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苦战泸州 在顺庆起义发动的同时,泸州起义已在紧锣蜜鼓地进行着。 泸州,位于四川省南部长江与沱江的汇合处,地形险要,易守难攻,有“铁打 的泸州”之称。起义爆发之前,驻在泸州的3 个混成旅都隶属于四川省长兼边防军 总司令赖心辉。 第四混成旅是讨贼战争失败后由熊克武部第二混成旅改编的,驻守长江南岸的 兰田坝。该旅许多官兵曾在刘伯承指挥下驰骋川中,具有初步的民主主义思想。旅 长袁品文曾在刘伯承属下任连、营长,归属赖心辉以后处处受到排挤和歧视。下级 官兵粮饷不足。上下都积满了怨愤,在苦闷中寻找新的出路。重庆地委先后派出邓 作楷等3 名共产党员前往该旅工作。早在上年9 月间,共产党员童庸生就向袁品文 转交了刘伯承的亲笔信。在信中,刘伯承述说当前时局,教育袁品文积极参加革命, 听从国民党莲花池省党部的指挥。 袁品文展视着刘伯承的书信,激动不已。几年前跟随刘指挥官南北转战、所向 无敌的情景又浮现眼前。反对北洋军阀统治的激情和急于改变自身窘境的强烈愿望, 在袁品文心中迸发。他两次与童庸生秉烛长谈,详细询问刘伯承对泸州起义的意图 和设想,积极表示“以全部力量听省党部指挥。请向伯承兄转达我的革命决心。” 随即派共产党员邓作楷为他的私人代表,到重庆与刘伯承密商泸州起义的方案。刘 伯承对袁品文的积极态度表示热情欢迎,又再三嘱咐做好各项准备,等待时机,听 统一号令行事。 驻守泸州城内的是第二混成旅,旅长李章甫原是第一军第三混成旅的团长,讨 贼战争中敌对双方争夺泸州时拖着全旅投降了刘湘,因与刘湘有师生关系,即被刘 湘任为旅长,并派驻财赋充裕的泸州城。后来,他又归隶赖心辉。他为人骄横暴戾, 积怨甚多。连年来,他独占泸州粮、油、盐、百货、统捐、护商和一切税收,中饱 私囊,横行四乡。对于国民革命,更是百般阻挠,害怕因此断了他的巨额财赋收入, 顽固地维持军阀统治。 第十混成旅驻在沱江北岸的小市,旅长陈兰亭原是绿林出身,被第一军收编后 任余际唐部独立旅旅长,讨贼军败退贵州时率部投降刘湘,后也归隶赖心辉。为了 要分享泸州的盐款、税收,他屡屡与李章甫发生争执,矛盾愈积愈深。鉴于李章甫 坚持军阀统治的顽固态度,中共重庆地委军委和国民党莲花池省党部确定以袁品文 部为基本队伍,争取吸收陈兰亭参加起义,解决李章甫,摧毁泸州的军阀统治。通 过在袁品文那里工作的邓作楷,向袁品文下达了起义的指示。 袁品文接到起义指示后,与邓作楷等进行了商议,确定了联络陈兰亭、铲除李 章甫的具体计划。袁品文经与陈兰亭密商,陈兰亭欣然同意,他们又商定借军士训 练学校学生毕业的机会,请李章甫来训话,然后乘机起事。12月1 日,袁品文、陈 兰亭依计行事,将应邀前来的李章甫擒获,树起国民革命军旗帜,宣布起义。经过 一天一夜的激烈战斗,起义军于次日早晨将李章甫旅解决,胜利占领泸州城。 在占领泸州以后,起义军内部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陈兰亭整天与地方绅士周旋, 四处伸手抓钱、抓粮以肥私,并暗中与贵州军阀周西成勾结。袁品文部团长皮光泽 自恃起义有功,目中无人,对北去顺庆的命令根本不听,而是热衷于守着地盘吃饱 饭,抱着“金泸州”发财。袁品文面对这种局势一筹莫展,致使泸州四面被困,内 部日益不稳。 为了巩固和扩大泸州起义的成果,杨闇公、朱德、刘伯承于1927 年1 月中旬 在万县开了军委会会议,分析研究了当前的局势与发展趋势,商讨了控制泸州的方 案。最后决定:由刘伯承即刻到泸州,全权指挥泸州起义军。1 月下旬,刘伯承赶 到了泸州城。针对起义军内部涣散不统一的状况,他采取了果断有力的措施,全面 进行整顿。