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同国会的纠葛 华盛顿以忧虑的眼光注视着杰伊先生英国之行的进展情况。他知道,由于争取 同英国进行谈判,他的威望很快就要陷入危险境地。但是,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 国家的和平和幸福都系于此行的结果。此外,这次出使还是一个十分棘手的任务, 因为要讨论许多复杂困难的问题,要解决各式各样双方都有怨言的纠纷。 杰伊先生在一七九四年八月五日的一封信中秘密告诉华盛顿,英国内阁准备按 照公正而宽厚的条件解决各项争端。可是,在将来详细讨论时,这些所谓公正而宽 厚的条件究竟是什么样的条件,谁也无法预测。 华盛顿自己也几乎不敢希望这次谈判能获得完全的成功。按他的想法,结果必 然是“互脚步”。与此同时,国内头脑发热、性情鲁莽的人又太多了,使政府穷于 应付,因此,华盛顿又迫切希望这次谈判能取得明确的结果,并早日结束。百慕大 群岛的私掠船继续不断地劫持美国商船,在目前的情况下,种种行径近乎海盗行为, 也使华盛顿十分苦恼。 最近,在国会这次会议结束之后四天,即一七九五年三月七日,杰伊先生谈妥 的、十一月十九日经两国公使签字的条约送来了,只待总统批准。 华盛顿立即对条约进行了仔细的研究。有些条款是完全令人满意的。还有些条 款是他不赞成的。总的来说,他认为,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是一个“互相让步” 的问题。他认为,利多于弊,而且正如杰伊先生所说,这是目前可以争取到的最合 适的条约。因此,华盛顿决定,只要参议院通过,他就予以批准。 不过,由于有人事先就有计划地表示敌视这个条约,并且竭力煽动群众对条约 的怀疑:人民对条约事先就有反感,因为他们对美国政府提议和英国谈判感到很恼 火,认为这种提议是有失身份的懦夫行为。他们说,如果说需要派一名公使到英国 去的话,那只应该是为了直截了当地要求英国赔偿我们的商业损失,立即归还西部 碉堡。 就在这个当儿,杰伊在五月二十八日回到国内。他发现,在他旅欧期间,他已 经当选为纽约州州长。他这次当选纽约州州长是很光彩的。因为这并不是他多方活 动的结果,更不是玩弄阴谋的结果,而是他的故乡纽约州的人民对他的纯洁无瑕的 高尚品德十分崇敬的结果。因此,他辞去了美国最高法院院长的职务。 在这个月中到达美国的还有艾德先生。他是奉法国政府之命接替福歇担任驻美 公使的。他带来一面法国国旗,准备按照代表大会的指示赠给美国,作为友谊的象 征。这是对门罗先生赠送的美国国旗的答谢。不过,暂时他还不打算举行赠旗仪式。 华盛顿在六月八日召开参议院会议,把杰伊先生谈妥的条约及附属文件提交参 议院。参议院举行秘密会议,对条约进行了长时间的艰难的讨论和极其严格的审查。 第十二条尤其遭到人们的反对。 第十二条规定,美国和英属西印度群岛,用总吨位不超过七十吨的美国船舶, 运送美国或西印度群岛的产品,直接进行贸易。但是,第十二条禁止用美国船舶把 美国或西印度群岛的糖浆、食糖。咖啡、可可或棉花输往世界任何地区。这一条款 实际上限制了美国的贸易,但是,杰伊先生认为,只要允许用美国船舶参与同西印 度群岛的贸易,即使船舶小一点,对美国商业也有很大好处。他没有充分注意到, 南方各州出产的棉花也在禁运商品之列。当时,南方各州刚刚引种棉花,因此在他 动身前往欧洲时,南方各州所产的棉花还不够国内消费,在条约签字时,即令有些 出口,为数也不多。