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相知说澳新 亚欧悼会政府首脑会议于1996年在曼谷召开时。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想要加入亚 洲阵容,马哈蒂尔首相提出反对,说它们不是亚洲的一分子。那是马哈蒂尔发自内 心深处的想法,但是大部分领袖都无法认同。我相信,要不了太久,地理位置和经 济上的常理将凌驾旧有的成见,到时澳新两国将成为亚欧峰会成员。 日本在1941年12月突然入侵,骤然改变了新加坡留给澳大利亚人的回忆。大约 18000 名毫无战斗经验的澳大利亚军人,连同七万名英国和印度士兵,必须在空中 掩护不足的情况下,同身经百战的日本皇军交锋。到1942年2 月新加坡沦陷的时候, 已有大约2000名澳军战死沙场,1000多人受伤,约15000 人沦为战俘。 超过三分之一的战俘由于营养不良、患病或遭受折磨而死亡;恶名昭著的缅泰 死亡铁路沿线,情况更惨。在新加坡的克兰芝共和联邦阵亡战士公墓,许多墓碑默 默地见证了烈士们为英王和国家捐躯的英勇行为。成千上万名澳军在新加坡被日本 皇军俘虏将永远印在澳大利亚全体人民的记忆中,这场浩劫的惨烈仅次于加利波利 半岛事件。不过新加坡比较靠近澳大利亚,对澳大利亚来说有较密切的战略关系。 因此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澳大利亚保持同英国的旧日联系,澳军也重返新加坡。 澳军一支分遣部队驻守在马来亚,直到英国宣布撤离苏伊士运河以东地区。我 敦促澳大利亚总理约翰。戈顿把部队继续留在马来亚。1969年1 月,趁着出席在伦 敦召开的共和联邦总理会议,戈顿同我和英国国防部长丹尼斯。希利、新西兰总理 基思。霍利约克与东姑等人举行初步会谈,讨论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的防务新协议。 戈顿当时如坐针毡——忐忑不安的神情和说话的声音都说明他不愿意挑起这副重担。 他知道,重担大部分将落在澳大利亚肩上,因为英国正逐步淡出本区域。 我们同意延期到同年6 月在堪培拉举行另一次会谈时再做决定。但是那年5 月, 吉隆坡发生了种族暴乱,威胁到澳大利亚继续参与新马防务协议的安排。前此我已 经交代了这件事后来如何获得解决。尽管戈顿有所顾虑,我们还是在1971年12月通 过书信往还,达成五国联防协议。性格比较坚毅的澳大利亚国防部长马尔科姆。弗 雷泽不赞成国吉隆坡发生种族暴乱而打退堂鼓。最后戈顿还是决定在1971年以前把 澳军撤出马来亚,并调到新加坡来。澳大利亚担心没有能力担当这个责任。他们知 道,只有一小分队的新西兰军会留下来,和澳军一起驻扎在新加坡。一旦发生危机, 他们只能凭着澳、新、美三国共同签署的《澳大利亚、新西兰与美国条约》,向美 国求助。 一开始我们和澳新两国政府就有良好的默契,因为彼此对区域安全的看法不谋 而合;大家都同意越战的局势越来越棘手。我同哈罗德。霍尔特、他的接班人戈顿, 还有威廉。麦克马洪的关系也都不错。1972年,工党在新西兰和澳大利亚都掌握了 执政大权。诺曼。柯克总理对安全问题的态度坚决,因此没有改变新西兰的防务立 场。澳大利亚总理高夫。惠特兰却对澳大利亚向越南和马来亚/ 新加坡做出的防卫 承诺感到不安。他在1972年大选获胜后不久,便决定让驻守新加坡的澳军退出五国 联防协议。最初在70年代,我们要求利用澳大利亚的训练基地进行军事演习,对方 并不乐意帮忙;新西兰则一口答应。澳大利亚政府在1980年改变政策,准许我们在 澳大利亚举行陆地演习;1981年又让我们在澳大利亚皇家空军的一个基地训练空军。 保罗。基廷在叨年代初出任工党政府总理期间,进一步允许新加坡武装部队扩大在 澳大利亚受训的规模。约翰。霍华德领导的自由国民联合政府一直遵循这个政策。 澳大利亚同新加坡的地缘战略目标相似,双方都认为美国在本区域保留部分军力, 是亚太地区保持势力均衡必不可缺的因素,对这一带的安全和稳定有益。没有这个 安稳的力量,亚太经济当初不可能迅速发展起来。在这个大前提下,彼此在贸易和 其他方面的歧见都显得微不足道。 