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两个政党 三月二十九日,有人动议审议联邦政府各州偿还债务的问题。这项动议以两票 的多数获得通过。因此国会又对这个问题进行了讨论。这时,北卡罗来纳(现在已 经成为联邦的一个州)的五名议员已经赶来参加会议。他们都竭力反对联邦政府代 还债务,因此,在这个问题上,双方力量对比完全改变。在讨论过程中,人们互相 攻汗,毫无节制,使华盛顿非常痛心。他替国会的尊严担心,而且认为,由联邦政 府代各州偿还债务,如果有适当的限制并对账目进行审核的话,是公平合理的。四 月十二日进行表决是,有两票的多数反对联邦政府代各州偿还债务。 二十六日,众议院决定暂时不再讨论报告中代还债务有关的部分。用杰斐逊自 己的话来说,他正是“在这场激烈的互相攻汗的斗争声中”抵达纽约的。他没有参 与此事。因为,照他自己说,他“既不熟悉舞台,也不熟悉舞台上的演员”;他 “长期远离现场,对这个问题完全不了解,也不知道其目的何在”。据他说,当时, 汉密尔顿已经“绝望了”,但又作了一次认真的努力,想通过杰斐逊的影响,使他 那份几乎毫无希望的方案死而复生。 国会最后的决定是赞成由联邦政府代各州偿还债务,不过,国会最后通过的决 议和汉密尔顿原来的方案已经略有不同。决议中明文规定了代还的债务数额(两千 一百五十万元),这一数额还按具体的指标分配到各州。经过这样的修改的方案七 月二十二日以十四票对十二票在参议院通过,赞成票与反对票相差无几;七月二十 四日以三十四票对二十八票在众议院通过。照华盛顿说,“在通过以前,大家争得 十分激烈,毫无节制,没完没了,还互相威胁。人们有理由担心,国会的尊严已经 因此有所减弱,人们一度对国会怀抱的敬意也有所减少。” 政府的永久所在地问题,过去由于各方利益冲突,也是同样争得十分激烈,现 在也用折衷办法加以解决了。大家都同意,国会今后十年要继续在费城开会。在这 十年内,要在波托马克河河畔某一个地方修建办公大楼。十年期满,政府就应迁到 那里。为了这个目的,选择了马里兰州和弗吉尼亚州境内的一块方圆十英里的地方, 由上述两州转让给联邦,以后就定名为哥伦比亚特区。 不管华盛顿对国会的纷争多么痛心和失望,他也用自己内阁的和谐来安慰自己。 不过,这种和谐始终只存在于他的幻想之中。华盛顿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丝毫不 嫉妒他人的才能和威信,完全以公众的利益为重,因此,他才选择了一些最富于才 干的人来协助他完成他所面临的艰巨任务,并且认为这些人也同样具有毫不利己的 精神。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杰斐逊和汉密尔顿之间早已存在着一种潜在的敌意,而 且这种敌意还在日益加剧。我们说过皮斐逊早就认为汉密尔顿从他信奉的主义来说 是一个君主政体的拥护者。因此,杰斐逊总是用怀疑的眼光来看待汉密尔顿的一切 财政方案,认为这些财政方案的目的都是加强财政部的影响,使财政部长能够操纵 国会中的每一次表决,“从而使政府朝着适合他的政治观点的方向前进”。 在这种印象下,杰斐逊回想起汉密尔顿当初为了争取通过代还债务法案请他帮 忙的情景来,心里怒不可遏。他现在认为这是一种圈套,自己则是上了人家的当。 他指责这项法案是一个“财政上的诡计,他自己非常愚蠢、也非常无辜地替他人火 中取栗”。 十二月的第一个星期一,国会如期在费城复会。费城现在暂时成了政府所在地。 华盛顿租了金融家罗伯特。莫里斯先生的一所房子,作为自己的官邸。应他的请求, 对这所房子进行了扩建和修改,使之“朴素而整洁,但决不豪华”。 他的秘书利尔先生为了华盛顿的到达和食宿做好了一切准备。除了谈到其他事 情外,他还谈到那辆供参加仪式用的马车已经装饰得富丽堂皇而雅致。华盛顿在回 信中说:“相反地,我倒是听说,我那辆马车修得朴素而雅致,而不是富丽堂皇而 雅致。” 