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在莫里斯城扎营 英国的指挥官们在军事策略上为对手所胜,因而遭到袭击,吃了败仗。他们差 不多被赶出了东西泽西,现在受到了在莫里斯城高地扎营的华盛顿及其少量部队的 包围和钳制。他们不但没有能保住他们以前攻占的地区,反而被迫请求对方允许他 们的军队安全通过这个地区,以便给他们在战斗中被俘的士兵运送东西。康沃利斯 不得不向华盛顿写信,询问他们是不是可以给在特伦顿被俘的黑森部队官兵送钱送 东西,是不是可以派一名医生前去照应在普林斯顿受伤的官兵,并给他们送药品。 这一定是他的自尊心受不了的。而华盛顿在复信中提出的谴责一定使他更加感到耻 辱:他向康沃利斯保证,他手下的任何一部分正规军都不会对车队有任何干扰。但 是“他不能对民兵的行为负责,因为在这个州的大多数地方都有民兵拿起武器进行 斗争。他们对于黑森部队和英军的蹂躏和暴行是义愤填膺的。” 事实上,敌人的行径已经激起了全国人民的愤慨。过去,英国的指挥官发表文 告,张贴布告,声称要保护老百姓。居民们信以为真,一般都呆在家里,没有拿起 武器抵抗,事实证明,这些文告和布告统统毫无用处。黑森兵看不懂,也不想弄懂 这些文告和布告,不分敌友,都加以劫掠。英国士兵往往也学他们的样子。黑森兵 和英国兵在劫掠的同时有时候还野蛮地强奸妇女,使得最麻木的人也怒不可遏,要 求报仇。就这样,全州人民对侵略者都同仇敌忾。在华盛顿穿过东西泽西后退一百 多英里的过程中,东西泽西居民参加他的队伍从来没有超过一百人。现在两派受害 者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起来为他们个人遭受的损害报仇雪耻了。先前默不作声的 农民武装起来,组成小分队在农村搜索,捉拿敌军散兵游勇,民兵开始主动与敌人 正规军展开搏斗,大显身手。 实际上,华盛顿下了命令,要各地允许黑森行李车队一路安全通行,前往费城, 允许医生和药品一路安全通行,前往普林斯顿,并允许一名黑森中士和十二名列兵 不带武器护送这些必需品,交到他们的同胞手中。 华盛顿当时选择莫里斯城作为军队主力扎营地,并不是把它当作永久驻地,而 只是把它当作一个休整地点,以便让疲劳不堪和饱受严寒之苦的军队稍事休息。 华盛顿的司令部最初设在城镇草地北侧一所叫做弗里梅森旅馆的房子里。他的 军队扎营在城镇附近,最初住在帐篷里,后来,他们就建起小木房来,以抵御冬天 的严寒气候。主要营地在博特尔山附近一个隐蔽的山谷里。那里树林茂密,有很多 山泉。山谷从莫里斯城向东南伸展,人们称之为洛万提卡谷,得名于一条美丽、清 澈的小溪的印第安名称。这条小溪贯穿山谷,消失在一个大沼泽之中。 英国长官当初发表过正式通告,宣布一切反叛人员,只要在规定的时间里重新 效忠于他们,就予以赦免。华盛顿为了消除英国公告的影响,发表了一个针锋相对 的通告(一月二十五日),宣布,凡是在忠于英国的宣言上签名或作过效忠宣誓的 人,都必须在三十天内前往司令部或就近的大陆军或民兵将级军官的住所,在那里 宣誓效忠于美利坚合众国,放弃他从敌人那里得到的任何通告证。证书或护照;同 时宣布,凡是宁愿得到英国的关心和保护而不要自己国家的自由和幸福的人,都可 以完全自由地带领家属立即撤到敌人防线之内。凡是无视或拒不遵从这一命令的人, 都将被视为英王的拥护者,按公敌论处。 这一措施当时遭到一些人的反对。有些胆怯或过分谨慎小心的人认为这一措施 不适当;有一些人妒忌华盛顿拥有的特别权力。他们责问说,他这样做岂不是超越 了自己的权力,有些专断独行? 在整个冬春两季,两个敌对的司令官——住在纽约的郝将军和住在莫里斯城的 华盛顿,形成了鲜明的对照。郝将军是一个职业军人。打仗就是他的职业。军营暂 时就是国和家。