤其是在空中通话更困难。这种文字不仅难以普及, 而且有碍于中国文化的进步和发展。根据这种信念,1941 年,我在兰州时,就趁 着不搞飞行的机会进行过新文字改革的研究工作。我在美国虽然学飞行任务繁重, 但是,我还利用余闲时间研究中国文字的改革问题。这次来延安我带来的一本子册 上就记载着我对新文字改革的意见。同时,我还携带一架英文打字机。我想把它改 装成新文字打字机。当然,我对新文字改革的意见还不成熟,希望能和解放区的新 文字改革家们共同研究、探讨。”“看来,你的爱好相当广泛,能文善武。”鲁文 赞许说。 一天下午,刘善本外出参观刚回到宿舍,看到桌上放一张7 月26 日的《解放 日报》,便随手拿来看看。他看到《你是我们的好哥哥》一文,惊喜万分。 副题是:刘善本弟弟修书祝贺,刘善新、刘大楹在山东安丘县家乡。刘善新是 刘善本的堂弟,比善本小2 岁。是济南省立高中最优秀的学生。抗战开始,参加了 八路军,新中国成立后,任《大众日报》总编辑,改名刘建。他写到: “亲爱的哥,读到7 月4 日延安新华社电讯你为反内战同10 位空军朋友驾机 飞延消息,我们是何等兴奋啊!记得民国二十四年你离家去航空学校时,我们问你 :‘为什么不上大学?’你说‘现在国难深重,早学飞行好打日本。’”刘善本看 到这里想起当年去南京报到前夕,亲人们送行的那个难舍难分的情景。一张张亲切 的笑脸又重现在眼前。他的眼睛湿润了。他接着往下看,“不久神圣的抗战开始了, 我们虽天各一方,但都参加了抗战,并且终于获得了胜利。可是,现在国民党反动 派与美国反动派互相勾结,发动内战,屠杀自己的同胞,6 月23 日,我们在博山 城亲身经受了国民党飞机的轰炸和扫射。那时,我们万分气愤地想:那驾着美国飞 机,用美国穿甲弹扫射和平生活的同胞,用重型炸弹炸毁火车的,该不会有我们善 本哥哥吧!?”“这话问得好尖锐!我差点当了轰炸自己骨肉同胞的罪人!我的路 走对了!”刘善本自慰地笑了。再往下看。“哥哥!你的行动证明我们猜对了。 你正义的英勇行为给予反动派以严重打击,对于具有民族意识的飞行员和国民 党海陆空军官兵是一个有力的鼓励和响亮的号召。善本哥哥,你是民族的好儿子, 是刘氏的好子弟,是我们的好哥哥,我们感到无尚光荣。由于敌伪8 年的摧残,我 们家园是被毁了,但在民主政府的全力建设下,光景已日益改善,各伯叔家除中国 长老人外,都还健在,请勿远念。善本哥哥,让我们为祖国的独立和平、民主事业 携手共同奋斗吧!”刘善本身边几位同伴早已围拢过来,争相阅读这篇文章。刘善 本看着报纸心潮起伏,多少往事涌上心头,更强烈的为人民服务的念头又把他引向 未来。他驾机起义后,其亲戚朋友莫不引为无尚光荣。他叔父刘星航特致书庆贺, 历数阔别12 年怀念之情,遭受日寇蹂躏之苦。告知他们现在过着解放区丰衣足食, 民主自由的幸福生活。勉励刘善本一本初衷,报国报民。刘善本弟弟刘善於还为《 大众日报》撰文,题为《力哥哥飞来作》。他认为刘善本弃暗投明飞到延安是与其 故乡父老之真正团聚。这方面的情况,《新华日报》在1946 年8 月19 日第2 版 以《刘善本家属欢庆刘氏义举》为题,进行了报道。 前些天,刘善本还曾高兴地看到初中时的同学赵则观撰写的《我的同学刘善本 上尉》一文,在7 月14 日《解放日报》上发表。文章长而精彩。他写道: “1929 年,我和刘善本在山东安丘县初中同学。”赵则观指出: 我俩家离得很近,不但是同学,而且是近邻。他“住在小刘庄,我住在赵家庄, 这两个村子相隔不到半里地。”