要求澳大利亚开放经济我尝试游说弗雷泽多年,要他开放国家经济,让澳大利 亚加入竞争,成为本区域的一分子。我向他和他的外长安德鲁。皮科克解释过,通 过积极参与防务和安全事务以及援助他国的计划,他们将使澳大利亚成为本区域的 重量级国家。但是,经济保护主义政策却使他们同这些成长中的经济体绝缘,因为 澳大利亚的限额制和高关税导致这些国家无法向它出口简单的制成品。按照常理, 他们接受我的论点,可是在政治上弗雷泽却没有那样的胆识去跟澳大利亚工会或制 造商对抗,因为工会或制造商都要求政府给予保护。 1980年,在新德里召开的共和联邦首脑亚太区域会议上,弗雷泽企图发动反欧 洲经济共同体保护主义政策的运动。这类政策使澳大利亚农产品在出口时被拒于门 外。我提醒他,发展中国家不会给予多少支持,因为在它们看来,澳大利亚也以相 同的政策保护那些失去了相对优势的国内工业。更何况对东盟的成员国来说,澳大 利亚跟它们越来越扯不上关系,因为在它们必须做出重大决策的时候,澳大利亚并 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 下来的历届澳大利亚政府拉近了澳大利亚同亚洲的距离。继承鲍勃。霍克出任 总理的保罗。基廷深信澳大利亚在经济上有必要借重亚洲,他也亲自推动亲亚政策。 基廷的头脑清晰,对经济有充分的认识,地缘政治触觉又强,在霍克的班子里当过 财政部长多年。不过,作为工党出身的总理,澳大利亚工会对工党的强大影响力局 限了他的作为。埃文斯用心接近亚洲还有另一位部长特别用心去接近亚洲,那就是 加雷思。埃文斯。他的头脑机灵,受到挑战时更是牙尖嘴利,但是他的心地好。在 霍克和基廷的班子里,担任外长的埃文斯彻头彻尾地改变阿澳大利亚的外交政策。 他以促使澳大利亚融入亚洲的发展,共博亚洲经济增长的成果作为目标。他不愿意 看到当日本人以日本的科技在澳大利亚生产汽车和电子产品时,澳大利亚还停留在 只是向日本出口原料的阶段。埃文斯同东盟成员国的外交部长们建立起密切的关系, 那一定费了不少苦功,因为大家的习性大相径庭。在东盟,大家往往不是在谈判桌 上达成协议的,而是在打高尔夫球的时候消除重大的歧见,所以他也跟着大家一起 追球。 在霍克领导的工党政府执政初期,我以为他的亚洲政策照例又是表面功夫。基 廷上台后沿袭这项政策,我这才断定,澳大利亚政策正经历大转变。澳大利亚人重 新检讨了自己的假设和评估。澳大利亚固然脱胎于英国和欧洲,但是他们的前途更 加紧系于亚洲。他们发现,跟澳大利亚经济最能相辅相成的其实是东0 亚经济体。 这些国家和地区,包括日本、韩国、中国、中国的台湾地区和东盟等,需要澳大利 亚的农产品和矿物。对它们来说,澳大利亚广袤的空间、高尔夫球场、度假村和沙 滩都是再理想不过0 的度假胜地。美国在政治和安全事务上虽然是澳大利亚强有力 的盟友。但是在农产品出口方面却会同澳大利亚竞争。 1994年4 月。在《澳大利亚金融评论》周刊于悉尼召开的会议上,外长埃文斯 邀请我开诚布公地谈论澳大利亚。我把他的话当真,于是我说,澳大利亚是“一个 财富多得叫人不知从何选择的幸运之国”。澳大利亚的消费高,储蓄低,竞争力弱, 经常性账目赤字大,债务多,出口以矿物和农产品为主。如果澳大利亚要使经济完 满改组,同其他国家竞争,我相信更多改革是在所难免的。 邀请我赴会的几位《澳大利亚金融评论》编辑大篇幅报道了我这番坦率的讲话。 不过,当地小报却愤愤不平。这些小报是澳大利亚问题的祸根之一。澳大利亚大众 媒体,包括澳大利亚广播公司,在1991年摄制的一套电视片集,把东亚的经济成就 描绘成“第三世界的人间炼狱,那里尽是血汗工厂、性旅游业和压制人民的政权”。 它们完全漠视现实:越来越多台湾人在美国留学和就业之后,把美国的科技和知识 带回台湾,建立自己的硅谷。 我在堪培拉澳大利亚全国报业俱乐部对澳大利亚媒体给予回应:它们没有尽到 职责以让澳大利亚人民了解,一个人口将近20亿的区域,正从落后的农耕社会演进 为工业化和高科技的社会。这些国家,包括中国,正培育出数以百万计的工程师和 科学家。日本的研究与开发工作已经让日本人有能力把卫星送上太空,并且也能探 索基因工程的奥秘。这些事态的发展,澳大利亚媒体连一个字也没提。