而现在,棉花已经逐渐变成南方的主要物产,因此,条约中的 第一条款就遭到参议院的反对。六月二十四日,参议院有三分之二的议员(法定多 数)投票赞成批准这一条约,但是又规定,要增加一项条款,说明第十二条中有关 西印度群岛贸易的内容暂不执行,并要求总统马上就这一问题重开谈判。 这是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新鲜事。在这一新条款增补进去以前,参议院算不算 批准了这项条约。这一立法手续算不算最后完成了。还需不需要再把条约重新提交 参议院?在立法手续最后完成以前,总统能不能对这一条约加以最后的批准?华盛 顿经过反复思考,认为带着参议院提出的保留条件,批准这一条约是适当的。 与此同时,在某些人的煽动下,群众对这一条约的不满情绪与日俱增。也有人 乘机把群众的不满归咎于政府对条约条款保密。他们说什么共和国不应该有任何秘 密,参议院也不该关起门来讨论这一条约。 正当群情愤激的时候,六月二十九日,美国参议院一位参议员(弗吉尼亚州的 梅森先生)把条约的摘要送交费城一家主要的反对党报纸发表。 全国上下立即沸腾起来。除了反对党以外,还有一部分阁员反对批准。当然, 也有人支持批准条约,但是,他们的态度很不明朗,而各方对条约的攻击却是猛烈 而持久的。攻击者似乎决心用一场暴风骤雨来达到他们的目的。波士顿、纽约、费 城、巴尔的摩和查尔斯顿都举行了反对批准条约的集会。联邦的一些小城市也群起 效尤。 华盛顿看出他们的用意。他知道,从某些观点来看说这项条约令人讨厌,本来 也不无道理。他个人就不十分喜欢这个条约。但是,他相信,总不能让事情像现在 这样悬而不决,发发可危,因此,按照参议院提出的办法,带着前面提到的保留条 件批准这个条约还是比较妥当的。 他还没有来得及按照自己的信念行事,就又出现一个障碍,使他不得不从长计 议。有消息说,英国政府又重申了一七九三年六月八日关于截拦开往法国港口的商 船、扣押所载货物的命令。华盛顿马上就指示起草备忘录,以便对这一命令提出强 烈抗议,因为这一命令似乎使人们容易对条约作出他所竭力反对的那种解释。就在 备忘录还在起草的当儿,弗农山庄家中有事,叫他回去。在他前往弗农山庄途中, 虽然人们很少向他谈及这项条约,但是,据他自己说,他从别人的闲谈中发现,有 人不但竭力从可以容许的各种讨厌的观点来解释这项条约,而且竭力从某些不能容 许的观点来曲解这项条约。 各城市群众集会的宣言和决议都由快使转送给他,使他更加不安。他认为,这 些宣言和决议也有党派偏见的味道。他写道:“党派争端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真理笼罩在一片迷雾和曲解之中,因此,要想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可以找到真理,那 是极端困难的。如果一个人不属于任何党派、一心一意只想用不偏不倚的步子走出 一条把祖国引向体面、富强和幸福的路子来的话,这种困难就非常可悲可叹。然而, 在党派争执中,大家争的不是真理,而是胜利。因此,据说为了达到明智的目的, 大家都极端感情用事,以致‘光荣的职位竟然变成了私人的岗位’。”“全国各地 的群众集会纷纷反对这个条约,使他感到极度不安,因为他担心这可能影响到美国 同法国和英国的关系。他在七月二十八日答复了波士顿市政委员会委员的呼吁书。 从这封复信中,可以看出他对其他同类呼吁书的复信的大意,也可以看出他本着什 么原则来看这个条约。 “在我的每一项施政措施中,我都力求为同胞们谋幸福。