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晋京——进京 ●47 岁的冯国璋首次晋京,做了八年的朝廷命官 ●跪拜礼种下了祸根,南京都督终于向坐上皇帝宝座的袁世凯发出了催命的 “密电” ●重返京城的冯国璋只坐了一年代总统交椅就让同学好友段祺瑞弄下台了 ●首次在京城大舞台亮相,冯巩差点让观众给撵下来 ●人进了北京,可“魂儿”还在天津,激怒之中他打了请调报告 ●还是马季伸出手,把爱徒领进了中国广播说唱团 1906 年,即光绪三十二年春,冯国璋因办军事学堂有功,治学育才有方,被 清廷赐予“署正黄旗蒙古副都统兼陆军贵胄学堂总办”这一皇都要职,正式地应诏 进京赴任。郑重地说,这是一个文官武将梦寐以求的升官进爵的良机。奉诏晋京, 可算得是皇恩浩荡呵! 是年冯国璋47 岁,正在年富力强之时,便做了朝廷大官,得了高位厚禄,确 确实实地实现了当初穷书生时立下的追求目标。 春阳和煦,东风胎荡,一路上,燕舞莺歌,柳绿花红,气象万千。首次做京官 的冯总办坐着八人大轿前呼后拥地出了保定城,而后换骑一匹披金戴银的高头大马, 往京城驰去。 然而,令随员侍从们大惑不解的是,升了职当了京官的冯总办,骑在高头大马 上,沐俗美妙阳光,尽阅田园春色,却是一张愁眉不展、忧郁难解的面孔,大人难 道不想当京宫吗? 确实如此。 此时的清王朝已近崩溃。慈禧垂垂老矣,而光绪皇帝则如同僵尸一具,朝中满 蒙大臣非死即病。而手握重权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袁世凯的“司马昭之心”,凡 清廷中稍有头脑者便看得出端倪了。眼瞅着大清江山将倾,一些年轻满族将官便起 来与袁争权,以铁良、衣弼等为首的少壮将领凭借其坚实的靠山,夺了袁世凯的部 分兵权,使北洋六镇交出了四镇。 铁良争到了陆军部尚书这一重职,就下决心彻底搞垮袁世凯,要达到这个目的, 就须分化瓦解北洋集团。三年前,铁良曾和冯国璋一同去日本考察军事,两人言谈 之中颇觉投机。铁良看出冯的才干和志向,觉得冯与袁并非一类人物,就留了心要 把冯从袁身边拆开,为己所用。 所以,他和一些清廷重臣保举了冯国璋进京任职。此举可谓一箭数雕,给冯升 作京官,他必然对清廷感恩戴德,疏远袁世凯;用冯的才干培养一些能带兵打仗的 满族武将,日后便可取代袁及北洋军中的汉将;如冯不肯入笼套就范,便就近解决, 以免后患无穷冯国璋又何尝不能猜出清廷那些满蒙大臣们的用意居心?他深知皇城 不是好呆的地方,伴君如伴虎,弄不好就会落得身首异处、满门抄斩的可悲下场。 但圣旨已下,又怎能抗旨违命?于是思量了又思量,盘算了再盘算,才提心吊 胆地进了京城。 冯国璋一进北京,即被铁良迎进了尚书府。铁良作出极亲热的姿态,手搂着冯 的肩膀,先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你已由正二品升为正一品了。”冯国璋听了,赶 紧作受宠若惊之态,欲下跪作谢,被铁良一把搀住了。 “你我亲兄弟一般,何作大礼?冯老弟若要谢我,只需好好地办贵胄学堂,为 朝廷效力就足矣。”是日,铁良在府第正堂摆设盛宴为冯国璋接风。满桌鱼肉,搏 中美酒,铁良及其妻妾儿女一群人笑脸以待,但冯国璋心里明白,这酒不是好喝的, 弄不好就是鸿门宴再现。 席间铁良和家人频频劝酒,冯国璋也作兴奋状,敬来便喝,铁良喝多了酒,便 破口大骂袁世凯,冯国璋亦随声附和。不过两个时辰,冯国璋已觉酒多了,深怕酒 醉吐真言,便倒在椅子上假装醉得不省人事。 铁良见状,即唤人将冯扶进客房安顿躺下,冯国璋顺势推舟,也就宽心睡着了。 等他半夜醒来,却发觉身边偎着一个娇小美貌的女子。惊起询问,却道是铁良 军府内侍女,遵命前来侍奉冯大人的。 在那种微妙时局中,冯国璋猜测铁良此举必有美人计之意。便不敢妄动,细细 问那女子何名何样身份,言词小心,低语轻声,慢慢地便让她说出真实内情了。该 女子叫何艺花,是个汉人,自幼生活在铁良府中。其母是个女佣,而从不知生父为 谁。说到后来,女子便悲切落泪了。“我母亲原是良家少女,是被抢进府中的,被 府中男主人欺负了生下了我。她仅仅因为摔碎了一只玉杯,就被二太太用金钗刺瞎 了一只眼睛,后来被卖给了蒙古人。母亲要带我去,铁府人不肯放,大人,请你救 我出去吧?”何艺花说着,跪在了冯国璋跟前,痛泣道:“大人,只要您能救我出 去,我一辈子给您当牛做马,不敢求荣华富贵,能当个丫环侍候您就心足了。”冯 国璋把女子搀扶起来,郑重地说:“好吧,我一定救你出去,还要帮你找到母亲, 让你们母女团聚。”待天色亮起,冯国璋便携了何艺花去见铁良,假意说此次晋京, 未携家室,身边寂寞不过,很想找个合适的女子为伴……。 铁良哈哈一笑,便说,“那就让何姑娘跟你去,给你解解闷吧。”这样,铁府 的这位侍女就跟随在冯国璋身边,作了他的侍妾。铁良自以为得计,好比在冯枕边 安了“窃听器”,可以随时监视这个汉族官员。却不想何艺花早已向冯国璋掬心掏 肺,真情直诉了。当铁良着人借探访送礼之名,找何艺花摸冯国璋的底,她自然拣 一些对冯有利的话去应付,反而使得铁良对冯增加了好感,以为已经笼络住这一汉 人,拆散了他和袁世凯的密切关系。 