反观美国媒 体,它们对东亚的工业化过程和高增长都做了报道。澳大利亚学术界虽然消息灵通, 一般民众却不然。由于这种无知,任何一届澳大利亚政府都难以获得广大群众的支 持以改变经济方针和移民政策。 随着东帝汉爆发危机,澳大利亚的命运是否同亚洲息息相关顿时成为焦点。1999 年1 月27日,印尼外长阿里。阿拉达斯在总统哈比比担任主席的内阁会议结束后戏 剧性地宣布,当局将同东帝让人进行“人民协商”,以决定要接受特别自治方案或 独立。这个声明改变了东帝汉的命运,也给印尼和澳大利亚带来了长远的影响。澳 大利亚外长亚历山大。唐纳和总理霍华德同哈比比交情好是众所周知的。哈比比有 别于苏哈托,他会说英语,而且乐意听取他人的劝告,特别是在东帝泣的课题上。 澳大利亚想拔掉东帝汉这根困扰着澳印双方关系的刺。他们建议哈比比实施 “新喀里多尼亚解决方案”。(法国经过15年的准备,在1998年才让当地人举行全 民投票,表决要保留法属关系或独立。)哈比比向马宝山忆述(详见第16章)澳大 利亚大使约翰。麦卡锡跟他讨论新喀里多尼亚解决方案的经过。哈比比告诉麦卡锡 他不会答应让东帝法在印尼的经济支援下利用15年时间过渡到独立。东帝仅如果拒 绝自治方案,便得自生自灭,印尼不会充当他们的“有钱叔伯”。哈比比说,霍华 德后来写信给他,信里提到的建议是哈比比的主张。哈比比于是在1999年1 月21日 匆匆写了备忘录给内阁要员,要他们研究,由人民协商会议决定该不该让东帝坟堂 堂正正地脱离印尼共和国,这样的做法是否明智。他附上霍华德的来信,信上强调 东帝汉舆论坚持要自决前途。哈比比要不了一个星期就已经决定好要让东帝位自治 或独立。印尼、葡萄牙和联合国5 月间在纽约签署协议,准备在同年8 月8 日举行 全民投票。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在6 月通过议案,成立了联合国东帝汉监督团。 但是阿拉达斯做出惊人的宣布后不久,印尼就在2 月开始武装东帝法的亲统一 民兵。亲独立的人士被屠杀、恐吓的事件日日上演。尽管困难重重,监督团还是在 8 月30日成功地举行了投票,投票率几乎达到百分之百。结果将近80%东帝汉选民 支持独立,但是投票结果在9 月4 日揭晓之后,当地顿时变成人间地狱。整个东帝 坟受到有组织的摧毁,居民都被赶离家园:25万人被赶到西帝汉,其余人口逃到山 里。 在国际施加强大压力的情况下,哈比比一星期后终于开口要求国际维持和平部 队协助恢复当地的秩序。联合国安全理事会通过议案,授权派遣一支多国部队到东 帝汉。领导多国部队的必然是澳大利亚,达尔文是最靠近东帝沈最能充当多国部队 基地的地方。澳大利亚人再次领教了邻国印尼人民的情绪化。 印尼对外声明宁可接受东盟部队的帮助,但是私下里,印尼国军基层并不赞成, 同时暗示可能会发生伤亡事件。美国国防部长宣布只派遣通讯与后勤支援小组参加 而不出动战斗部队。澳大利亚必须负起率领多国部队的重任。澳大利亚担心东帝汉 人把他们当成一支白人部队,因它由4000个澳大利亚白人士兵,外加1000个以新西 兰白人为主的后援组成。澳大利亚于是转向亚洲国家寻求支援,并且以东盟国家为 主。9 月份亚太经济合作论坛在奥克兰召开会议时,霍华德总理在会上要求新加坡 加入维和工作,吴总理答应了。新加坡承诺提供一组医药人员、军事观察员和联络 军官,外加后勤支援和两艘坦克登陆舰。它从300 万人口中派出270 人参与这项工 作。 安理会授权派遣多国部队到东帝汉次日,新加坡武装部队小组抵达达尔文。新 加坡武装部队任务指挥官梁建鸿上校同多国部队指挥官彼得。科斯格罗夫少将一起 飞到东帝汉首府帝力,会见印尼恢复秩序行动指挥部人员。第一批多国部队人员在 9 月20日抵达帝力的时候,科斯格罗夫的队伍里有一张新加坡人的脸孔。 1999年9 月28日刊行的《公报》(澳大利亚一份周刊)报道:“按照‘霍华德 主义’——总理本人欣然采用这个名称——澳大利亚以类似‘副手’的身分,相对 于美国扮演的环球警察角色,在本区域进行维持和平的工作。”这篇报道立刻招致 马来西亚副首相阿都拉。巴达威的驳斥。他说:“当前局势并不需要任何国家扮演 领导、指挥或副手的角色。他们(澳大利亚人)不顾我们的感受。”