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失母之痛 “母亲的光辉好比灿烂的旭日,永远地、永远地照亮我的心……” 这是我儿时爱唱的歌曲。 生活中的苦涩,竟然也随‘再生’的欢乐而来,1983年我失去了最亲爱的母 亲。 我跪在母亲的遗体前痛哭。 我哭!哭我失去了一生中最爱我的人,难忘随母亲逃难的奔波中,她对我们 姐妹的细心呵护、辛苦操劳。 我哭!哭我成人后没有给母亲带来幸福,反而给她带来许多苦恼和惊吓。 我哭!母亲临去世时,我不在她的身边。 1983年4 月25日母亲病逝,享年74周岁。 母亲的去世使我和我的儿子建一无限悲痛。建一在母亲遗体前哭歪了脸。后 来,每提起外婆时,他总是哽咽地说:“现在我能挣钱了,可外婆却不在了。” 1978年继父去世,国家拟收回周总理照顾继父居住的北小街四十六号独院, 给母亲和小妹另行分配住房。 可恶的“文革”已逝,为了让母亲过一个安静的晚年,我隔三岔五地从天坛 东门住所,骑自行车到国务院机关事务管理局房管部门,希望他们能早日为母亲 安排新的住房。经过几个月的奔走,国家机关事务管理局将天坛南门的一套三间 的单元租给了母亲。真是谢天谢地,母亲终于有了自己的住房,可以不再受任何 骚扰了。为了照顾母亲,让儿子建一与母亲继续同住,我也换房到天坛南门,挨 着母亲的住房。在天坛南门,母亲渡过了比较安静的五年。 我天天都要去看她、照料她的生活。陪她同住的建一则更是细心护理外婆, 他每周要炖一只鸡给外婆吃。有次鸡汤的香味吸引着我打开锅盖,马上被建一制 止,当时我还觉得孩子过分了,过后一想,孩子是对的。母亲退休工资微薄,姐 姐步超和儿子建一各拿出10元,我拿20元共同补贴我母亲生活,可母亲还要支付 阿姨费用,没有建一的精打细算,怎能保证母亲的营养呢。 偏偏就在我出差的几天中她就离去了,她临逝前,是那么想见到我,而我却 远在江南,等我赶回来时,已是人去床空。 母亲多情多义,她热爱生活,热爱丈夫、儿女、亲人和朋友;她关心祖国, 关心社会。我感受到她的爱是实实在在的。 自从1936年母亲在长沙考上继父黎锦熙的国语专修班后,成了继父的学生, 做学问的助手。(从此母亲就一直在继父创办和领导的大词典编纂处工作,直到 《现代汉语词典》出版。)母亲对继父的生活更是无微不至的照料。继父每天吃 饭必食几瓣生蒜,以助他较弱的身体能长年不生病,并一天不停的研究学问直到 八十九岁高龄。在1960年全国灾荒期间,连蒜头也成了希罕之物,母亲到处托人 购买,还让我在农村寻购,她终于做到了继父食必有蒜。 二人既互相关怀,又相敬如宾。母亲还常和继父唱和诗词,频添了夫妻生活 的情趣。 母亲六十四岁生日时,继父写诗祝贺她: 祝贺女士六十四诞辰锦熙 备战浓云连亚美,倾盆大雨落幽燕。人间正道沧桑是,且祝新生六四年。 1963年继父寿辰时,母亲写了好几首祝贺的诗词: 祝黎劭西先生寿辰 念八韶华遍地游,和平花放喜心头。犀儿娉立承君业,松柏长青酒共酬。 “(这时母亲与继父生育的小妹‘犀儿’已21岁) 人月圆 苍松拂影春光茂,恰近元宵候。佳宾如许,淑花共祝,南极高寿。等闲事业, 无边园地,频年耕耨,腊梅先上香扬透, 桃李天涯秀。 西江月 今日元宵前昼,立春春节难留。筵开上寿集朋俦,撙满椒花美酒。语言语法 等身,终日事业无休。一生实干不虚求,又是诗词能手。 1975年2 月11日,母亲住在我家时,寄诗祝贺黎老八十六寿辰。 