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李将军被俘 尽管总司令一再急如星火地下令和恳求,李将军仍然一直拖到十一月三十日才 到达皮克斯基尔。华盛顿在信中对李将军拖延时日表示不满。李将军在十一月三十 日的复信里,只是推托说有困难。他说他将在双方都有空的时候予以说明。他捕捉 叛徒罗杰斯的计划已经归于失败。因为罗杰斯是一个追捕印第安人的老手,警惕性 很高。可是李将军却大言不惭地说,他拖延时日比他早日出发有更大好处。他的部 队由于这个缘故扩大了。他预计进入东西泽西时他将拥有四千名坚定而忠心的士兵。 他们将成为角逐场上一支很大的力量。 他在信中还说:“我们将在后天过河。届时我当乐于接受你的指示,不过我希 望你尽量少束缚我。我郑重沙表示,这不是由于我对自己的才干自视甚高,而是出 于这样一种信念:将领在外,如果不是确实非常无能,应当享有极大行动自由。” 直到十二月四日,李将军才渡过哈得孙河,开始慢吞吞地行军,虽然他明明知 道华盛顿及其军队面临着迫在眉睫的危险。这同他过去南征中的神速行动是多么不 同啊! 在这段时间里,华盛顿(当时在特伦顿)由于敌人在不伦瑞克按兵不动而占了 便宜。他把军队的大部分军需物资和行李转移到了特拉华河的彼岸。他得到米夫林 带来的一千五百名宾夕法尼亚州民兵的增援,准备率领军队中适于服役的人员重新 返回普林斯顿,在那里再根据情况和李将军的行踪相机行事。因此,十二月五日, 他派了大约一千二百人先去增援斯特林勋爵,第二天他自己又带着其余部分出发。 里德上校写道:“将军已经前往普林斯顿。那里约有三千人。以这点兵力,他 恐怕不可能进行任何抵抗。” 华盛顿在行军途中,接到驻在普林斯顿的格林写来的一封信。信中告诉他一个 消息,说李将军“尾随在敌人后面”。格林又说,“我认为,他最好咬住敌人的侧 翼,而不是尾随在敌人的后面,除非有可能前后同时发起夹攻。……我认为,李将 军必须恪守某种总的计划,否则他的作战行动就脱离了你的作战计划。他自己的部 队。圣克莱尔将军的部队和民兵加在一起,必定形成一支人数相当可观的军队。” 李将军根本不想遵循一项总的计划。他有自己的独立计划。那时他在庞顿,整 天白日做梦,胡思乱想,自以为他是一个军事伟才,而当代美国人当中则可叹地缺 乏这种伟才。他从庞顿给罗得岛州州长库克写了一封信,吐露了他对这个问题的想 法。他说:“只有理论结合实际,或天生的奇才,才能造就一位统帅。全能的上帝 极少把天生的奇才赐给世界。就我看到的情况而言,我认为上帝在赐给这种天才的 时候对美国人并不比对其他国家更慷慨一些。” 在李将军这样地虚掷时光、想人非非的时候,康沃利斯知道李将军在后面有多 远,也知道华盛顿部队的兵力多么虚弱,而他自己又得到了强有力的增援,因此就 从不伦瑞克急行军,到了距普林斯顿不到两英里的地方。斯特林为了避免受围,立 即带领两个旅前往特伦顿。华盛顿也接到了急使送来的关于敌我军队的情报,立即 返回特伦顿,下令多方征集船只,把军需用品和军队运到特拉华河对岸去。他自己 在星期日上午随同后卫部队一起渡河,在距河大约一英里的地方宿营。他还下令把 船只毁掉,并把军队部署在各个渡口的河岸。然而,正如他自己所说,他知道,如 果敌人随身带来船只的话,他是无法以他那一点薄弱的兵力进行重大抵抗的。幸而, 敌人来时并没有携带船只。 根据美方的一项记载,后卫部队刚刚渡过河,康沃利斯勋爵的部队“就威风十 足地赶到了,满心希望找到船只立即追击”。可是,在那里和别的地方连一艘船都 找不到,因为华盛顿已经命令沿河上下七十英里范围内的船只统统都牢牢地系在右 岸。康沃利斯的推进顿时停顿下来。他兵分两路行动,似乎要在上下游两处渡过特 拉华河,或则向费城推进,或则把华盛顿困在搏登镇对岸的河湾所形成的锐角地带。 由于美方采取了得力措施,在河流上游一带部署了军队,在下游布置了一批帆桨船, 康沃利斯才没有敢作任何这样的尝试。他停止了追击,把德国部队部署在河流以左 岸的军营中,把主力驻在不伦瑞克,相信不久就能从冰上渡过特拉华河。 