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华盛顿当选总统 联邦宪法的通过揭开了华盛顿生活中新的一页。在正式选举以前,全国人民已 经异口同声地一致拥戴他出任总统。在考虑当选总统的可能性时,华盛顿十分谦逊, 又出自内心地犹豫不决,充分表现了他的为人。他写给亲密友人的信件可以为证。 选举如期举行,很快就得知华盛顿当选为总统,从三月四日起任期四年。到这 时候油于亲友们竭力劝说和恳求,由于他本人愿意为公众谋利益,他已经决心出任 总统,因此,他开始安排家务,准备一接到他当选总统的正式通知,就动身前往政 府所在地。除了探望其他人以外,他还前往弗雷德里克斯堡,探望了他的母亲。这 很可能是一次生离死别,因此,他很是痛苦。因为他母亲身患重病,显然很快就要 与世长辞。他们分手时依依不舍。但又保持着庄重的态度。她一向不过分夸奖她儿 子的成就,但是,她在生命快要结束的时候看到儿子靠自己的美德获得祖国的最高 荣誉,一定是安详而愉快的。 由于国会要等待到会代表达到法定人数,所以,一直到四月初才开始计算选举 的选票。计票完华,发现大家一致公推华盛顿为总统。华盛顿终于在四月十四日接 到国会主席的来信,把他当选的消息正式通知他。于是,他就准备立即动身前往政 府所在地纽约。他在十六日的日记中说:“大约在十点左右,我告别了弗农山庄, 告别了平民的生活,告别了家庭的幸福,带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忧虑不安的心情, 动身前往纽约,虽然我极其乐意响应祖国的号召为祖国服务,但是却没有多大希望 不辜负祖国的期待。” 就职典礼推迟了好几天,因为产生了称呼当选总统时给他添加什么称号的问题 ;两院都指定了一个委员会就这个问题提出报告。讨论这个问题是违反华盛顿的意 愿的,也没有让他参加。因为,华盛顿担心,不管给他添加什么称号,都可能引起 敏感的共和制拥护者的疑心,而目前争取群众对新政府体制的好感却是极端重要的, 因此,在国会最后决定仅仅称呼他为“合众国总统”,而不添加任何称号的时候, 他就大大松了一口气。称呼他为“合众国总统”是明智的,这个称呼一直沿袭到今 天。 四月三十日,举行了就职典礼。早上九点钟,各个教堂都举行了祈祷议式,祷 告上天降福于新政府。十二点,纽约市的部队在华盛顿的门前列队待命,不久,国 会各委员会委员和各部门首长都坐着马车来了。十二点半,旅行队伍出发了。走在 最前面的是部队,接着是坐马车的各委员会委员和各部门首长,再其次是坐着四轮 礼车的华盛顿以及坐着华盛顿自己的马车的副官汉弗莱斯上校和秘书利尔先生。外 国使节和排成一字长蛇阵的公民排在最后面。 在距离议事厅大约二百码的地方,华盛顿和随从人员从马车上走下来,穿过分 立两旁的部队,进入议事厅和参议院会议室。副总统和参众两院议员早已聚在那里, 不久以前就职的副总统约翰。亚当斯走上前来,引导华盛顿走到会议室那头一个华 丽的椅子跟前坐下。一时,大家都鸦雀无声,气氛十分庄严。这时,副总统站起来, 通知他说,一切都准备就绪,他可以依宪法的规定宣誓就职了。 宣誓仪式预定在参议院会议室前面的一座阳台上举行,由纽约州大法官主持。 从阳台上可以清楚地看到街上成千上万的群众及附近房屋的窗户,甚至可以看到附 近房屋的屋顶。这个阳台是一个露天的休息场所,有很高的柱子支持屋项。阳台的 中央有一张桌子,上面铺着深红色天鹅绒桌布。桌上放着一块深红色天鹅绒衬垫, 衬垫上面放着一本装订精美的《圣经》。这个庄严的场面的全部设备就是这样。 大家的眼睛都盯着阳台。指定的时刻到来了。在各色官员和参众两院议员的陪 同下,华盛顿在阳台上出现了。华盛顿身穿一套美国制的深褐色服装,佩戴着一把 钢柄指挥刀,脚上穿着白色丝袜和有银白色鞋扣的鞋,他的头发理成当时时兴的发 式,并涂了发粉,带有发袋和宝石。 