敬贺劭西先生八十六寿诞七绝 良晨美景又春妍,卌载相从有夕缘,最喜南山松柏茂,祝厘遥望月儿圆。 两首新诗一纸书,聊申贺悃表区区。画眉举案均陈迹,咫尺天涯忆我乎? 抗日烽烟遍地延,敌机轰炸掩云天,亲身骨肉同生死。紧护犀儿(小妹)若 许年。 岁月匆匆卅六春。婷婷玉立早成人。鞠育携奔全似梦,非为‘反哺’抚儿身。 别后生涯异样情,流光屈指岁华更。久疏调护徒增愧,剩有痴心念旧盟。 发颓齿落益龙钟,六九年华惨淡容。等是有家归不得,梦回子夜忆衰翁。 澹江1975年2 月11日于天坛。“ 母亲对自己的三个女儿都尽心关爱,“犀儿娉立承君业”的诗句就是希望小 妹继承其父黎锦熙的事业。小妹黎泽渝现在在整理继父黎锦熙的著作方面,已颇 有成就。 “敌机轰炸掩云天,亲生骨肉同生死。紧护犀儿若许年”几句,更是表现了 她作为母亲的伟大,不顾自己的生命危险去掩护自己的小女儿。 母亲对我和姐姐同样关爱。姐姐1942年去南京父亲家了,母亲就一直带着我 和小妹,经常对我讲社会的复杂,如何谨慎应对。更主要的是不断鼓励我和姐姐 成材。 1950年,她曾填词鼓励我: 春光好示江静女儿 青春好,故都华,似琅琊。壮志今朝如愿,薄云霞。父母关怀心切,金霓凤 锦归家。努力曙光花正发,莫停车。 1981年她见到我和女儿春歌的习画,也十分兴奋。 正思白石笔墨深,学画无边似绝缘。 盼望写作天文剧,诗画蓝田双喜添。 老身七五逝无言,你年华茂太安然。 为国为家齐奋斗,鹏鸟青云直九天。(澹江今天见儿辈画。女儿、外孙女学 白石画一捆见正,画得很不错有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非常高兴。1981年7 月26 日下午。) 最使我难忘的是在我处于逆境时,母亲一直是细心爱护我。当市委大楼贴满 了批判我的大字报,小妹去看了,回家告诉了她,她再见到我时,没有批评我, 而是像往常一样地给我端来了我爱吃的她亲手做的江米酒。我离婚了,空手回到 母亲身边,她为我安排了住房,铺好温暖的被褥,使我减少孤独感。我要下乡劳 动了,她说:“你放心地去吧!我会每星期把孩子接回家的。”她还亲手做了厚 厚的白布棉垫肩给我。母亲啊!给了我无穷的力量。母亲还给我芥子园画谱,让 我休息时习画。还带我去王府井大街买漂亮的绸丝花棉袄。后来曾写诗忆及此事。 可怜的老太太,全身只剩皮包骨,现在,她的手空了,拐棍已被人抽走。12 小时以后,将孤身一人只带着对我们无限的惦念和热爱,化为灰烬,永离人世了。 望着她那又瘦又小的躯体,那一头枯萎的银发,那一身我多么熟习的旧衣服。 一股悲哀,一股沉痛的、难忍的悲哀,始终哽在喉头。 是啊!难道仅仅是不能和她谈话了,不能聊点历史,聊点古文诗词,聊点人 生经历了;不,对我来说,而是再没有一个人,像她那样,怀着巨大的热情关心 我的成长。 多少往事、多少场合,逝去了,永不存在了。 然而她那生动的、慈爱的音容,风趣的笑貌,倔强的性格,那颗时刻关怀别 人的爱心...... 由于和她外孙的关系,我也叫她外婆。 我的文章终于见报了,这简直成了她的一大喜事;又是贺信,又是打发外孙 急匆匆地来找我,若不是她的腿不能走路了,她几乎半夜会跑来。 一见面,她真是万分激动,一连声地叫好。她衰弱极了,瘦骨零丁的,脚都 快站不住了,而且一直痛着,可她完全不顾病痛,一只手哆嗦地柱着那根拐棍, 一只手发抖地扒着桌子,艰难地挣扎起来,半身不遂似地摇摇晃晃,努力来迎我。 我那篇不成样的文章,她读了一遍又一遍。为了能留一份纪念,她还来来回 回找朋友,给朋友写信要那天的报纸。 