泰国外交部官 员的遣词造句比较客气,说澳大利亚人自封美国的副手头衔负责维护本区域的安全, 这样做不得体。直到霍华德在澳大利亚国会里表示,澳大利亚并非充当美国或任何 国家副手的角色,“副手”是《公报》通讯员自己杜撰的字眼,这场风波才逐渐平 息下来。 不过,马来西亚首相马哈蒂尔在纽约出席联合国大会的时候,批评澳大利亚士 兵把枪对准可疑民兵的头部是“相当粗暴”的做法,给原本就议论纷纷的局面火上 添油。马哈蒂尔还说:“印尼一直不断往东帝法注入大笔资金,国际社会应该给印 尼机会推行民主,向东帝汉人证明他们跟印尼统一是有利可图的。”同卡洛斯。贝 洛主教共同赢得诺贝尔奖的东帝汉领袖若泽。拉莫斯一奥尔塔就马哈蒂尔的谈话回 应说,马来西亚“在维护东帝汉人权方面的记录糟透了,没有人会同马来西亚的指 挥官合作,甚至可能出现平民全体抗命的局面”。 拉莫斯一奥尔塔一心想改变较早时联合国秘书长建议由马来西亚人指挥联合国 维和部队的计划。维和部队定在2000年回月取代多国部队。他补充道:“东帝泣不 想成为东盟的一部分。我们要成为南太平洋论坛的一分子。”东帝坟领袖已经断定 澳大利亚是最值得信赖的邻国。 澳大利亚是被迫卷人东帝坟的纠纷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澳大利亚部队在东 帝汉同日军交战时,得到当地人的协助,后者却因此遭受日军残暴的惩罚。加上惠 特兰总理几次同苏哈托会谈都默然认同后者占领东帝汉的企图,使澳大利亚更加感 到内疚(印尼的说法是惠特兰鼓励苏哈托这么做)。在1976年的联合国会议上,澳 大利亚更就东帝议决议案投票支持印尼。新加坡旧时选择弃权。东帝汉在1975年被 占领之后,压迫接题而来,东帝汉抗争战士继而在澳大利亚设立大本营,问题就这 样酝酿了24年。 基廷在1999年9 月同我会面时,他预测澳大利亚会被卷入同印尼之间的一场长 期纠纷。他还说,霍华德写给哈比比的信,将会使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澳印友好 关系付诸东流,包括两国关系达到巅峰时同苏哈托签署的1995年安全协议。如他所 料,印尼在1999年9 月16日联合国安理会批准成立多国部队次日,把协议撕毁。 东帝泣的局势发展是由澳大利亚媒体和大众情绪、美国媒体、非政府组织和国 会助手、葡萄牙政府的关系,以及欧盟在每次国际聚会上都向印尼施压这些方面加 起来推动演变而成的。他们对印尼不断苦苦纠缠,咄咄逼人,使印尼在每个国际论 坛上都摆脱不了这个问题。哈比比以为自己的建议能帮忙解除这个包袱,问题就在 于无论是澳大利亚、欧盟或美国,大家都不曾要求或希望东帝汉独立。哈比比根本 没有想到,他亲手把只会引向独立的投票方案送上门,就这一点,印尼民族主义派 人士将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姑且不论提出东帝仅自决方案是否明智,澳大利亚率领多国部队进入东帝坟以 阻止惨绝人寰的罪行却是正确的做法。虽然没有一个亚洲领袖在澳大利亚率领多国 部队进入东帝汉的时候加以声援,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澳大利亚是在挽救凶险的 局势,使它不致进一步恶化。这次的行动使澳大利亚付出重大的政治和经济代价, 这是一个本区域国家都不敢担当的任务。但是,东帝法会走上投票成立独立国的道 路,澳大利亚是有责任的,如果它不采取行动,必会招致邻国的鄙视。事实证明, 科斯格罗夫少将指挥多国部队的手法沉着而坚定,使本区域多名领袖暗自起敬。正 如所料,印尼群众天天在澳大利亚驻雅加达大使馆外示威抗议。在印尼大小城镇工 作的澳大利亚公民不得不疏散。 看着东帝仅危机一步步在演变,我被深深地吸引住。霍华德和唐纳是根据哈比 比的反应而制定政策的。哈比比为了要说服印尼人民重新推选他当总统,采用的办 法就是向众人证明:国际领袖如霍华德在民主和改革方面给予他高度的评价。澳大 利亚领袖忽略了哈比比必须应付的强大压力,那是埋葬在东帝汉的5000多个印尼士 兵的坟墓;由印尼国军退役军官瓜分的大片咖啡园和其他农作物园丘;军方高级将 领对东帝汉独立可能激发亚齐等省份的分离主义运动进一步加剧的忧虑。