他颁布了《国民革命军川军各路总指挥部布告》:“为布告事,照得本 总指挥奉命整顿本军各路部队,现已到达泸城,从事整理一切,除分别呈令外,合 行布告军民一体知照,此布。总指挥刘伯承。”印刷后广为张贴。 他在原泸县道署建立总指挥部,使泸州城的军政财务大权,高度集中,统一指 挥。为融洽各路司令,定每日午后,在道署内集体办公。大批任用共产党员和左派 人士,以带动和影响整个起义军。2 月中旬,在校场坝举行的大会上,他到会作重 要讲话,庄严宣布总指挥部成立,号召大家团结一心,彻底革命,“决不挂羊头卖 狗肉”,“要搞三民主义,不能不要民生主义,而搞二民主义”。同时,陈兰亭、 袁品文、皮光泽宣布就任国民革命军第四、五、六路司令。 中共中央、重庆地委先后派出的政治工作人员陆续到达泸州。刘伯承将他们分 派到各起义部队。第四、五、六路设政治部、党代表,各团设政治指导员,绝大多 数由共产党担任。总指挥部明确规定:部队对上对下公文,须经政工人员签署,方 为有效。1927 年2 月25 日《国民公报》报道:“刘总指挥对陈、袁、皮三部政 治工作极为注意,除由政治部进行外,本人随时监督。”刘伯承深入起义军各部进 行检阅,检查部队素质,督促训练等各项工作,准备迎接新的斗争。为着培训基层 官佐和革命骨干,刘伯承还积极筹办军事政治学校,亲自兼任校长,由共产党员和 左派人士充任教员。 泸州本是川南重要商埠,每月单盐税一项就达8 万元之巨。李章甫占据泸城以 后,百般搜刮,弄得民穷财尽,百业凋蔽,钱粮款项早已预征到1931年。加上泸城 兵满为患,更使民众负担倍增。起义爆发,双方交战,又给财政带来新的困难。各 部所需军费往往不如实上报,互相之间分派不均,义引起重重矛盾。不良分子乘机 从中贪污作弊,制造混乱。为此,财政问题愈显突出,威胁着泸州军民的生计。为 克服财政困难,刘伯承令县署及征收局借垫21 万元以裕陈、袁、皮二部伙响。并 果断运用政权力量,全面改善税收、财政机构,同时积极鼓励发展生产和贸易活动, 使沪州经济渐渐复苏,市场也慢慢好转,商民称便。在起义军内部,实行财政公开, 每周将收入总数(主要是护商处的收入)开会公布,然后再照各部队实有人数发响。 虽然收入不多,但分配公平,各部尚称满意。 由于刘伯承号令严明,措置得当,在两个来月的时间里,就使混乱的泸城面目 为之一新。革命的泸州,声威远播,引起川中各界瞩目,吸引着反帝、反军阀的各 种力量。四川军政、教育、文化各界人士和人民群众,纷纷发来函电,表示对泸州 义军的崇敬和支持,附近地区的许多有志青年,也纷纷前来投效。 在泸顺起义之初,刘湘就坐镇重庆,指使川军各部先镇压顺庆起义军,然后荡 平泸州。1927 年3 月31 日,重庆市民万余人,抗议英、美帝国主义炮击南京, 在打枪坝举行大会。刘湘派军警特务进行镇压,当场打死打伤革命群众1000 多人, 随后又派遣刽子手到莲花池党部、省农会、市总工会等处进行搜捕,疯狂残杀共产 党人和进步人士,杨闇公等惨遭杀害,制造了骇人听闻的“三·三一”惨案。关于 这一惨案,1959 年刘伯承在一次谈话中指出: “重庆‘三·三一’惨案是革命力量与反革命势力的一场尖锐剧烈的斗争。 它是蒋介石反叛革命,勾结英、美帝国主义,拉拢全国各地军阀、地主反动集 团,执行屠杀政策整个计划的一部分。”刘湘在重庆等地施行大屠杀、大搜捕之后, 又派兵向泸州进逼,从4 月13 日起,先后占领小市、排山拗、滩场、胡市等地。 贵州军阀毛光翔师早已占领泸州东侧沙湾一带。形成了对泸州的包围态势。 “三·三一”惨案以后,中共重庆地委被完全破坏,莲花池国民党左派党部被 彻底摧毁,紧接着又传来上海“四·一二”大屠杀的消息,革命处在极端危急之中。 4 月中旬,泸州召开军民大会,愤怒声讨刘湘的反革命罪行。 刘伯承在会上讲话指出:单单悲痛是不够的,应当奋发起来,战斗下去。这时 的泸州确实变成了四川革命的中流砥柱。