后来,她真从报社弄到一份,便像珍宝一样,天天压在枕边,时时翻出来欣 赏;一来亲友,她就介绍。 一个人,他的文章,能被读者爱到这种地步,这么崇敬,这么热诚,这么富 有诗意,那是一种多么巨大无比的鼓励和幸福啊! 于是,每逢犯懒的时候,每临困难的关头,每当徘徊的时刻,我都不由得要 想起她来,仿佛又看见她,白白苍苍地佝着腰,吃力地坐在床边,戴着老光镜, 喘着气,悉悉蔌蔌地翻卷那张旧得发毛的报纸,微微地翕动着嘴唇,全神贯注, 一字一顿: “那条崎岖的路,直对着天山,路的两边......” 那情景多令人感动呀!整个屋里,那么静,那么安详,除了她那时断时续的 湖南音息,便只有滴答滴答的钟声,在随着时光流逝...... 半年前,我从西藏阿里回来去见她,这次她已经被疾病折磨得很憔悴了,脸 非常苍白,人瘦得只有一把骨头,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气息奄奄的,教人看 了怪可怜的。 不过她依旧是那么乐观,见了我,还要强忍着站起来。枯瘦的手指紧紧地握 着我,热情地问长问短,迫切地询问我去西藏的情况。 我心情很沉重,轻声地给她讲述那个遥远陌生的地方:渺无人迹的荒原,不 毛的崇山峻岭,奇异的风光,神秘的废墟古庙,幽寂的冰湖雪峰,刚忍刻苦的民 族,以及种种古怪的见闻。 一听到西藏,她脸上就焕发出热烈的异彩。她是很关心西藏的,并且像每一 个热爱西藏的人一样,无限钦佩伟大的文化使者文成公主和金城公主。 她出神地听着,一动不动,两只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简直像个孩子,那样 入迷、向往、陶醉,好象完全沉浸在一片童话般的世界里。 当天晚上,她似乎没有病,饭量也长了,红光满面,神采飞扬,好象一下子 年轻了十岁,并且竟有足够的气力大声说话:“多好啊!西藏真好,是块宝地, 真要早点开发呀......” 然而,谁料到,这次见面竞是永别;四月二十五日凌晨她死了,穿着那身多 少年的旧衣服死了;没有遗憾。留下两个存折,一个一块一毛七分钱,一个仅有 一块钱。财产极少,只有画稿和诗稿是丰富的。再有就是许多书籍和学习材料。 直到临终,她还在读书看报,她始终关心祖国的命运。她学习是极其刻苦的,几 乎每本书都有她写的字迹和划的道道。 此外,还有一大捆信件,整整齐齐地码在一个柜子里,最上面的那摞信,是 关于一个养蘑菇的技师受打击、压制后又平反的通信。她不认识这位技师,只是 最近在报上见了报道,便天天惦在心上,一封一封地给报社和本人写信、发文章, 表示强烈的支持和关怀,以致那位技师感动得要来北京看她。 可是,多么遗憾,他们始终没有见面。 人总是要死的,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死了,什么也没有给世间留下, 即使没有成功,没有失败,没有贡献,也没有一点纪念。“ ‘老’廖随文附一短信给我和建一: “钟鸿阿姨并建一: 外婆生前对我的友谊是深厚的,这篇文章寄托了我的哀思。文章留给你们, 作为纪念吧。 廖万真5 月10日] (1983年) 母亲热爱生活,喜绘画,曾为其所绘之荷花、鸽子、金鱼、小鸡、翠鸟、猴 子、各种花草等画题诗。 母亲一生洒脱、热情、自强的性格和富有文采的素质,我想与她的家世和社 会经历有密切关系。 很久以后,我才从母亲留下的湘潭罗汝怀编纂的《皇清故兵部尚书云贵总督 善化贺公家传》一书上知道母亲的老祖宗是唐朝宰相贺知章。