学校放假时,我俩“都是一同回家,又一同从家里 上学校。”当谈到蒋介石发动内战时,赵则观写道:“我踏入解放区两个星期,就 在临沂城里见到国民党飞机的轰炸。我不明白,有教养的空军人员,会忍心以美国 子弹杀射自己的同胞。我曾想到空军中一定会出现反内战的战士,却没有想到第一 个证实我的这种想法的却正是自己的同学刘善本。”刘善本看到老同学这样称赞他, 他感到有说不出的高兴和惭愧。老同学又深情地写道:“当我执笔写这篇文章时, 光荣、安慰、愉快的心情是使人难以想象的。”“刘善本的义举给全中国人民以喜 悦,给我们以光荣,并给反动派和好战分子以重重的一击。”赵则观在文中还指出 :“刘善本的行动使好战分子大伤脑筋,好战分子一手训练培养的空军人员,以正 义的行动来答复反动派的卑劣行为,国民党反动派好战分子的后台老板美国反动派, 也该从刘善本的行动中得到应有的教训。”刘善本经常在报刊上看到家乡亲人和老 同学的鼓励和赞扬的话,这使他既高兴,又惭愧。高兴的是自己的路选择对了;惭 愧的是,自己做得很不够,而且把妻子、女儿、母亲及全家都留在国统区。 又一天傍晚,刘善本独自从交际处出来,漫步在宝培山下、延河畔。他惦起脚 来,向东南方张望。可惜,山高路远,那宝塔山挡住了视线,他什么也看不见,叔 磺和全家人怎么样?他惦念着。 自从刘善本去四川、云南执行任务后,谁知周叔璜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正 当蒋介石点燃的内战烈火在全国燃烧时,她突然听说:“刘太平的座机撞山啦!” 噩耗传来,她万分悲痛!刘善本从事飞行十多年来,从没有发生过严重的飞行事故, 并多次使飞机化险为夷,曾得到同事们的赞许。“刘太平”就是同事们送的雅号。 可是,飞机离陆三分险。她想:善本虽有精湛的驾驶技术,但如果遇到恶劣气候, 或飞机在空中发生机械故障等意外情况时,还是会有机毁人亡的危险。 刘善本曾经排除过无数次严重事故的苗头,叔璜至今还记忆犹新、心有余悸。 这次他去执行任务,也有人不相信他的飞机会撞山。美国顾问们深知刘善本是国民 党空军中出类拔萃的飞行员,连声嚷着“no! no !”表示怀疑。 可是,好多天善本杳无音讯,真急煞人。 盛夏的一天深夜,上海警备司令汤恩伯根据蒋介石的命令,亲自派警察特务把 虹口区迪斯威路麦嘉里1 号——蒋空军八大队的家属宿舍包围了。这是蒋介石给陈 立夫下达命令采取的又一条措施。黎明前的黑暗,闷热的长夜,使思念丈夫的周叔 璜辗转难眠。东方露出鱼肚白,海上微风吹来,使困倦不堪的孕妇周叔璜进入朦胧 的梦乡。 “笃笃笃!”突然,有人敲厨房的后门,喊到:“刘太太!刘太太!”刚入睡 的周叔璜,被从睡梦中惊醒。她翻身披衣下床,很不高兴地问:“这么早,叫吆事!” 她穿衣下楼,到厨房开门,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天天见面的清道夫老赵。“活见 鬼!”周叔璜内心对自己说:“平常清道夫从来不惊忧居民,今天是怎么啦!”老 赵看出太太满心不悦,一句话没说,悄悄地交给她一封电报,上面写着:“他平安 到达延安。”周叔璜连日来悬在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这 些天来,她听到过不少传言,有人说:“刘善本下落不明。”又有人说,“可能是 逃跑了!”还有说撞死了。周叔璜的心像15 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她心中覆 盖着阴影,结着疑团。