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就在季羡林为难的这一年夏天,山东大学附设高级中学横空出世了。众所周知, 山东大学是山东省的最高学府;校长王寿彰是有名的前清状元、山东教育厅长,更 是名动遐迩,他还以自己独特的书法令全省倾倒。 附设高中一建立,立即名扬齐鲁,因为这是一块金招牌,吸引了当时社会各界 人士的眼光,这眼光里更有莘莘学子眼光的交织。此时此刻,原来并不善于与人争 强好胜的季羡林也鼓噪起了应有的雄心壮志,摒弃了积久的畏畏缩缩,经过了一番 慎重考虑,争得叔父婶婶的同意,他决定,舍正谊高中而奔向山大高中的怀抱,因 为他忽然觉得,只有如此,才能不辜负上天的安排,因为山大高中恰恰在此时建立 就是因为他的缘故! 青年的心性啊,此时已经不再甘于一潭死水无微澜的状态,要向激越昂扬进发 了! 就这样,1926年,十五岁的季羡林,在正谊中学春季始业的高中待了半年后, 秋天考入山东大学附设高中一年级。 山大高中是文理科分开就读的,文科的校址就选在北园白鹤庄。 泉城济南的地势,南高北低。常言道:“水往低处流”。泉城七十二名泉的水, 流出地面以后,一古脑儿都向北流来。连泰山北麓的泉水也通过黑虎泉、龙洞等处, 注入护城河,最终流向北园,一部分注入小清河,向大海流去。因此,北园成了水 乡。 关于北园,一个多么令季羡林向往的地方!几十年以后,忆及北园,年近九旬 的他尚难以按捺心里的驿动——此地遍布荷塘,春夏之时,风光秀丽旖旎,绿柳迎 地,红荷映天,山影迷离,湖光潋滟,蛙鸣塘内,蝉噪树巅。我在这里还验证了一 件小而有趣的事。有人说,离开此处有几十里的千佛山,倒影能在湖中看到。有人 说这是海外奇谈。可是我亲眼在校南的荷塘水面上清晰地看到佛山的倒影,足证此 言不虚。 季羡林的叔父曾有一首诗这样赞美它——“杨花落尽菜花香,嫩柳扶疏傍寒塘。 蛙鼓声声向人语:此间即是避秦乡。”可见他对北园的热爱,虽然写的是春天的景 色,完全可以举一反三,看看北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白鹤庄就是处在绿杨深处、荷塘环绕的一个小村庄。高中所在地是村中的一处 大宅院。当年初建时,据说是一个什么农业专科学校,后来关门了,山大高中初建 就选定了这一座宅院作校址。这真是一个念书的绝妙的好地方。 而此时,年少的季羡林就要投向它了!可以想见,那时他的心情会多么激动! 季羡林到的时候,学校已经有三年级一个班,二年极一个班,季羡林所在的一 年级共分四个班,总共六个班,学生二百余人。 与正谊中学相较,山大高中所有的老师可以说是极一时之选,几乎都是山东中 学界赫赫有名的人物。从这个角度来说,山大高中,名副其实,名不虚传。下面是 季羡林对山大高中名师的概括介绍:国文教员王良玉先生家学渊源,学有素养,文 宗桐城派,著有文集,后为青岛大学教师。英文教员是北大毕业的刘老师,英文很 好,是一中的教员。教数学的是王老师,也是一中的名教员。教史地的是祁蕴璞先 生,一中教员,好学不倦,经常从日本购买新书,像他那样熟悉世界学术情况的人, 恐怕他是唯一的一个。教伦理学的是上面提到的正谊的校长鞠思敏先生。教逻辑的 是一中校长完颜祥卿先生。此外还有一位教经学的老师,一位是前清翰林或进士, 由于年迈,有孙子伴住,姓名都记不清了。 许多看过《水浒传》的人对其中人物的绰号印象颇深。不知道是不是受水浒的 影响,山大高中的学生也颇有给老师起绰号的才能。当然,这里的绰号是善意的。 有一位教授经学的教员,季羡林和他的同学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大清国”。原 因非常简单,就是因为他忠于清代,开口就说“我们大清国如何如何”。并且说的 时候表情生动,带有教唆之气,喜怒完全形于颜色,让人觉得滑稽而且沉重。这位 老师和上文提到的教经学的老师讲授的是《诗经》》等书,他们上课从来不带任何 书,四书五经,包括加注,都背得滚瓜烂熟,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季羡林在回忆文章里还写道:我们有一位“监学”,可能相当于后来的训育主 任,他经常住在学校,权力似乎极大,但人缘却并不佳。因为他秃头无发,学生们 背后叫他“刘秃蛋”。那位姓刘的英文教员,学生还是很喜欢他的,只因他人长得 过于矮小,学生们送给他了一个非常刺耳的绰号,叫做“X 亘”,X 代表一个我无 法写出的字。 山大高中的风气是比较好的,学生质量也是比较高的,学生学习更是努力的。 在这样的学习环境里,季羡林觉得,的确是上苍厚之了。加上学校里只有男生,不 收女生,又免掉很多麻烦,没有什么“绯闻”一类的流言,又颇利于学生学习(当 然在这里不是在为学校只有男生没有女生的办学思路赞歌——本书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