《贺公家传》第一 页是善化贺公的画像,第二页是清朝道光进士,官编修、四川学政、著名书法家 何绍基为罗汝怀撰写的贺公传前言亲笔书写。全传近六千字。其中介绍了贺家最 早最高的官是贺知章,唐朝诗人、官居宰相。原居浙江,到清雍正六年贺知章的 后辈被派到湖南任按察司,后辈就落户湖南。其文开篇曰:“公讳长龄字耦庚, 晚自号耐庵又号啮缺叟,姓贺氏,系出唐秘书监知章。秘监居山阴会稽间,子孙 多隶浙之宁波府定海县。康熙二十六年,分定海为定海镇海二县。公之先隶籍镇 海,自秘监二十五传有讳宏声者,是为公高祖。以雍正六年任湖南按察司司狱, 子孙遂占籍善化(今长沙)。司狱仁厚惠囚,於衣粮厚於常格。囚感甚,为位以 祀於狱。......祖父两世皆习法家言,佐郡邑治,三世并赠如公官赠公举大夫, 子八人,公次居第五,生而歧嶷如成人,弱不好弄,读不释卷。年十六即应童子 试,辄冠其曹,连年考入而升任各省布拯使巡抚及云贵总督。......咸丰补内阁 中书后,公十年卒。......所著书今编刻耐庵文集六卷,诗集三卷,其疏劄示稿 凡数十册藏于家,所辑书如《皇朝经世文编百廿卷》……” 道光、咸丰年间贺长龄、贺熙龄兄弟之后,贺家官运逐渐衰落。到我外公贺 益恒一代走向反帝制的革命。 老祖宗贺知章在天之灵俯瞰后代,拈须自喜道:“当官的是清官,闹革命的 是为了百姓。尤喜我的诗情穿过历史的岁月流入代代后辈的血液中,虽然未成李 清照、杜秋娘,但我晚辈贺衡(指我母亲)的诗词倒也清新自然,情浓意美。哈 哈,老夫甚慰也。” 贺家到我母亲这辈基本上是靠她的舅祖父黄兴(黄克强)家接济。黄兴的大 姐黄杏生是我母亲的祖母,黄家曾是家财万贯,一直用来接济辛亥革命,革命果 实被袁世凯篡夺,黄兴和孙中山逃亡日本。后来又去美国,家财逐渐耗尽。贺家 儿女纷纷各自谋生。母亲的哥哥贺体元长期住在长沙郊区羊凤塘老家,工作在城 里。母亲的姐姐贺定华带着母亲从小在外闯荡,寻求自立。1920年母亲13岁就随 她姐姐到上海厚生纱厂当童工,1924年回长沙上女子师范,1927年毕业。上学期 间接受了我父亲钟皿浪的革命教育,协助父亲革命。后来母亲凭着自己的聪明能 干,进入文教机关长期当小职员。1936年考上继父的国语专修班后,就一直在大 词典编纂处工作。 黄兴在国内活动时,也常回老家,贺家儿女也都见过他,我姨妈原名“蕴华” 黄兴说:“我给你改个有气魄的名字吧,就叫”定华“,定华,定中华也,黄兴 的革命思想,无处不流露。他还要求亲戚中的女孩也一律不许缠足,所以当时几 岁的姨母和母亲都是天足。黄兴的儿女和贺家一直保持良好关系。黄兴的女儿黄 德华,长期居住美国马里兰,每次回国,必来看望母亲。黄兴的小儿子黄乃住北 京,很关心贺家,也很关心我们的成长,我呼他舅外公,2003年我去看他老人家 时,他还热情地向我讲他的新盲文即将问世。他很小就参加了新四军,为党长期 办报,学生时就高度近视的眼睛,经久在解放区的煤油灯下工作,到1949年失明, 党送他到苏联治疗,未愈,回国后,他就从事盲文研究,使全国盲人得以读书看 报写字。到2003年又在他原来制定的基础上修改出更科学的新盲文,可惜就在这 年他去世了。但他的那种对待困难不屈的乐观态度,深深地影响着我。 舅太公——黄兴的革命精神、高尚品德更是深深影响着我们。他革命一直冲 在前面,身先士卒。辛亥革命在武汉任前线总指挥时,以弱抵强地坚持战斗,鼓 励了全国革命人士纷纷响应起义,当人们簇拥他去南京主政时,他坚辞,一定要 等待孙中山回来组阁。