他在阳台上一出现,就受到群众齐声的欢呼。他显然为群众流露出的挚爱之情 所感动。他走到阳台前面,把手贴住前胸,鞠了几次躬,然后又回去坐在桌子旁边 的安乐椅上。 群众似乎懂得他已经为这种场面所感动,因此,马上又鸦雀无声。几分钟以后, 华盛顿又站起来走到前面。副总统约翰。亚当斯站在他右边;左边是纽约州大法官 罗伯特。利文斯顿;再往后一点是,罗杰。谢尔曼,亚历山大。汉密尔顿,诺克斯 将军,圣克莱尔将军,斯图本男爵等人。 大法官走向前来,按照宪法规定主持宣誓,参议院秘书奥蒂斯举起放在衬垫上 的圣经。誓词宣读得很慢,很清晰。与此同时,华盛顿把手放在摊开的圣经上。誓 词宣读完毕以后,他庄严地回答说:“我宣誓——愿上帝助我。”奥蒂斯先生本来 可以把圣经举到华盛顿唇边,但是,华盛顿恭恭敬敬地弯下身去,吻了圣经。 这时,大法官向前迈出一步,挥舞着右手,高声喊道:“合众国总统乔治。华 盛顿万岁!”就在这个时刻,议事厅圆屋项上升起一面旗来。随着这个信号,炮台 上的大炮齐鸣。全市都响起悠扬悦耳的钟声,群众欢声雷动。 华盛顿再次向群众鞠躬,并回到参议院会议室,向参众两院发表了就职演说。 他在演说中表现出他通常的谦逊、温和和深明事理的特色,但是,他在讲话时,声 音深沉,有些颤抖,而且很低,以致听众们都不得不屏息静听。就职演说发表完毕 以后,他就和大家一起步行前往圣保罗教堂。在教堂里,纽约主教派教会主教普雷 沃斯特博士宣读了适合这种场合的祷告词。普雷沃斯特博士已经由参议院指定担任 国会的牧师之一。就职议式就这样结束了。 整个这一天都是人们真心实意欢乐庆祝的日子。晚上,市内灯火辉煌,烟火腾 空而起。 在华盛顿走马上任的进候,全世界的眼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在战场上赢得了 桂冠。这些月桂在内阁的小室中还会继续开花吗?他的处境困难重重。他对民政事 务毫无经验,但却要把一种前人没有试验过的、囊括各州和群众的新的政府体制付 诸实施。这种新的政府体制还只是一种实验。对于这种实验。有一些人满怀信心, 但是很多人都有所怀疑和担心。 此外,他要管理的人民还是一个富于战斗精神的民族。他们经过战争的洗礼, 更加热爱和爱护自由独立。甚至对他们自己建立的政府的约束,他们都可能感到不 耐烦。他要实施的宪法在全国政府和州政府两级讨论时,就遇到激烈的反对,只有 三个州,即新泽西州、特拉华州和佐治亚州,全体一致地通过这部宪法。在最重要 的州中,有好几个州仅以微弱多数通过这部宪法。其中五个州明确表示他们希望对 宪法作具体的修正或修改。还有两个州,即罗得岛州和北卡罗来纳州对宪法不表示 可否。 的确,全国代表大会和各州代表大会上的意见分歧所激起的愤懑情绪,已经在 很大程度上平息下去了,但是,一遇机会,还可以重新爆发出来。人们对新政府仍 然存在各式各样的意见。有些人担心新政府对各州的控制力太小了,政治联系太薄 弱了,难以维持安定局面和防止内乱;还有一些人认为,新政府权限太大,不利于 各州的独立自主,很容易导致大一统主义和专制主义。 他要治理的国家,幅员广阔,版图十倍于过去的任何共和国。这个问题一定像 一块石头压在华盛顿心上。大西洋一侧的海岸线长达一千五百英里,分属于好几个 州。这些州在地方政府的体制方面各不相同。在利益、土地幅员、人口数量、风俗、 土壤、气候和物产以及人民的性格特点方面,也各不相同。 在阿勒格尼山脉那边,还有一些几乎无边无际的地区,至今大部分仍是荒野, 没有开垦。因此,这些地区就成为神出鬼没的印第安人和心怀不满的白人不法分子 的庇护所。不过,也有大片大片的地域由移民们迅速开垦出来,很快就要划定区界, 设立地方政府。密西西比河是一条天然的大动脉,可以向外界是输送这个极其富饶 的地区的物产,但是,西班牙却在这条河上设置关卡,防碍自由通航。这是一个特 别令人焦虑不安的问题。