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蒋介召为啥要你去开专机 秋去冬来,光阴似箭。 北大荒的冬天来得特别早。10 月初就下了第一场大雪。老百姓的大豆、高粱 等农作物有些还未来得急收割,就被大雪封盖住了。10 月下旬,再下的雪就一冬 不化了,到处是冰天雪地,直到翌年姗姗来迟的“春姑娘”回来时,大雪才悄然而 去。 在这冷酷无情的大雪天,刘善本他们在外场呆不住了——“上帝”不让再飞啦! 一停就是几个月。不过,困难难不倒英雄汉。航校领导决定采取“夏飞冬整”的办 法,即夏、秋季,抓紧一切可飞天气搞飞行训练;严冬搞部队思想、组织整训,搞 理论教育,积极筹备来年春开飞前的各项准备工作。校党委决定:在外场的人员和 飞机于11 月上旬陆续转到东安本场来,准备集中搞冬季新式整党整军运动。此时, 刘善本分管的领航班正在千振搞领航训练。 他接到校部通知转场的命令后,立即停飞,准备转场。会飞的人很少。刘善本 带领几位飞行教官把飞机往回开。他们把第一批几架飞机开到东安后,第二天再乘 火车返回千振,进行第二批转场工作。他们就这样歇机不歇人,把飞机一批批安全 地转移到东安了。但是,人却瘦多了。到最后一批飞机转场时,还有两架飞机。他 和张受益、陆汀等几个留下和最后转场的同志挤在一条炕上睡觉,准备第二天上午 飞回东安。 深夜,他们在谈笑中陆续进入梦乡。转场以来,人们都很疲劳,睡得特别香甜。 睡呀,睡呀!哎,奇怪,这一夜怎么特别长,天就是不亮。 有人起来去小解,门拉不开。他用力猛拉,“通”地一声拉开了。但是,见大 雪封门出不去了,一阵寒气袭来,他惊叫了一声。 “啊,都快8 点了,快起来!”刘善本看了表催促大家。 “天还没亮呢!”一个战士翻了翻身,又睡了。 一夜间下了近一米深的大雪。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大 风一吹,雪把门窗堵死啦,所以老以为天还不亮。 刘善本领着大伙铲雪开路。铲不动的就刨,用火烧。他们费了很大劲才把封门 的大雪铲除掉。炊事班的几位同志也被雪埋上啦!他又领着大伙去把炊事员挖出来。 厨房的水也冻上了。一夜之间,土豆也变成了硬邦邦的铁疙瘩——全冻成鹅卵石啦! 早饭吃不成了,水也喝不上。后来,炊事员想出了取水的妙计。他们把雪倒进锅里 煮——熬(化)雪水烧开水、做饭。他们煮高粱米饭,白水炒罗卜片,撒上盐,给 大家充饥。等到饭菜做好时,已经快12 点了。刘善本打趣地说:“今天咱吃‘汇 餐’——把早饭和午饭汇集到一块吃吧!”逗得大伙哈哈笑。 第二天,更冷。这里最冷时可达到摄氏零下47°,窗户上了三层玻璃也不顶用。 他们缺柴少煤,火炉只能在临睡前烧一阵,睡觉时,一钻进被窝就冻得缩成一团, 不敢再动了。同志们风趣地说:“咱当‘团长’啦!长夜风雪吼欲狂,衣单被薄镀 银光,蓝天壮志聊一阵,当个‘团长’入梦乡。”刘善本把被子裹紧。他想:为人 民空军壮大的明天,甘愿吃尽今日苦。早晨起床,刘善本下炕,把脚伸到鞋子里穿 好后却走不动路。原来,棉鞋好像在夜间生了根,和大地长到一起了。他抬头看看 屋顶,屋顶上长了一层白雪霜冻。 有个同志洗完脸后,把洗脸毛巾向外扔出去,立刻就在铁丝上冻住了。刘善本 到外面去解小便,以跑百米的速度冲回宿舍时,他脸上就变样啦——胡子、眉毛、 头发都变成了银针似地,白中带花。 刘善本面对这漫天风雪,想起了毛主席说的“东北很冷,搞得不好会冻掉耳朵、 鼻子”的那句风趣的话。那时,觉得这是笑话,现在看起来确是事实。大雪围困领 航班怎么办?刘善本等人只好在这冰天雪地里又等了两天。 这场大雪,在开春前是不可能融化掉了。可是,他们还必须立即撤到校部参加 整党整军运动。军令如山!不得已,刘善本只好决定:打破常规,在大雪地起飞。 地面上到处是白茫茫一片。向远看,天地紧相连。在这种天气中飞行,最容易迷航。 很难找到预定的机场。而且,飞机的螺旋浆也有可能在空中结冰停转,使飞机像秤 砣一样掉下来。但是,也不能甘等到明年春暖花开时再回校部啊!