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蹉跎岁月 归国执教本宁堡,恰逢经济大萧条; 风云变幻望京华,抗日战歌声声高。 话说1929年4月,史迪威一家要启程归国了。仆人们为了整理行装,搬搬运运忙 活了十来天。史迪威和共过患难的老赵即将分手,彼此都有些依依不舍。史迪威要 全家和仆人们照了合影,留作永久的纪念。 1923年他们离开北京时,在北京出生的女孩史文森刚两岁;这次他们从天津回 国,在天津出生的男孩本杰明也快两岁了。走路已经很稳的小本杰明,十分逗人喜 爱,史迪威和威妮更是把他视为心肝宝贝,处处留心照护他。他们这两个在中国出 生的孩子,和他们的哥哥、姐姐一样,在美妙的童年记忆中,对中国都有良好印象。 在史迪威带回国的物品中,最珍贵的,是他不久前在东方手球赛中获得的冠军 杯。这个精致的景泰蓝奖杯,还有一层意义,这是他的手球队朋友们送给他的46岁 生日的礼物。 回顾30年前史迪威16岁时,在扬克斯中学的“高地橄榄球队”,是有名的猛将, 破例获得了校长贝克博士的奖励。20来岁时,他又是西点军校第一个篮球队的队员 兼教练,陆军体育领导部门对他给予了高度评价,表彰了他作出的贡献。如今,他 已人到中年,但在近几年西方刚刚兴起的手球运动中,他仍走在前面,而且是在连 年战乱的中国和伙伴们打起了手球,并组织了首次比赛确实不同寻常。人们沿着他 在体育发展大路上的足迹可以看到,他总是奋力走在历史前列的。 1929年7月,史迪威的长子小乔已经17岁,和他当年一样,也走进了西点军校。 子承父业,史迪威十分高兴。他送小乔到达西点之后,便起身前往本宁堡步兵学校。 几年以前,他曾是这所学校年岁最大的学生;此次前来,他将担任这个学校的战术 系主任。 这是马歇尔副校长执意给他保留的位置。还在天津第15步兵团时,有一次训练, 马歇尔要一位军官带70个人,去包抄当面敌军的侧翼,这位军官竟不知所措;发不 出命令,还抱怨没有充分的地形资料。马歇尔为他感到羞愧。当得知这位军官是本 宁堡步校名列第一的毕业生后,他产生了要参与改革这所步校教学的强烈欲望,史 迪威完全赞成他的想法。因为他领教过这所学校的教学方法:教员照本宣科,要求 学员死记硬背,结果学员根本不会依照实际情况和实战要求进行指挥。他们认为, 这个学校的教学方法必须改革,把按作战教范、纸上谈兵的教学方法改成适合实战 的教学方法,采用注重实战演习的教科书,培养军人的主动精神和判断力。史迪威 在西点军校战术系教过高年级班,曾把战术和球类运动项目结合起来,提高学员的 进攻机智和应变能力,摸到了搞好战术教学的一些经验。马歇尔很赏识他的创造性, 认定他是理想的战术系主任。1927年11月,马歇尔到本宁堡步校后,即对校务部工 作进行改革,使训练和技术工作有了起色。 本宁堡步校以内战时期南军亨利·L·本宁将军命名。开始只从事步枪教练,后 来逐步发展成为陆军的基础战术学校,被人誉为“美国步兵之家”。1922年国会通 过法案,把本宁堡定为军事“要塞”。史迪威到校时,学校正开始大兴土木,修建 士兵营房、运动场。游泳池和戏院。学校和要塞禁区拥有比西点军校面积大三四倍 的97000英亩土地,其中有名贵的黄松种植园,几座森林,若干溪流,一些起伏的小 山。要塞的主要部分坐落在查特胡奇河东岸的悬崖上。有一条长达20英里的窄轨铁 路,将军事演习区和驻地联接起来。步兵第29团担任步校的演习任务。经马歇尔整 顿后,还拥有了坦克”、大炮、施放烟幕的飞机,以及接近实战的训练场。史迪威 非常高兴,他感到在这里的用武之地是非常大的。 在史迪威领导的战术系里,教员中有比他小十岁的奥马尔·布莱德雷,专教高 年级军官的“营进攻”。