八日,华盛顿写信给大陆会议主席说:“由于敌人的目的现在已毋庸置疑,尽 量多征集一些兵员已经刻不容缓了。如果最近敌军在纽约登船不是为了驶来特拉华 河与郝将军统率的陆军合作,那就是我推测错误,因为这仅仅是推测而已。我得到 十分可靠的情报,说郝将军现在随英军一起行动,他的全部兵力都放在这一路。关 于李将军的情况,我无确讯,不过我已经几次送急件给他,最近还派了汉普顿上校 去,以便确实了解他的情况。昨天晚上,我又派了一位先生(胡普斯少校)到他那 里去,希望他能促使李将军迅速来到特拉华河。我将在河畔一个叫做亚历山德里亚 的地方附近准备好船只,供他的军队渡河。我无法解释他的行军速度为什么这样缓 慢。” 华盛顿在随后给李将军的几封信里,竭力说明费城形势危急。他写道:“务请 赶快前来。你的来到可能带来幸运。如果能够立即把你的部队带来,也许就能保住 这座城市。这个城市一旦丢失,对美国的事业可能产生不堪设想的后果。” 普特南这时奉派到费城去担任司令,整备费城防务;米夫林将军奉派掌管那里 储存的军火。大陆会议根据他们的意见,在十二月十二日匆忙休会,又于二十日在 巴尔的摩城再次举行会议。 这时候,华盛顿的全部兵力大约为五千五百人,其中一千人是泽西州民兵,一 千五百人是费城民兵,还有宾夕法尼亚州的德裔义勇兵一个营,共计五百人。不过, 他得知,盖茨即将率从北方军队中调拨出来的七个团前来。他希望在得到盖茨的七 个团和李将军的增援以后,能够对敌军发起一次进攻。敌军力量相当分散,而且从 种种迹象看也是疏于戒备的。 在华盛顿满怀希望地指望着李迅速来援的时候,那位刚愎自用的指挥官却仅仅 走到东西洋西的莫里斯城,虽然他接到华盛顿要他尽速前来会合的命令和恳求已经 有将近三个星期的时间了。在莫里斯城,加上征召来的民兵,他的兵团约有四千人。 他在十二月八日写信给大陆会议的一个委员会说:“根据人家提供的情况,我以为 华盛顿将军手下的军队已经得到很大增援。要不是这样,我当会立即与他会师。但 是由于我确信他的兵力非常强大,所以我以为,我们在敌军后方打击和袭扰敌军孤 立的小部分,可以取得更好的效果,为此在查塔姆建立牢固据点看来是上策。这个 地方地位适中,离纽瓦克。伊丽莎白敦。伍德布里奇和邦德布鲁克都不远。我以为, 我们可以在一场没有明确战线的战争中袭扰敌人,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并从而削弱他 们。” 九日,驻在查塔姆的李将军从希思那里得知,在北方军队派来的盖茨指挥的七 个团中,有三个团已经从奥尔巴尼开到皮克斯基尔。他立即写信给盖茨,要求把这 三个团马上带到莫里斯城。他还说:“我希望夺回(如果我可以这么表达我的意见 的话)东西泽西。这个州实际上在我来到以前就落入敌人手中了。” 十一日,李将军从莫尔斯城写信给华盛顿。他说了的部队由于缺乏鞋子不得不 在那里停留两天时间。他这时谈到他要越过不伦瑞克大驿路,通过夜间急行军,前 往伯林顿上面的渡口,费城方面应当派船只到那里去接应他。 华盛顿在回信中说:“使我感到十分惊讶的是,你在得知你应该走的路线之后, 竟然还对那条路线有怀疑。大量船只就在泰尼肯准备好了,现在仍在那里,并有人 严加保护,以便于你渡过特拉华河。我过去一再提到我们的处境和你来援的必要, 现在要我对这个问题再说一个字都是痛苦的。……大陆会议指示要尽最大力量保卫 费城。如果费城失守,必然带来致命后果,此事极为明显,人人都能看出。你的来 到可能是挽救之策。” 在评述李将军异常缓慢的行军的结局时,我们要利用上面已经引述过的威尔金 森将军的回忆录。威尔金森当时是一个旅的参谋官,年约二十二岁,随同盖茨将军 作战。盖茨奉斯凯勒的派遣,率领七个团驰援华盛顿。其中一个团顺哈得孙河而下, 抵达皮克斯基尔,并根据李将军的命令开往莫里斯城。盖茨随另外四个团上船,并 同他们一起在伊索普斯登岸,从那里,他选择了一条偏僻的路线,沿着特拉华河和 米尼辛克河前进。 