我曾搜集、采访了大量资料,写了关于他的电影剧本《鄂 江潮》发表在1986年《中外电影》刊物第五期上,北京电影制片厂让我筹三万元 即可开拍,可惜我当时不懂得筹款,错过了机会。 辛亥革命元老居正曾对黄兴指挥武汉战斗一段评论道: “自黄克强坚守汉阳以后,坚守各省地乘机大举,次第响应,俾革命军声威 日壮,基础日固,不可谓非克强之力也。……阳夏之艰苦支持,自不得不归功克 强。 另一位元老冯自由这样说: 而其(黄兴)能坚守汉阳,以促各省革命党之响应,则关系民国之兴亡尤巨。 世称孙、黄为开国二杰,克强诚当之无愧矣。 章士钊先生曾赠诗祝贺母亲与继父黎锦熙的结合。 长沙二贺迥非凡,文律通流耸道咸, 不见家风沾丐远,澹江尤自漾轻帆。 文肃当年乐左官,只缘黎贺两家欢; 百年季子还无恙,好洗儒生几点酸。 右二绝为 澹江夫人书之兼博 劭西先生一粲 孤桐章士钊 澹江夫人乃母亲贺衡又名贺澹江,劭西先生即继父黎锦熙。 章士钊所提“二贺”是母亲的先辈贺长龄(即罗汝怀为其写传的善化贺家公)、 贺熙龄(长龄弟),二贺当年均为长沙名士。“文肃”是黎劭西的先辈,与贺长 龄同朝为友,曾为贺被贬官一案向朝廷申诉,结果同遭贬官,因此章老说这段历 史关系成就了后代黎劭西和贺澹江的姻缘。 他们的婚姻可说是门当户对,不仅历史上双方前辈是同朝好友,就在当代, 湘潭的黎家和长沙的黄、贺也旗鼓相当。黎家出了全国闻名的八兄弟;黄、贺则 是辛亥革命的先锋。(母亲的父亲贺益恒是随黄兴革命的。)母亲为人善良、洒 脱,她很尊重继父的原配夫人黄鹤寿,因此“不望当门为大妇,但愿称名免小妻。” (黎诗)从来不要人们喊她为“黎夫人”只允许别人称她为“贺先生”。不管家 庭环境如何优越,也决不离开工作岗位,直至退休。这些都表现了母亲的独立精 神,倔强性格,她要自己发光,哪怕只像萤火虫发出微弱的光。 母亲和黎家人平等相处,继父的大女儿黎宪初曾在美国生活,回国相见时, 相处不错,送了好几张照片给母亲留着纪念。母亲和继父的三个妹妹都有来往, 三姑妈黎锦纹如今提起我母亲她仍十分怀念。与二姑妈黎锦皇的合影至今还在。 继父兄弟八人。黎锦熙是老大。 老二黎锦晖是三十年代著名的音乐家,由他谱写的词曲《桃花江》《毛毛雨 》《可怜的秋香》等流传甚广;他主办《明月歌舞社》独树一格,明星云集,培 养了一大批优秀的歌舞电影演员王人美、周旋、黎莉莉等。母亲同他们有来往, 老三黎锦曜是地质工程师。 老四黎锦纾在德国从事教育。 老五黎锦亮是铁道部的铁路桥梁工程师。 老六黎锦明诗歌、小说作家, 老七黎锦光长于声乐曾是上海百代唱片公司的经理。老八黎锦扬,作家,长 居美国。 黎氏八兄弟个个出类拔萃,母亲尊重他们,他们也尊 重母亲。记得在改革开放后,母亲还让我去看望过住在北京的黎锦亮五叔老 人家。我30多岁时还陪她到北京美术馆后街黎锦晖的学生王人美家作客。 继父于一九七八年去世后,母亲也常惦念黄鹤寿老人,母亲腿脚不好,就让 我常去看望老人。 母亲离我而去已有23年了,但她魂归情不尽,她 永远活在我和她亲朋的心中。 我将她的骨灰送入八宝山革命公墓的墙墓上,为她刻下了如下碑文: 《魂归情不尽》 水是柔心肠, 火是烈爽性。 爱友抚亲恋祖国, 魂归情不尽。 爱与恨, 全抛冷寂中。 任你千争与万夺, 我一缕游魂赴云空, 逍遥荡春风。 爆竹性情, 为人热忱。 擅诗词喜丹青, 只许人称贺先生。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