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失败(2)
当天下午较晚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到达伊布罗河,结果发现划船的人当中有两
个人跑掉了。河水湍急,看起来很可怕,剩下的人不可能装着这么多东西划过去。
划到河中央的时候,一个瘦小的农民划桨失控,小船突然朝下游冲去,正对着被炸
坏的莫拉桥伸出的锯齿般的尖刺。海明威凭本能做出了反应。他抓住船桨狠命划,
重新控制住了小船。花了好几分钟时间才把船划到安全位置。卡帕一般都在拍那些
“动作照”。当天晚上,利斯特的人马从桥头堡撤出。伊布罗河战役失败了。在共
和党人长达四个月的最后战役中,至少16 500人被屠杀。 接下来的晚上,一批不
成功便成仁的共和党人跨过塞格雷河,那是汹涌澎湃的伊布罗河的一条支流。他们
想最后一次阻挡一下弗朗哥的进程。在勒利达西南的弗拉加小城,卡帕加入了这批
人的队伍。他们只有1901年造的老式俄国步枪,穿的都是杂色军服,头盔上都沾着
作伪装的泥土,以免暴露在干燥多石的台地上。突然间,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震
动了大地。其中一名士兵一个踉跄扑倒在开阔地带,他是被爆炸声震晕了。快门一
松,卡帕就使西班牙内战定格了,其效果比“倒下的战士”好得多:这次,图像绝
对是真实的,不可否认,这是一名年轻的西班牙人因为害怕而倒在地上,泥土和石
块雨点一样落下。“这张照片的焦距和曝光都是正确的,”《图片邮报》后来对其
读者说,“我们的摄影记者按下快门的时候,一颗炮弹在二十码外爆炸,大地与爆
炸一起震动……你差不多可以在这张照片里闻到炸药味。”卡帕最动人的照片显示
一名打上了绷带的男子,他躺在担架上,正在对一位战友喃喃地交待最后的话,那
个战友也在用笔记录这位好朋友的话。“一个战友在努力听,他希望听懂他最后的
意思,一边把意思写下来。”
《图片邮报》还在另一张值得评论一番的照片旁加了这样的文字:“攻击开始
了——有个男子被打死——他倒下了。”真奇怪,这张照片竟然有人能够讨论一下,
因为已经有很多人注意到引起争论的“倒下的战士”,因为它实际上显示一名被击
中的男子倒地的情形。“尽管他嘴唇上还夹着烟卷,但是,这个人刚刚被击中了,”
《图片邮报》宣布说,“子弹击中了他的腹部,使他弯下腰去。他弯下腰,但仍然
用步枪撑住身体。他属于死得较惨的那批人。”
卡帕为《图片邮报》提供的报道明显受到斯戴芬·洛伦特的大力加工,这些报
道确立了他在报道西班牙内战中的最勇敢的摄影者的地位。洛伦特事实上支付了他
一生中最高的费用。“在接下来的页码中,你们会看到一系列来自西班牙的照片,”
杂志宣布说,“《图片画报》的老读者都知道,对于发表的作品,我们一向都不轻
待。已经登载的这些照片,我们认为是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前线照片。”卡帕打开1938
年12月3 日一期的杂志,看到一幅全页图片,是他自己拿着一部埃莫自动摄影机的
照片,图片文字是,“世界最伟大的战地摄影家:罗伯特·卡帕”。
卡帕对于塞格雷河战役的报道,是一位摄影人员接近战争混乱及残杀行为的最
近距离,而且唤起很多人的激动情绪,《图片邮报》的许多读者一定会奇怪,不知
道这个人是否有死亡冲动。
弗朗哥的大军横扫共和党人在加泰罗尼亚的最后一批据点,也扫荡了地中海沿
岸的其他据点,他们一路屠杀和拷打了数万西班牙同胞。1939年1 月初,卡帕回到
巴塞罗那,报道数十万惊恐的共和党人绝望逃窜的情景。1 月15日,卡帕再次目击
针对难民的恐怖袭击,这次是逃往巴塞罗那的难民。数千人死在希特勒和墨索里尼
的战机下,那些战机现在完全控制了天空,它们屠杀了大批妇女儿童。卡帕发现有
位老妇,她在一架已经翻倒的拖车旁转圈。“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
告诉《图片邮报》说,“她只是围着那架拖车盲目地转圈。”她全家人都给打死了。
卡帕回到巴塞罗那,他发现这个城市已经处在彻底的混乱中。已经宣布了戒严
令,以防出现完全失控。一百多万难民挤在城里的大街上,每天只有定量供应的几
盎司面包。土豆皮替代了烟草。一度是浪漫民族的革命之城,现在已经枯竭到了难
以拯救的边缘。
在皇家宾馆里,“最后的挖掘者”度过了几个可怕的夜晚,包括赫伯特·马修
斯、玛莎·格尔霍恩以及奥多德·加勒尔。他们在努力报道让人伤心的故事,一边
看到海因克尔飞机俯冲而下,四天之内共进行47次轰炸。爆炸声中夹杂着马克思主
义者和无政府主义者不同派别的手枪声,这些派别以前团结起来反击法西斯,现在
却在彼此屠杀。很多记者已经抛弃这个城市,卡帕和格尔霍恩却缩在她的宾馆房间
里——炮弹不时从很近的地方落下,天又非常之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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