国会在开幕期间主要忙于财政安排,目的是要提高政府的信用,并筹措政府经 费。根据财政部长的报告,需要增加年度收入八十二万六千元,主要用于应付偿还 各州债务的额外开支。为了筹措这笔经费,他建议提高对进口的外国烈酒所征收的 关税,并对国产烈酒征收消费税,因此,向国会提出了一个关税和消费税法案。这 个法案受到激烈反对。有人想从法案中删除有关消费税的规定,但没有成功。最后, 整个法案在众院获得通过。 汉密尔顿先生先前的财政部报告中就建议设立一家国家银行。现在,在一项专 门报告中,他又竭力说明采取这个措施是得策的。一项符合他的见解的法案在参议 院获得通过,但是,在众议院却遇到激烈的反对。一部分理由是说这样不得策,但 主要理由是说这样做不符合宪法。一方面,有人认为宪法并没有赋予国会建立法人 社团的权力,另一方面也有人认为,在宪法赋予国会的筹措经费的权力中就包含有 这样的权力。 议员们对这个问题展开了长时间的十分激烈的争论。法案以十九票的多数经众 议院通过以后,送交总统批准。华盛顿充分了解这个问题关系重大,也充分了解争 论双方都关心这个问题。内阁对这个问题也有分歧意见。杰斐逊和伦道夫认为它不 符合宪法,汉密尔顿和诺克斯认为它符合宪法。华盛顿要求每一位部长都用书面文 字说明各自的理由,在对各种理由考虑成熟以后,批准了这项法案。法案随即生效。 杰斐逊并不仅仅是根据宪法理由反对建立国家银行。他在后来的文章中说,他 所以反对建立银行,是因为银行要采用纸币制度代替硬币制度——要培植出一批有 钱的贵族,要使群众听任贪婪之徒和骗子手摆布。他认为,汉密尔顿所以要建立银 行这样一种强有力的机器,是想使财政部彻底控制国会的整个行动,并促进君主政 体。他说,华盛顿对汉密尔顿的方案要引向什么方向,产生什么后果都不了解。 “他对财政方案,财政计算方法和预算都不熟诸,他之所以赞同这些方案,是基于 他对那个人的信任。” 可是,华盛顿的判断却是不容易为盲目的偏爱所左右的。在他感到他对任何重 大措施知识不足的时候,他说是请求在他看来学识比他丰富的参谋们提出书面意见, 然后对这些意见加以研究和揣摩,最后再根据他那几乎从来没有出错的明敏的判断 力作出判断。他作为一个统帅在军事会议上就是这样做的,现在他发现这个办法在 内阁里也是有效的。他相信汉密尔顿有才干,有学问,为人正直,所以,他要征求 汉密尔顿的意见,但是,他所以赞同汉密尔顿的意见,是因为他对这些意见作了仔 细的研究。他对杰斐逊的意见也是这样的。他十分尊重杰斐逊的意见,但总是对这 些意见加以深思熟虑的和慎重的考虑。 这两位对立的政治家的对立的政策使他们不断地发生冲突。杰斐逊写道:“汉 密尔顿和我天天在内阁里斗,像两只公鸡一样。”热心肠的诺克斯总是站在他当年 的老战友一边,因为他敬重他的老战友的才干。因此,杰斐逊常常轻蔑地对他嗤之 以鼻。伦道夫通常都支持杰斐逊。偶尔双方不和时,华盛顿总是冷静地用他那过人 的智慧加以调解,关于他对他的宪法顾问们的政策,一位现代的政治家有过恰如其 分的评价:“用后世的术语来说,他并不想建立单元内阁。他不想压制别人的意见, 也不希望别人隐瞒自己的意见。他对别人的过人的才干毫无卑鄙的嫉妒之心。他把 当代最伟大的政治家团结在自己的周围。其中有些人如果列人一切时代的最伟大的 政治家之林,也毫无愧色。他没有让杰斐逊和汉密尔顿跑到内阁外面去互相激烈地 斗争和冲突,以致动摇整个政府大厦,而是把他们关在内阁里面,以便在他们发生 争执时随时亲自加以仲裁,在他们提出建议时,随时加以采纳,使之造福于国家。” 与此同时,在这两位政治家的敌对的旗帜下,联邦各地陆续成立起两个政党。 这两个政党所关心的都是国家的利益,但是,对于保障国家利益的政策,两个党却 有不同的意见。联邦党人把汉密尔顿奉为楷模。他们赞成加强全国性政府,以便在 国外提高它的地位和尊严,在国内提高它的效率,保护它不受各州的侵犯,不受普 遍的无政府主义倾向的损害,另一个党叫做共和党或民主党。