布莱德雷后来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成了欧洲战场的名将。 进修学员中有驻天津第15步兵团的上尉马修·李奇微。马歇尔和史迪威进行教学改 革的中心,是教军官们继承潘兴将军的办法,战斗中发布简洁明了的命令,只按情 况说明要达到的目标,不必详细交待每一个步骤和细节。因为战场情况瞬息万变, 敌人不会等待你,连营两级军官必须当机立断拿出办法。战术教学,是使学员们保 持这种能力,学会带兵打仗,真正成为战斗部队的军官。史迪威把战斗力溉括为 “运动、射击、通讯联络(按中国当代军人的习惯说法,也就是:开得动,打得准, 联得上)”,认为三者缺一不可。但要在战斗中取胜,不能靠空想出来的战术, “只有简洁明了的办法(点子),才有获胜的希望”。所以,他要求战术系教员 “把讲义放置一边”,不要照本宣科,要教会学员能三言两语概括复杂的军事问题, 说明情况,并下达简洁明了的命令。这是很不容易做到的。连布莱德雷按此要求上 第一课时也感到精神紧张。史迪威启示他把要讲的内容提要,事先用大号字母写成 几张卡片,放在脚下的地板上,必要时偷看一眼救急。 战术课的重点是野外演习,这也是史迪威全力以赴的工作重点,每次战术演习 他都亲自督导。他常对教员们说,营级指挥官看问题的角度与师级、军级司令部看 问题的角度不同。高级司令部地图上的一条线,到了战斗军官那里便是一个地段, 而且有具体的地形特点决定他应如何行动。一支部队在地面上同在地图上不一样, 在地面行动,有时会迷失方向。史迪威强调,必须在估量地形的基础上决定如何行 动。他针对本宁堡地区的松树林和密林的特点具体分析说,松树林使人无法观察炮 火支援情况,因而这种地带不能使用野战炮。步兵则可以依靠迫击炮在密林中展开 与敌短兵相接的快速行动。他非常重视营连军官对地形的观察和测量。布莱德雷组 织演习营进攻之前,花了几个周末的时间,到实地一步一步地勘察地形,谙熟于心。 原先的演习,是照书本上规定好的情况与处置方案进行的,史迪威主持野战演 习,则要求学员们独立思考,大胆提出自己的见解。有时,他在设置情况时故意出 “怪点子”,使学员们意想不到而必须立即提出对策。经过几次这样的考验,学员 从中受到了很大教益。后来,马修·李奇微谈自己的体会说:“这种重视实践的方 法,对作战指挥官来说,比任何学间高深的理论更重要。”布莱德雷也深解这种教 学的奥妙,他到兵器系任主任后,按重视实践的方法,首创了开学时全系上阵给学 员逐一做操作表演,大大丰富了教学内容,受到马歇尔的称赞。 史迪威和马歇尔的想法一致,极为推崇格兰特将军的作战指挥,提倡“运动战”。 为此,对指挥官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指挥官必须行动敏捷,随机应变,反应迅速。 营和营以下分队,不能向上级司令部提出要求等待具体命令再行动。若出现意想不 到的有利条件,应抓住时机,立即行动;若遇意外的挫折,应调整部署,摆脱困境。 不要为作战文书拖累,可以随后再补。 现代兵器的发展和运动机械化的发展,要求战术的巨大发展。史迪威在教学中, 对于部队的机动性、突击和袭入相结合的作战思想,作了极为深刻的研究。但他在 《步兵日报》发表文章,仍然主张“不要假设任何情况,而是要把事情弄明白”,” 战术的发展只能基于实际,不能立足于空洞的推论。就是本着这种信念,他常以公 断人的姿态,直言不讳地对一些事情提出批评。 马歇尔有了史迪威这个助手,使全校的教学、训练显得生机勃勃。有时组织颇 具声势的行军,还伴随和加进假想战斗、骑马冲锋、“大炮”轰击等实战行动。