所以就视冯为亲信,经常在慈禧等人面前夸奖冯国璋的才识和对朝廷的功绩, 让给予封官进爵,以笼人心。 其时,身为陆军贵胄学堂总办的冯国璋却是如履薄冰,在宫廷内外小心周旋, 说话办事,一举一动都不敢稍有失当,在那些王公世爵,满族权贵和他们骄奢无度 的子弟面前,不卑不亢,让他们觉得此人饱有才学又非骄横不羁,一些日子下来, 就纷纷颂说冯国璋如何好了。 于是朝廷对冯国璋的恩宠便接踵而来。1907 年,光绪三十三年二月,蒙前北 洋大臣直隶总督部堂袁奏请,赏给冯三代正一品封典;同年三月二十一日,奉上谕 :“正黄旗蒙古新旧营房城房官大臣着冯国璋管理,钦此。”同年六月十二日,奉 上谕:“冯国璋着补授军咨处正使,钦此。”1908 年,光绪三十四年九月二十八 日奉旨:“镶白旗汉军副都统,着冯国璋补授,钦此。”同年十一月初九,恭逢恩 诏加一级;1909 年,宣统元年正月二十二日,恭逢恩诏加一级;同年同月二十八 日,恭逢恩诏加一级;同年闰二月十五日,奉旨派出稽查西陵梁格庄值班兵丁大臣 真是皇恩浩荡,恩宠无比呵!汉人冯国璋首次晋京供职,便受朝廷如此重用,多次 提拔赏赐,看似辉煌炫目,前程无量,但冯国璋心里清楚,这一次次的恩赐,又何 尝不是一条条绳索,一副副笼套?古人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谁知道 哪天那满清主子一翻脸,不会把这些恩宠都收回去,治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冯国璋在京城当官的那几年,是他一生中最为担惊受怕,度日如年的时期。他 注在城内一座极普通的民宅中,作伴的唯有何艺花,每日上朝或是去授课,两人便 后别一番,恐怕此一去便再不能相见。1908 年,光绪帝和西太后慈禧相继死去, 次年,三岁的末代皇帝溥仪继位,其生父载沣为监国摄政王。新皇帝年幼不理朝政, 管事的载沣是光绪的弟弟。“戊戌变法”时,光绪错用人轻信了袁世凯,结果被那 人在慈禧面前奏了一本,从此废了帝业,凄惶而死。载沣要为兄长报一箭之仇,泄 一肚子鸟气。加上朝廷中如铁良、衣弼等一些满族官员也纷纷提醒载沣,袁世凯野 心勃勃,不除此贼,大清难保。 摄政王便下了狠心,给了袁世凯一个“现患足疾,步履维艰,难胜职任,着即 开缺回籍养疴”的放逐处置,让其回河南彰德洹上村养病去了。 袁的革职使得朝廷中担任要职的汉族官员噤若寒蝉。冯国璋更有“唇亡齿寒” 之忧,有一次,冯国璋应邀去参加铁良的一次围猎活动,在追捕一头鹿时,冯坠马 受伤。这正好为他躲避京师的紧张气氛提供了一个借口。 他即向铁良请假,要求回保定养伤。铁良知道汉族官员人人自危的情况,便安 慰他,“冯将军此伤与袁世凯的‘足疾’有所不同。冯将军是明伤,袁世凯却是暗 伤,明伤好医,何回籍养疴?”虽有铁良的宽慰,冯国璋仍是心存馀悸,处处谨慎, 遇事也常常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绝不敢显山露水。 1910 年6 月,他的生母孙太夫人及元配妻子吴氏相继在保定病逝,他连忙上 奏,要求回原籍安葬亡人。但朝廷仍是不批准。 冯国璋这才明白,那些满族权贵对他所谓的信任,完全是一种权宜之策,是为 了把他这袁世凯的左右臂缚紧在皇城内,虽有高官厚禄,实是遭了软禁了,他冯国 璋,堂堂正一品的汉族官员,原不过是禁在皇城内的一名囚徒! 此一段时光,冯国璋真如陷身囹圄的待刑之人,唯一能倾吐衷肠的只有何艺花 一人。而两人即使在家说话也只能说得极轻,还得故意把留声机放得很响,以防朝 廷的密探偷听了去。每日清晨上朝时,冯国璋便让何艺花为其整理衣冠,两人默默 相望半晌,如同永诀,不忍告别。傍晚下朝了,何艺花早早便候在巷口,远远见着 冯国璋的身影,便兴奋不已地奔去迎他。那情景像是迎接探险归来的勇从1906 年 到1911 年辛亥革命爆发,冯国璋做了整整五年京官。这五年的京官使他处在双重 的世界之中,一方面是沐承着浩荡皇恩,职权荣誉看似无以复加,荣耀已极,而其 内心则始终惶惶然如惊弓之鸟,少有乐趣和安宁。 幸亏南方闹起了革命,朝廷为剿灭“乱党”,才把他派出去充任了荫昌领导下 的征讨大军第二军的总统领,冯国璋终于有机会辞离了京城。 清廷用冯国璋去剿灭“乱党’’,却不防他悄悄去彰德见了袁世凯,依了袁 “慢慢走,等等看”的六字诀,有意拖延时间,目的是要压清廷为袁“平反”,重 新启用袁氏,再掌北洋兵权。 冯国璋对袁世凯一直怀有知遇之恩。当清廷削除袁兵权,放逐其回家养疴时, 他认为摄政王等满清权贵是有意对汉人排挤压制。但他未曾料到袁世凯野心更大, 官复原职并不能令其心满意足,袁是想借辛亥革命之火,达到从清廷手中篡夺最高 权位的目的。 与野心勃勃、老奸巨滑、惯会耍权术的袁世凯相比,冯国璋就有点迂腐了。他 一心要知恩图报,立功受赏,以图个功德圆满、封妻荫子的好结局。 一个要借机兴风作浪,推波助澜,以期乱中夺权;一个却欲显一下力挽狂澜的 好身手,赢得一世英名,流芳后代。 这一来,冯国璋和袁世凯两人便开始有了分歧和矛盾。这矛盾在进攻武汉三镇 的战事之中,便很微妙地显露出来了。 