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我一贯的办法是,对一切个人的、地方的和局部的利益一律不加考虑,把合众国当 做一个伟大的整体看待,相信一时的印象一旦有错误,就应当开诚布公地重新考虑 _切都仅仅以国家的重大和长远的利益为准绳。 “这一次,在诸位来信附来的决议所涉及的问题上,我也没有离开这一行动方 针。 “我不偏爱自己的判断力,对人们随时向我提出的任何论据都认真加以思量。 但是,宪法是我永远也不会抛弃的指南针。宪法赋予总统在参议院的建议和同意下 缔结条约的权力。毫无疑问,政府的这两个分支应当采取最妥善的手段弄清情况, 对始终决定我们的对外关系的成败的事实和原则加以统筹兼顾、丝毫不得感情用事 ;他们不应当人云亦云,用别人的意见取代自己的信念,也不能通过任何其他途径, 而只能通过心平气和、广泛细致的调查研究去寻求真理。” 国内反对条约的呼声日益高涨。华盛顿觉察到,群众对条约的偏见比一般人想 象的还要普遍。 照华盛顿自己判断,在他执政期间,他从来没有看到过一场有这么多令人感兴 趣的事件的危机,也从来没有看到过一场从两方面来看都值得这样担心的危机。 他说,如果批准条约,亲法派,“或者不如说是战争和混乱派”,就会鼓动法 国采取敌对态度;如果不批准条约,也无法预言在英国方面会产生什么后果。他说, 这场危机极其明显地要求政府不但要坚定,而且要明智和有节制。群众的喧嚣有增 无减,因此,又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反复的研究,但是,华盛顿的决心却没有动摇。 他说:“只有一条正道,那就是追求真理,并且坚定地按照真理办事。” 政府面临的困难而复杂的问题使华盛顿无心享受弗农山庄的安闲生活。他经常 在考虑是不是需要回到费城去。他在给伦道夫的信件中要求经常不断地就这个问题 向他报告情况。“只要我在职一天,我就决不能为了私人的方便而影响我心目中的 公事。”“只要通知我,我只需一天时间就能赶回政府所在地。” 他准备随时赶回任所的决心很快受到了考验。八月初,送来了陆军部长皮克林 七月三十一日发出的一封神秘信件。 皮克林写道:“关于条约问题,我毫不讳言,我是感到极度不安的,而且这是 有特殊原因的。这个原因我只能当面告诉你。因此,我请求你在方便的范围内尽快 回到政府所在地。在这段时间内,由于上述原因,我恳求你不要就任何重要政治措 施作出决定,不管别人向你提出什么样的政治措施。沃尔科特先生和我(布雷德福 先生也同意)拜访了伦道夫先生,要求他以书面文字请你回来。他当着我们的面写 了信,但是,我们断定,由我们当中的一个人写一封信也是适当的。本信只供阁下 一人过目。你的和我们祖国的最真诚的朋友。” 华盛顿收到这封神秘信件以后,就离开弗农山庄,赶回费城。他在八月十一日 到达费城,当天就解开了这个谜团,皮克林先生把法国公使福歇去年十一月写给本 国政府的一份公函交给华盛顿,并附有他译出的一份译文。这封公函是在英国巡洋 舰捕获的一艘法国私掠船上发现的,并被送交英国政府。格伦维尔勋爵发现公函有 些段落同美国国务卿伦道夫先生和福歇先生的交往有关,就把公函送交英国驻费城 的公使哈蒙德先生。哈蒙德先生把公函交给财政部长沃尔科特先生。沃尔科特先生 又把它拿出陆军部长和司法部长看。他们认为,公函内容异乎寻常,需要发出那封 神秘信件,请求华盛顿立即回来。 下面是福歇那封被截获的公函中有关西部叛乱和华盛顿的中立宣言的段落: “”在宣言发表以前两三天,当然也是内阁决定采取措施以前,国务卿到我的寓所 来。