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进中南海 三个人急忙赶回戏园。戏园的管事正在门口焦灼地张望,看到刘喜奎他们,脸 上的焦灼一扫而光,笑容可掬地把一个大红请柬递给刘喜奎:“大总统今天晚上请 你去中南海唱堂会。” 唱堂会是清朝皇帝留下的旧习。当时有名的艺人,都得到宫里侍候皇上。慈禧 太后对这种风习又大大加以发展,把一些著名的艺人都定为“内廷供奉”,要随时 到宫中侍候。民国之后,没了皇帝,自然也没有“侍候”皇帝的任务了,但是很多 达官贵人仍然举办堂会。不过举办堂会的地点都是在会馆,没有人请伶人到公府和 家里唱堂会。 刘喜奎听说袁世凯让她去唱堂会,感到一团又辣又咸的东西堵住了嗓门,有些 喘不过气来。袁世凯没有当总统的时候,经常请她去他天津的家里唱堂会。有一次 唱堂会之后,袁世凯提出要刘喜奎嫁给他当姨太太,刘喜奎不同意,他又让戏班子 里的人出面说媒,纠缠不休。这次唱堂会是凶多吉少啊! 刘喜奎拿请柬的手抖得如同寒风中的一片树叶。杨小楼见刘喜奎对着请柬发愣, 就催促说:“你赶紧准备吧,时间已经不早了。” “晚上我还要演出呢,票都卖出去了,这可咋办?”刘喜奎神思不定地说。 “你就别管这些了,这里的事情由我来安排。”这时候杨小楼显出了他的干练, “你准备进中南海的事吧。” 听说袁世凯让刘喜奎去中南海唱堂会,杨韵谱的心像浸到了冰冷的水中。他一 言不发,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和刘喜奎合作多年来,目睹许多官僚军阀打刘喜奎 的主意,每次都惊心动魄,是一场整本的戏剧。有一次,张勋在徐州逼着刘喜奎做 妾,他为了让刘喜奎逃走,几乎挨了张勋“辫子”兵的枪子儿。这次还不知道袁世 凯会弄出什么花样来!跟着刘喜奎实在太冒风险了。上次在天津本来已经和刘喜奎 分道扬镳了,后来全怪自己优柔寡断,经不住别人的劝说,又搅和到了一起。人不 能心太软! 一个老头一脸焦急地从戏园里出来。这个老头五十多岁,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 细密的皱纹,使人联想起洋人运到中国来的亚麻布。他淡眉细目,给人一种和善的 感觉。这个老头是刘喜奎的二舅。她的二舅是她的挡手———旧社会把戏剧演员的 经纪人叫挡手。刘喜奎的二舅不仅仅是刘喜奎的挡手,还是她的保护人,和一般意 义上的挡手不同。 二舅刚才听到唱堂会的事,就急忙赶来,脸上的皱纹痛苦地抽紧了:“袁世凯 让你去唱堂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有安什么好心。” “我知道。他现在是民国的大总统,不去,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刘喜奎苦笑 说,“我们吃开口饭的人,总不能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啊!您要是不放心,就陪我 去好了。” 他们走进戏园时,总统府来的两个人已经等得不耐烦,脸上都像挂了霜。其中 一个人是个干瘪而又消瘦的老头,狭窄的脸活像斧头削出的楔子。两只眼睛眼皮低 敛,但是偶尔一抬眼皮,却放出一种精光。刘喜奎认出他是袁世凯的大管事符殿青, 他是跟随袁世凯多年的心腹,是替袁世凯“置办”一切的人物,甚至几个姨太太都 是由他“置办”的。 他看到刘喜奎后,冰冷的脸马上阳光灿烂:“汽车已经在门外,请刘大姑赶紧 上车。” “符总管辛苦了。”刘喜奎尽管嘴唇上挂着笑容,但是眼里却没有什么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