他生性好逸恶劳,又养成了好饮宴讲排场的习惯,还有点嗜赌,住 在纽约的陈设讲究的房子里,留连不去。亲英分子聚集在他的周围。住在纽约的英 国商人对他怀着深刻的挚爱之情。他手下的军官——其中有许多人是出身于显贵门 庭的青年人——也给那个地方带来一种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气氛月p 些富有的保 皇派们,沉浸在一连串的宴会。舞会和聚会之中,忘记了他们在李将军严厉的军事 攻势之下惊恐不安的日子。 与此相反,华盛顿是一个爱国军人,庄重,真诚,遇事深思,富于自我牺牲精 神。对他来说,战争是一种痛苦的解救办法,本身是可恨的,只是为了国家的重大 利益方不得已采取的手段。为了进行战争。他牺牲了自己的全部乐趣、舒适、天然 的爱好和个人利益。他所选择的军官也像他自己一样真挚诚恳,爱国爱民,把他们 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争取自己的崇高斗争的胜利之上。 双方的军队的情况也形成鲜明对照。英国士兵全是职业士兵,服装齐备、住宿 条件良好,拥有一支奉命全力平定“叛乱领地”的军队应有尽有的各种便利条件。 英军士兵中许多人是流氓无赖出身,从军后,原有习气仍然很浓。美国士兵绝大部 分是从农村征募来的农民,住宿条件很差,服装单薄破旧,伙食很坏,饭金低微。 他们甘心忍受种种困苦艰难的原因只有一条,那就是,热爱自己正在保卫的土地并 且坚信这是他们自己的国家。就是这种信念在鼓舞他们。华盛顿以慈父般的关心, 努力防止他们受到军营生活的腐蚀性影响。他在发给旅长们的一项通知中写道: “要在你的旅里尽力严禁一切恶习和不道德行为。每一个团都配备有一名军中牧师。 务请督促士兵们经常参加礼拜活动。各种赌博都是明文禁止的活动,因为赌博是邪 恶的基础,也是许多英勇善战的军官毁灭的原因。” 由于美国独立战争威名远扬,有不少外国军官申请加入这支爱国军队,使总司 令感到十分为难。华盛顿写道,“他们往往只有一张委任状和一个护照,而我们知 道,优秀的军官可以拥有这种证件,不称职的军官也可以拥有这种证件。他们不懂 我们的语言,也没有能力招募兵员。这是把他们吸收到我们大陆军部队中来的不可 克服的障碍,因为我们的军官自己招募人员,在这场战争中要服役到底,而且薪俸 微薄,迄今一直不够他们开销。如果任命外国人当他们的上司,他们会十分厌烦的。 而且可以肯定,这些人的军衔看来没有一个人或极少有人低于校官级别。……如何 处理他们的申请,必须有某种的总办法,因为叫他们引颈等待答复,气度就太狭窄 了,他们也会十分苦恼,但是我苦于拿不出一项办法来。” 大陆会议决定:外国军官、凡是不熟悉英语,没有有力的才干证明书者,都不 授予军衔。尽管如此,事情仍然很不好办。有些人带着法国政府的名誉晋升状前来, 而且美国驻巴黎的专员迪恩先生还事先向他们保证说,他们到美国军队中会得到同 样的军衔。如果这样的话,他们的地位就会高于功勋卓著、历尽艰险的美国军官, 因为美国军官获得军衔的日期较晚。有一位狄库德雷先生,凭着他同迪恩博士达成 的一项协议,希望得到少将军衔,并担任炮兵总指挥。华盛顿不赞成把全军安危所 系的一个部门交托给一个仅仅为了荣誉才关心美国利益的外国人。华盛顿说,除此 之外,如果这样做,军队就有失去诺克斯将军的危险,而诺克斯将军却是“一位饱 读军事著作、叛断正确和头脑清晰的人。他主持炮兵工作成绩卓著,有功于人民。 如果让他低人一头,他会辞职不干”。 事实上,即将授予狄库德雷先生!;将军衔并从上一年算起的消息传出后,领 有少将军衔但是授予日期较晚的美国军官都为之大哗。大陆会议最后决定不批准迪 恩先生和狄库德雷先生签订的合同,并决定,凡参加美军的外国军官的军衔授予日 期应从华盛顿在委任状上签署之日算起。 