十二月十一日,他在新泽西州沃尔佩克河附近一个幽僻的山谷里为一场大风雪 所阻。由于断绝了联系,了解不到敌军的情况,他就派威尔金森少校带着一封信去 找华盛顿的营地。信中说明他手下的兵员有多少并询问应走哪条路线。威尔金森骑 着马翻山越岭,到了苏塞克斯县府所在地,找到一名向导,顺着田野往南走。他很 快就获悉,华盛顿已经在几天前渡过特拉华河。人家告诉他,船只已经从各渡口撤 走,所以他过河有困难,不过李将军在莫里斯城。威尔金森发现很难见到总司令, 便决定去找副总司令,请他给盖茨将军下命令。李将军已经在十二月十二日拔寨离 开莫里斯城,不过没有走得很远,就在不过八英里开外的维尔城。在那里,李将军 把军队交给沙利文将军,自己则在三英里外巴斯金里奇的一家客栈里住了下来。由 于二十英里范围之内没有一处英军营地,所以他仅仅带了一小批卫兵,认为自己是 绝对安全的。 大约清晨四点光景,威尔金森来到他的住地,接着就去见这位躺在床上的将军, 并且把盖茨将军的信交到他的手里。李将军见信是写给华盛顿的,不肯拆阅。直到 威尔金森把信的内容和自己的来意说明以后,他才把信启了封,并建议威尔金森休 息。后者就在暖烘烘的火炉前面李将军的随从军官中间睡下,裹着自己的毛毯。他 说:“因为那时候我们都不带累赘的行李。” 李将军生性懒惰,贪恋床榻,直到八点钟才起床。他像通常那样衣衫不整,走 下楼来:衣服还没有完全穿好,脚上穿着拖鞋,身上披着粗呢上衣,敞着衣领,衬 衣显然已经穿了几天没有换过。他简单地询问了北方的作战情形以后,就向威尔金 森扼要地介绍了主力部队的作战情况,对此,他用他通常的那种冷嘲热讽口吻非难 了一番。 副官长斯卡梅尔上校奉沙利文将军之命请求李将军对上午行军事宜作出指示。 李将军在沉思片刻以后问他是否带着这个地区的手描地图。斯卡梅尔拿出地图,摊 在桌子上。威尔金森看到李将军用手画了一条路线——从维尔城到普拉卡明,由那 里到萨默塞特县府所在地,然后经由洛基希尔到普林斯顿。接着他的手指又重新从 普拉卡明开始,像刚才那样画了一条经由邦德布鲁克到不伦瑞克的路线。接着,他 仔细察看一番之后,就漫不经心地对斯卡梅尔说:“你告诉沙利文将军向南往普拉 卡明前进;告诉他我很快就赶上他们了。” 威尔金森说:“华盛顿原来命令他在特拉华河畔的亚历山德里亚渡河,可是普 拉卡明却不在前往亚历山德里亚的路线上,却正好在通往不伦瑞克和普林斯顿的路 线上。因此他确信,李将军是想对普林斯顿的英国驻军发动进攻。 由于这种种耽搁,他们一直到十点钟才坐下来吃早餐。早餐后,李将军坐下来 给盖茨将军写回信。在信内,他像往常一样对总司令放肆地冷嘲热讽。 他写道:“华盛顿堡一仗的神机妙算把我们辛辛苦苦地建立起来的美好大厦完 全葬送了。我们还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该诅咒的打击。你我之间讲句心腹话,有一 位大人物无能到该死的地步。他叫我陷入一种左右为难的境地:如果我留在这个省 份,我自己和军队就要冒风险;如果我不留在这里,这个省份就永远失去了。…… 至于你的事,如果你认为你能及时去援助那位将军的话,我主张你务必前去。你至 少能挽救你的军队。”等等。 在李将军写信的时候,威尔金森的眼睛朝窗外一条小路望着。小路约一百码长, 由那所房子通向大路。突然有一队英国龙骑兵转过大路的拐角,迅猛地冲过来。威 尔金森喊道:“阁下,英国骑兵来了!” 李将军问道:“在哪里?”他刚在信上署上自己的名字。 “就在这所房子周围!”——因为他们已经散开,把房子包围了。 “警卫队哪里去了?他妈的卫队,你们为什么不开火!”然后他停顿一下又说 :“先生,请务必查看一下警卫队怎么啦。” 不幸的是,卫兵们也像他们一样麻痹大意。由于早晨寒气凛冽,他们把枪架在 一起,就跑到大路对面一所房子的南侧晒太阳去了。这时正在被英国龙骑兵四处追 赶呢。 事情经过时,头天晚上一名亲英分子来找这位将军,诉说军队牵走了他的一匹 马。在他得知李将军要在哪里住宿和吃早餐之后,他就在夜间骑上马,赶了十八英 里路,到不伦瑞克去密报,然后领着哈考特上校的龙骑兵赶来。