再说,这里没有 粮草和过冬的设备,住不了多久,就会把大家冻饿死!刘善本和张受益商量后,决 定各驾一架飞机走。起飞前,他们把跑道上整理加工一下。留守人员全部分别乘坐 在这两架飞机上。能否顺利起飞,大家都捏着一把汗。刘善本和张受益格外小心, 谨慎地操纵飞机在雪冰覆盖的跑道上试着起飞。刘善本在前面驾驶的第一架飞机, 加大油门,加速,终于起来了,他很高兴。他转过弯来,看到张受益在驾机滑跑。 “加速,再加速……好!”刘善本在空中看到张受益驾机平安离陆后,高兴地 这么说。于是,他俩在空中编成纵队,向南飞。这样雪天飞行,在他俩都是第一次, 在中国航空史上也是少有的。他俩闯过了第一道难关——起飞关。接着加倍努力保 持好方向,观察地形、地物、地貌,积极去闯难关,防止空中迷航,防止着陆时摔 坏飞机。分别乘座在两个机舱内的同志和过去乘座飞机时喜气扬扬的心情完全相反, 很少说话,显得格外紧张。今天转场要通过的是三个死关,哪一关搞不好都可能去 找马克思。面对死亡,谁能不紧张呢! “发现目标!”刘善本隐约地看到东安镇后,发出了自慰的声音。大家高兴得 互相看一眼,这表示刘善本带飞他们又闯过了第二道难关。 刘善本驾机到达东安机场上空,对准跑道,降低高度,再降,好,后轮着地, 放平……。 “我的乖乖呀!”一位学员感慨地说:“今天飞行好危险啊!刘教官总算率领 我们闯过了三道死关!”刘善本终止滑跑,把飞机停在停机坪上,迅速跳下飞机, 去迎接后落地的张受益。两位患难的战友,互相握手庆贺说: “我们终于战胜了大冰雪,安全地回来啦!”常乾坤等校领导看到刘善本等终 于冒险把最后一批人员,飞机撤回来非常满意,夸奖刘善本、张受益的飞行技术过 得硬! 11 月27 日上午,航空学校在校礼堂召开军人大会,常乾坤宣布航校整党整 军运动正式开始。 航校人员来自“三国”“五方”,思想作风很不一致,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时 有流露。飞行事故也比较多。有不少人不愿当地勤,更不想干后勤,想开飞机。有 个朝鲜族学员因为不能开飞机而走上了自尽的道路。日本一些教官在政治上依靠共 产党的领导,在技术上、教学上很保守,怕把中国人教会了抢去他们的饭碗。汪伪 空军和蒋空军等起义人员中间更有其复杂的政治历史问题。 汪伪空军起义人员中有一人在驾机转场时把飞机落到苏联境内去了。校领导派 刘风去和苏军交涉才把飞机和人领了回来。从新疆来的老红军中有的对航校重用汪 伪空军、蒋空军起义人员发牢骚:“早革命不如晚革命。”不少同志对航校存在的 问题焦急不安。有人给“东总”和东北局写信反映航校存在的问题。提出:“航空 学校是不是统一战线的航校?”秋天,“东总”党委派出以司令部参谋长刘亚楼为 首的工作组来航校检查工作。他发现航校确实存在着不少问题,于是,“东总”和 东北局决定加强航空学校党委的领导,利用冬春时间进行整党整军。为此,已经调 换了一批干部。“东总”宣布调出马文和黄乃一,任命刘亚楼兼航校校长,东北军 政大学副政委吴溉之兼任航空学校政委,原校长常乾坤改任副校长。政委王弼改任 副政委,调辽南省委组织部长薛少卿任航校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代理书记工作。 刘善本降职改任领航班主任教官。免去白起副校长的职务,令其改任航校参议。群 众议论说:“航校在整党整军前后大改组,几乎是见官降一级”。免去张受益的训 练处副处长职务,令其改任飞行教官。免去唐世耀的副科长职务,令其改任教官。 汪伪空军起义人员中原来任副处长和科长职务的,也都分别降职使用,改任教官等。 同时,选拔了一批从新疆来的飞行干部,任命方子翼为飞行股长。上级党委下决心 首先解决好航校的领导班子问题,建立起新的强有力的领导核心。校党委提出: “依靠自己的干部,培养自己的干部,树立埋头苦干的作风”等原则。 航校空前大改组,引起了思想上的极大震动。在校直属支部的整风会上,思想 斗争得最激烈。汪伪空军和蒋空军大部分人员在机关,他们之间也展开了思想斗争。 