假 日还组织“百人队”穿越佐治亚州的草地、松林。总之,他们把增强学员的机敏、 灵活和主动精神的训练,搞得有声有色。 一年过后,马歇尔高兴地称赞史迪威是“教练天才”。当陆军部发来干部鉴定 报告表,问史迪威最高可以担任哪一级指挥职务的时候,马歇尔毫不犹豫地写道: “能胜任平时和战时的任何工作。”可以说,他是给史迪威打了个满分。然而马歇 尔感到言犹未尽,又针对史迪威不善于也不愿意谈论自己的特点,补充写道:“史 迪威有远见,才智过人。他谦逊,不自以为了不起,因而很少人知道他是才华出众 和有教养的人。” 在教学中,史迪威的急躁性子,正像他在西点军校教语言时一样,遇到听讲不 用心,或是行为放肆、愚蠢的人,他的火爆脾气就会发作。有一次他督导野外演习, 有个军官听讲时走神,在演习的紧要关头,做出了与教官要求完全相反的行动,史 迪威立即大发雷霆,非常严厉地批评了这位学员,叫人无地自容。回到营房,一位 学员画了一张史迪威的漫画,画着他紧绷着的苦脸,从一个醋瓶子里钻出来,瓶子 的商标处画着三个X字母,说明酸度又浓又烈。漫画用图钉钉在布告板上,引来许多 人观看,并称赞画得好。史迪威看了也觉得好笑,他征得同意,把这幅画保留下来, 后来还拍了照片送给朋友们。就这样,“醋性子乔”这个绰号就传开了,成了他的 特有标志。 史迪威的好友威尔斯将军,在欧洲战场上多次见过他的“苦脸”,接到他的照 片后,给他写信说:“你每次露出这种表情,都是因为某件事或某个人造成一种实 属荒诞的情况,那是在作出的决定和采取的行动,显然很不切实际,但是又不得不 忍受的时候,在这种情况下,你脸上会呈现出你心中的一些苦恼……这不是醋性子, 乔,这只是看上去像是醋性子的某种别的东西。”史迪威明白,尽管这样的评价是 客观公正的,但主要还是对自己给予兄长般的仁慈的宽慰。至于他对自己性格中的 暴躁一面,一直是勇于承认和正视的,但他的这一面被他的幽默和善良品格中和了。 他常以在中国的经历作证明,有一次,他在一座城镇中独自散步,情绪很坏,想必 脸色也不好,但迎面来的中国商人同他搭起话,而且先鞠一躬说:“你好,教士!” “你怎么称呼我‘教士’?”史迪威问道。 商人说:“因为你的样子像一名教士。” “为什么说我像教士呢?” “因为你面目慈祥,平和,绵善……” “高兴的我笑了起来。”史迪威一提起这事,还总要加一句感慨:“别以为中 国人缺少幽默感。” 史迪威在家人面前也坦然承认,自己有时“不近情理,没有耐心,很固执,闷 闷不乐,粗俗……”。虽然他愿意对一切人彬彬有礼,谈吐文雅,但对那种自命不 凡之辈,他往往情不自禁地用粗野的语言予以嘲弄贬斥。在他的日记里,从不掩饰 自己的情绪。 稍加留意,人们就会察党史迪威容易产生厌恶的情绪,起因往往是遇到了他认 为摆架子的人或装院作势的人,甚至一见到装出英国人口音的美国人,他都感到作 呕。和他久在一起的同事说,“他很像一个厌世者,他的厌世心理是藏而不露的。” 他的乐趣是自己寻找到的或自己促成的。如,为了随便活动活动筋骨,他就去打网 球;为了保持体格匀称,他坚持越野跑步和打手球,虽然这种运动体力消耗极大, 但他坚持不懈,每周可以看见他身穿短衣裤,在本宁堡的松林中轻松自如地跑两三 次。他已48岁,年近半百了,仍参加了5英里长跑比赛,尽管他落在了别人后面,但 他仍以能在长跑队列之中感到自豪。 在本宁堡的熟人和同级之间,本来没有令他感到不自在或惹他烦恼的人,但他 还是对一些人和事抱执拗的态度,使校长坎贝尔·金将军也对他不满起来,曾三次 要求解除史迪威的职务。原因是他掌握的标准极端严格。对学员的学习,除非他认 为确实完全够格了,他才在成绩簿上记个“优”字。结果在他负责管理的军官中很 少有人能进入军事学院,以致引起一些军官的怨恨,直到向校长那里去“告状”。 