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明星殒落 深夜,专案组的人把刘善本从家里带走后,接着又闯进一批人来,把他家楼上 楼下所有房间搜查了一遍,妄想搜查出特务罪证,甚至想找出刘善本和台湾联络的 电台。他们搜查了半天,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最后,把刘善本的笔记本、日记、 手稿等东西拿走了。 在周叔璜的生涯中,遭遇过两次抄家。可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几个“共产党 人”竟然会来抄他们“共产党员”的家。 这是难忘的1968 年3 月2 日深夜。他们就这样把刘善本的案件“升了级”— —私设临时监狱。他们非法地把一位全国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和空军的将领关押起 来。他们专了国防委员委员刘善本的政,并非法抄了他的家。 他被秘密关押在空军学院办公大楼西北角2 —094 号房间。专案组的人扬言: “刘善本是特大特务”,其主要罪行: 一曰:“假起义”、“派遣特务。”其证据一是广西富川县钟思变供认: 他“是台湾敌特机关派来给刘善本当报务员的”。二是当年国民党的一个所谓 “起义”飞行员在带往东北老航校时,走在半路上跑了,据说是刘善本放跑的。此 人为了“感谢”刘善本放走之恩,而给刘善本在巴黎银行存款4 千美元。三是发现 刘善本给香港特务,原国民党教官刘光亚写信。 二曰:“攻击毛主席,反对毛主席。”称刘善本妄图在毛主席等中央首长乘坐 的专机上设置“保险舱”来谋害毛主席和中央其他首长。 三曰:刘善本是“五·一六”反革命集团和空军学院反对林彪及其一家的黑后 台。 这3 顶大帽子一扣,揭批刘善本的大字报便铺天盖地而来。在空军学院礼堂南 门口挂着:“打倒国民党特务刘善本”的特大标语。 烈火见真金。刘善本在被审讯中表现出党性和原则性很强。他不是那种趋炎附 势、卖身投靠、阿谀奉承、吹牛拍马的风派人物。他过去不怕蒋介石;现在也绝不 向林彪、吴法宪搞的法西斯专政低头。他虽然蒙受着“假投降”“派遣的特大特务” 的冤枉,却始终不向林彪及其代理人妥协。他正像刘少奇在《论共产党员的修养》 中指出的那样:“他理直气壮,永远不怕真理,勇敢地拥护真理,把真理告诉别人, 为真理而战斗,即使他这样做暂时于他不利,为了拥护真理而要受到各种打击,受 到大多数人的反对和指责而使他暂时孤立(光荣的孤立),甚至因此而要牺牲自己 的生命,他也能够逆潮流而拥护真理,绝不随波逐流。”在审讯中,那些接受林彪、 吴法宪及其在空军学院代理人的黑旨意的家伙,对刘善本采取威胁、辱骂、殴打等 恶劣手段,进行逼斗侮辱。说他是什么“国民党的残渣余孽”。威胁他:“你不交 代后果不堪设想。”在生活上百般刁难他,不仅擅自停止了他享受吃空勤灶的生活 待遇,而且,在所谓“态度”不好时,只给他吃窝窝头咸菜。他在被关押的8 天内, 共受审讯、逼斗达14 次之多。其中,有3 天是白天、晚上连续搞车轮战,不断逼 斗、审讯。有两个晚上,甚至是通宵达旦的逼斗,进行了人身摧残。专案组不准他 与家属子女见面,不让他们给他送饭吃。刘善本愤怒地斥责:“监狱里还让家属探 望。”他们非法剥夺了刘善本的一切政治权利和公民的人身自由。但是,他却始终 表现出刚正不阿、宁死不屈的英雄气质。 他在被抓前夕,做了一些准备。3 月8 日晚上,他在被审问时,理直气壮地说 :“哼!我又给党中央、周总理写了信,这是我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应有的权利!” “什么,信在哪里?”原来,他曾预感到林彪及其爪牙可能要对他下毒手,就把预 先写好的,请邓颖超转达周总理的信交给兰平,要她设法转交给邓大姐。信的内容 仍然是反映空军学院的情况和自己的遭遇。他恳求邓颖超速把信交给周总理,以解 燃眉之急。 当专案组人员获知此事后,暴跳如雷。他们怕得要死,恨得要命。他们在立刻 派人上报和追查那封信的同时,就更加残酷地对刘善本进行逼供。当天,从19 点 40 分起,一直批斗到翌日清晨6 点止,长达十小时零二十分钟。 第二天,专案组的人突然告诉周叔璜: “刘善本畏罪自杀啦……你要和他划清界限。”噩耗传来,天旋地转。