张受益提出: “刘善本在国民党空军是大红人,现在,又是共产党的大红人。我怀疑你是派 遣来的特务!”“啊?!”与会人都听得目瞪口呆。张受益向刘善本开了炮。“不 然的话,你为什么在飞向延安的途中对谁也不讲真话?你为啥在空中偷偷地把我和 几位弟兄的手枪都偷去了?你为啥能够被选中送特务头子朱世明等到日本去审判战 犯?你为啥子有资格以上尉一级飞行员代理编制中校军衔的作战科长职务?你为何 丢失小汽车不受处罚,而又补发了一辆?而别人的小汽车略撞破了头尾,也要受处 罚,你却例外。为啥子听说蒋介石曾想调你去开他的‘美龄号’专机?”张受益提 出了上述等10 个问题,要刘善本回答。 大家听到张受益揭发刘善本是特务十分惊讶。顿时,会场上气氛空前地紧张了 起来。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对准他们过去十分敬佩的副校长身上,心里直犯嘀咕 :“你是起义的英雄,还是派遣的特务?啊,怪不得上级先将你的副校长撤了!” 人们在心里这样地提出许多问题和猜测。 有个年轻的同志忍耐不住了,他说:“张教官提的问题是必须弄清的大是大非 问题。党不冤枉好人,但也绝不会放过坏人。请刘教官在运动中彻底交代,要脱掉 裤子割尾巴……”刘善本坐在张受益旁边耐心地听他提出的问题。但是出乎意外的 是,他却平静安祥地作记录。 “好。同志们都能响应校党委号召,做到畅所欲言,这是开展积极的思想斗争, 有战斗力的表现。”训练处协理员,校直属支部整风小组负责人方槐面带笑容说: “尤其是起义人员也能够毫无顾虑地揭发问题。这说明群众是广泛而充分地发动起 来了。”方槐转过头来对刘善本说:“刘教官,你对于大家提出的问题要能正确对 待。这是大家对革命事业极端负责的表现,对事不对人嘛!敌人是非常狡猾的,他 们常常派特务打进革命队伍来,我们不得不万分提高警惕。为了纯洁革命队伍,个 人的历史问题,包括我在内,都要向党,向群众讲清楚。党中央派人把我们从新疆 敌人的监狱中接回来,但是,我们回到延安后,还必须接受审查,搞了两个多月嘛! 现在,党依然很信任我们,我希望大家都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 闻者足戒’。刘善本同志,你认真准备一下好吗?”“好,方书记。”刘善本表态 说:“我欢迎大家向我提出各种疑问。有些问题,我曾在延安向党中央和总部的有 关领导讲过了。现在,还准备重新作补充说明。”“体会。”方槐宣布说。 会后,刘善本表面上还和平时一样面带笑容,但是内心却很难受。 夜。北风呼啸。 刘善本在宿舍里倒背双手,踱步,低头沉思。张受益的话又重新回荡在他的耳 边。最刺心肺的话是:“你是派遣来的特务!”是啊,我出身在地主家庭,又是国 民党员,在反动营垒中呆了12 年,现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不能怪同志们提出怀 疑来。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坐到桌边,从抽屉里取出周叔璜和兰平的照片来看。 他看到两张微笑的脸,思绪万千。分别520 天了!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你们现在是在家里,还是在牢房?我现在遇到困难,更加想念你们。我有千言万语 对谁讲?叔璜,你如果在这里就好啦……刘善本沉思片刻,又把照片放回抽屉里去。 他半倚在床上继续想问题。我在延安,毛主席、朱老总、杨尚昆等都很信任我,诚 恳地欢迎我参加革命,根本没有把我当外人,我也感到参加了革命,就是共产党的 人啦。现在,怎么说呢?都不十分了解我。要是那时把鲁文争取来就好了,一切他 都会帮助我解释清楚的。 “通、通、通!”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谁?”刘善本想,这么晚了谁还来找我。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