而在比较平淡的兵器系里,“优”却打得很宽,学员们很高兴,因为这为他们的晋 升提供了有利条件。同时,这也有益于显示全校的成绩,校长自然内心也感到欣喜。 他每次要解除史迪威的职务,都是马歇尔出面劝阻。在校长面前,他既肯定史迪威 “原则性很强,工作极其刻苦”,又承认他脾气不好,惹恼了人。而最终则是校长 听取了马歇尔的意见,认为战术系离不开史迪威,史迪威在战术和技术方面已“超 出时代水平”,是站在美国陆军顶峰上的。 这样,史迪威和马歇尔一起,在战术教学方面为美国陆军培养了一批优秀指挥 官,据说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有不少著名将领是在这里学习和进修过的。马歇尔在 这里的任期满后,又延长一年,工作到1932年学年终结时离开,史迪威则工作到19 33年。 早在1930年,大萧条即开始席卷全美国。军官职业虽然生活稳定,实际收入没 有下降,但已规定军人每年一月为“无薪假期”。马歇尔知道已婚的二等兵,每月 21美元供养全家确实艰难。于是,他宁肯冒违反规章制度的风险,定了一个制度: 每个已婚士兵可以廉价从连队食堂买一顿热餐带回家给妻子儿女吃。这既节省了家 庭开支,又省了妻于做一餐饭的麻烦。此举不仅步校的士兵高兴,也得到军官称赞。 与此同时,马歇尔还主张各家喂养家畜,并亲自督促鸡舍、猪栏的修建。 在大萧条之中的美国陆军,仍然号称是世界六强(英、法、德、意、日、美) 之一,而兵力还不及希腊、比利时两国军队人数之和。军营日渐破败,与贫民窟差 不多,武器装备既缺乏又陈旧过时。美国一家杂志把当时美军在本国人和外国人心 目中的形象描绘成“一个咧着大嘴,七歪八斜地扛着一支老式步枪的傻大兵”,军 队声名狼藉。1932年夏天,有2.5万名退伍军人从全国各地涌向了华盛顿,要求政府 发给他们补充年金。胡佛政府竟让军队去镇压这些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老兵, 他们的妻子惨遭殴打,孩子们也受到摧泪弹的袭击。马歇尔、史迪威等本宁堡步校 的军官们,为自己没有去干这种肮脏的勾当引为幸事。 1932年底到1933年初,大萧条的寒风使整个美国瑟瑟发抖。工厂、商号倒闭者 数以千万计,每个街角都有身强力壮的男子等待施舍,因为他们纵有力气、专长, 却无处可用。领取救济食品的人们,排起数英里的长队……这时美国陆军军官由1. 2万人减为1万人。马歇尔被派往南卡罗来纳州组建“民间工作队”,缓和美国青年 的失业问题和营养不良状况。在本宁堡步校,人们的心情也一样的沉重。 就在这时,史迪威的父亲本杰明·史迪威博士干1933年去世了!这位持有清教 徒传统信念“男子不工作就是罪过”的老人,辛勤奔波一生,给史迪威留下的仅是 一些债券和股票,大部分财产留给了史迪威的母亲。史迪威靠自己的薪金维持生活, 他有五个孩子,在中国生活尚属优越,在国内则感到处境窘迫。但是相比之下,由 于有牢靠的工作和一笔固定的收入,又显得比许多人日于好过多了。 由于史迪威自幼受父亲的影响和严谨的家教,养成了简朴的习惯。在中国期间, 他们不打桥牌,不打猎,不参加外国殖民地的俱乐部活动。他们在家里待客时,摆 在桌上的也是最低档的法国葡萄酒。 史迪威把他的家庭视为他的城堡,感到只有在家里才安全,用不着提防他人了。 在他的家里充满了欢笑和友谊、相互体贴和轻松自在的气氛。他可以一连几个小时 同最小的本杰明呆在一起,画出稀奇古怪的动物,甚至把剪纸中的一条鲨鱼变成飞 机。本杰明刚会说话时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是老的,我们是新的”,史迪威 听了非常高兴。