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手》:第一次有人叫我导演 1991年4 月10日,《推手》开拍。二十四天的拍摄期,一晃眼就过去了。以前 拍学生片,单纯地只想把手上的剧本给拍出来。拍《推手》时,第一次感觉到拍电 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以后我就这样过日子了。 那时第一次有人叫我导演,拿个木盒给我坐,飘飘然蛮过瘾的。 拍《推手》我是一毛钱都没赚到。" 中影" 给我的一整笔钱都用到影片里了。 主景是纽约北riverdale (河谷)区一栋灰木两层洋房,这是栋法拍屋,家徒 四壁。 美术设计远从曼哈顿的救世军搬来家具,布置之后,我看了觉得实在不像样, 除了情商画家好友贡献两三幅作品充充场面外,再和制片商量补救,追加预算仍不 够,只得从自个儿家里搬来大半的家具--结婚时的对联、锅碗瓢盆什么的,结果都 在男主角砸厨房的那场戏里给毁了。后制时徐立功来纽约看毛片,到我家吃饭时, 还奇怪我家怎么穷得连张餐桌都没有,我这才告诉他:" 你没看到《推手》里那张 被砸烂的餐桌?" 拍《推手》时,我第一次领会到,职业演员原来是这么回事,是王莱阿姨让我 开窍的。 刚开始拍时,我不太敢要求郎叔、王莱阿姨,因为他们是老前辈,就随他们发 挥。结果拍了几天,发现王莱好像不太高兴。 有一天,我终于鼓足了勇气跟王莱阿姨说我想要怎么样的感觉和表情,发现她 反而高兴,觉得我有管她。我这才恍然大悟,演员是这样的,以后就懂得多跟她要 求一些。郎叔为了饰演这个角色,赴美前在台湾跟着太极拳行家李丰章先生练了两 个月的太极拳。而他也是这十年来,我拍的前四部华语片里唯一都出现的演员。 王莱和郎雄都是徐立功推荐的。一开始我很头痛谁来演老朱,因为台湾" 新闻 局" 警告我,不能用大陆演员。我知道郎叔的戏好,可是我有十年没回台湾了,不 知他现在的模样。在" 中影" 见了郎叔一面后,觉得他的架势和身段都行,就这样 敲定了。王莱阿姨则只是在电话里谈了谈,到拍摄时才来纽约,其实她是女主角。 戏里的洋媳妇玛莎是透过试镜,从八十多人中挑出来的。" 中影" 鉴于两个老 人,怕没卖点,所以希望洋媳妇找漂亮一点的。我则坚持别太漂亮,因为不太写实。 结果《推手》美国市场卖不出去,听说就跟女主角有关,台湾看了倒很顺眼, 但美国片商不认同,因为这是白人唯一可认同的角色,可是在片中又窝窝囊囊的, 没什么作为,美国片商看了不爽。其实为了这个角色,詹姆斯还特别小修剧本,重 写一场英文戏,也是着眼在打开国际市场。原来玛莎的戏还要弱,既无社交圈,也 没有朋友,其实就是我窝在家里六年的写照,不过这次的实验没有成功。 王伯昭是我从美洲《时报周刊》上一篇报道里看到,通过该周刊联络上的。我 很担心他的英文,所以花了很多精神盯他。 剧中杰米一角很难找,既要长得像混血儿,又要能讲中、英文,拍片时又得妈 妈跟班,还得花一个月来演。没办法,只好央求大儿子李涵( 阿猫) 上场。那时候 阿猫才六岁,眼睛很大,皮肤白,头发化妆上发油后黄黄的,可以冒充混血儿。 儿子煞有介事地说:" 我考虑一下!" 我跟儿子说:" 你帮帮爸爸的忙,要不然爸爸垮了,我们就得住到街上去!" 他就怕了,说:" 好啦,我帮你。" 结果省了一个童星的麻烦。 头一天,李涵很紧张,老拍不顺,禁不住落泪,之后入戏和敬业的情况越来越 好。在拍片现场,他还帮忙盯场。有一天,飞机飞过上空,突然传来一声"cut" , 全场愕然,原来是躲在摄影机后面的李涵。他说:" 拍同步录音,不是每有杂音就 要喊cut ?" 我走过去笑着拍拍他的头,要大家重来一遍。妻儿都是义务帮忙,不 过这一演,倒把儿子给演伤了。因为他喜欢规律化的作息,演戏打破他的规律,到 今天,他还跟电影保持绝缘状态。 《推手》筹备期很辛苦,拍摄时倒还顺利。到了剪接时,就是最快乐的一段日 子,虽然每天得花上十一个钟头剪片,再加上来回两个小时车程,一天得工作十三 个小时。那时太太的病情也控制住了,有妈妈帮忙,家里无后顾之忧。剪接时,正 值暑假,爸爸也来了。每天我开车去剪片,晚上回家,他们就在家门口看着我进门。 六年多来,我第一次有工作,虽然还没有开始赚钱,但有电影拍,又能与家人 共聚,当时觉得,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 文心斋书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