1911 年10 月25 日,清廷按袁世凯所奏,任命冯国璋为第一军总统领,29 日与荫昌办妥交接,即开始全力进攻位居长江北岸的汉口,11 月2 日攻陷汉口。 按冯国璋部署,应当紧接着再攻汉阳、武昌,但袁世凯以兵员军火不足为借口, 令其暂缓攻城,仅以炮火隔岸轰击。 这时袁世凯便开始周旋于义军和清廷之间,实施其夺取最高权力的计划了。 稍后,为了增强袁世凯谈判的筹码份量,才又令冯国璋率军攻打汉阳。 11 月27 日,冯国璋指挥北洋军一夜之间攻占了汉阳。此役毕,冯被清廷封 为二等男爵。 正当冯国璋饮马长江、一鼓可渡,武昌垂手可得之时,袁世凯为了用革命力量 迫使清帝退位交权,密令冯国璋“按兵不动”。 这使得冯国璋大惑不解了。 袁冯二人的矛盾在于:袁世凯早就存有取清廷而自代之的心机,而冯国璋却从 没往那儿想过。他虽然对清廷满人权贵压制排挤汉族官员的做法不满,但决无贰君 之意。 良幼便习四书五经,已存满腹经纶的冯国漳,十分敬仰前辈汉族官吏如林则徐、 曾国藩、李鸿章等人。他平日尤其爱读《曾文正公家书》之类的书,对曾国藩的文 韬武略推崇倍至,也有意效仿曾某,做一个忠君报国,留芳后世之人。 这就很让袁世凯伤脑筋了。他原以为冯国璋是他最贴心亲密之下属,必然一呼 即应,心领神会,却不防冯会这么不解人意。 得了“按兵不动”的密电后,冯国璋一次次地电催袁世凯,要求决然出击,不 能放过战机。袁世凯被催得没办法,就派了个心腹去面见冯国璋,以言试探道: “革命党一旦反攻过来,你打算怎么办?”冯说:“我只有忠心报国,不知有 他。”袁第二次又派人去说:“天下纷扰,莫固执己见,倘时机到来,你也可酌情 行事。”冯说,我意已决,请勿多言。 袁见冯与自己的意图不合,第三次忽然派人到汉口见冯国璋,令其班师回京。 冯问有无上谕,来人说是宫保(指袁)口谕。冯恐其不实,于是发电向袁询问,袁 回电不说有无此举。冯因来人甚唐突,很怀疑其身份,可又不敢轻易处置,只得让 宪兵管带王某把这人送回北京,路经彰德,又为袁克定截去。 由此冯国璋对袁的动机产生怀疑,于是他亲自赴京托人向隆裕太后启奏,请求 拨给饷银400 万两,可独力平定“叛乱”。太后表示400 万两一时难以筹划,但可 以先拨发三个月饷银,并准备临朝召见冯国璋。 不想老好巨滑的袁世凯已有防备,抢先去见隆裕太后,摇动口舌,使冯的计划 泡汤,还差点被袁干掉。 而后袁便委派段祺瑞急赴汉口,接替冯国璋指挥北洋军,而冯则被调回京城, 继载涛任禁卫军总统领,兼察哈尔都统。 袁世凯的权术十分了得,他一方面将冯国璋以延误进攻时机为名,撤去其前军 指挥权,以更忠心的段棋瑞取代,又为冯安排相当于京城卫戍司令的要职。这样既 不得罪冯,又让清廷以为冯受袁排挤,乐意由冯来保卫京都。 冯国璋此时已清楚袁世凯心思,但对清廷也仍有感恩之情,所以也在两难之境。 到袁世凯逼使隆裕太后逊国退位时,禁卫军官兵万馀人,认为满族皇室面临灭亡, 无不反对袁氏,欲起兵发难。这时冯国璋一方面深感袁世凯野心过大,逼人太甚, 一方面也知清廷灭亡已成定局,再怎样也是难以补救了。这样他就只身去了军司令 处,召集了全军官兵,自登高桌,向众高声宣布大清皇帝辞位后的优待皇室条件, 关于禁卫军额数奉饷仍如其旧,并以身家性命作为担保。声明自己决不与革命党往 来,倘发现言行相违,准许本军人员随时枪杀。又命公推两人跟随出入。当场推出 正目福喜、德禄两人。冯立即派为副官,各赐马一匹,手枪一支,随同进城,于是 风波暂息。 冯国璋在袁世凯逼清廷退位时,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为证实他对清廷禁卫军 的诺言,也为证明自己对清廷一如既往的忠诚,直至民国元年(1912年)八月,冯 国璋仍保留着发辫不剪,他所戴的红顶花翎的官帽,也一直放在帽架上。 在攻打武汉之役及此后袁逼清帝退位,冯国璋对袁的所作所为很不满,但又不 能发作,还得顺从,协助他篡夺权力。这是非常痛苦的,尽管冯善于掩饰自己的心 态,但这种屈服情绪到了一定程度便会压抑不住而爆发有一件事可看出其中隐情。 袁世凯坐稳了民国大总统座位之后,有心要称帝为皇,便在中南海总统府恢复 了已经废除的清廷跪拜大礼,小站出来的军人见了袁都要行跪拜礼。 唯有段祺瑞脾性刚烈,极为反对在民国时期还要曲膝,连拜年也不去袁府了。 冯国璋就劝段:“芝泉,你别任性吧,皇帝和终身总统有何区别?跪拜礼和脱 帽鞠躬礼又何尝不是一佯?”就硬拉了段一起去给袁世凯拜年,并且自己先跪下了, 段见冯下跪,没办法,只好跟着跪下了。 袁见了这两员大将跪在自己面前,倒有点不好意思,慌忙站起来呵着腰连连说 :“不敢当,不敢当。”冯段坐了一会儿,再到袁克定处,也行跪拜大礼,心里本 已十分委曲,怎想那位大少爷却端坐不动,受之泰然,只是微微地把手抬了一下, 好像皇帝叫臣下平身的模样。 两人退出后,段祺瑞满肚子怨气,对冯说:“你看,老头子倒还谦逊不遑,那 位大少爷却架子十足,哪里拿我们当人!我们做了上辈子狗,过要做下辈子狗!” 这时一向能自制的冯国璋终于也发怒了,“芝泉,莫说你发怒,我也忍不住了,你 说得对,咱们不能当一辈子狗!”这事后来传到袁克定那儿,有人告诫他不该摆架 子惹怒北洋两大将。谁知袁克定却淡淡地说:“这正是我的安排,这两人都是老头 子养大的,现在都有点尾大不掉的,我若不忻折他们的骄气,将来他们更不得了, 难免不会爬到我头上来呢!”