周叔璜 悲愤欲绝,气得晕了过去。当她苏醒后,一把抓住专案组的人斥问:“刘善本是非 常健康的人,被你们抓去才几天,怎么就把他整死啦?!”“他是畏罪自绝于人民 的……”专案组的人说话吞吞吐吐,不敢说明事实真相。 “他倒底是怎样自决于人民的?!”“他是上吊自杀的……”周叔璜和孩子们 痛哭失声,然后要求看现场。然而专案组早已把刘善本的遗体偷偷地拉到空军总医 院太平间去了。周叔璜又要求马上去总医院看刘善本的遗体,遭到拒绝。后来,专 案组经过精心布置后,才准许他们去看遗体。刘兰平陪同妈妈乘车到空军总医院太 平间。一进屋,周叔璜看到刘善本直挺挺地躺在那里,神精受到了强烈的震撼,顿 时双眼被泪水挡住了模糊的视线。她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兰平看到爸爸的全身都被 白布覆盖着,只能看到头部,其余什么也看不到。她刚要用尽全身力气扑上去揭开 那万恶的白布看仔细时,却被几条大汉挡住了。人们前挡,后拉,她母女俩拼命向 前挣扎,但是始终不准靠前一步。不一会,她母女二人就被匆匆地拖出太平间。 周叔璜和刘兰平提出了强烈的抗议,她们要求找法医验尸。专案组和空军学院 的造反派头头们不敢答应她们的合理要求,并恫吓周叔璜。后来,他们又施淫威, 以保护为名,把周叔璜关押起来,劳动改造,防止她向党中央告状。刘善本的遗体 未经法医验证,吴法宪就迫不急待地批准火化了。他们匆匆忙忙地灭尸毁证,这不 正说明其中有鬼吗! 刘善本不明不白地死去,人民空军的一颗璀璨的明星殒落了!这是党和军队难 以弥补的重大损失!是林彪、吴法宪反革命集团的又一滔天罪行。刘善本突然死去, 给他的家庭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和难以弥补的灾难。他全家失去了一根顶梁柱,不仅 给他的夫人、儿女们造成了巨大的精神创伤,同时,在经济上也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全家8 口人,只能靠周叔璜每月几十元工资维持生活。空军学院革筹小组勒令周叔 璜搬家。她不得不搬出了原来的住房。 而更为严重的是全家人在政治上受到株连和继续迫害,被弄得四分五裂。他的 子女在升学、参军、入党、提干以及毕业分配工作等方面都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刘 善本母亲也受到株连,甚至保姆、炊事员也受到株连迫害。 按照刘善本专案组的“逻辑”推理判断,既然刘善本是“假起义,真特务”, 那么,他的老婆——周叔璜当然也是特务,是化装成美女的特务,是大特务的帮凶 和助手。因此,专案组把她非法地抓起来关押、审问、劳改,这真是冤上加冤!当 然,这是要得到吴法宪的代理人白云等人的“批准”才能实行的。 刘善本的二女儿海平,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当时是西北空军某军事学院 的在校学生,也受到了株连。一位英俊聪明、纯洁善良的优秀学员,一夜之间,却 突然由将门之女,变成了专政对象。她在全院大会上被批斗,并被留校劳动改造一 年。她的主要“罪名”是什么?一是她在北京曾经写信要求学院革委会不要到外面 搞武斗,停止武装夺取政权的活动。那是1967年9 月,海平串联到北京,住在家里。 当时,刘善本的处境已经很不好,但是,当他听到海平说:“我们学院搞什么武装 夺取政权,攻打地方政府,致使当地群众死伤不少”时非常气愤。他要海平立即给 学院革委会写信,要求他们停止这种犯罪行为。海平怕学院整她,表示不敢写信。 刘善本鼓励她要关心国家安危的大事,而不能只考虑个人得夫。“被他们反对是好 事,他们整你,说明你没有和他们同流合污。”海平遵照爸爸的话做了,后来,果 然为此挨整,并被送进劳改队。第二,她是大特务刘善本的女儿,是“狗崽子”小 特务,特别是“刘善本畏罪自杀”的消息传到西北后,院革委会对她更加施行“无 产阶级专政”。 一块洁白的玉石,怎能揉进泥沙。尽管自称是最最“革命的响当当的造反派” 头头们能够无限上纲,把芝麻说成比西瓜大,也不能够使广大教职员工相信刘海平 写信劝学院头头们不要搞武斗就是小特务。后来,因为确实查不出她有什么反革命 罪证,在劳动改造一年以后,学院又不得不让她毕业,但把她分配到最边远的省份 ——新疆去扎根。 