他脸上愁容满面。他请求和我作一次私下的谈话。他对我说,一切全都完了, 一场内战就要在我们这个不幸的国家爆发。有四个人,凭着他们的才干,他们的影 响和他们的精力,可以拯救我们国家。但是,他们都是英国商人的债务人。一旦他 们采取丝毫步骤,他们都要失去自由。你能立即借给他们款项,保护他们免于被英 国起诉吗?这种询问使我非常惊奇。我无法给他以满意的答复。你们知道我没有权 力,也缺乏钱财……因此,如果当初有几千块钱,这个共和国本来可以在内战和和 平之间作出抉择。因此,这些伪装的美国爱国志士的良心早就有了价钱。这个政府 现在就这样老朽不堪,到了老年又该怎样呢?“ 华盛顿看了这封信,感到大惑不解,又十分不安。他在心里把这件事默默地盘 算了一下。最近,他思考的主要问题是制止群众在条约问题上掀起的风潮,他要等 已经决定的措施把这种风潮平息下去以后,再处理任何新的困难问题。因此,第二 天(十二日),他就把立即批准的问题提交内阁讨论。除伦道夫先生以外,所有的 阁员都赞成立即批准。在英国下令扣押商船货物的消息传来以前,伦道夫先生本来 赞成批准条约,但是现在,他认为在英国撤销这项命令、英法战争结束以前,批准 这项条约是不适当的。因此,大家又进行了进一步讨论,最后商定立即批准条约, 但在批准的同时,要送去一份措词强硬的备忘录,对扣押货物的命令提出抗议。八 月十八日,华盛顿签署了批准书。 在这一期间,他对伦道夫的态度一如往常。现在,内阁已经不再需要用全副精 力处理紧急的公事了,因此,华盛顿就着手澄清截获的公函所引起的疑团。这样, 在第二天,当伦道夫走进内阁时,正在同皮克林和沃尔科特谈话的华盛顿就站起来, 把福歇的信件交给他,请他对其中一些可疑的段落作出解释。 看起来,与其说伦道夫看到信件感到激动,不如说他对没有先私下询问他感到 伤心。他表示,他要等有时间仔细研究了这封信以后,再作具体答复。他在临走的 时候说,既然这样对待他,他一刻也不能再继续留任了。 他在同一天写给总统的信中写道:“先生,你对我一直有无限的信任,我可以 真诚地断言,我也没有辜负你的信任。因此,一旦我发现你事先没说一声,连含糊 地暗示一下也没有,就突如其来地撤回这一信任,我就再也无法掩盖我心内的感情 了。先生,正如我在你的房间里所说的,在这种情况下,我实在无法担任现在的职 务了。因此,我特此请求辞职。 “不过,决不能由此得出结论说,我想要规避调查。不,先生,根本不是这样。 我还要接受任何调查。为了做好准备,如果我得知在福歇先生搭船动身之前还有机 会赶上他的话,我将立即去找他。 “我必须请求你惠然赐给我一份原信的副本。我要准备一份答辩材料。现在我 只有用铅笔草草记下的寥寥一点笔记。如果只凭这份笔记,我想,我是无法如愿以 偿地准备出一份答辩材料的。 “先生,我很满意这一次你愿意给我办一件公道的事情,那就是,在还没有来 得及调查以前,由你指示继续对这件事保密。因此,我已经保证我愿意接受对一切 说法的更具体的调查,现在,我要在这里极其郑重地声明,我从来没有提出任何建 议,要人把钱给我,或替我把钱给予任何其他人;我也从来没有以任何方式,直接 间接地接受过一先令钱;我也从来没有想到过福歇先生应该把一先令钱用于同叛乱 有关的任何用途。” 华盛顿在第二天的复信中接受了伦道夫的辞职。他在复信中说:“在你设法消 除此信引起的强烈怀疑期间,我决不透露此信的内容;我还要命令了解此信内容的 公职官员也这样做,除非出现某种情况,使政府有必要加以解释。至于是否出现这 种情况,则由我判断。” 