袁大公子这话传出去,就不光是冯段二人气恼,连其 他北洋军官也心生怨恨了。这就给此后反袁你帝埋下了火种。 1913 年7 月,南方又爆发了反对袁世凯破坏革命搞独裁的“二次革命”。 7 月13 日黄兴在南京宣布讨袁,继而江苏、广东、安徽、江西等省都宣布讨 袁和独立。 冯国璋奉袁世凯之命,率北洋军南下。经激战半个多月,冯军及张勋军相继攻 入南京城,先任江苏督军的张勋放纵部下犯好作恶,引起公愤,即由冯国璋接任江 苏督军。 自1913 年至1917 年,冯国璋在南京呆了四年。 远离京都,隐居石头城,冯国璋确有如释重负之感。自1906 年晋京,这几年 正值朝政大乱,乾坤颠倒之时,虽经百般争斗,几经波折,仍保住了性命和官职, 但那种风激浪涌后的惊悸,血雨腥风过罢的后怕,使得冯国璋早有远离京都闹市之 心了。 冯国璋在南京,一方面治军抚民,休生养息,做了不少有益于社会安定和民众 温饱之事;另一方面,也加紧与邻近几省联络,结为同盟。同时,冯国璋虽身为江 苏督军,远离北京,但皇城内的风雨变幻依然是他密切关注的,尤其对袁世凯的野 心十分警觉。 当他初悉袁氏父子在京策划帝制的消息时,还将信将疑。尽管早几年冯对清廷 的败亡还有几分怜惜,而经数年共和制的实行,尤其对照西方列强的国情,他已确 信帝制在中国已决难通行,袁世凯若想当皇帝,实在是逆天下之大道,行自取灭亡 之举,这不是太傻了吗? 冯国璋决定进京了解内幕。于是他于1915 年6 月赴京谒袁。问袁:“外面都 在传说总统要改帝制,不知是真是假?”袁世凯作出感叹状,答曰:“华符,你我 都是自家人。我的心事不妨向你直说,自古开国君主年皆不过五旬。我已是近60 的老翁了,鬓发尽白,精气将竭;再者说,大凡想做皇帝的,必须有好儿子,克绳 基业,传之后代,我长子克定脚有毛病,次子克文只想做个名士,老三老四不过是 纨袴而已,我若当皇帝,选谁当继承人呢?将来还不是尽招祸水?”冯国璋又以话 试探:“若众人都推拥你登基,那时恐怕想推却也难了。”袁世凯微怒道:“我决 不干这种事,假如真有人这样逼我,我就出国,找我在美国读书的儿子,再不管国 事了。”冯国璋见袁信誓旦旦,也就打消了疑虑,返回南京了。然而没多久,北京 以杨度等人纠办的“筹安会”开始公开倡导恢复帝制,袁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冯 国璋才知受骗,愤然与周夫人道:“他哪里把我们当自己人呢?他的做工戏真是不 错呢!”自此,冯国璋走上了与袁贼彻底决裂之路。而袁世凯对冯也早生戒心,采 取了种种严密的防范措施,在冯身边安置王子铭等人监视,又密电于张勋,嘱其就 近监察;另又派其亲信杨善德率第八师移驻上海监视冯国璋,再派卢永祥的第十师 驻扎吴漱防备冯…… 在这种情况下,冯国璋对袁已完全失去最后的一点信赖,当江苏为袁当皇帝而 举行国体投票这场游戏时,冯托病不去;等齐耀琳巡按使亲去请他,才勉强到会, 也仍是一言不发,呆坐而已。 袁深知冯国璋手握重兵,是个大隐患,便调冯进京去任参谋长,欲用“明升暗 降”之策夺冯的兵权。冯知其阴谋所在,便托词养病拒不进京,并策动江苏军民电 请“挽留”。李纯等督军也致电主张留冯。袁世凯无奈,只能一面电令杨善德、卢 永祥、倪嗣冲调兵控制长江中下游,又派阮忠枢、荫昌等人赴宁催冯进京就职。 拖延至年底,蔡锷等人在云南宣告起兵讨袁,在全国一片讨袁声浪中,冯国璋 终于决定公开与袁决裂,反对帝制,成了北洋派中反对袁世凯称帝的第一个中心人 物。 他与蔡锷、梁启超等护国派人物联系密切,尽力阻止北洋军与护国军交战,他 在南京军署接见了他的女婿陈之骥、侄儿冯家祜和四川将军陈宦派来的代表胡鄂公, 席问讲了个袁世凯书童献茶的故事。 袁的书童一次给袁献茶时,看到袁的床上趴着一个大癫虾模,不禁心一慌,手 一颤,把袁心爱的一只珍贵的茶具摔碎了。袁从梦中惊醒斥问怎么回事?书童急中 生智,说看到万岁爷床上盘着一条大金龙,心中一惊才把茶杯摔了。袁听了不但未 加责备,反而赏给书童100 块大洋。 冯国璋说完,三人都表示了反袁的心愿,他从中看到袁世凯恢复帝制已到了众 叛亲离的地步了。于是就与江西将军李纯、浙江将军李瑞山、山东将军靳云鹏和湖 南将军汤芗铭等通电袁世凯:“速弃帝制,以安民心。”这就是轰动一时的“五将 军密电”。 3 月19 日,当直隶省巡按使朱家宝将“五将军密电”呈送袁世凯过目时,他 气急之中,几乎晕倒。帝制派人物见此电,亦个个瞠目结舌,足见冯国璋此举对袁 氏帝制的打击程度。 据说袁世凯当夜便派专使押送一车至南京,密呈冯国璋,说袁公之意俱在车上 了。 冯一看车上所载竟全是办酒席之物,其中鸡鸭猪羊等俱剖作半只。他即知袁之 暗示:只要他不反袁称帝,袁情愿让南方半壁江山由他坐。 冯国璋摇头叹道:“袁公至今尚不明事理,非冯某不让他当皇帝,乃国人世情 所迫呵!”次日,走进了死胡同的袁世凯不得不宣布取消帝制。未几,破了皇帝美 梦的袁氏忧怨难支而一病不起,很快便一命呜呼了。 袁世凯称帝遭国人唾弃,蔡锷等在云南举兵反袁,反映了民心向背,但若无手 握重乓的冯国璋等挺身反袁,恐怕袁某就有恃无恐,不会把民情和蔡锷那支滇军放 在眼里。