哈比比没 能力做到放弃东帝汉而不招引严重的后果。我早料到民兵会不择手段地去影响投票 结果。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在全民投票结果揭晓后到多国部队抵达的 两个星期内,有组织地将整个国家摧毁了。印尼国军不应该任怕他们胡来,不过话 说回来,在这之前已经发生过许多同样有违常理的事情,因此新加坡同其他东盟国 家一样,对东帝坟课题采取了避之则吉的对策。 10月13日当他的身分还是总统候选人时,阿都拉曼。瓦希德说,澳大利亚一直 在“羞辱我们”,并且建议冻结印澳关系。但是在当选总统十天后,瓦希德却说: “如果澳大利亚需要一个拥有2.亿人口的国家接受它,我们会敞开胸怀相迎。他们 要分道扬镳的话,也没有关系。”可见澳大利亚大使在这期间下了不少苦功,所以 印尼当局的谈话还算客气,不过两国关系要恢复到像这场危机之前的一样,恐怕还 要一段时间。 澳大利亚在这场亚洲危机中经历了火的洗礼。霍华德总理或许不了解跟一个过 渡总统如哈比比打交道的危险,但是到了关键时刻,他的表现不失澳大利亚总理的 身分。在澳大利亚媒体和公众的大力支持下,尽管东帝汉民兵恫言要使澳大利亚人 员0 蒙受死伤,他还是派遣澳大利亚部队率领联合国多国部队进入东帝坟。这些事 件进一步确定了很明显的一件事:澳大利亚的命运同亚洲联系得更加紧密,更甚于 它跟英国或欧洲的联系。 惠特兰当上总理之后,我和他头一次碰面是于1973年在握太华举行的共和联邦 首脑会议上。惠特兰长得相貌堂堂,这一点他很清楚,也很在意。他能机敏地和别 人对答如流,但是容易冲动急躁。他得意地向济济一堂的各国领袖宣称,他已改变 了诸多约束的澳大利亚移民政策。他指出在澳大利亚完成大学教育的学生,毕业之 后不需要离开澳大利亚。我就这个“新视野政策”把他奚落了一番,指出他只接受 有一技之长和从事专业工作的亚洲移民;这将给新加坡和其他贫苦的亚洲邻国带来 严重的人才流失问题。这下子把他给气得七窍生烟。 惠特兰也突然宣布将改变施政方针,他要使澳大利亚成为本区域的“好邻居”, 成为亚非国家的“好朋友”。我举出澳大利亚限制外国人口衬衫的数额和新加坡航 空公司班机通航权等例子,对他所言提出挑战。他以为我故意不把他放在眼里,于 是说话时变得很尖刻。但他毕竟是一个新手,会议桌周围有我多位老友——英国的 希思、加拿大的特鲁多、新西兰的柯克、坦桑尼亚的朱利叶斯。尼雷尔、巴巴多斯 的埃罗尔。巴罗等,他们都为我的论点辩护。结果,在西萨摩亚、汤加和斐济的支 持下,新西兰总理柯克的讲话在南太平洋各国当中变成最具代表性。 接着惠特兰公开抨击我,他说新加坡人口有一大群是华族,所以苏联船只不会 到新加坡来。结果苏联立刻调遣4 艘苏联供应舰到新加坡进行修理,试探我们到底 是中国人还是新加坡人。我回应惠特兰说,这种刺激苏联的做法不容有第二次,否 则下回他们派来的将会是一艘导弹驱逐舰或核子潜水艇。 从东京返回新加坡后获悉,澳大利亚驻联合国代表促请联合国难民事务最高专 员,以人道理由要求新加坡让大约8000名乘坐多艘小船前来的越南难民上岸。我在 次日,即1973年5 月24日,召见澳大利亚最高专员。我告诉他这么做太不友善了。 难民一上了岸就休想要他们离开。对方解释说,澳大利亚准备从8000个船民中,收 留大约65个在澳大利亚受过教育的难民,惟有让他们上岸,他才能分辨那65到100 个澳大利亚准备收留的对象。我质问他,剩余的那些已经上岸却绝不肯回到船上的 难民过后应该怎么处理。他含含糊糊地答复。我坦言他的行径显示了当时的澳大利 亚政府对新加坡并不友善。澳大利亚总理惠特兰为了这个难民问题,在堪培拉的一 个接待会上,有欠公道地教训了新加坡驻澳大利亚最高专员公署的第二号人物。惠 特兰根本没受什么委屈,我准备揭穿他的所作所为,让世人看到自称亚非旧人的惠 特兰有多虚伪。澳大利亚最高专员当场尴尬得直冒汗。我们始终不允许难民潮涌上 岸来,最后收留了150 个渔民和他们的家属,让其他难民继续漂流到印尼,有些漂 到了澳大利亚。 那个时候,新澳双方都承受相当大的压力,所以才会发生友国之间针锋相对的 局面。美国撤离越南和越南船民集体流亡两起事件的震撼力太大了。