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出自己的旗帜 大平正芳是个颇具自知之明者,他清楚自己成为派系领袖,并非宏池会内所有 的议员都口服心服。正如他在《我的履历书》中回忆的那样:“结果前尾先生选择 了把宏池会委托给我的办法,于是我决定把它承担下来。这一过程表面看来好像很 自然,但人的心理并不那么简单。由于我的做法也有不完善的地方,前尾先生以后 对我的态度变得很冷淡、生硬;而且宏池会本身也没有达到充分的团结。我就是在 这种情况下出马参加总裁竞选的,而宏池会的多数人都主张目前首先要把总裁竞选 的资格弄到手。这样,其结果大体上都可以预想的。”自由民主党自1955 年建党 以来,党内就形成了各种集团, 这就是所谓派系。为什么已经统一的政党内会出 现公开的政治派系呢?这正是日本政党政治的特点。因为日本议员选举是“金权选 举”,当选的自民党议员都接受了数额不等的资金赞助。提供资金的当然是利益不 同的企业和财团,当选的议员自然就形成代表各不同企业和财团的政治派别,在制 订政策或采取重大措施时,也就必然以这些资助者的利益为出发点。凡能筹集到大 量资金的议员,就可吸引一批议员组成一个派系,自己成为派系领袖。每一届党的 重要职务和内阁职务的分配,也是以派系为单位来进行分配的。因此一切自民党所 属议员,只要希望自己在政治上能够前程远大,就必须隶属于某一派系。 正因为各派系在党内和内阁中的地位和利益要得到体现,所以随着派系势力的 变化,日本政府就需经常进行内阁改组,造成日本政局不大稳定的特点。 自民党的总裁和内阁总理大臣,在一般情况下,总是由某一派系的领袖担任。 反之,有实力的派系领袖,在自认为条件成熟的情况下,往往要出马竞选自民 党总裁和总理。 大平正芳也知道自己这时出马参加总裁竞选获胜的希望不大,因为大平派的实 力远远不如从佐藤派中分离出来的田中角荣派和继承了岸信介派衣钵的福田纠夫派。 但由于前尾以前参加过一次总裁竞选,1970 年因放弃竟选引起了宏池会内的强烈 不满。为了巩固宏池会的内部团结,扩大本派的影响和实力,刚接任宏池会长的大 平决心在条件不具备的情况下也出马参加竞选,以为本派在新一届内阁争得一席地 位,改变宏池会的“党内在野党”的处境。 为此,大平必须亮出自己的旗帜。发表竞选宣言,为参加竞选在国民中树立自 己的形象。 1971 年9 月1 日,大平在宏池会议员研修会上,发表了精心准备的演说,公 开提出对佐藤政权的批判。这篇演说可视为大平参加竞选总裁的宣言。 演说的题目为《日本新世纪的开幕》,副标题为“改变潮流”。在演说的序言 中,大平开宗明义地分析了日本面临的严峻局面和所承担的历史使命:“目前,我 国迎来了可说是战后总决算的转折期。过去以来,一个劲地致力于寻求富裕,但在 已到手的富裕中未必能找到真正的幸福和生存的意义;毫不踌躇地沿着经济发展轨 道猛跑,但正是由于其发展过快,又不得不再次以稳定为方针;不顾及形势而尝试 向海外扩展经济,但正是由于其扩展之激烈,而受到外国的嫉妒和抵抗;以对美协 调为基调而回避参与国际政治,但正是由于美元体制的削弱,不得不走向险峻的自 主外交;举国上下专心于自己的经济复兴,却不得不作为国际成员承担起经济的国 际化。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重大转折期。处于这种转换时期,正确指明今后的方向, 是政治的使命。我国国民的确具有足够能量来经受这种考验。但为了促使这种能量 充满活力地释放,必须断然纠正政治态度,大胆修改政策轨道。”接着,大平谈到 了应消除对政治的不信任。他指出近年来各种选举的弃权率逐渐上升,最近的参议 院选举弃权者超过四成,大城市接近五成。这不仅是对政治的不关心,而是国民希 望避开政治家,要求更直接地参加政治。 这表明对政党、尤其是对自民党的极端不信任。因此,政治家不应忽视国民的 不满情绪,进一步揭示问题的实质及对策,与国民各阶层展开对话,使国民的能量 得到“超乎预料的发挥”。 大平又谈到了改善人际关系的问题。他指出,随着战后经济秩序的变化,日本 社会的人与人之间某种程度的“断绝和相克”,企业设备、公共设施与居民之间的 摩擦也不少。这些都削弱了国民的共同意识,威胁到国家存在的基础。因此,如何 提高和平与富裕时期国民的共同意识,是政治的最大课题和教育的基本任务。他主 张:“教育不单是学校教育,还必须推广到家庭、工作单位和社会中去。”“其目 标是恢复人类的共同意识,其方向就是从同家族的共同意识向地区性的、国家的和 国际的共同意识发展。”大平在外交方面着重谈了他的“努力开展和平自主的外交”。 首先,他分析了日本在当前形势下所处的国际地位:“我国处于美中苏三极之交接 点,常受三国的压力。而且今天我国作为高度发达的经济大国,必须向世界寻求市 场和资源,只有世界的和平才是我国的生存条件,我国与世界任何部分都必须保持 联系。”