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1935年10月31日,季羡林一行历尽曲折,终于从柏林到了哥廷根。 到了哥廷根后,季羡林顺利地住进了由老学长乐森 为他安排的房间里,这时, 他才得以有暇回忆来到这里的曲折历程。 先是“满洲”车上的历险:那个二十五六岁的白净的年轻人,那样英俊,那样 和善,那样勤快,谁能想到他竟然是个警察!谁能想到他的每一句问询都是在向他 套话,让他差点儿上当,如果上当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当然包括来不成德国。 这让季羡林产生祸从口出的感慨,深悟自己不喜言谈的妙处,看来还无意间成 为替自己免灾的法宝呢! 哈尔滨车站上,同行者敦福堂先生恶作剧一样的各种行为,也让季羡林觉得天 下之大奇人各异!只是那样的自我折腾实在让人疲累不堪,心里疲累不堪!最让季 羡林深受触动和难以忘记的是那个在松花江上划船的白俄罗斯孩子,谁能想到有那 样好的划船技术,身处在那样危险的环境里的,竟然是一个瞎子! 由此他想到了自己的亲人,他们老的老,小的小,时局动荡,自己又远离他们, 前途未知,他们又何尝不像那个白俄罗斯孩子一样身处危险之中!即使是自己和同 行的伙伴,又何尝不是身处危险之中! 还有中苏边境上的严格检查,这让季羡林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深觉出门的不易。 西伯利亚列车上单调而热闹的生活并未能给一个暌别祖国和亲人的游子以太过深刻 的印象,只是亲人们的笑脸或者盛满忧郁的眼睛再次使季羡林的双眼变得潮湿。 然后是莫斯科,对,莫斯科,这座世界名城;柏林,同样是世界名城,客观地 说,景色各异但都美不胜收,但自己怎么就不曾注意到这些?即便是在国内,松花 江的江水也未能让他心动;到了苏联以后,贝加尔湖的清水如镜,也同样只能使他 的眼睛疲劳,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旅馆里,回忆,对亲人对家乡的思念,攫住了季羡林的心。 1935年9 月16日,季羡林到达了柏林。他和乔冠华一起到柏林大学外国留学生 德语班补习了一段时间的德语。10月31日,他被分派到哥廷根大学,等待他的是十 年的求学时光。 哥廷根是一个小城,人口只有十万,而流转迁移的大学生有时会到二三万人, 是一个典型的大学城。哥廷根大学已有几百年的历史,德国学术史和文学史上许多 显赫的名字,都与这所大学紧密连在一起。如果你留意,以他们的名字命名的街道, 到处都是。让你一进这座小城,就感到洋溢全城的文化气和学术气扑面而来。 哥廷根是一个学术乐园,文化净土。 风景秀丽是哥廷根的名片。 季羡林来到以后,一路的风尘尚未全然褪去,就很快喜欢上了它。 他对这座美丽小城的感情,在他的这段文字里展露无遗——它东面山林密布, 一年四季,绿草如茵。即使冬天下了雪,绿草埋在白雪下,依然翠绿如春。此地, 冬天不冷,夏天不热,从来没遇到过大风。既无扇子,也无蚊帐,苍蝇、蚊子成了 稀有动物。跳蚤、臭虫更是闻所未闻。街道洁净得邪性,你躺在马路上打滚,绝不 会沾上任何一点尘土。家家的老太婆用肥皂刷洗人行道,已成为家常便饭。在城区 中心,房子都是中世纪的建筑,至少四五层。人们置身其中,仿佛回到了中世纪去。 古代的城墙仍然保留着,上面长满了参天的橡树。我在清华念书时,喜欢谈德国短 命抒情诗人荷尔德林(Hlderlin)的诗歌,他似乎非常喜欢橡树,诗中经常提到它。 可是我始终不知道,橡树是什么样子。今天于无意中遇之,喜不自胜。此后,我常 常到古城墙上来散步,在橡树的浓阴里,四面寂无人声,我一个人静坐沉思,成为 哥廷根十年生活中最有诗意的一件事,至今忆念难忘。 多么美丽的景致,那是上天的恩赐;多么美丽的笔触,那是一个人心灵的歌唱! 第四节慈爱女房东很快,季羡林安顿下来。房东是哥廷根市政府工程师,老实 憨厚,姓欧朴尔,他的妻子善良、正直、体贴,富有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