刘金平也成了被株连的对象。他是独子,也不能留在北京分配工作,1968年12 月21 日,金平背着背包,告别泪眼汪汪的母亲,去山西降县玉庄公社张上大队知 识青年点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天无绝人之路。 新社会维护正义的人还是多的。1971 年1 月,刘善本在陆军任职的一位生前 好友,不怕牵连,经他尽力帮助,让金平隐瞒了父亲的姓名报名应征入伍,到守备 一师一团三营炮连六班当战士。 炊事员陈兰英(1964 年4 月,刘善本晋升少将后,应配备一名专职炊事员, 陈兰英从此由保姆改为工薪制炊事员)这样一位苦大仇深的群众,也被“专案组” 隔离审查。他们专门派了卫生处的4 个女护士不分昼夜地看管她。 专案组三令五申要她与所谓大特务刘善本彻底划清界限,逼迫她揭发刘善本的 特务破坏活动。陈兰英说不出刘善本做过什么破坏活动时,专案组的人就气急败坏 地瞪眼、拍桌子,训斥漫骂她“与刘善本划不清界限”“包庇国民党大特务绝没有 什么好下场”。后来,不让她吃饱饭,把她搞到洗衣房劳动改造。她在被监督劳动 期间,因吃不饱,人累饿瘦了。有一次,兰平看到她,吃惊地问:“阿姨您怎么这 么瘦呀?要是您粮票不够,我告诉妈妈,送一点给您。”“不要。”陈兰英看着兰 平离去的背影,眼睛湿润了。心想:多么善良的姑娘啊!和你爸爸一样的好人。你 家遭了大难,还惦着我。 可是,兰平和她就说了几句话,专案组的人却训斥陈兰英:“你和大特务家感 情深,藕断丝连,现在还勾勾搭搭地划不清界限。”为了使她能和特务家划清界限, 后来,就派人把陈兰英遣送回南京老家了。 吴法宪及其在空军学院的代理人,又把黑手伸到刘善本老家山东昌乐县。那里 的造反派头头们根据北京传达去的指令和寄去的黑材料,把刘善本家挂了20 多年 的“光荣军属”的牌子摘掉了。他们给刘善本的老母亲钟兰芬扣上“大特务妈妈” 的帽子。指责她为什么生了个大特务儿子。80 多岁的老人,哪能经受得了这种折 磨和打击。她气病交加,含冤死去。那是1968年农历七月初一。她享年82 岁。她 死前还不知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善本已经先她被迫害离开了人间。因为,她身边的儿 孙们怕她经不住这种噩耗的沉重打击,而不敢告诉她。 那天夜间毒打刘善本时,正在大楼值班室值班的战士小周,闻声跑去从门缝往 里偷看:“啊!人被打昏了,还打呀!”“你,你在这干什么?”专案组担任警戒 的一个人转出来,一把抓住小周肩膀问。 “我,不干什么……”屋里嗖地一声,又跳出一个凶手来。“谁叫你来的?你 和他是什么关系?”“你看到的事,绝对不准往外说。”小周胆怯,往后倒退。 一个凶手“拍”地一声,打了小周一个嘴巴。“你要是往外说,我们就宰了你!” 小周反抗,立刻遭到拳打脚踢。小周被打趴在地上,腰被打坏提起小周来,还有段 有趣的故事。一天,刘善本因患气管炎,晚饭后到卫生处打针。他排在最后一位战 士后面,坐到靠墙的长椅子上。 “你也是新兵吧!”坐在前边的一位天真好奇的新战士回过头来问刘善本: “你这么大年纪了,为啥子还戴着和我一样的领章,是一颗豆豆呢!”“工作需要 嘛!”刘善本微笑着逗他说:“我们换换领章吧。”“不换。”太认真的战士摸着 崭新鲜艳的领章说:“我这上边还比你多个小飞机哩!”“你就跟他换吧,”另一 个排队的老战士打趣地说:“你看,他的那颗豆豆比你的那颗大,换了保证你不会 吃亏。”在闲聊中,刘善本知道这位战士姓周,是四川人,从小失去父母,成了孤 儿。刘善本同情地说:“我爱人也是四川人,也姓周。我姓刘,你以后,逢年过节 就到我家来玩吧!”“要得的。”小周操着四川话爽快地答应他。 此时,院务部政委孙树峰大校走过来,小周忙起立向他敬礼。孙政委走过后, 秦护士长来请刘善本先去打针。“不用”。刘善本说:“他们先来的先打吧,我后 打。”秦护士长批评小周为什么只知道给孙政委敬礼,不给首长敬礼。 “他是啥子首长呀!”小周不服气地说:“他是和我一样一个豆豆的列兵嘛!” 在场的人哈哈大笑。从此,列兵不愿和将军换领章的事,在学院传为笑话。很讲信 用的战士小周,后来果真到刘善本家去玩过几次。现在,他就因为同情刘善本,偷 看了一眼,遭到了痛打。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