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毛“蜜月” 在这一段时间里,无论于公于私,戴毛之间的关系也日趋紧密,可以说是达到 了前所未有的顶峰。过去,局外人的议论不少,有的说,毛是戴的“影子”;有的 说,毛是戴的“替身”。透过表象,剖析内因,方知双方功利与满足的吻合,灵魂 意志无代价地转赠、乃至合壁,才是更深刻的契机。 戴笠对毛人凤倍加重用,与其说是“老板”的知人善任,不如说是毛人凤对戴 笠的深知与迎合。早在少年时代,他就领略到了对方的领袖癖,因此在体现权威的 时候,他知道戴绝对容不得别人显山露水,损害自己的威严。 可是军统内部谁能时刻保持清醒,不逾雷池一步呢?比如周伟龙、梁干乔、张 炎元、徐亮等“开山元老”,酒足饭饱之际,捞着个话引子就顺杆儿爬,吹吹当年 的“赫赫功绩”,时不时要捎带出些许“老板”败走麦城的故事。 另外,再就是江山帮的弟子,更喜欢谈谈青少年时代与“老板”摸爬滚打的情 谊,即便是说荣耀,小孩子家的玩趣,有多少能登堂入室?结果落了话柄,惹得 “黄马褂”们一派不屑言语。这些作为传到戴笠耳朵里,都令他十分不快,明里难 以呵斥,便成为“隐病”、“块垒”埋于胸际,一旦到了吐出为快的时候,对象就 要倒霉了。 唯独毛人凤是个例外,非但对自己的过去缄默不语,也绝不谈什么“老板”的 青少年时代(其实他倒是最有资格的),真有机会表示意见,他只强调:“我们都 是戴笠的部下,有的还是他的学生。”毛人风这样说了,也这样做了。比如,当时 军统局在重庆掌管的公开单位很多,局本部各处室的头头脑脑时常以视察工作为名, 前去捞油水。毛人凤从来不凑这个热闹,即便外单位的负责人主动上门邀请,他也 是这个态度,而且还告诉人家:“我不是单位的负责人,只是内勤部门的帮手,我 没有必要,也不便出去视察。” 这些行为落在戴笠眼里,好生舒服,立即觉得毛人凤没有“野心”。 对戴笠而言,毛人凤没有“野心”是不虚妄的,因此他的“谦逊”臣服能做到 表里如一。再加上心细如丝、谨慎小心的天性,工作中几乎从下出差错,确实令别 人难望其项背。戴笠在军统搞家天下,喜欢仿效蒋介石的办法,一手靠宗亲乡党, 另一手靠弟子门生,途径是大办各种特工训练班,由此“学生”就成了他的“三宝” 之一(另外两宝是汽车和手枪),所有的特工训练班主任一职,戴笠都自己兼任, 日常事务由副主任负责,但他们大多只能干一期,或者不足一期,他是怕时间长了, 感情这东西会坏事。息烽训练班的副主任徐亮,是特工起家的“十人团”成员之一, 资格很老,待学生也不错,学生毕业后写信给他,称他“妈妈”,戴笠知道后大发 雷霆。当时,毛人凤在场,瞧着戴笠拍桌打凳的模样,更将这前车之鉴牢记心头。 所以,军统局在重庆的许多特训班副主任安排毛人凤去进行“精神训话”时,他的 态度十分明确——能不去的尽量不去;非去不可的,只作一般性的业务报告,从不 以领导人的身份自居。 另外,自国民党定鼎南京后,各机关学校每逢周一都要举办“总理纪念周”的 活动,渐成制度,军统局也不例外。按规定纪念周应由机关首长主持,首长不在, 幕僚长可以替代。由于戴笠兼职过多,经常外出“视察”,不在重庆,主持“纪念 周”的任务,名正言顺地落到了主任秘书郑介民的头上。 可是,郑介民出于不言而喻的原因,很少到军统局办公。依次类推,“代理” 主任秘书毛人凤又成了另一个合适的对象。毛人凤却不肯沾这个光,千方百计 地笼络贪小的郑介民夫人。以后,轮到纪念周的前一天,他就打个电话给郑太太, 逼迫“惧内”的郑介民按时到会,不得有误。这样一来,戴笠越来越认定毛人凤是 一个忠实可靠的助手,并放心地把愈来愈多的权力交给了他。 除此而外,毛人凤还能够准确地号准戴笠的心脉,并以此为准绳,处理事务, 无论大小公私,从不含糊,那种合节合拍的精妙,简直就像两个躯壳共有一个灵魂, 这一点也是任何其他人做不到的。就拿忠义救国军的移交事件来说,当时迫于上峰 的压力,戴笠不敢顶着不办,只得在具体过问此事的侍从室主任林蔚面前,吩咐毛 人凤召回忠义救国军的总指挥马志超来重庆接洽。