在早春时节,华盛顿本来的确想利用敌人不出战的时机进行一次“巧妙的奇袭” 以利下一个战役的展开,但由于兵力不足未能如愿。现在,他又计划派遣普特南进 行一次夜间征伐,这是完全符合这位老将的脾气的。预定的计划是:普特南率领部 队分乘小船沿哈得孙河顺流而下,突然袭击斯皮登杜伊维溪畔的独立堡,俘虏守军, 扫清要塞与高地之间的大道。普特南对这个大胆的计划,跃跃欲试,不料,敌人开 始运动,似乎说明他们企图攻取费城。因此,华盛顿不得不放弃这项计划,专心致 志地注视着敌人在东西泽西的行动。 因此,五月底,他撤去了莫里斯城的营盘,把驻地转移到距不伦瑞克不到十英 里的米德尔布鲁克。这时,他手下适于作战的全部兵力大约为七千三百人,全部来 自哈得孙河以南各州。有四十三个团,组成十个旅,分别由米伦伯格、威登、伍德 福德、斯科特、斯莫尔伍德、德博尔、韦恩、德哈斯、康韦和马克斯韦尔等几位旅 长指挥。这些旅又组成五个师,分别由格林、斯蒂芬、沙利文、林肯和斯特林五位 少将指挥,每个师由两个旅组成。炮兵由诺克斯指挥。沙利文师驻扎在右侧的普林 斯顿。华盛顿带着其余部队,驻扎在米德尔布鲁克村后面群山当中一个有着极好的 天然屏障的阵地上。他的营盘四面都是易守难攻,他又修筑了防御工事,使得它更 加易守难攻了。站在营地四周的高地上,对不伦瑞克周围地区、通往费城的大路以 及拉里坦河河道,都可以一览无遗,因此敌人在陆上有任何大规模运动,都逃不过 他的眼睛。 五月三十一日,军营接到报告,说有一支一百艘船的舰队离开纽约,驶往海上。 舰队驶往何处,船上载着什么,都不得而知。如果船上载运的军队,舰队的目的地 就可能是特拉华湾。还有,十八艘运输舰载着身穿外国制服的军队来到纽约。他们 是原先在加拿大的军队呢?还是直接从德国运来的另外的军队呢?用望远镜了望的 人说不上来。人们都只能焦急地加以揣测。 华盛顿担心出海的舰队驶向特拉华湾更南的地点,就立即写信给当时任弗吉尼 亚州州长的帕特里克。亨利,要求他保持戒备。信中说:“如果这支舰队驶到你们 海岸,而且敌人试图深人内地或进犯的话,我建议尽早派出民兵小队和分遣队进行 抵抗,不要等集合起一支大部队来再进行抵抗。我相信,这样做会获得最有益的结 果。这样做比等到集合起一支人数与敌军相等的部队再进行抵抗,好处要大。” 事实证明,从那些运输舰上登陆的穿外国制服的军队是安施帕赫军队和其他德 国雇佣军。还运来了英国援军以及特别需要的帐篷和露营装备。威廉。郝爵士一直 在等待着这些装备,同样地还等待着大地回春。 现在,大地一片葱绿,“绿色草料”到处皆是,在郝爵士看来,发动攻势的一 切条件都具备了。因此,六月初,他便放弃了他在纽约的安逸、欢乐和奢侈的生活, 渡河进入东西泽西,在不伦瑞克设立了司令部。 华盛顿摸清郝爵士的注意力已完全转移到这个方向以后,就立即决定,尽量从 别处抽调兵力,加强自己的地位,以便在有利机会到来的时候向敌人发动进攻。与 此同时,他准备派出小股部队,在少数大陆军的协助下,袭扰敌军,以便用持续不 断的小战斗削弱他们的兵力。本着这种设想,他命令普特南将军调遣驻守在皮克斯 基尔的绝大部分大陆军南下,只留下在民兵配合下足以保卫皮克斯基尔不受突然袭 击的少量人员。华盛顿指示他们分成三批——分别由帕森斯将军、麦克杜格尔将军 和格洛弗将军率领——南下,彼此之间相隔一天的行军距离。 在这紧要关头“,他任命本尼迪克特。阿诺德负责费城防务。他说服阿诺德接 受了这一职务,虽然阿诺德对军衔问题的解决办法还不满意。他的辖区包括特拉华 河西岸以及特拉华河所有渡口和通道。他带去了一支强大的民兵,在少数大陆军支 持下,驻扎在那里,以抵抗敌人的任何渡河企图。华盛顿指示他,如果特拉华河湾 出现任何舰队,就通过大路上设置的急使通知他,并设法与沙利文商定用山头上的 烽火和普林斯顿的沙利文军营互相联络的信号。 