史迪威在家里外号“老爸爸”,这是孩子们给他取的。孩子们的身 高、体重增长情况,在史迪威的笔记本里都有记载,就是在受困于徐州时,他的日 记里还写了“今天是文思的生日”。驻天津期间,马歇尔正是从他为史文思写的书 法字帖中看到了他有做教师的天才。史迪威只有在家中才真正感到舒适,但是,若 在家里停留时间长了,他仍然会烦躁起来,急欲到外面去,甚至越远越好。但不论 到多远的地方,威妮和孩子们在他心中的位置都是十分重要的。 史迪威总是在写东西。除了日记、小评论、随笔,还随手用破纸片记下自己零 乱的念头、玩笑、趣闻以及脑海中出现的一闪而过的各种问题,表明他的兴趣十分 广泛,内心世界也是非常丰富的。 在本宁堡,史迪威曾以《东方人的心理》为题作过一次讲演,澄清了一些对 “义和拳”的误解和以为“中国人不可思议”的偏见。他阐明的观点是:由于中国 和西方的联系被切断了许多个世纪,他们在不同的条件下发展了自己的文明,不能 指望一个中国人表现得同西方人一样。他说:“尊严对他们(中国人)是最宝贵的, 谁剥夺了他们的尊严,他们就与谁结成了仇敌……同中国人打交道时,不要使他们 丢面子,除非你的目的就是要让他们丢脸,而你不怕树敌。”此外,在本宁堡还可 以常常听到史迪威谈论中国,人们知道,他非常关注中国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常说: “若有正确的领导,有勤劳和富于创造才能的四亿中国人将会居于支配的地位。我 们最好是支持他们。”他所以这样说,是他预感到了有朝一日,军官们可能与这个 国家打交道。 1933年5月,年过50的史迪威,在本宁堡步校的任期结束了,伴随而来的一件事, 加剧了他内心的痛苦。本来再过两个月,他的长子小乔就要在西点军校毕业了。按 惯例学员的父亲要参加孩子的毕业仪式。但是罗斯福总统为应付紧急情况而组建的 平民卫护队缺少军官,两次调动工作岗位之间的例行假期取消了,每个军官必须直 接到新的岗位报到,并不准以任何理由离开职位。史迪威几次申请延期报到,直至 向陆军参谋长道格拉斯·麦克阿瑟提出申请,都遭到了拒绝。于是,他带着文思和 两个最小的孩子经过一星期的行程,到达加利福尼亚赴任时,他的前任却仍然在职, 史迪威呆在那里无事可做。 威妮和二女儿多特代表全家到西点军校参加了小乔的毕业仪式。之后,威妮给 他发了一封电报。他回信说:“这件事使我再也忍耐不住对这部机器的厌恶了。” 在本宁堡工作的最后一年,史迪威心绪烦乱,50岁了仍是个中校,使他无意再 进陆军军事学院进修高级参谋课程。当布莱德雷为进修提出申请时,他说;“你为 什么去学那种不想干的事?”史迪威要求派他去做外交工作,但陆军部却派他到西 海岸圣迭戈训练第9军驻防区的后备队。这项任务虽然令他失望,但靠近卡梅尔,他 们在那里买下了地皮,这就可以安排建造房子的事了。 史迪威在圣迭戈期间,主要是向后备队传授实战演习原则。参加训练的人热情 不高,好在两个星期结业,又有他这位有名的专家任教,人们都是满意而归。1934 年,他51岁了,还不能晋升上校军阶,他的军事生涯已无前程。他抱怨道:“任何 一项有历史意义的工作都绝不会有我的份了!”他已到了退休的边缘。暗淡的前景 使他更加“厌恶这部机器”!他忧心冲仲地同家人谈论准备退休的问题。 卡梅尔的房子已经建好,耗资27000美元。其中有他父亲留给他的股份中的钱, 有威妮母亲留给女儿的钱。史迪威想,退休后只靠储蓄金和退休金肯定不行,还要 找个可以发挥他的教师才干的工作,才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然而,美国经济萧条 时期,找工作之难,使他不寒而栗。