毛人凤表面上唯唯应允,心里却 知道戴笠一肚子的不乐意,因为掌握一支武装历来是他的奢望。于是,毛人凤变着 法地予以拖延。不久,马志超来到重庆,毛立即关照他不要逞能,尽量取消极态度。 忠义救国军的各个“纵队”,分散得很,一旦缺少了上至毛人凤,下至马志超以及 各个“纵队”司令的诚意配合,谁有本事一揽子接收下来?结果,移交工作从今年 拖到明年,从春天拖到秋天,一直拖到抗战胜利,都没有完成,最后,在帮助戴笠 进行“劫收”时,却发挥了先锋抢滩的作用。这当然是后话,但论起功劳来,首推 毛人凤。 类似这样心领神会的默契,还可例举许多。比如戴笠生性喜爱结友,三教九流 无所不纳,表面上看,亲亲热热,称兄道弟,真正贴心的并不多。在处理这类关系 时,很少有人能像毛人凤那样把得准深浅。有一次,胡宗南从西安来重庆,按惯例 应住在戴公馆里。那一天,恰巧戴笠不在,毛人凤即通知总务处长沈醉准备招待, 特别叮嘱,要把戴用的、吃的东西都拿出来。沈醉感到很为难,因为他知道,“老 板”看起来大方,但亲疏有别,凡他用的、吃的东西,是不大肯随便让人动用的。 毛人凤看出了沈醉的犹豫,马上强调说,你尽管按对待老板一样的规格去招待好了, 否则,“老板”会大发脾气的。沈醉听罢,照着办了,果然无事。相反,军统局华 北实验区区长马汉三,海外区区长黄天迈这样的人,大家伙眼里,都以为跟“老板” 极有交情,红得近乎发紫,以至于像乔家木、周伟龙、张炎元这样的“元老”,都 跟他们套亲近,但毛人凤却处理得很有距离,他知道:“老板”对这两个人只是利 用而非信任。 与此同时,在处理有关情报之际,用不着戴笠开口,毛人凤也能对一应“私交” 关照得极有分寸。重庆时期,军统局的情报五花八门,除了“反共防赤”、“曲线 救国”、“侦控异已”是主要的以外,同时还负有注视蒋介石嫡系部队动向的任务。 一旦这方面的情报摆在了案头上,哪些秉公而论,哪些藏拙留中,哪些快送,哪些 慢发,毛人凤心中有一把按戴笠心意丈量的尺子。如果是卫立煌、顾祝同之类,就 要鸡蛋里挑出骨头来;如果是刘峙、汤恩伯等,抓几根杂毛无妨;如果是胡宗南、 蒋鼎文,那就非得掩饰不可,实在瞒不住的,亦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再就是毛人凤无条件的敬业态度与无代价的奉献精神旁人难以企及。据沈醉回 忆:在抗战时期,毛人凤于“军统局本部大礼堂对面一间小楼房里,安心地呆了几 年。那是一间一丈五尺左右见方的办公室兼卧室,比一般处长的办公室都不如。他 整天守在那里,拟阅数以百计的公文,一直到半夜才能休息。”有一段时期,蒋介 石因受宋美龄、宋蔼龄的影响,对戴笠的某些作为不甚满意,其中也包括他利用乡 党挤走郑介民的事。于是,戴笠便想保送毛人凤到中央军事学校高级班去受训,弄 个资格,并且避一避眼前的矛盾。 可是谁来取代他呢?戴笠犯了愁,横竖过了一遍亲信的名单,决定把原任上海 二区区长的姜绍谟调来,“用龙换凤”。姜绍谟应召来到重庆,戴笠马上会见,表 明了要姜接替毛人凤的意思。姜未置可否,当夜便宿在罗家湾军统局本部内。第二 天一早,姜绍谟5 点多钟起了床,在大院里散步。山城雾浓,这会儿还是一片昏暗, 只见大礼堂对面毛人凤呆的那问小楼里,透出一线灯光,便走了进去,印入眼帘的 是——毛人凤正坐在办公桌前,埋头批阅公文。 姜绍谟脱口道:“哟,你起得比我还早呀!”毛人凤一惊,抬头看是姜绍谟, 一边起身让座,一边说:“哪里哪里,我还没睡呢。”这下轮到姜绍谟暗暗吃惊了。 事后,他再去见戴笠,开门见山地说:“你还是别让人凤走吧,我接不了他这份工 作。”戴笠忙问为什么?姜把早晨的事说了一遍,声称自己做不到。戴笠没有办法, 只得让姜绍谟去了别的部门。其实,有其一,未必有其二;有其二,未必有其三, 诺大一个军统局,戴笠还真找不出第二个近似于毛人凤的人来。无计之余,只得拿 出“人言不足恤”的勇气,继续让毛人凤干下去。 