所以,冯国璋断然反袁,在这场反帝制复辟的斗争中是有一定功绩的。 然而一波方住,一波又起。 1917 年7 月1 月,安徽辫帅张勋在段祺瑞的怂恿下,以调停府院之争为由, 在北京演出了一场扶持清退位皇帝博仪重新登基复辟的丑剧。 这无疑又是一次历史大倒退,招致国人的竭力反对,总统黎元洪宣布辞职,要 副总统冯国璋代行总统之职,维护共和国体。 在此国势危难之中,冯国璋迅即于7 月3 日向全国发出通电,声讨张勋复辟, 并立刻组织讨伐军北上。张勋复辟之闹剧不几日便收场了。 把张勋的辫子军驱出北京后,冯国珍欲还权给黎元洪。黎氏坚辞不受。 于是冯只得担当起代总统之职,于7 月底启程离开南京,8 月1 日抵达阔别4 年之久的北京。 此番进京,已非初次晋京。当年是被提拔重用,受人恩惠,又受人掣时,过的 是小媳妇般提心吊胆的日子。 而这一回,冯国璋已是一国之主,坐上了最高权力座席,应是无所畏惧无可担 忧了。 事实却不然。 冯国璋从本心而言,仍是怕进北京。前回在京数年,他已深知皇城重地乃深潭 泥淖,稍有不慎便会陷身不拔,所以段祺瑞连续数电催促冯进京就职,他仍是一拖 再拖,迟疑不定。 其时在他身边的亲信幕僚大多竭力怂恿他进京,而反对最激烈的是周夫人。她 从先例及近况推断,冯若去京,虽可辉煌一时,却难以持久,将步前任之后尘。为 此事两人还争吵起来,周夫人不免垂泪自伤。冯国璋叹息道: “我何尝不知道那京城是龙潭虎穴?你的话确有道理,可如今我已是弦上之箭, 不得不发了。冯某此去,不求辉煌荣耀,只望能稍弭兵荒马乱,让百姓过几年安生 日子。”冯国璋进京即与老同学段祺瑞、王士珍团聚,恳切地说:“咱们老兄弟三 个连枝一体,不分总统、总理、总长,只求合力办事,从今而后再也不会有什么府 院之争了。”然而没过多久,矛盾就起来了。焦点就是对南方两厂及湘云贵的护法 军的讨代问题。冯国璋认为连年征战,民生疾苦,不堪重负,以和平谈判以求统一。 而一向骄横跋扈、刚愎自用的段祺瑞却非要武力镇压南方,曰“武力统一”。和平 与武力,两者水火难容,府院争得不亦乐乎,段祺瑞屡屡使出辞职、逼谏、暗杀、 兵截等招数胁迫冯国璋就范,后又下决心要把冯赶下台,指使亲信王揖唐为首的 “安福会”收买政客,操纵国会选举,形成“逼宫”之势,逼冯下台。 在段施展种种手段时,冯国璋一味求和谦让,以维持北洋军内部的团结,竭尽 全力要实行他倡导的“和平统一”大计,因而对段的夺权阴谋毫无防范,待新国会 选出,要挤掉他的总统职位时,才知道大势已去。 至此,年届六旬,历经沙场官场险径危途的冯国璋已心灰意冷,无恋栈之心, 又因周夫人病故,越发悲伤有加,厌烦无休止的官场纷争,于是便从容下台,客客 气气地与段祺瑞推出的傀儡总统徐世昌作了总统之职的交接手续。 1918 年10 月29 日,二次进京的冯国璋结束了他的一年零三个月的代总统 职位,离开北京,回到了原籍河北河间县诗经村。 冯国璋的两次入京,前番是其事业奋发向上时期,其间他孤独无援,苦苦周旋, 方于数重危境中挣出一方天地;而后一次,则已走到荣耀和权力之极,以天下之尊 而踞京都,却依然不得展其心志,畏缩行事,终遭罢黜。至此,方信京城泥潭之地, 非久留处,决然挥手辞去,也可算亡羊补牢之策。 冯国璋最后一次进京,是徐世昌请他去做直皖系的调解人的。但没料想,此番 作客京都,居然成了辞世之行。 他在北京没呆多久,忽染风寒,便一病不起,拖至年底竟逝去时隔半个多世纪, 关于冯的病逝依然有种种猜疑,有文章列举证据说,系皖系人物暗中捣鬼,以除心 患的毒计所致。 是耶非耶?如今已很难说清了。 进了北京,当上了专业相声演员,冯巩欣喜万分,感觉如在一条曲曲弯弯的狭 巷里黑灯瞎火地磕碰了很久,眼前豁然开朗,看见了一片开阔无比的绿色草地;又 如久囚樊笼的小鸟挣脱而去,飞进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宝殿…… 人说,京城的水土最养人,在这儿谋食混碗饭吃很容易;可京城也是能人打堆 儿的地方,是勇者的搏击场,是骡子是马得牵出来遛遛才清楚,混混容易,干好了 就很难。 进了铁路文工团的天津小子,憋着劲地练他的嘴皮子功夫,起早贪黑,舍弃了 所有的休息天节假日,连天津都很少回,使得家中父母担忧起来:怎么回事,小巩 去了北京,攀上了高枝,怎么总不回家?就连过年也是应酬一般地呆一两天,还心 事重重似的?是在北京又遇上啥为难事啦,可别又是因为…… 冯巩的心事恐怕只有当时的热恋对象艾慧清楚。她知道冯巩心里想些什么,要 做些什么,担心着什么。冯巩没功夫回天津,她逢了假日就上北京去探望,送去自 家烧的冯巩最爱吃的菜,把他床底下乱塞乱放的脏衣裳搜出来洗净晾干,折叠好了 供其换穿。冯巩没时间陪她上街购物,逛公园,有时连坐下好好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可艾慧并不感到委屈或是担心恋人有异心,她明白冯巩情有所钟的,还是相声。 冯巩在等待“先声夺人”的机会。 这机会在他进京半年后才盼来。 1981 年5 月4 日,首都体育馆。北京电视台在此直播庆“五四”文艺晚会演 出实况。体育馆内座无虚席,18000 多名观众都是冲着节目单上的许多著名艺术家 而来的。 