六月十三日夜间,郝将军命令大军从不伦瑞克出发,看样子仿佛要直接向特拉 华河推进,但是他的先头部队在八九英里外的萨默塞特县府停了下来。华盛顿在得 知敌军这一行动后,于黎明时分站在营地前面的高地上观察敌情。他看到敌军前锋 停在不过几英里外的萨默塞特县府,沿路到处集结着军队和大炮,而殿后部队仍在 不伦瑞克。在华盛顿及其将领们用望远镜观察敌情的时候,他们心中的疑问是:这 到底是真的向费城进兵呢,还是仅仅是一种诱敌之计,目的是引诱他们离开他们的 强固阵地,出去与敌人作战?在这种扑朔迷离的局面下,华盛顿命令军队沿高地摆 好战斗阵势,但保持沉静。在目前的兵力状况下,他不打算冒险打大仗,但是如果 敌人真的向特拉华河挺进的话,他就要极力拖住敌人的后卫部队。敌人的主要困难 在于难以渡过那条河流。华盛顿相信,在那里,敌人会遇到西岸阿诺德和米夫林指 挥的大陆军和民兵部队的强有力的抵抗。 英国军队进入了强有力的阵地,左侧是米尔斯通溪,正面横着拉里坦河,右侧 以不伦瑞克为依托。他们开始修堡垒来加强自己的防线。 正当华盛顿处在这种令人焦虑的局面中的时候,他在十四日接到以前的秘书和 知心朋友里德上校的一封来信。自从无意之中拆阅了李将军写给里德的、对他横加 嘲弄的信件以来,华盛顿将军一直对里德采取冷淡态度,不过他仍然以他通常的宽 厚态度对待他,不久以前还提名他担任骑兵将军。里德对他们两人之间一度亲密无 间的交往竟然中断,深感遗憾。他说,他早就希望能就李将军的信件与华盛顿作一 小时的私下交谈,但是由于他希望找到他当时写给李将军的原信,所以。事情一直 拖了下来。李将军被俘以后,他获得原信的希望无法实现了。此时此刻,里德心潮 澎湃,思绪万千。他提及往事时所用的言词实在感人。 他写道:“亲爱的阁下,我知道要恢复失去的友谊是多么困难。我每想起过去 那件事,总是感到极度不安,但是,我所以稍觉宽慰的是:我内心觉得,失去阁下 的友谊决不是我罪有应得,而且我还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够使你完全相信这一点。在 这以前,我亲爱的将军,我恳求你根据实际情况而不是根据表面现象来判断我,并 恳请你相信,我从来没有怀有或表示过同我对阁下本人和阁下的人格所怀有的敬仰 之心不相容的感情。我将至死不渝地保持我对阁下的这种敬仰之心,不论将来我是 不是能够幸运地得到阁下的好评。” 华盛顿的心被这种恳求感动了。当时,敌军近在飓尺,华盛顿正忙于军事准备 工作,但是他仍然叫里德上校的信使等着,他写一封简短的复信,“以便最诚挚地 感谢你来信中对我所表达的友好挚爱之情,并郑重告诉你,我完全相信这种感情是 真挚的”。 “过去,确实有一封信件使我感到不快。那封信当时看来似乎是对你的一封信 的共鸣。我之所以感到不快,倒不是因为我认为信中的措辞对我的判断力的评价有 失公正,而是因为你没有把你的同样的意见直接告诉我本人。我一向虚心地听取你 在一切场合提出的意见,你提出的意见也总是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且我也总是 希望并要求你毫无保留地向我提出意见。正因为这个缘故,我才认为,在我显出有 不足之处的一切问题上,我都有权利得到你的忠告。因此,在你似乎不愿向我坦率 陈言,反而向别人指摘我的所作所为的时候,我就认为,这足以证明你太不真诚。 为此,我感到十分痛心。可是,我现在完全相信,事情并不像那封信中提示的那样。” 华盛顿不是一个生性多疑的人。据说,从这时起,一切隔阂都消失了。他与里 德上校恢复了原来的友好信任关系。在整个这件事情中,华盛顿的全部表现证明, 他胸怀坦白,豁达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