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翻红 1990年暑假,老二石头(李淳)出生时是我最消沉的时候,丈母娘与岳父来美 帮忙,一下飞机,惠嘉就叮嘱他们千万别提拍片的事,怕我会受不了。我每天做好 菜饭给他们吃,他们就直说:" 好吃,好吃。" 我就是为了封他们的嘴。有一天, 丈母娘忍不住很正经地提议:" 李安,你这么会烧菜,我来投资给你开馆子好不好? " 我说:" 开餐馆跟家里烧饭不一样。" 饭后,我躲到房里给台湾《中国时报》 写影评与报道,当时在美洲《时报周刊》工作的好友冯光远邀我写稿并提供资料, 等于是接济我。写了两个月,差点要疯掉,只得停笔。 当时我有个想法:要不然就是老天爷在开我玩笑,我就是来传宗接代的,说不 定我的儿子是个天才,或者机运未到,就连叫化子都还有三年好运!每个人都有他 的时运,份大份小,要是时机来了,我抓不到的话,这辈子就很窝囊。当时老觉得 自己像是京剧中潦倒时困在小客栈里被迫卖马的秦琼,有志不得伸," 店东主带过 了黄骠马,不由得秦叔宝两泪如麻,提起了此马来头大……" 就这样一路熬着苦等 时机,当机会快来时,我已经濒临谷底,快要不行了。 就在计划全部泡汤的几个月后,《推手》﹑《喜宴》的剧本在台湾得奖了,整 个运势从谷底翻扬上来。 当时我真不敢相信,因为过去六年都是走霉运。1988年,有一次再三个月我就 要开始前期作业的新片《霓虹》(neon),我当导演,请了一个编剧改写剧本,男 主角是文森特·多诺弗里奥(vincentd'onofrio)与迪伦·麦克德莫特(dylanmcdermott), 还选了朱莉娅·罗伯茨(juliaroberts)演女配角。当时请她来面谈,她才十九岁。 我们在2001年奥斯卡典礼前的洛杉矶影评人奖颁奖典礼上碰面,我问她还记不 记得那件事,她说:" 当然记得啊!" 在《霓虹》里,她要演个落跑小妓女。就快 要拍了,结果发行公司跟制片公司谈不拢而作罢,那时候净碰到这种事。 所以" 中影" 的事情一来,又是华语片老头子的戏,我也不想拍。因为《推手》 的剧本是为了拿奖金,原本不是为了拍片而写的,《喜宴》却是,但我对《喜宴》 已经不抱希望。因为当时在海内外都筹不到资金,这个题材对那时的台湾来说比较 敏感,对海外来说又太中国。就因为钱没有着落,《喜宴》被卡在那儿动弹不得。 当时绝大部分的台湾电影只限于本地市场,海外市场及资金根本没个影儿,台 湾电影在海外的上映渠道除了中国城的戏院,就是" 新闻局" 印制十六毫米拷贝" 宣慰" 海外华人。不像现在,华语片能卖世界版权。就算本地不拍,海外也能筹集 到资金。 许多人好奇我怎么熬过那一段心情郁闷时期。当年我没办法跟命运抗衡,但我 死皮赖脸地待在电影圈,继续从事这一行,当时机来了,就迎上前去,如此而已。 惠嘉对我最大的支持,就是她自己独立生活。她没有要求我一定要出去上班。 当然她赚的还不够用,因为研究员只是微薄的基本薪水,有时双方家里也会变 相接济一下。我一直不想让父母操心,我们家从来不谈钱的,但爸妈也会寄钱来给 我们救急。 我拍片后,许多人都很好奇我太太是个什么样的贤内助。有一次,北一女北美 校友会因为她是" 李太太" 颁发杰出校友奖给她。她对" 妻以夫贵" 的事情很不以 为然,在致辞时就很不上道地一语道破:" 我只是不管他,leavehimalone 。" 其 实这正是我最需要的,她给了我时间与空间,让我去发挥、去创作。要不是碰到我 太太,我可能没有机会追求我的电影生涯。 我和林惠嘉是在伊利诺伊大学时,前去世界青少棒冠军赛为台湾" 荣工队" 当 啦啦队加油时认识的。1978年8 月3 日,我至香槟城伊大报到,不久就和一群留学 生开车到芝加哥附近的盖瑞城去看青少棒冠军赛,那年荣工队获胜,我们同车比邻 而坐,因而认识。1983年8 月19日,我们于相识五周年纪念日结婚。在纽约市政府 公证。婚礼派对还蛮特别的,很多《喜宴》里的情景都是我结婚实况的翻版。不过 一想起拍《喜宴》时,我给戏里的新娘挑礼服、化妆打扮,我太太都没有经历过这 些,我心里就有着罪恶感。 ---------- 文心斋书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