无名小辈冯巩跻身在众多名家高手之中,兴奋之中不无几分仿徨。头一回在这 样大规模的晚会上亮相,他这个“丑媳妇”将要面对艺术品味很高且很挑剔的北京 观众这一“新公婆”。行,还是不行,今晚可要见分晓了。万一演砸了,观众会毫 不客气地把你轰下台去,而只要演成功,从此就可以在北京这块土地上扎住阵地, 立稳脚跟了。这才是人生真正意义上的决一胜负之役。他为了放松自己过分紧张的 情绪,就在休息室里不停地来回踱步,沈永年老师走过来,捏了捏冯巩的手,凉丝 丝的,他关切地问:“小冯,有点紧张吧?”“真有点。”冯巩微笑的脸上皮肉有 点僵硬。“甭慌。”沈永年轻轻拍一下后生的肩,“就按你平常的样子演。北京人 可喜欢听相声了,他们会认你,给你鼓掌的。”轮到冯巩和刘伟上场了。 主待人李小汾以其独特韵味的嗓音说:“下面是相声《说话与礼貌》,由中国 铁路文工团的……”话没说完,全场就爆出了热烈的掌声。这是热情性急的观众为 自己所喜爱的侯跃文、石富宽鼓的掌,没料想笑眯眯的李小纷停顿了一下,说出的 却是“青年相声演员刘伟、冯巩表演”。就像给一堆刚燃着的火突然泼上了一盆凉 水,全场的掌声戛然而止,传出一些小青年“下去,下去!”不友好的怪叫声,还 有刺耳的口哨声。 见到这种情景,冯巩反倒冷静下来,把一股劲憋得足足的:哥们,对不起,今 天我偏要上来!还让你们高高兴兴地鼓掌叫好! 上场了,两个20 出头的小伙子,一身银灰色学生装,满面春风,精神抖擞, 顿时给人一种清新欢快的感觉。三言两语一说开,有门儿,全场安静下来了。 《说话与礼貌》这段相声,是冯巩深入生活创作的,它紧贴时代脉搏,贴近青 年人心声,语言生动,妙趣横生,刘伟逗得生动有趣,冯巩捧得憨中见智,两人言 来语去,妙语联珠,全场观众完全被吸引住了,投入而忘情的欢笑声一潮接一潮, 待收尾抖出最后一个包袱,场内掌声热烈持久,喝采声起伏不绝……。 台下的内行人在幕间暂歇时议论着:这俩小伙子不错!打哪儿冒出来的? 是从天津来的?看模佯还挺年轻,表演已很成熟了,肯定得哪位高手指点过了。 是马季的徒弟?难怪…… 首战告捷! 他已经感觉到演出成功了!回到后台,同行和前辈都走来向两个初出茅庐的年 轻人握手表示祝贺,沈永年老师用力握了握冯巩的手,嘿,很热,掌心还有汗呢! “小冯,感觉很好吧?”冯巩感激地一笑,“嘿嘿,先还有点紧张,台下一起 哄,反到心里踏实了。”“今天演得很不错,我都看了,观众反映挺好,祝贺你了!” 这是个不眠之夜。 回到宿舍己过零点,冯巩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终于跨出了进京以来的第一步, 终于尝到了初次成功的甘甜之浆。此时此刻,这些年来向着艺术殿堂苦苦跋涉的经 历中,一幕幕或欢或哀的画面,一回回或苦或甜的滋味,都一齐涌现,翻腾如潮, 使他感叹不已,心涛难平,久久个能入眠。 东方欲晓,冯巩悄悄地走出狭小的宿舍,走向宽阔平坦的长安大街。 在太阳即将升腾的地方,朝霞缕缕,艳红无比。清晨的新鲜空气中透出一股令 人激奋的气息。冯巩面向东方的绚丽霞光,深吸一口气,迈开步伐,在大街上轻松 地跑了起来。此时,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 铁路文工团的使命,是为全国的铁路职工送去欢笑和艺术美,铁路的两条轨道 铺到哪儿,那儿就会有铁路文工团员的身影。 冯巩进了该团,在两三年内几乎走遍了全中国所有的铁道线,进团才两个月就 去了黑龙江的加格达奇,冒着零下43℃的严寒为铺路工人演出。露天广场上说相声, 四周是冰雪铺盖的山峦荒野,听相声的铺路工都穿着老厚的皮毛大衣,戴皮帽,为 听清相声才把护帽翻上去了。可在台上说相声,得讲究个潇洒台风,精神气爽。冯 巩咬咬牙,甩开军大衣,一身利索的青年装就站上了台,可脸上一笑就觉得皮肉不 大好使,一动嘴皮子说话,下巴颏就哆嗦,呼出的热气似乎就会凝冻成一串串冰花 …… 1981 年和1982 年,四川和陕西安康两次发生特大洪灾,山体滑坡毁坏铁路 ;嘉陵江暴涨,冲垮铁路大桥,某处只剩下两根铁轨和残缺不全的枕木悬吊在空中, 底下是呼啸奔腾的江水。铁路文工团奉命去抢险工地演出。车开了一程,前面路坏 了,就得下来走。途经冲坏了桥面的铁路大桥,团领导犯愁了:怎么办?这桥路基 全冲垮了,悬空几十米只剩两根光溜溜的铁轨,能过去吗?过不去又怎么去工地演 出? 冯巩和一些年轻同事豪气十足,我们走过去!人家独木桥都敢走,咱双轨桥还 用怕吗? 小伙子们的勇气鼓励了其他人,上! 冯巩乐呵呵地抢先一步,背了乐器作了开路先锋,上了悬空的“天桥”。 双脚踏着滑溜溜的的铁轨,一步一颤地往前挪,嘴里还不忘说两句俏皮话给后 面的人鼓劲。 最后全班人马都过了这“双轨天桥”,又急行军几十里,按时赶到修路工地进 行演出。 这一路演出一路走,有心的冯巩还不忘打自己的“小算盘”。他利用演出间隙, 深入第一线工地去广泛搜集生活素材。晚上,别人在简易房里睡着后,他偷偷地打 着手电在被窝里创作,连续写了《拍手歌》、《青春之歌》、《鸟与人》、《生活 的强者》等相声段子,这些取自工地现场,富有生活气息的相声节目在工地上演出, 效果特别好。