澳大利亚总督 在1975年11月以违反宪法之类的理由将惠特兰革职,让人松了一口气。弗雷泽受委 组织看守政府筹备大选,结果他在选举中大胜。 即使以澳大利亚人的尺度来衡量,弗雷泽也是高大魁梧的。我在他担任戈顿的 国防部长时认识他。1976年1 月中旬,趁在吉隆坡出席敦拉扎克葬礼见面的机会, 我同他讨论澳大利亚在马来半岛和新加坡部署军队的问题。他表示没有考虑过要完 全撤军,最后决定把几个中队的幻影型战斗轰炸机中队和猎户座型侦察机留在北海。 对于安全和稳定,弗雷泽态度求实,加上他那种不轻易放弃的坚毅性格,让我更加 放心。 在我的鼓励下,弗雷泽在1982年同马哈蒂尔首相会面。马哈蒂尔说,越南外长 阮基石公开表明,若有需要,他准备为苏联军队提供越南基地;马来西亚要是拆除 供外国部队使用的基地,那将是愚蠢的。如果澳军愿意留下来,马来西亚绝对没有 异议,他们要离开的话,马来西亚也没有办法。弗雷泽这下子满意了,并把战机留 在北海。 弗雷泽思想保守,却始终无法弥补惠特兰在不到三年的时间内,因贸然引进福 利制度而使澳大利亚预算从此背上这个包袱欲罢不能而造成的破坏。虽然我不赞同 弗雷泽的保护主义经济政策,我们却成了朋友,并且一直保持这份友谊。他不愿意 把呵护工人却损害了消费人利益的澳大利亚经济加以开放。最后,工党政府必须在 80年代末期到叨年代期间接手这个困难的任务,逐步向进口产品开放国内市场,淘 汰不赚钱的工业。 当澳大利亚工党在1983年3 月赢得大选时,我担心在惠特兰执政时期碰到的问 题会重现。不过霍克和惠特兰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何况工党领导层已从惠特兰执 政期间行事过火招致的后果中得到教训。霍克处事的出发点总是好的,他也希望自 己做得对,但是每回从一个领域取走工人的某些利益后,他必定在另一个领域通过 津贴把这些利益悉数奉还。他当总理任期之长在澳大利亚史上排第二。无论在个人 仪表或提出论点方面,霍克的表现都很出色,对自己在电视上的形象也总是非常注 意。 他把两个幻影型战斗机中队的其中一个撤出本区域,另一个推迟定夺。1984年 3 月,他决定从1986年开始逐步裁减剩余的中队力量,直到1988年完全撤离。我说 服他派遣澳大利亚对一18型战机从达尔文轮流前来本区域,每年为时16个星期,这 样的安排依然保持到今天。澳军在北海留驻到1988年,为新马两地提供了更多安全 保障,这种太平局势让我们享有30多年的稳定和发展。新加坡和吉隆坡分别在1964 年和1969年爆发种族暴乱之后,澳大利亚一直担心卷人新马的冲突,或者是马来西 亚和新加坡任何一国同印尼之间的纠纷。到了1988年,澳大利亚人却已重新评估他 们的防务决策。现在他们认为发生这类灾难性冲突的可能性不大,也看到通过五国 联防协议跟本区域保持联系,在战略上和政治上的价值。 回想起来,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澳大利亚总理是鲍勃。孟席斯,也许是当时年纪 较轻,比较容易受影响。1962年9 月在伦敦召开的共和联邦总理会议上,我看着他 发表精湛的演说。他有一股慑人的威严,个子大,脑袋大,声如洪钟,头发花白, 眉毛又粗又翘,面色红润,表情丰富。他流露出效忠英王和大英帝国的那一代人所 特有的自信与权威。当他竭尽所能却仍旧改变不了英国加入共同市场的决定时,他 知道世界已经改变,往昔的时光不再,人情和血缘关系在后帝国纪元,已经不能取 代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当头的事实了。没存有那么重的戒心。他们同样收留了一些 越南难民,对于船民纷纷拥上新西兰的海岸,他们比较处之泰然。进入90年代,新 西兰经历了亚洲移民增加的情况后,这种态度有了改变。 我在1965年4 月第一次访问新西兰,看到当地人的生活习惯和举止那么英国式 而觉得很意外。我下榻于小酒店,那里的女服务员依然系围裙,就像战争刚结束时 期的英国女仆,她们在早餐前总会送来“早茶”。新西兰人的口音比较接近英国人, 态度客气些谨慎些,比较缺乏澳大利亚人那种拍背搭肩哥儿们似的亲密感。