她吃不进饭,睡不着觉。有时,甚至在恶梦中突然大喊大叫, 把别人惊醒。原来是她梦见刘善本驾驶的飞机,被烧成一团火龙,向大山撞去,吓 得她发出呼救声。 周叔璜反复看着电报,一时难以判明真假、虚实,忐忑不安。她该怎么办才好? 她转身进厨房把那封电报扔进炉膛里烧了。吃过早饭,突然有辆美式卧车向她家驶 来,车停稳后,陆续走出几个不速之客来。领头的是八大队队长王世箨。他陪同南 京航空委员会特派员王道忠闯进来。八大队政训处主任李承初和他们一起来。她认 识为首的这3 个人。王道忠在兰州时和她同住一个院子,都是熟人了。开始,儿个 人沉默了片刻,后来,还是那位大队长王世箨皮笑肉不笑地先开口了: “刘太太,”王世箨假装关切、同情的样子问:“‘太平’一向是诚实本份的 人,怎么突然跑延安去了?”周叔璜惊愕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你说,”王世箨逼问:“难道你就一点都不知道,明天,我去南京,老头子 要当面问我……”在此之前,八大队曾派人来通知周叔璜,要她去南京说说刘善本 出任务之前的情况。今天,他没有提这件事,可能不要周叔璜去南京,而要王世箨 去受审吧!周叔璜想到此,突然打断他的话反问:“那不是你派他去执行任务的吗? 我没有问你要人,你怎么反来问我呢?你派他走了,我这一家老小面临着失业饥饿, 可怎么办?”她想到以后的日子没法过,就不禁泪流满面地质问他:“你说呀?!” “这,这……”王世箨张口结舌,难以对答。 “哎呀!”南京来的“钦差大臣”王道忠看王大队长要败下阵来,终于开口为 他解难了。他装作同情和关心的样子说:“刘队员是个老实人嘛,是不是飞迷航啦! 他就像个书呆子,你好好想想,他临走前对你说了些什么话,有什么线索?”王道 忠这样婉转地说,目的是想把刘善本和周叔璜离别前说的悄悄话给套出来。 “他没有对我说过什么,”周叔璜斩钉截铁地说:“和平常去飞行一个样。” “你再好好想想吧!”王世箨接过话茬说:“你去叫你婆婆来,你想好了再告诉我 们。”“初审”告一段落。周叔璜到卧室把婆婆叫出来。王世箨和王道忠又审问起 刘善本的老母亲来了。这时,刚好邮差送报纸来,周叔璜走去随手接过报纸,无精 打彩地翻阅着《中央日报》。她忽然看到了一条惊人的消息:据中央社北平18 日 电称:“空军第八大队队员刘善本于6 月26 日亲驾B —24型飞机因公北飞,不意 于途中气候恶劣,迷失方向,飞临陕北一带,附近多山,无从降落,加以汽油告罄, 不得已终于被迫误降于延安机场……”这则报道,不管真假,却使周叔璜放心了。 她从三个方面,即送电报的人、航空委员会特派员和八大队的头头、《中央日报》 得到了相互对应的证明了:刘善本的座机没有撞山。他还活着。也证明了早晨有人 转送来的那封可疑电报是真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周叔璜得到了宽慰,但 又很担心。她担心国民党特务和她纠缠不清,甚至对她和亲人们进行报复,屠杀。 “周叔璜,过来!”二王逼问刘善本母亲钟兰芳,半天没有问出什么来。 又大声地把周叔璜叫进屋,再次进行训斥: “你丈夫身为党国的航空队员,受到总统的栽培,党国的信任和美国的培训, 怎么突然忘恩负义地投降‘共匪’啦,你说。”王世箨首先撕破刚来时戴的微笑的 假面具,提高声调审问她。 “这样大的事情,你难道真的就一点都不知道吗?”王道忠帮腔作势。