在后来的一个场合,他又写道:“我比任何其他人都乐意看到,截获的公文所 引起的怀疑能够明确无误地体面地加以消除。” 与此同时,福歇先生在登船之前得知他的公文被中途截获。于是,他发表了一 项声明,否认伦道夫先生曾经表示愿意为了个人目的接受金钱。他肯定地说,他在 给本国政府的公函中并不是有意要说伦道夫先生的坏话。 伦道夫先生现在着手撰写一本小册子,来解释他的行为。他向朋友们表示,在 辩白的过程中,他要揭露一些比过去发表过的材料更能影响华盛顿的材料。 在他忙着准备小册子的时候,他给华盛顿写了好几封短信,要求就各种问题提 供材料。华盛顿对他所有的信件都给予简明扼要的回答。 有一次,他要求得到某一文件,并在《合众国公报》上发表了他回写给华盛顿 的短信的摘要,仿佛担心华盛顿为了避免暴露许多微妙的机密不愿意给他那份文件。 华盛顿在回信中写道:“在性质这样严重的一个事件中,只要你认为必需的文 件,不管牵涉多少私人的和机密的情况,我都愿意提供。为了使你没有理由抱怨我 不向你提供文件,我已经指示要按照你的请求,让你查阅我七月二十二日的信件, 而且你完全可以毫无保留地发表我写给你的一切私人的和机密的信件;还有我向你 说的、或者你听见我说过的对你的辩白有利的每一句话。我所以允许你这样做,是 因为那份信件摘要显然容易使公众以为我们之间发生过由于对我不便你不愿加以透 露的什么事情……私人的和机密的信件往往是匆匆忙忙写就的,有时连底稿也没有。 公众看到你的辩白之后,自会判断你发表这些私人的和机密的信件是不是过分和是 不是适当的;我希望,公众也会体谅我所以要给予你这种无限自由的动机,即令他 们会谴责我不谨慎。” 要想很好理解华盛顿提供的这种无限制的自由多么难能可贵,就必须知道,当 时华盛顿已经愈来愈成为报界恶毒攻击的目标了。由于华盛顿批准了英美条约,党 派之见很深的分子就对华盛顿大肆诽谤,以发泄他们的仇恨。据说,“华盛顿作为 军人和作为政治家的品格都受到同样猛烈的攻击。有人说他根本不配当一名军人, 也根本不配当一名政治家。有人指责他事先没有经参议院建议就谈判一项条约,是 违反了宪法;还有人指责他把只有立法机构才有权处理的事项写人条约之内。为此, 有人公开建议对他进行弹劾。此外,也有人说,他除了自己的职务应得的薪金以外, 还从国库中提款充作私用。” 这后一指责同华盛顿的整个品格和为人完全不能相容。已故的财政部长对这一 指责作了充分的驳斥。他解释说,华盛顿从来没有亲自去领取他的职务津贴的任何 部分,整个津贴都是由负责他的家务开支的那位先生领取和支配的;每季的开支有 时超过季度津贴,有时达不到季度津贴。但是,全年的开支总数都不超过年度津贴 总数。 伦道夫先生一直在准备的辩白书在十二月份发表了。在辩白书中,他叙述了同 这个案件有关的主要事件,转录了他和总统的来往信件以及法国公使的信件公文。 他竭力想对信件中那些使人对他的品格的纯洁发生怀疑的段落加以解释;但是,正 如有人所说,“这个任务很不好办,因为他需要证明的是一个否定性的命题,而他 需要解释的福歇信件中提到他的名宇的一些说法和讽刺又含混不清。” 福歇本人在前面提到的证言材料中为自己所作的辩白倒极其有力,但是,他的 证言材料同他写给本国政府的公函的措词又很难调和起来。我们倒认为,这位法国 公使在公函中对他和伦道夫先生的谈话所作的解释,是他理解错误和轻率推断的结 果。 这时,华盛顿对英国的观感和态度可以从他在十二月二十二日写给莫里斯州长 的一封信中看出。莫里斯当时在伦敦,偶尔和格伦维尔勋爵有所接触。华盛顿在信 中详细叙述了美国人民对英国政府怨恨不满的各种原因,他要莫里斯在同格伦维尔 勋爵谈到这个问题时非正式地提一提。 