在离开弗农山庄以前,华盛顿就听说,极西部的强悍的农 民对这种关卡愈来愈无法容忍。他们吁请国会设法取消这种关卡,国会显然漠不关 心,也使他们非常愤慨。此外,他还听说,英国间谍在扶植这些不满分子,播种不 满的种子,并帮助西部人民占领新奥尔良市,在密西西比河河口修筑碉堡;另一方 面,据说,新奥尔良的西班牙当局也阴谋使西部地区脱离联邦,希望最后把西部地 区纳入西班牙的版图。 英国也在这些边远的地方制造事端,使人们为领土问题担忧。按照条约规定, 他们应该交出西部各碉堡,但是,他们却拒不交还。 新政府最后一个困难是,美国财政状况可悲可叹。国库里没有分文。上届政府 想要清偿债务,或把债务转为公债,都没有成功。外债内债,债台高筑,政府信用 扫地。 国会在一七九零年一月四日复会,但是一直到八日,两院到会议员才达到法定 人数。八日,华盛顿主持了隆重的开幕式,在参议院会议室向两院议员发表了演说。 他在演说中提请国会审议的最重要的事项有:加强国防问题,促进对外交往和 削减外交开支问题,外国侨民归化法,美国货币和度量衡统一法,促进商业、农业 和制造业问题,注意发展邮政事业和邮路问题,促进科学和文学事业的措施以及支 持政府信用的措施。 华盛顿尤其迫切关心最后一项。政府现在是组织起来的,各方显然都感到满意。 但是,新政府的效率从根本来说决定于华盛顿打算实施、但还有待于试验的一项措 施能否获得成功。这项措施就是建立一套可以恢复国家信用、便于分期偿还公债的 财政制度。过去的邦联宪法条款有权为了一项全国性项目的承担债务,但却控制不 了偿还债务所必需的资金。十三个独立的州议会可以出钱,也可以不出钱。因此, 当时的政府实际上是各州政府之下的一个政府一一各州拥有的权力比国会还大。在 战争结束时,本来有四千二百万美元的债务,但是,由于没有一个独揽大权的最高 的立法机构可以对进口货物征收关税,从而筹集必要的资金,因此,政府几乎无力 偿还债务,结果,连本带利,债务就高达五千四百万元以上。 在这个数目当中,有将近八百万元是欠法国的债务,有三百到四百万元是欠荷 兰私家贷款人的债务,总共欠外债将近一千二百万元。国内债务在四千二百万元以 上。原来的债券持有人本来都是参加革命战争、为独立事业不惜冒生命危险的官兵 们;向公家提供物资或让公家征用自己的财产的农民们;以及在战争的危急时期, 不惜冒险拿自己的资财支援国家的独立事业的资本家。因此,国内债务就其根源来 说本来都是为了再神圣也不过的爱国事业,但是,由于国家长期欠债不还,未偿还 的公债债券的价格就下跌到不及票面价值的六分之一。大部分债券也都在交易过程 中低价付给买方,或低价卖给投机商。投机商宁愿冒险等待政府最后还债,虽然从 当时国家的财政情况和前景来看,他们的信心似乎并没有多大根据。 在债权经过这样的转移以后,人们就不再从爱国主义的角度出发,对债权人给 予莫大的同情了,不过,从法律角度来说,这笔债务仍然是必须归还的。在报上的 公开文章中和私下的谈话中,人们都在畅所欲言地讨论是不是应把债券让受人和公 债的原始持有人加以区别。除了联邦政府的外债和内债以外,各个州也为了共同的 事业而欠了债,总数在二千五百万元左右。其中半数以上是马萨诸塞、南卡罗来纳 和弗吉尼亚欠债三百五十多万元。因此,政府的声誉和福祉完全取决于恢复国家信 用、为国家信用奠定巩固基础的某项方案实施的结果如何。 国会早已指示财政部长汉密尔顿先生在国会休会期间准备这样一项方案。他在 所准备的一项方安案中提一项任何人都不愿反对原则——应当按照原来的条件偿还 外债。他还主张,不管债权人是政府债券的原始持有人也好,还是后来低价购买债 券的人也好,政府债券的国内持有人的债权应该一律平等。他说,有些人主张把两 种债权人加以区别,这种主张也是同样不公平、不策略和行不通的。此外,他还主 张由全国性政府代替各州偿还各州为了共同事业欠下的债务,各州的债务和联邦的 债务应一视同仁地予以偿还。