这样一来,毛人凤严然成了戴笠须臾难离、且又是最重要的佐助,私人关系随 之也亲密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即便在排他性极强的领域里,两人也能相互兼容。 比如说对待女人,戴笠渔色成性,军统上下无人不知。早年落魄江湖,混迹下层, 在此道中耗去不少时光。后来,有了地位,“寡人之疾” (《孟子》“寡人有疾,寡人好色”语)愈患愈重。平时,见了太太小姐,稍 稍有点风骚,骨头酥下去,淫念升上来,单在军统局内部,情妇就有余淑衡、赵蔼 兰、叶霞翟、邹志英等一串。此外,还特别喜欢单独接见干部家属,密室谈心,几 个小时不知疲倦。所以,知道“老板”这一爱好的人,凡是遇到尴尬的事,大多怂 恿“家属”(指小妾相好)出面求情,常常能收到免灾去祸之效,为此,“黄马褂” 们戏称这类勾当为“如夫人战线”。 毛人凤不像戴笠,于女人一道玩得那么猖狂,而是脑子里想着,心眼里惦着, 看准了出击一下。这一点,戴笠在读中学的时候就知根知底。因此,谈论女人,戴 毛之间无所遮拦;把玩起来,也不忌讳谁的先手,甚至来个接力传递也非罕事。军 统局的“黄马褂”们有个说法:“大毛”与“老板”总角相交,从来是有福共享, 有难同当,连玩的女人亦不分彼此。其中最典型的就是跟胡逸民的小老婆向友新的 关系。 起初,戴笠见色起意,对向友新萌生淫念,及至鸳梦成真,毛人凤帮了不少忙。 后来,由于工作上的单线联系,毛人凤坠入了情网,苦于碍着戴笠的面子,眼巴巴 地熬着,一晃就是三年。其间各自历练了一番,向友新改名向影心,先是“嫁”于 汉奸殷汝耕,密谋暗杀未遂;继而又因“美人计”被陈果夫戳穿,暴露了身份,灰 溜溜地回到军统局本部。此前,戴笠已看出毛人凤的“苦情”,眼下,趁着重逢的 惊喜犹在,决定裁减自家“班底”(指情妇群),割舍转赠,特准毛人凤与向影心 组成家庭。当时,军统内部有一个奇特的规定:即“抗战时间,凡属本局职员,禁 止结婚”。道理是先国后家,公而忘私。为此,戴笠还作过一个通俗的比喻叫: “针不能两头尖”,意思是说,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顾了这头,又顾那头。规矩 制定出来后,曾有几个偷偷违法的,相继受到了严厉的处分,甚至连戴笠的卫士也 无从赦免。 偏偏毛人凤属于例外。结婚前,戴笠亲自替他在重庆中二路的杨森公馆—— “渝舍”里借了幢小屋当行辕。洞房花烛的那天,又亲自上门送礼贺喜。 为此,有人背后嘀咕说,毛人凤有妻子在江山老家,如今停妻另娶,公然重婚, 是犯国法;向影心原是军人眷属,又没正式离婚,现在毛人凤乘国家离乱、夫妻分 手之际,鸠占雀巢,是犯军法;“老板”既已宣布军统职员抗战期间一律不准结婚, 还搞“内阁改组”(指重组家庭),是犯家法。罹此三法,罪孽深重,换了别人, 早就遭了大殃。唯独毛人凤,屁事没有,足见他跟“老板”之关系的特殊。后来, 向影心怀了身孕,生下一个胖小子,毛人凤为之取名叫:毛戴水。体会涵义,又是 一个精当的注脚。原来,戴笠命为火旺之相,欲水相济,为此取了个叫江汉津的化 名,意为补水。毛人凤恰恰有水多泛滥之忧,命中缺火,因此起了个“以炎”的化 名,算作添火求旺。 大处上看,戴毛组合,正应了五行上的水火相济;退一步看,毛人凤不顾泛滥 之灾,让儿子再汪出一堆水来。可见,相济戴笠的心志是多么地坚诚! 有人曾对“江山帮”中的高级干部作过一个统计,大多有离开局本部外派的经 历。比如姜绍谟,干过沪特区和渝特区的区长;王莆臣先后驻赣、驻陕、驻平;刘 方雄当过香港站长;周养浩于1941 年接任了贵州息烽的监狱长;甚至连张冠夫和 毛宗亮也一度去过香港和仰光公干,只有毛人凤从1936 年调回鸡鹅巷特务处本部 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戴记特工系统中枢一步,对这种如影随形般的胶漆之状, 有人形象地称之为——戴笠身上一根毛。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