抢修工地的职工和解放军战士兴奋得把手心都拍红了。后来,中央电 视台播出了他创作表演的一些相声如《鸟与人》、《生活的强者》等,反响很强烈。 无论是巡回演出在铁路沿线上,还是献演在都市重要的晚会上,冯巩除了上台 演出极其认真负责外,在后台和其他场合,他均以能吃苦耐劳,不计较名利得失而 受到领导和同事们称赞。每到一个新的演出点,他都主动承担了“装卸队队长”的 职责,重活累活都少不了他。那瘦长的身影总是出现在最需要人手的地方,大道具 箱,扛起就走;乐器箱,一手提一个,乐呵呵地一路小跑还不忘说俏皮话。 冯巩在铁路文工团以勤奋好学,积极上进而获得高度赞扬,连续几年被评为先 进个人,1983 年还评为铁道部机关先进工作者。 铁路文工团驻地在北京确是一块得天独厚的沃土。这儿有参天大树,有奇花异 卉,举目见芳草萋萋,流水潺潺,听莺歌鹤鸣,看飞瀑击涧,置身其间,可以汲取 丰富的艺术甘泉,借助其优越的地势条件,攀援艺术之巅。“好风凭借力,送我上 青云”。进北京,在铁路文工团当专业相声演员,为的就是要摘取艺术女神额顶上 的那颗璀璨明珠! 谁又能想到,铁路文工团,这赫赫有名的国家级文艺团体竟无力把冯巩这样的 相声奇才真正地纳入自己的土壤之中。 冯巩又一次经受着与“黑兵”相似的“黑户口”的痛苦折磨。 每一次回天津,关切备至的父母便问:小巩,团里给你解决进京户口了吗? 他只能以假言搪塞:快了,团领导说最多到年底一定办好。 过年了,合家人吃饺子。吃得高兴时,母亲轻声问了一句:小巩,进京的事还 不成吗? 吃进嘴里的鲜美的肉馅饺子也咽不下去了。 名义上调进北京,但户口和工资关系仍在天津制线厂。人去了铁路文工团,可 “魂儿”还紧紧地系在天津的皮绳上。 一再地等待,一再地失望,委屈和焦虑,蚕食尽了他的乐观和耐心。三年过去 了。冯巩这样一个有才华有贡献,在团里充当主力挑大梁的演员,仍是拿临时工的 工资,睡集体宿舍,“享受”编外人员的待遇。 生性乐观的冯巩不无痛苦地感觉到,铁路文工团对于他,仍是梦幻中可望而不 可即的宫殿,是热切之中暂现的一座海市蜃楼。他虽身在北京,但形同一只飘飞的 风筝,命运之绳掌握在一只无形的手里,终难摆脱那种飘忽不定的尴尬…… 1983 年他和艾慧结婚了。一个很迫切的现实问题提了出来:安家与立业。稳 定的家是事业成功的一个条件,没法安下一个像样的家来,立业如何不受妨碍呢? 艾慧是个贤惠的妻子。她只是说,是北京,还是天津,咱得定个点,有个稳定 的窝呀。 回天津? 制线厂的陈逸民书记也为冯巩的窘状犯急。这位厚道的老领导用好言宽慰他, 并十分大度地承诺,“如果北京方面经济上有麻烦,你的工资、奖金、烤火费我们 全包了。实在呆不下去的话,你就回来,回天津制线厂也照样可以发挥作用嘛。” 冯巩很感激陈书记的好心,但他想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进了北京,我就非扎下根 去不可。天无绝人之路,我就不信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铁路文工团的不少老师同事也为他的事着急。沈永年是当初发现冯巩这“千里 马”的“伯乐”,他多次吁请组织上抓紧解决冯巩的户口关系问题。 他找团领导,找铁道部人事部门的负责人,得到的回覆仍是老一套的话:没办 法啦,编制紧啦,人员调动是很复杂的事,得经慎重研究讨论才能决定的,不是你 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个别团领导在使用和培养人才上,注重的是“使用”,那道理似 乎很简单,牵进我院里的马儿,任我骑来任我使,其他的我不管。 1982 年初,冯巩从马季老师处得知全国曲艺调演的消息,准备和刘伟带《拍 手歌》去参加,请示了团领导,回答却是生硬的两个字:“不行。”“为什么,这 些天不是没演出任务吗?”“没出门演出,不能做准备工作吗?想演出还不好办, 过几天要组队去东北慰问演出,你们弄两个新节目,一块儿去吧。”这年的年底, 冯巩得到中央电视台让他带《生活的强者》参加1984 年迎春专场演出的通知。他 又去请示,还是遭到拒绝,“这不行,明年的二·七大罢工纪念日,我们得去演出。” “我看不会影响演出的,给我两天时间就可以了。”那位领导厌烦了,“我说不行 就是不行!冯巩,你得明白,总这样想入非非,不安心本职工作可不好呢!”冯巩 肚里窝了火,“这不是存心刁难人吗?就因为我是个没户口的人,是个临时的编外 演员,就得由人捏软柿子,听人随意摆布?我呆在这儿还有啥意思?”百般委屈之 中,他去了马季老师家,把一肚子酸涩苦衷都倾倒出来。 马季此时已担任了中央广播说唱团团长之职,深知死板僵硬的人事制度对人才 扼杀消磨的危害性。他觉出爱徒在铁路文工团那种心境不舒畅的环境中,会影响到 艺术追求和个人前途,与其窝在那儿,不如挪个地方。 经过慎重考虑,马季就对冯巩说:“你上我这来吧。”于是冯巩写了一纸请调 报告,陈述理由,要求调动。 “辞职可以,调动?没门!”有关领导发话了,同时找刘伟谈话,想通过刘伟 来稳住冯巩。 冯巩也去做刘伟的工作。刘伟犹豫不定,“这边走了,万一那头又不着落,两 头落空可就抓瞎了。咱可没少吃这苦头呵!