新西兰 到处绿油油,同澳大利亚黄褐褐,尘土满天飞的环境形成对比。多年来,英国中上 阶级的非长子在英国没有继承父亲的庄园,他们于是来到新西兰,在那里拥有了大 片牧园农场。他们养牛牧羊,种植小麦以供应祖国。那是一种优雅的生活方式,让 他们享有很高的生活水平。新西兰发展了一套先进的福利制度,这使新西兰人在第 二次世界大战以前的生活水平与素质都堪称世界一流。战后物资短缺导致粮食价格 高涨,新西兰人因此发了财。 他们保留了这种在农耕社会里写意度日的优雅生活方式。但却久久停滞不前, 这是不智的。当澳大利亚在寻求工业发展时,新西兰却没有。结果,有头脑而胸怀 大志的新西兰青年。一大批一大批地离开,往澳大利亚、英国和美国发展。新西兰 在80年代改变方针,致力发展经济,为有才华的人提供机会。使他们无须移民他乡, 同时引进受过高深教育的亚洲移民。他们也开始向0 外宣传新西兰乡间的大自然景 色迷人。大规模推动旅游业,尝试赶上竞争对手,却未免嫌晚。 任期较长的新西兰总理之一是基思。霍利约克。1964年,在新加坡并入马来西 亚期间,我第一次在新加坡机场见到他。他身体结实,胸膛宽大,声音深沉有力。 霍利约克做人脚踏实地,从不惺惺作态。他是一个农民,并为此感到自豪。他从不 装腔作势扮演知识分子,但是在民众当中有一股亲和力。这应是他从1960至1972年 三度蝉联总理的原因之一。我喜欢他,也敬佩他的为人正直。我发现他在面对压力 时,行事稳重,临危不乱。 英国共和联邦事务部长乔治。汤姆森1967年在新加坡同我见面,告诉我威尔逊 首相决定撤军。过后,我打电话给霍利约克。当时是11月份,正值新西兰的夏季。 他说,他已尝试劝过英国人,他认为英国人不会改变主意。他祝我好运,希望我能 成功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他在结束谈话之前说:“我在陶波湖畔的度假屋里。这里 天气晴朗,周围的一切明媚又平静。你一定要来这隍度假,放下工作松弛一下。” 他生活在南太平洋地区,什么才算危险他自有一套见解。多年后我应邀到陶波湖, 附近的度假屋确实宁静怡人。 柯克当上新西兰的工党政府总理之后,我们于1973年在握太华共和联邦会议上 碰面。他最突出的地方是待人诚恳,说话直率,不过不爱说笑。1973年12月,他在 返回新西兰途中顺道来怕。一天黄昏,我们坐在斯里淡马锡官邸正门外的草坪上谈 论着彼此对未来的想法。越战看来即将有个不愉快的收场。我问他从一个非本区域 人士的角度,他怎么看待新加坡,怎么看待它的稳定与增长前景,还有它的危机来 自何处。他答得直接又简洁有力:新西兰显得“格格不入”——富裕,白人主导, 讲求民主;新加坡却“水乳交融”——一个完全西化的民主城市,位于东南亚的心 脏区,却独树一帜,它的成功也是它的危机所在;新加坡容易受到攻击。 我们的交往相当融洽。他在几个月后,1974年8 月去世,我感到很难过。在他 说了以上那一番话之后20多年,亚欧峰会政府首脑会议于1996年在曼谷召开时,澳 大利亚和新西兰想要加入亚洲阵容,马哈蒂尔首相提出反对,说它们不是亚洲的一 分子。那是马哈蒂尔发自内心深处的想法,但是大部分领袖都无法认同。我相信, 要不了太久,地理位置和经济上的常理将凌驾旧有的成见,到时澳新两国将成为亚 欧峰会成员。 1975年12月,罗伯特。马尔登当选总理,一直到1984年才卸任。他长得粗壮, 脑袋大而光秃,一脸爱斗嘴的模样,同他那种好斗的脾气相称得很。他敢于迎击澳 大利亚总理弗雷泽和霍克,跟他们唇枪舌剑时绝无保留。马尔登要提醒他们,新西 兰是不容澳大利亚忽视的。 马尔登主张体育和政治不能混为一谈,并且为新西兰“全黑”橄揽球队到南非 参赛,以及在新西兰接待一支南非橄榄球队这两件事情进行激烈的辩护。出乎他意 料之外的是,新西兰人民竟也激动地展开抗议行动。往后几年,我看着他如何在共 和联邦会议上逐渐开窍:如果他继续推行这项政策,新西兰将被孤立。因此他费尽 唇舌为自己的立场辩解之后,在1977年的伦敦共和联邦政府首脑会议上,还是同意 发表宣言,针对南非种族隔离政策,在体坛上抵制南非;时不我待,不值得他争下 去。