这些债务都是在争取国家独立的斗争中,而不是在争 取任何特定部分的独立的斗争中欠下的。把这种债务当作联邦债务偿还所需要的钱, 并不比把这种债务当作各州债务偿还所需要的钱更多一些。而联邦政府筹款却比各 州筹款要容易一些,此外,这样做还可以防止各州债权人和联邦债仅人和联邦债权 人的一切冲突和猜忌。 还有一个理由在他的心目中无疑占有很大分量,但是他却没有在报告中提出来 加以讨论。其所以如此,大概是因为他害怕刺激各州担心失去自己的独立主权的恐 惧心理的缘故。这种心理现在潜伏起来,但并没有消失。他所没有谈到的理由就是 :他的方案可以使各州在财政上统一起来,正像在政治上统一起来一样,此外,还 可以把资本家团结在中央政府周围,使资本家受中央政府的影响,成为中央政府意 志的执行人,从而加强中央政府的地位。因此,他建议把短期债务统一转为长期公 债,由联邦负责,并征收捐税来筹集还债的资金。此外,他还建议,为了使债务的 偿还更有保证,为了准时偿还利息,国内债权人应同意降低利息。 汉密尔顿先生在一月十四日向众议院提出这个方案,但是,一直到二月八日才 对这个方案进行讨论。在讨论过程中,有人坚决反对这个方案,特别是由全国性政 府代各州偿还债务的规定,认为这容易引起大一统主义,容易赋予全国性政府过分 的权限,是否合乎宪法还成问题。不但在国会中有人非难各州的这种财政联盟,而 且在全国各地也有人非难这种财政联盟。他们认为这种财政联盟在政治上十分有害。 北部各州和东部各州一般都赞成这个方案,南卡罗来纳也赞成这个方案,但是,弗 吉尼亚却坚决反对。不过,这项议案还是在三月九日以三十一票对二十六票经全体 委员会通过。 华盛顿的诤友弗吉尼亚的斯图尔特博士在三月十五日写信给华盛顿,以惊慌口 吻谈到,弗吉尼亚的人士愈来愈疑心北部各州和东部各州想联合起来,谋求自己的 私利。他说,许多过去热烈支持政府的人士现在都逐渐改变意见,坚信同利益各不 相同的各州建立财政联盟是行不通的。华盛顿对这种地方主义的猜疑心理并不怎么 同情。 就在这个时候(三月二十一日),正当弗吉尼亚的不满情绪日益增长的时候, 杰斐逊先生到达纽约接管国务院的工作。他对于一切带有君主制或贵族制色彩的事 物都有强烈反感。他刚从弗吉尼亚来。在那里,人们对政府所在地的隆重仪式百般 加以指摘和嘲弄,还传说华盛顿在官场上大摆君主的气派,举行宫廷式的朝会,华 盛顿夫人则有一些只准贵族进入的皇家式的起居室,两人的态度都十分傲慢,两人 的私生活也对外秘而不宣。 杰斐逊本来就有这样的印象。在他到达纽约以后,他的朋友麦迪逊对他讲的一 席话,使他更加深信不疑。麦迪逊对他说:“政府的仪式办得这样铺张浪费,达到 豪华的地步,责任全在于华盛顿周围的一些曲意奉承、溜须拍马的无耻之徒,但是, 如果华盛顿个人不喜欢这一套,就决不至于这样,今后也决不会再有人这样干了。” 在他的朋友事先向他提出告诫之后,杰斐逊就抱着先人为主的成见,用疑惧的 眼光对周围进行观察,而且似乎到处也都看到了一些触目惊心的现象。 亚历山大。汉密尔顿虽然明确保证并且真心愿意支持我国的共和政体,但是在 理论上却拥护君主政体。他说话很坦率,他很可能公开表示他赞成君主政体,认为 君主政体适合于法国。他的信徒们的信念也都是从他那里来的,因此,在餐桌上很 可能有人相当随便地发表这种意见。可是,这种意见虽然使杰斐逊先生大吃一惊, 十之八九却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清谈而已。听者有心,说者无意。说这话的人并不 是真想为君主政体铺平道路。不过,这种议论却在杰斐逊的疑惧重重的心上留下了 深刻和印象。这种印象愈来愈深,最后,杰斐逊竟然固执地认为,有一大批以汉密 尔顿为领袖的人真想并且立志要把政府的体制改变为君主政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