“ 这所房子里的妇女愿意把李将军藏在一张床上,但是他却以轻蔑的态度拒绝了 这一建议。据威尔金森自己叙述,他自己则守住一个只能容一个人出入的门户,左 右手各握一把手枪,决心击毙第一个和第二个闯进来的英国兵,然后用指挥刀拼杀。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在这种“不愉快的情势”下,他听到有人喊道:“如果将军五 分钟内不投降,我就放火烧房子!”稍停一会儿那人又郑重地起誓,把这一威胁重 申了一遍。两分钟之内,他听到有人喊道:“将军在这里。他投降了。” 英国骑兵得意洋洋地欢呼了一阵,但是又急急忙忙地把他们的俘虏带走,以免 美军赶来援救。他们吹起军号,把正在追赶逃散的美国卫兵的龙骑兵召回来。李将 军光着头,穿着拖鞋,披着粗呢上衣,被押上威尔金森骑的那匹马,因为那匹马就 拴在门口。接着这一队骑兵就带着他们的俘虏哒哒地回不伦瑞克去了。三小时以后, 那个方向响起了隆隆的礼炮声,说明敌人欢喜若狂。他们吹嘘说,他们俘获了美国 的保护神,因为他们认为李将军是叛军将领当中最有科学头脑、最有经验的将领。 英军离去时,威尔金森觉得危险已经过去,就从他准备抵抗英国士兵的地方走 出来跑到马厩,找到一匹马,骑上马就全速驰奔而去,前去寻找沙利文将军。他发 现沙利文正在向普拉卡明方向行军。他把李将军被俘前一刻写给盖茨的信递交给沙 利文。信还开着口。沙利文看过后就把信还给威尔金森,劝他马上回到盖茨将军那 里去。至于他自己,由于他现在是司令官了,他改变了行军路线,兼程前进去同总 司令会合。 李将军被俘以后,美国人极为震惊,因为我们已经说过,许多美国人把他看作 救星,指望他拯救斯民于水火。然而他们的遗憾心情中也夹杂着痛苦的怀疑,因为 在总司令处于危境,一再召他去的时候,他一拖再拖,不服从命令,而且在敌人正 在咫尺的时候,他竟如此麻痹大意,身入险地。有些人起初疑心他勾结敌人,早有 预谋,但是这种疑心很快就解除了,一则因为他被俘时受到种种的侮辱,二则是因 为英国人后来对待他很苛刻。他从前在英国军队中服役过,英国故意把他当做变节 分子看待。 威尔金森那时同军营里的阴谋集团很接近,而且显然得到其中一些首领的信任。 他根据自己的看法指出了李将军的行为的真正秘密。李将军原来就有很高的军事声 望。后来由于人们普遍得知他当初曾经反对坚守华盛顿堡,无形中,他的声望就更 高了。 另一方面,据威尔金森说,当初在坎布里奇就有人对华盛顿很不满意。后来, 华盛顿堡陷落,军事上又屡屡失利。这些失利虽然是总司令所无力防止的,却加速 了不满情绪的滋长,并在大陆会议中造成了一个反对他的集团。 华盛顿能够率领军队横越东西泽西安然撤退,就足以证明他的统帅才干。托马 斯。潘恩当时随军行动。他在当时发表的一篇文章中写道:“从李堡一直退到宾夕 法尼亚的边界时,我们只有少量兵员,但是我们秩序井然地后撤了将近一百英里, 撤走了我们的弹药,我们的全部野战炮,我们的绝大部分储备物资,而且渡过了四 条河流。没有人能说我们的退却仓皇失措,因为我们用了三个星期的时间实行退却, 使当地人民有时间加入退却的行列。我们两度回过头来迎击敌人,并坚持到天黑。 在我们的军营中,看不到恐慌的迹象。要不是一些生性怯懦、心怀不满的居民到处 散布流言蜚语。制造惊慌的话,东西泽西决不会受到破坏。” 下面就是他对总司令在这个艰险时刻所表现出来的品德的证言:“伏尔泰说过, 威廉国王只有在困难时刻和作战中才充分显现出他的英雄本色。对华盛顿将军也可 以作同样的评语,因为他正具有这种特征。有些人具有一种天生的坚定性,在琐屑 小事上表现不出来,但是一旦表现出来,就显示出极大的不屈不挠精神;上帝赐给 了他长年不病的健康体格,赐给了他一副就是忧患之中也能殚精竭虑思考问题的头 脑。我认为这是老百姓的福气,虽然我们往往不是一眼就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