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感受,在1979年的卢萨卡共和联邦政府首脑会议上,他是少 数就罗得西亚和南非问题对撒切尔夫人的立场表示同情的人。不过,他比撒切尔夫 人更早看出历史的狂澜不容白人称霸非洲。马尔登不像惠特兰,他从来没有摆出亚 非白人的姿态,反而把时间和资源集中于南太平洋诸岛。他是皇家特许会计师,精 打细算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听他分析经济问题,似乎是出自坚毅而讲求实际的人口 中,但是谈到真正落实政策,他却很心软。农产品价格下降时,他坚持为农民提供 价格津贴;制造业陷入困境时,他给予更多保护。 隆依很有幽默感他把责任留给了接班人——工党的戴维。隆依,由隆依启动削 减津贴的艰难过程。所有原先备受呵护的人因此怨声载道。隆依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物,身高中等,但是腰身相当粗大。他的性情随和,思维敏捷,记忆力强。隆依在 1984年当选后不久,到新加坡来会见我,他当时正准备到非洲访问,希望增加同非 洲的贸易往来。我对这个可能性质疑,他怪我太多疑,但是后来也承认我的看法是 对的。隆依很有幽默感,笑声更是极具感染力。 1972年当澳大利亚宣布翌年要从马来西亚撤军时,新西兰决定把军队留下来, 一圈就是17年,直到1989年才离开。新西兰军人生性刚毅,获得“南太平洋辜加兵” 的外号。然而新西兰人在1984年7 月推选隆依和他所属的工党执政后,经历了一场 变革。工党决定缔造一个无核太平洋区,因此采取强烈的反核立场。他们甚至甘冒 损害同美国签署的《澳大利亚、新西兰与美国条约》之险,就是不让任何核动力或 载核船在新西兰的水域航行,或者在它的港口停泊。这么做等于把美国海军拒于门 外,跟他们以往的立场背道而驰,令人始料不及。同年10月,我在新加坡跟隆依会 面时告诉他,核战舰经常穿梭于马六甲海峡和新加坡海峡,我们也知道发生核意外 的风险,但另一方面,美国在本区域驻军也让我们享有了30年的稳定。他依然不为 所动。对他和他的政党来说,无核世界是通往安全和稳定的未来的不二法门。 1986年我到堪培拉访问,霍克要我说服隆依,《澳大利亚、新西兰与美国条约 》最能够促进澳新的长期利益。之后走访惠灵顿,我再次跟隆依辩论,指出他的反 核政策过度谨慎。但是我始终无法改变他的主意。当时身为反对党领袖的吉姆。博 尔杰却同意我的看法,他认为惟有在美国继续维持世界均势的条件下,小国如新加 坡和新西兰才有调整定位、取得进步的空间。他还说:“新西兰的反核立场只会加 速国家的分裂。”不过,他在1990年11月出任总理后,民意使他无法扭转这项政策。 新西兰人决定暂时置身于世界的是是非非之外。 作为一位工党总理,隆依自然觉得自己有义务维护比较不幸的人。但是在经济 改革和开放市场方面,他是可以商量的,那是因为他的财政部长罗杰。道格拉斯是 十足的自由市场主义者,在第一个任期内深获总理支持。然而隆依在蝉联总理后, 因为内阁和党内同僚施压,以致对较不受欢迎的改革加以回避。这么一耽误,新西 兰农民、制造商和消费者受苦更久。 1984年12月,隆依在事先完全没跟我们磋商的情况下,就宣布撤销给予新加坡 出口的普遍优惠待遇。这么做等于为美国和欧洲经济共同体开了先例。新加坡外交 部长向他解释说,新加坡丧失新西兰给予的普遍优惠待遇,损失固然不大,但是如 果美国和欧共体效仿,我们将损失惨重。隆依接受了我们的论点,恢复了新加坡的 普遍优惠国地位。 新西兰没有丰富的黄金、钻石、煤、铀蕴藏,或者那些让澳大利亚人能够享受 舒适生活的其他任何矿藏,新西兰人就没有产生“幸运之国”人民的心态。80年代 新西兰的出口粮食价格下跌,隆依和道格拉斯削减了给予农民的价格津贴,使新西 兰变得更有竞争力。1990年,国民党重新掌权时,多亏了出任总理的博尔杰,这些 开放政策才能够持续一段日子。我跟新西兰的领袖从来没有发生过冲突,即使是辩 论起来面红耳赤,态度相当咄咄逼人的马尔登也不例外。就我的经验,新西兰人是 守信用的君子,值得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