再说,那边强手如林,姜昆、郝爱民、 唐杰忠……我们去了也排不上号,在这儿好歹也算个人物。”冯巩给他鼓气,“这 事有马先生保着,黄不了。咱们过去虽是小字辈,可年龄也是优势。只要活儿拿得 起,就准能站住脚。”刘伟又有另一个难题,他的对象简星刚调来北京,还是合同 工,他一调离,简星的工作也要吹了。 冯巩听刘伟这困难那顾虑的,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我们这些年奔来奔去, 不就是为了追求相声艺术,追求成功之路吗?如果图安稳,实惠,那还不如留在天 津……”冯巩把刘伟的为难处跟马季说了。马季说:“他真有走不脱的困难,那你 先来吧。”仗义的冯巩又不愿意了,“我俩一直在一块,现在两人的问题都没解决, 分开不好。要么暂缓一步,等刘伟把简星的工作问题解决了再说。”他把请调报告 要回来了。 过后不久,刘伟因患心脏病住进了医院。冯巩在照料他时,又谈及去广播说唱 团之事,刘伟被他的执著追求艺术的毅力和真诚的友情所感动,答应一块儿要求调 走。 于是他们两人在简星家,一起商量写份请调报告,报告中强调了要两人一起走。 这份报告恰好送到刚调进文工团的周信国团长手中。他不知内因,就有些不悦, 我刚来你们就要走,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报告在总团团务会上一讨论,激起一片反对声,言词中不免对两个年轻人有偏 激贬落之意,也有个别通情达理的,认为如果是调去中央广播说唱团,放他俩走也 不是不可以。 冯巩刘伟想调走的事在团内也传开了,风言风语随之而来,“嘿,翅膀硬了, 想飞了”,“这不是过河拆桥”,“俩小子还挺能攀的”……不通人意的损人之言, 使两个年轻人十分伤心。他们想不到那些人怎么会把人想象得那么低下庸俗,那么 市侩?我们不为别的,是一心一意要有个好环境可以施展艺术才华,多为人民创作 演出好相声呵…… 团里也有同情支持他俩调动的,沈永年、侯跃文这些师长好友,当初为冯巩、 刘伟进团出了大力,眼下看他俩陷入困境也很能理解,很同情。侯跃文帮助他们跟 领导沟通,劝说领导放行,沈永年则出主意想办法,把他俩的事当自己的事一样记 挂在心上。 周信国团长经一段时间的工作实践和观察,对冯巩渐渐有些了解了。于是他就 主动去找冯巩谈心。“冯巩,我来了这些日子,了解到你到铁路文工团这几年一直 表现不错,这一阵你想调动没让走,你也没影响工作。我看得出来,你确实是个有 才华有追求的好青年。说实话我真心实意地想留你在咱们团。如果你非要走,我想 你一定要从长计议。目前说唱团只有广播文工团比咱们强,你要去就去那儿,我赞 成;若回天津或别的团体对你前途发展不利。你是怎么想的,能不能如实告诉我? 咱们一起商量着办,好吗?”冯巩见团长如此诚心相待,很受感动,便将自己的想 法意愿和盘托出,如实倾诉。 周信国团长听了冯巩的肺腑之言,深深地为之所动,面前坐着的确是一个有志 向有抱负的好青年,能成栋梁之材的好苗子。不能因为人事问题耽误了他的前途和 艺术追求。 他告诉冯巩,“放心,你的事我会帮你做工作的。”周信国团长说到做到。他 在团务会上明确表态,同意冯巩、刘伟调走,并对持反对意见的同志耐心劝解, “冯巩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不是不愿留在这儿,是咱没法解决最关键的进京户口 问题。他要走,也在情理之中;再说,他调去的是广播文工团说唱团,那儿他更有 施展才华的空间和机会。咱要是不放行,那就显得太自私,太不大度了。”团务会 终于通过了冯巩的请调报告。 1984 年3 月12 日,冯巩走进了中央广播文工团说唱团,当他站在北京城西 南,复兴门西侧那幢不算太高,却极有气派的广播大楼前,仰望楼顶那高高耸立的 铁塔,不禁悄然泪下…… 记不清多少次了,他曾一回回走近这幢高大的建筑大楼,心里充满着神圣感和 亲近感。它使他无限憧憬又无比向往。十几年来,就像一块强磁铁,吸引住了他的 全部的心志和愿望。直到真正走进这幢大楼,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些年东碰西撞,办 工厂宣传队,当“黑兵”,进铁路文工团,历经种种磨难,似乎九九归一,总算找 到了最后的归宿——中央广播说唱团,如同唐僧取经历遭八十一劫难终于到达了西 天佛祖圣地…… 中央广播说唱团,称得上是中国相声艺术的最高殿堂。这里聚集着几代相声艺 术大师和众多著名演员,侯宝林、郭启儒、郭全保、马季、李文华、唐杰忠、姜昆、 郝爱民……他们为中国相声艺术的继承和发展,作出了很大贡献,构筑起一座座相 声艺术的高峰。 现在,新生的一代又来到了这座殿堂面前。仰望前辈同行们建造的金光灿烂的 艺术高峰,捫心自问:我还能做得更好吗? 冯巩,这20 来岁的年轻人暗自发誓:我一定要干得非常出色,要用最好的成 绩来报答所有关心扶助我的人们! 古老的北京城,在经过1919 年年底冯家一代显赫的军政人物创造的辉煌后, 隔了60 馀年,又悄然孕育着冯氏后人在艺术上的辉煌。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