重庆地委的领导重担自然落在刘伯承肩上, 莲花池省党部的工作,实际也转到了泸州。 4 月21 日,刘伯承以国民革命军川军各路总指挥的名义,率先呈请讨伐与蒋 介石进行勾结的四川军阀刘湘,呈文历数刘湘依附北洋军阀荼毒川境,易帜后阳奉 阴违,压制爱国民主运动,尤其秉命蒋介石一手制造了“三·三一”惨案等罪行, 表示:“呈请中央政府,免其军职,明令讨伐,执彼鬼蜮,交民审判,扫除革命魔 障,而为死者复仇,职等秉总理之遗志,誓效忠于党国,愿率所部,报命前锋,临 阵激昂,无任迫切待命之至。”5 月5 日,汉口《民国日报》登载讨伐檄文时加了 前言,严正指出:“刘湘与蒋逆勾结,肆意屠杀民众,极反动之能事,业经中央免 职,交刘伯承等拿办……刘伯承为川中将领之最革命者,其于刘湘之种种反动行为, 早已怒发冲冠,有必讨伐之决心,观其日昨致中央呈文,可见一斑。”领导泸顺起 义是刘伯承参加共产党以后第一次指挥军事行动,泸州守城战,则是对他最严峻的 考验。在敌人的包围之中,刘伯承审时度势,冷静地分析了敌我友诸方的情况,召 集各路司令及营以上指挥官会议,反复讲清利弊,认真进行商议,决定先依托“铁 打的泸州”据险防守,等形势发展,再作下一步打算。这时,除刘湘的第二十一军 外,第二十二军马昆山师已进驻兰田坝,第二十四军张仲铭旅也迸抵龙透关。围城 敌军增至28 个团,共约7 万人,比起义军兵力大10 倍。 刘伯承迅速作出防守部署,他在总指挥部再次召集军事会议,决定第四路陈兰 亭部从小关门起向东沿长江岸防守,阻止敌人从两江交会的管驿咀渡河攻城。第五 路袁品文部,防守沱江沿岸,阻敌从沱江渡河攻城。第六路皮光泽部,防守龙透关 城墙脚下,阻敌从陆路进攻。河中大小船只二、三百艘,均为起义军集中控制,并 在大、小河沿岸一带,挖掘战壕,安置刃钉。城内各街日用砖石砌成坚固工事,并 用柜台做成活动障碍,准备进行巷战。 5 月8 日成都《民力日报》曾有如下的报道:全城“昼夜警戒极严,不准普人 行走,会津门已用铁条封锁;南门澄溪口安设机关枪三尊,大炮一尊;小河枇杷沟 安设机关枪两尊,小关门机关枪、大炮各一尊,会津门机关枪一尊,钟山安设大炮 五尊。龙透关警戒更严,由该处至钟山不下二十余层。”当时正是枯水季节,沱江 是城防的薄弱部位。袁品文部共产党员许剑霜团在这里布防,从大河街管驿咀至枇 杷沟一线构筑了坚固的工事。沿河岸设置散浮木等作障碍物。又在大竹篓中装进石 块沉入河底,使敌船无法靠岸。 刘伯承在视察阵地后,对许团防务表示满意,同时又指出加强夜间防务的办法, 命令证集全市煤气灯,挂在城墙上,在城外堆积木柴多处,必要时点燃,使敌无法 靠近。随即又派人找来电影放映机,改作“探照灯”,亲自教该团掌握使用,并在 该处加强机关枪两挺,迫击炮3 门。入夜,“探照灯”光柱四射,敌军竞讹传是 “苏俄的新式武器”,“照后不死即伤”,一个个望而却步。 龙透关是通往城内的唯一陆地通道,地势极为险峻。敌军先后20 多次前来抢 关,每次都遭到起义军的英勇抗击,溃败而逃。4 月下旬,敌军又组织2000 多人 的“敢死队”,猛攻龙透关,并以数团兵力和肖镇南的民团沿岸佯攻,企图一举攻 占龙透关,拿下钟山,敲开泸州大门。刘伯承侦知敌军诡计,遂将预备队移龙透关 加强防御。为控制关下的一个“死角”,伏击敌人,他命令夜间派出一个连到关外 的隐蔽构筑工事,潜伏等敌。第二天拂晓,当敌人“敢死队”张牙舞爪地攻到关下, 起义军营长聂文清率部奋勇出击,与敌肉搏。此时,埋伏在城外的连队纵身而出, 夹击敌军,接连三次打垮敌人的冲锋。敌“敢死队”弃尸200 余具,抱头鼠窜。 赖心辉虽然深知刘伯承用兵厉害,但总以为依仗强大兵力,便可攻下泸州。不 料接连惨败,弄得十分狼狈。于是,他一面加强攻势,一面派大量奸细混入城内, 进行策反。这些奸细混入城后,窜到各部进行秘密活动,先后被起义军揭露和破获。 