他们接受了杰斐逊先 生对问题的看法。他们认为,联邦党人鼓吹的一切措施都是想把联邦政府变成一个 庞大的中央政府,或者说是大一统主义的政府,作为从共和国向君主国过渡的准备 步骤。 一七九一年三月,华盛顿带了不少马队,到南部各州进行视察,中途还偶尔休 息一下。他规划的路线是,经过费雷德里克斯堡。里士满、威尔明顿(北卡罗来纳 州)和查尔斯顿,到萨凡纳;再从那里到奥古斯塔、哥伦比亚以及北卡罗来纳州和 弗吉尼亚州的内地城镇,全程一千八百八十七英里。沿途的休息地点都是由他自由 指定的。一路上,他丝毫没有因为生病、天气不好或任何事故而停顿下来。 秋天,华盛顿回到弗农山庄,和家人共同生活了几个星期,享受乡村生活的乐 趣,并指导他的新管家罗伯特。刘易斯先生管理庄园,因为平素照管他的田产的侄 儿乔治。A.华盛顿少校到山中休养去了。 十月二十四日,第二届国会议员云集费城。二十五日,华盛顿致开幕词。他谈 到了国家的繁荣情况以及政府的财政措施所取得的成功,接着转而谈到,为发保护 西部边疆,政府不得不对印第安人发动进攻。他说,有些军事行动获得了成功,有 些军事行动胜负未决。 圣克莱尔将军领导的一次出征遭到惨败。 人们指出,可怜的圣克莱尔的惨败和布雷多克当年的惨败非常相似。毫无疑问, 在想到他造成多么惨重损失、又想到华盛顿的临别赠言“要提防突然袭击”的时候, 他一定感到伤心。 华盛顿在费城得到圣克莱尔战败的消息时,又有怎样的反应呢P 有人作了生动 的记载:有一段时间,将军在室内一言不发地走来走去。然而他的态度还没有任何 变化。他在火炉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示意利尔先生也坐下来。利尔先生还没有注 意到华盛顿非常激动,就听见他突然大发雷霆:“全完了——圣克莱尔叫人打败了! ——。败涂地,军官们几乎全部阵亡,士兵们大批遭到屠杀;彻底溃败,太可怕了, 叫人连想也不敢想,而且还是一次突然袭击广‘他讲这番话时怒气冲冲,声色俱厉。 然后,他停了一会,从沙发上站起来,又一言不发地在室内走来走去,十分激动, 但什么话也没说。在他走到门口附近时,他突然停下来,静静地站了几分钟,然后 又是一阵怒不可遏的语言。他喊道:”是的,我就是在这儿,就是在这个地方和他 告别的。我预祝他成功,载誉归来。当时,我对他说:“陆军部长对你有指示。这 些指示都经过我严格过目。我只要再补充一句话:要提防突然袭击!印第安人怎样 和我们打仗,你是熟悉的。我再重复一遍:要提防突然袭击!他走的时候,我把这 些话,我把我最后的警告,都灌到他耳朵里去了。可是,他竟然让人家在一场出其 不意的突然袭击中抡起战斧,乱砍乱杀,把那支军队砍杀得支离破碎,溃不成军— —可是,我早就警告他要提防这种局面!”他举起双手,全身都激动得颤抖不已。 他喊道:“天啊!他比杀人犯还要罪大恶极。他怎样面对国人!死者的血要向他索 债——孤儿寡妇要诅咒他——上天要诅咒他!” 利尔先生一直默不作声。华盛顿的滔滔不绝的咒骂声和骇人语调吓得他哑口无 言,连气也不敢出。这种激情的发作过去了。华盛顿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一 言不发——显然很不自在,仿佛意识到难以驾御的感情的爆发已经使他有失体统。 他最后说:“这件事决不可外传。”他说话的语气已经平静下来,与刚才大不 一样了——他又沉默了更长一段时间,然后用很低的声音说:“我要让圣克莱尔将 军得到公平的待遇。”他说:“我只是匆匆忙忙地看了一下公文,知道他打败了, 但是对全部细节还不了解。我要毫不嫌厌地接见他。我要毫无偏见地听取他的意见。 我要让他得到公平合理的待遇。” 华盛顿恢复了平静的心情。“风暴过去了。以后在他的举止言谈中再没有看到 这场风暴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