“然而,最近似乎听到军国主义复活的言论,当然,这肯定是误解乃至曲 解,但假若那是指我国轻率的大国意识或经济上的利己主义的话,我们就必须要充 分自戒。另外假若是指超出了自卫能力,那作为和平国家的我国的自卫力量就应该 摆正位置,消除国内外误解。总之,再不走孤立主义道路,我国应该表示对和平作 出正当贡献的决心,进一步显示自己确为国际社会之一员,以取得世界的信赖。” 接着,大平就和平外交阐述了三个他认为很重要的问题: 第一,改善对美关系。他认为:“对美协调以前就是日本外交的基调。 对于在太平洋经济圈内与其生存和繁荣有关的日本来说;今后,日美友好仍是 外交核心。然而不幸的是,近来日美相互不信任升级。首先,我国应清算愚昧的被 害者意识,站在对等自立的立场上,加深信赖和理解,消除这种不信任的鸿沟和理 解的隔阂。”第二,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邦交正常化问题。大平说:“我在1963 年(应为1964 年——作者)的国会上曾发言,‘如果北京受到世界祝福而被接纳 入联合国,日本也应谋求与北京的邦交正常化’。从那以后,联合国继续审议中国 代表权问题,去年秋季以来,联合国的大势已迅速朝着承认北京有权代表中国的方 向倾斜。而且其后,与北京保持外交关系的国家也逐渐多了起来,我国舆论也大幅 度地朝这个方向摆动。”“我认为,政府正确评价这种形势,解决所谓中国问题的 时机已逐渐成熟。我相信,政府遵循日中友好的精神和原则,尽快开始同北京的政 府间接触,才是顺应国内外舆论之道。即使在尚未最终解决之前,也希望政府慎重, 不要做诸如在联合国支持逆重要事项提案之类的倒行逆施之事。”大平在这里指的 是佐藤政府于第26 届联合国大会召开的第二天,即7 月22 日的表态。佐藤表示 日本将成为两项决议案的共同提案国,一是“复合双重代表制”议案,即“邀请北 京政府进入联合国,但也要承认台湾国民政府的存在。”二是“逆重要事项决议” 议案,即“驱逐国民政府应采用指定重要事项决议案的方式”。而“指定重要事项 决议案”是以前美国为阻挠中国恢复在联合国的席位而采取的一项措施,即认为中 国恢复联合国席位是一项重要决议案,需出席联合国大会的三分之二成员同意方能 通过。佐藤政府则反其意而用之,要求驱逐国民党代表出联合国也需三分之二的票 数。大平在这里是批评了佐藤政府的对华政策,并表明了自己在恢复日中邦交这一 重要问题上的决心。 第三,推进经济文化协作。大平认为,无论从历史经验还是从地理位置上看, 日本“都是唯一的可以从内部抓住南北问题的国家,也是有余力可以将自身进步成 果的相当部分分给后进国的国家。更作为希求和平的经济技术国家和知识教育国家, 而应当得到世界的评价和信赖之国。因此,日本应分担国际责任,更加扩大经济文 化的协作。在这方面应加速建立实施协作的组织,在制订经济和财政计划时确保提 供稳定的资金等。 最后,大平在演说中提出了建设“田园城市国家”的设想作为日本今后应奋斗 的目标。他说:“现在,国民生活因公害、物价、交通等问题而日益不安和紧张。 国民现在与其说无限追求物质财富,不如说更渴望精神充实的安定生活。为了满足 国民的这种希望,我们必须在四个岛上建设一个与大自然协调的、均衡的人类社会。 这种社会,可以自动防止人口向大城市集中,可以协调农村、山区和城市的长处而 充分发挥各自的作用。即在农村和山区创造出良好的住宅条件和较多的就业机会, 使之变成富裕的田园,并将这种田园导入城市的所谓崭新的田园城市国家。这种田 园城市国家决不否定今后的经济发展,而是一种相互补充、生产效率高的工业和农 业、城市和农村山区在更高水平上相互结合的社会。”这篇演说既是大平的竞选宣 言,也是大平的政治哲学和时代观念的集中体现,既表现出他对发展日本社会的内 政外交的具体政策设想,也反映出他所憧憬的理想社会的概貌。当然,他的这种类 似“乌托邦”的理想社会的描绘在当时并未引起舆论界的强烈关注,舆论更关心的 是一些现实问题,尤其是大平时佐藤政府对华政策的批评给日本政界和新闻界以很 大冲击,各家大报对此纷纷加以报道。《朝日新闻》的标题是:《大平宣布反对佐 藤,主张迅速改变对华政策》;《读卖新闻》的标题是:《关于中国合法席位问题 的逆重要事项提案,由于自民党内的反对,政府己陷于困境,大平也反对这项提案 》;《产经新闻》的标题是:《想当自民党总裁的大平承认北京是正统政府,值得 注目》。 除了大平的政策性演说外,宏池会政策委员会又先后发表了一系列政策性建议, 如9 月28 日的“修正经济轨道和财政的作用”, 11 月17 日的“紧急财政对策 临时措施法”和12 月16 日的“公债政策”等。这些政策性建议与大平的演说一 起,鲜明地亮出了大平派的旗帜。使日本国民对大平的政治理想、政治体系和实施 手段有了更具体的了解,为太平出马参加1972 年的总裁竞选大造了舆论。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