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王世箨联想到他可能因刘善本驾机起义,而受到 军法审处。他瞪圆双眼,暴跳如雷,威胁她说:“哼!我的日子不好过,难道能放 过你!你说,到底他为什么要投降‘共匪’,背叛党国?”“什么投降‘共匪’, 背叛党国!”周叔璜一反温柔胆怯的常态,针锋相对地反驳说。她想:刘善本做得 对。他在美国学飞行时,曾给我来信劝导我们:“今后,无论做什么事情,要把力 量用在:推动社会进化,促进人类文明这方面来。”原来,这就是他在追求光明, 探索新道路,向我作出的暗示。现在,他为了反对内战而飞向光明,好,光荣。他 有“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那种大丈夫的英雄气魄!她想到这里浑身增添了力量, 壮了胆,更加理直气壮了。她为了打发走这群讨厌的家伙,指着当天的《中央日报 》反问: “你们看看中央社不是说‘因气候恶劣,迷失方向,被迫误落于延安机场’吗? 你们凭什么说他是投降背叛?!”王世箨夺过周叔璜手中的报纸,边看边连声发出 :“这、这……”的声音。 “那、那、那是……”王道忠一时也找不出恰当的词来反驳周叔璜,就吞吞吐 吐地接着说:“那是对外宣传的话。内外有别。我刚由宁到沪,知道南京的意思。 据空中和地面的多次反复侦察证明,刘队员确实已飞到延安,而且更为严重的是, 他在延安已经多次发表演说,声明他是为了反对内战而去的。他们几乎天天在电台 和报纸上骂我们,骂得‘老头子’也坐不住啦,这才派我们来找你。老头子天天骂 我们航空委员会的人都是饭桶!当然罗,刘善本他们几个队员在延安骂我们的那些 话,也可能是‘共匪’逼他们说谎的。”“是啊,”周叔璜看对方缓和了口气,也 放低了声调,但柔中带刚地接着说:“老王,既然他们是‘汽油告罄’,误落了延 安机场,而且,依你说,又是‘共匪’逼着他们说谎的,那么,就不应该责怪他们。 你二位又何必来逼我呢!”二王被周叔璜反问得理屈词穷,张口结舌,无言答对。 一个挠着头,一个托着下巴,4 只眼睛对视着。室内寂静。 政训处主任李承初,气得把烟蒂从口中拔出来,往地上一摔,踏上右脚,把它 辗得粉碎。他想:可能要动手啦! 周叔璜确实啥也不知道,但现在,她心里却有了底,就抓住敌人所谓内外有别 的话,利用其自相矛盾的问题,同他们巧周旋。工世箨和工道忠审问她半天,什么 也没有问出来,反而被她问住了,只好扫兴而归。他们在走之前命令随从和特务们 “搜!”随从们就动起手来。刘善本母亲、弟弟、妹妹们被特务们责骂、威逼得很 紧张。3 岁的兰平吓得抱住妈妈大腿放声大哭。 特务们翻箱倒柜,什么也没有搜查到,就把刘善本写的大小纸张,小本子全拿 走了。 王世箨、王道忠走后,在刘善本家里又加了两道门岗,把他全家都软禁起来了。 不准他们随便进出。周叔璜去买菜都有特务跟着盯梢,防止她和共产党联系上或者 跑了。一个中尉军官住在楼下的客厅里,负责日夜监视周叔璜及其全家。 国民党特务没有马上把周叔璜抓起来,目的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再说,他们报 上公开说刘善本等人是“迷失方向”,“误落了延安机场”如果再把刘善本怀孕的 妻子抓起来,那不是自打嘴巴吗?不过八大队停发了刘善本的薪饷,作为制裁他全 家的手段,使得周叔璜全家8 口人的生活陷入了困境。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