他写道:“我所以要向你叙述这些事情,是要证明英国政府对合众国的行为太 不礼貌,以致人们都可以看出,在这种气人的事件层出不穷的情况下,行政部门是 多么难以维持它所决定的中立态度。何况现在人们对法国在我国革命当中给予我们 的援助记忆犹新,而亲法派又在时刻不停地把法兰西人民的友好态度和英国政府的 不友好态度拿来对比。又何况人们对于他们自己在对英战争中所受到的苦难还没有 忘怀。 “大家都知道,自从欧洲的动乱开始以来,和平已经列入我的议事日程(借用 一个现代术语来说)。我的政策一向是,而且只要我执政一天,将来也仍然是,同 地球上的一切国家保持友好关系,但也不受一切国家的支配而保持独立;不参与任 何国家的争端;履行我们自己的义务;供应一切国家所需的物资并为一切国家运输 货物……除非为了自我尊严和国格所必不可或缺的正义,我们决不卷人战争…… “由于坚定地恪守这些原则和既定的中立政策,我已经为自己招来我国派性报 纸和形形色色心怀敌意的不满分子滔滔不绝地辱骂。但是,我既然没有任何不可告 人的罪恶目的,就决不因为有人这样做就离开自己的既定方针,也决不因为有人现 在或将来意图诱使选民不再信任我就离开自己的既定方针。我毫无所求;我在履行 自己的职责时不害怕辱骂。在我去世之后,我的施政措施就会明明白白摆在世人面 前;明智而坦率的人类不重新提到这些施政措施就不能责备我的行为。” 二月间,经参议院建议修改的对英条约经大不列颠国王批准了。二月份最后一 天,总统发布公告,宣布它成为美国至高无上的法律。 众议院的反对派对于华盛顿没有等众议院在这个问题上进行表决就发表这一公 告,十分不满。因此,他们否认总统和参议院有权不经众议院批准就完成缔约手续。 他们一心一意要拒绝通过实施这项条约所必需的各项法律,为的是挫败这项条约。 作为准备步骤,他们通过一项决议案,要求总统把给予杰伊先生的指示以及有关条 约的来往信件和其他文件提交众议院。 华盛顿认为众议院索取这些文件是不合宪法的。据他说,他本着内心最充分的 信念,从一开头就决心抵制众议院显然打算确定的那项原则。暂时,他还只是在盘 算怎样才能达到这一目的而又只招致最小的恶果。 在他考虑成熟以后,他就在各部部长和司法部长的协助下,起草了一份文件, 并送交众议院,来答复众议院的请求。在这份文件中,他详细说明了在对外谈判中 小心审慎和严格保密的必要性,指出这是所以要把在参议院的建议和同意下缔结条 约的权力赋予总统的一个有力理由。而参议院正是根据这项原则建立起来的,因此 只由少数成员组成。 他说,如果承认众议院有权索取和获得一切们对外谈判有关的文件,那就会树 立一个危险的先例。 他又谈了一些各式各样的意见,最后说:“因此,由于按照我的理解,事情十 分清楚,众议院的同意并不是条约的有效性所必需的;由于对英条约已经在需要立 法机构安排的所有事项中表现出来;由于所索取的文件对这些事项并无说明;由于 遵守宪法规定的政府各分支的界限是政府部门各司其职所必需的,为了在这一事件 的一切情况下都对宪法和我的职责表示理所应当的尊重,我不能答应你们的请求。” 一项安排条约实施事宜的提案引起了一场热烈持久的辩论。与此同时,在这个 问题上,全国上下人心浮动。美国各地纷纷举行群众集会。很快就可以看出,人民 群众的情绪赞成众议院中主张提供必要拨款的少数派。公众的意志占了上风。四月 的最后一天,这项提案获得通过,不过票数相差不多,五十一票对四十八票。六月 一日,国会的这次会议结束。 