他不敢冒然退休。他的这种忧虑和苦恼,和远 在伊利诺斯的马歇尔一样。他们经常有书信来往,心绪相同,都为晋升制度的停滞 状态积了满腔激愤,都对“平庸之辈被置于高位,而才华杰出的人却由于级别不够 被湮没的现象厌烦透顶”! 万万没有想到,史迪威有了出头之日!陆军部的朋友来信问他,是否希望被派 往北平任美国驻华使馆武官?这真使他喜出望外,求之不得的事情竟落到了他的面 前。他很快弄到了这个职位。1935年1月,史迪威接到了国务卿科德尔·赫尔对他的 任命。过去,武官是由军事情报处任命的,但现在却要作为外交使团的成员进行工 作,所以由国务卿任命。史迪威的同事们都为他得到这个职位高兴,尤其是听到陆 军部给这个职位增添了开支补贴,不少人为他有此幸运发来贺信,有的还在贺信中 说:“此刻东方的国际局势非常有意思,非常刺激人,谁也说不上我们可能会多么 快地置身其中。” 1935年6月,52岁的史迪威晋升为上校。他和威妮带着孩子们乘船前往中国的北 平。一家人高高兴兴。他们的长子小乔,此时正在天津的第15步兵团服役,所以, 威妮这次不仅有回家之感,还有一家人在中国团聚的喜悦。 此时的平津,已和1929年时大不一样。日军占领东北三省,又占了热河省。中 国军队在长城内外抵抗日军,打了许多仗。史迫威的朋友冯玉祥将军率领抗日同盟 军也有光辉战绩,但都失败了,日军已进入河北省。1933年,国民党北平分会总参 议员熊斌与日本关东军代表同村宁次,签订了《塘沽停战协定》。于是,绥远省以 东,察哈尔北部和冀东,成了日军自由出入区,华北已完全处于日军的监视和控制 之下。北平与天津之间,建了个30~40公里的非军事区。规定不经日军许可,中国 军队不得入内。史迪威到北平时的危急形势就是这样。 运输船在太平洋航行之中,史迪威神情振奋,心灵上的阴云被海风一扫而光, 他的思想开始活跃起来。他以《中国未来的局势》为题,写下了自己对形势的估计。 他意识到,日本的目标是控制北起西伯利亚东部,包括中国东北、朝鲜、菲律宾, 南到荷属东印度群岛,成为“远东的大国”。日本发展空军力量,在于使其本土免 遭俄国的攻击,其做法是“把它的前线推进到戈壁沙漠,使俄国从另一侧作战”。 所以它要逐渐侵吞内蒙和华北。平津地区的“非军事化”将扩大到华北各省,直至 日本完全控制扬子江以北广大地区,而把上海留给所谓的“国民党人”。 “有可能制止这种侵吞吗?”史迪威写道:“办不到。中国人是办不到的。因 为丝毫看不到蒋介石愿与日本公开决裂的任何迹象。相反,蒋介石知道自己会吃败 仗,而失败就意味着后方会爆发叛乱。所以,他情愿坐视不动,控制住他能够控制 的一切,指望外国的影响,帮助他保住外国企业十分集中的上海。” 这是史迪威以自己20年代的经历为依据形成的真知灼见。同时他认为,中国下 一步丢失华北,列强只会“大喊大叫一番”。英国不会有行动,它想以满足日本在 满洲和华北的欲望,求得日本不与英国争夺长江流域的支配地位;“美国只会撰写 照会而已”;然而大家“将再次(像接受日本占领东北一样)接受既成事实”。史 迪威的结论是:日本不会遭到中国、也不会遭到世界的认真反对。 人们后来不约而同地把这个时代称为“姑息时代”。史迪威的不寻常,在于这 个时代一开始,他就能了解它的进程。他由过去看到了未来。他写道;“说来似乎 奇怪,(日本)每一次成功的侵蚀会越来越被视为不可避免的事而加以接受,列强 越来越不愿意停止侵略。”这正是:沃伦思绪万万干,心逐浪高望蓝天;姑息时代 早日了,驰骋疆场平战端。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