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天津女孩儿 “你听清楚了:我从8岁登台演戏以来,从来不拜客!”刘喜奎的话像敲鼓的 鼓槌那样生硬。 前台经理一边点头哈腰地往外走,一边用上海话小声嘟囔:“阿拉是为了伊好, 伊倒搭我光火,这小姑娘一点啊不上路。” 刘喜奎在上海唱得很红,引得上海一帮纨绔子弟整天跟在她的屁股后头转。她 坐的车一出门,后面就跟了一大串油头粉面的少爷。刘喜奎从来不用正眼看他们。 一天,刘喜奎又坐了黄包车去戏园,一个小包忽然从楼上扔下来,正好扔在刘 喜奎的车上。她解开小包,里面是一对金镯子。刘喜奎冷笑一声,“啪”地把金镯 子扔在马路边,说:“上海人,你们不要太轻薄!” “须生”说到这里,不禁竖起大拇指:“刘大姑不仅戏好,人品也好。很多达 官贵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是她理都不理。”“须生”拿出一张《顺天时报 》,说,“她还在报上声明不拜客,不照相,不做商业广告。” 袁寒云接过报纸,看到报上有一则声明:“……喜奎不幸操业伶官,牺牲色相, 已属可哀,现又有人以重金诱喜奎抛头露面拜客、照相、做商业广告,喜奎断不敢 取也……” “好。”袁寒云不禁称赞说,“刘喜奎戏好人更好。” “刘喜奎还有一条,是别的坤伶不具备的。”“红豆馆主”溥侗的神色始终宁 静淡然,现在也忍不住说,“当今的坤伶大都出身青楼,而刘喜奎却是出身于诗书 之家。我在一份报纸的《豆篷瓜架》栏目里,看到一篇写刘喜奎家世的文章,说她 家是河北南皮的望族,祖父名有铭,字镌山,是道光乙巳年进士,官至工部左侍郎, 曾屡司文柄,门生满天下。有铭生有三子,刘喜奎的父亲是长子,名义文。有铭谢 世之后,家道中落,义文只身来到天津,先在北洋机器制造局当机器匠,后来到北 洋水师邓世昌的‘致远’号上当轮机员……” “刘义文殉国了?”袁寒云问。 “没有。”溥侗讲述了刘义文的悲惨遭遇。 中日甲午海战的前夕,刘义文从天津的北洋机器制造局调到北洋水师“致远” 号上当了轮机员。“致远”号被日舰的鱼雷击中,全体将士没有一个人离舰,都站 在军舰上准备以身殉国,刘义文也在其中。 刘义文沉到海里之后,一连喝了几口海水,很快就被呛得昏迷过去。当他醒来 时,已经躺在海滩上。他望着苍茫的大海,想起“致远”号上死难的弟兄,不禁悲 从中来,趴在海滩上失声痛哭…… 按照《大清律》,“玉碎”的将士如果没有死,是要问斩的。刘义文只好隐姓 埋名逃到了旅顺。他安顿下来之后,就把刘喜奎母女从天津接到了旅顺。 刘喜奎那时刚会走路。刘义文原来是个年轻快乐的青年,心灵手巧,会修机器, 也会修钟表、留声机之类的机械玩艺。现在他两眼呆滞失神,头发像一团乱草,脾 气变得十分暴躁,行动也像老人一样迟缓。 刘喜奎的母亲知道是甲午海战夺去了丈夫的青春,他们家境虽然穷困,但她还 是想尽一切办法照料好丈夫的饮食,不断用好言宽慰丈夫。然而,她的努力都无济 于事。刘义文只要一闭上眼睛,海战中牺牲的弟兄们的面孔就浮现在眼前。他食不 甘味,夜不能寐,他的魂永远地失落在黄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