六月十二日,华盛顿给当时在葡萄牙的汉弗莱斯上校写了一封信,谈到最近以 来的政治动态:“从报纸上,你当能十分清楚地了解我国的政局和政党情况,同时, 如果你看的报纸中还包括巴赫的《曙光报》的话,你也当能了解到,由于坚定地坚 持我认为在交战国冲突期间实为保持我国安宁状态所必需的措施,我受到了怎样的 攻击。但是,这些攻击虽然不公道,也令人不快,并没有能使我改变初衷,也不能 对我的心灵产生任何别的影响,只能加剧我早就怀有的渴望,那就是告老还乡,安 享天年,怀着莫大的安慰想到自己已经在能力许可的范围内对祖国尽了最大力量— —不是为了发财,不是为了飞黄腾达,也不是为了安排亲信,使他们得到同他们的 天赋才干不相匹配的职位,当然更不是为了给自己的亲属谋求高官厚禄。因此,心 怀恶意的分子可以暗箭伤人,可是我一想到自己在整个执政过程中始终没有存心犯 错误,就感到十分愉快。世界上任何力量也不能夺去我这种愉快。” 总统选举的时期快要到来了,人们已经开始非常担心华盛顿是不是同意担任第 三任总统了。大家一致认为,考虑到他对国家的贡献,他比任何人都更有权利退居 林下,安享天年,但是,人们又认为,如果他在欧洲的战争结束以前就引退,国家 的局面会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但是,华盛顿在这个问题上已经下定了不可更改的 决心,决意要在一篇告别演说中宣布他打算引退。 这篇演说九月间在费城报纸《每日消息》上发表以后,引起很大轰动。好几个 州议会下令在自己的公报上刊出这篇演说。反对党本来以为华盛顿要再次参加竞选, 因此,不停地用尖刻的口吻对他大肆加以辱骂。告别演说一发表,这种辱骂声就只 好猛然而止。 国会在十二月五日达到法定人数。这是告别演说发表以后的第一天的会议。七 日,华盛顿最后一次同两院议员见面。他在演说中建议设立一个改进农业的机构, 成立一所军事院校,建立一所全国大学,并逐步地扩大海军。 在国会两院对他表示敬意和爱戴,对他拟议中的引退表示遗憾的同时,各州议 会和其他社区团体也纷纷送来感谢信。自从他发表告别演说以来,感谢信就源源不 断而来。 华盛顿现在开始屈指计算日子,等待退休了。三月三日,在他担任公职的最后 一天他举行了一次告别宴会,招待各国使节和他们的夫人,以及亚当斯先生和夫人, 杰斐逊先生和其他男女名流。在快要撤席时,华盛顿把自己的酒杯注满。他说: “女士们和先生们,这是我最后一次以公仆的身份为大家的健康干杯。我是真心诚 意为大家的健康干杯,祝大家幸福无量。” 宴席间的欢乐气氛一时之间一扫而空。大家都感觉到这次告别的严重性。英国 公使的夫人利斯顿太太十分激动,竟致泪流满面。 三月四日,大批群众聚集在国会大厦周围。十一点钟,杰斐逊先生在参议院面 前,宣誓就任副总统,然后带领参议院议员前往众议院礼堂。 不久以后,华盛顿在热烈的欢呼声中和手帕的挥舞中走了进来。亚当斯先生很 快也跟着走进来。在宣誓就职以后,亚当斯先生在就职演说中谈到,他的前任“长 期以来用自己的深谋远虑。大公无私、稳健妥当、坚韧不拔的伟大行动赢得了同胞 们的感激,获得了外国最热烈的赞扬,博得了流芳百世、永垂青史的光荣。” 在仪式结束时,华盛顿走向门口,准备离开。这时人群争先恐后地从大厅冲向 走廊,险些把人挤死挤伤。群众都十分热切地希望最后看看这位长期以来受到群众 爱戴的人物。 晚间,费城各界社会名流在圆形剧场为他举行了十分盛大的宴会。在会场上的 油画当中,有一幅油画画着他心爱的家园,他马上要赶回去的家园——弗农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