在核实情况之后,总指挥部下令立即镇压。汉口《民国日报》5 月21 日刊登的刘 伯承泸城来信中说:“前赖(心辉)部派来奸细,混进城内,煽惑军民,意图乘机 滋扰,已于本(4 )月17 日发觉,将主谋者十余人处决矣。”4 月18 日,蒋介 石在南京另立国民政府,并纠集反革命武装,企图以武力颠覆武汉国民政府。新旧 军阀更紧密地携起手来,把枪口对准共产党和革命人民。蒋介石任命刘湘为第五路 总指挥,杨森为第五路前敌总指挥。5 月22 日《国民公报》报道:“拥蒋各军又 认刘伯承为心腹之患,若不消灭亦寝馈不安。”5 月12 日,刘湘再次发出“讨伐” 沪州革命军的《通电》,声言“湘于数月前奉蒋总司令电令讨伐”,对起义军极尽 诬蔑之能事,宣称“刘逆伯承,据险阻兵,私立名义,近复遥应武汉叛徒,共谋篡 夺。”“现已同二十二、二十四两军出师讨伐,并知会邻近驻队,一体兜剿。”随 即又调集大批部队向泸州增援,妄想一举扑灭泸州义军。为加强进攻火力,刘湘倾 出老本,拿出最新的装备法造路易式大炮、重机枪等,对泸州展开猛烈的进攻。 5 月上旬,经过吴玉章的一再努力,武汉国民政府任命刘伯承为国民革命军暂 编第十五军军长。刘伯承闻命更感责任重大,继续坚守阵地,指挥起义军英勇作战。 中共沪州组织和国民党左派人士也积极动员和组织群众支援守城。市民们行动起来, 帮助运送弹药、物资,收治伤员。运输行业被组织起来,分别成立运输队、担架队、 木船队、预备船夫队等。城内各团体携带慰问品分赴各部队医院和前线,热情慰问 伤病员和前线官兵,鼓舞沪州军民殊死战斗。 沪州已是一座孤城,粮食和弹药极为困难。但由于加强了内部的政治教育,及 时粉碎了反动分子的破坏,一直保持着较好的革命秩序。起义军不占民房,不取民 众财物,实行公平交易。老百姓说:“沪州自古兵如穿梭,没有一次不成灾。只有 刘伯承的革命军,不拿、不抢、不抓夫。”1927 年5 月30 日汉口《国民日报》 报道:“沪城虽被围困而人心并不惶恐,军民感情,异常融洽。”不久,刘伯承接 到中共中央通知,证实杨森已出兵宜昌,向武汉国民政府进攻。这样,重庆军委会 利用杨森牵制刘湘的打算已落空。他随即召开军事会议,讨论撤退方案。但陈兰亭、 皮光泽对撤退表示冷淡,因为他们早已与赖心辉达成默契,准备出卖刘伯承和政工 人员,换取高官厚禄。 5 月中旬,刘湘又以5 万元巨款,悬赏通缉刘伯承。陈兰亭等谋叛日急。 在沪城的共产党员和左派人士,见刘伯承处境危险,一再劝他先行出走。在这 种情况下,刘伯承派人与张仲铭疏通后,于5 月16 日偕参谋长韩百诚、参谋周国 金(均为中共党员),从龙透关脱出包围圈。至富顺时,反动军队搜捕极严。刘伯 承见机折回,改向隆昌、荣昌走去。此后,刘伯承等夜行晓宿,旅途极为艰险,恶 虎挡道,土匪抢劫,真是九死一生。他们经大足、铜梁至达县,又由达县越过秦岭, 到达西安。在两手空空的情况下,幸得陕西军务会办邓宝珊将军接济,才由西安转 郑州,于1927 年7 月11 日抵达汉口。 沪州顺庆起义,是国共合作条件下,中国共产党帮助国民党组建左派军队的一 次重大行动。在敌强我弱的不利形势下,坚持战斗167 天,为北伐战争作出了重大 贡献。重庆“三·三一”惨案以后,特别是上海“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之后的沪 州守城战,实际上具有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反革命屠杀的性质。当时的舆论称沪 顺起义“因此而惊破武人之迷梦,唤醒群众之觉悟,影响川局,关系至巨。功之大 小,应不能以成败论也”。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