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篇 第五章 入埃及记 非法入境者 飞机抵达开罗,时间已是清晨。出关时,我又担心假护照会被识破。没想到, 埃及边防警一见是日本护照,立即放行。我随着那两位捷克斯洛伐克人坐上了一辆 出租汽车。 两位捷克斯洛伐克人又争论起来了。我心里一阵难过,我这个流浪汉能不能吃 口饭,还得看别人的脸色。我想起了母亲和妻儿,眼泪扑簌扑簌地滴落了下来。 那两位见我哭了,立刻停止了争论。年长的那一位马上对司机说了几句话。 出租车进入了市区,左拐右拐,开到一幢大楼前停下了。年轻的捷克斯洛伐克 人跳出汽车,走到那幢大楼的大门前,按了几下门铃,门内走出一个睡眼惺忪、衣 冠不整的人。他们说了几句话,年轻人又回到车旁,取出我的行李,然后,指着那 个人对我说:“您下来吧!他会帮助您的。”我下了车,刚想转过来问几句,谁知 他俩已跳上车走了。 那个人把我领进一间相当气派的会客室后,就转身离去了。我放下行李,坐到 沙发上,想判断一下这是什么地方。可是,眼皮很快就撑不住了,我马上昏昏睡去。 我睡得那么死,直到一个打着大红领带的大个子白人使劲地推着我的肩膀,我才勉 强醒过来。 这是一个苏联人。我按照他的指点,到盥洗室洗完了脸,又回到会客室。 大楼里的人忙碌起来,有男有女,进进出出。不管是谁,走过会客室,都会向 里面瞟上一眼。有人把这个打着红领带的人叫走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 所有的人都说俄语?坏了,难道这里是苏联大使馆?或者是他们的情报机关克格勃? 隔不多时,来了一位个子不高、满头黑发、面带笑容、极有礼貌的男子。他对 我说: “听我的朋友说,您是从中国来的,您会说俄语。我这样和您说话,您听得懂 吗?”他说话轻声轻调,十分友好,“我是一个苏联作家,现在在开罗体验生活。 和您同飞机的捷克斯洛伐克人是我的朋友,他打电话告诉我,您是一个从中国来的 知识分子,做过记者和翻译,那么,我们是同行了。我不知道我们应该怎么帮助您?” “请问,这是什么地方?”我问他。 “这是苏联大使馆,我觉得,您在这里不太合适。我给您找到了一个旅馆,我 们到那里可以随便谈,您同意吗?”说着,他站了起来。 原来这是苏联大使馆,怪不得这么气派。在去旅馆的路上,我把我的经历简要 地讲给他听,还拿出了那本日本护照给他看。他听得很耐心,眼中还不时地闪着同 情的泪光。 “我完全理解您的遭遇。我在斯大林时代也曾被流放到西伯利亚。让我们做一 个朋友吧!您打算以后怎么办?”等我说完以后,他拍了拍我的膝盖说。 “不知道,浪迹天涯吧!”我忽然想起普希金写过的一句诗,随口用俄语背了 出来。 “浪迹天涯!您知道这个句子?”苏联作家兴奋地说。 “我很喜欢文学,尤其是俄国文学。普希金的诗,有些我都能背诵下来。我自 己也写过诗,翻译过俄国文学作品。” “您译国俄国文学?什么名字?谁写的?” “我译过普希金和莱蒙托夫的一些诗,还有爱伦堡写的《西伯利亚狂想曲》和 《九级浪》。” “真是太好了!您先在旅馆里好好休息一下,然后我再来看您。这里是十个埃 镑,您先拿去用。”他把我送到一个门面不大的旅馆门口,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埃及 纸币,递给我,接着说,“我看得出来,您是一个诚实的知识分子。这个旅馆是苏 联朋友常来住的地方,我们已经为您安排好了一切。”说着,他把我领了进去,用 阿拉伯语和柜台里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转过身来对我说:“一切多保重!”他 紧紧地握了握我的手,就匆匆忙忙地告辞了。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感激之 情。 这家旅馆不大,客房很干净。我信手拉开书桌的抽屉,看见里面散放着几张信 纸和几个信封,信纸的抬头印着“VictoriaHotel ”。一见信纸、信封,我就立即 想起了母亲。我很快地拿起了笔,想给母亲写封信,可我又不知如何下笔。 今天是星期日,母亲或者美珍也许会带着儿子回家看看。如果她们发现我不在 家,必然非常着急,会到处找我,一旦找到我的单位,单位发现可疑之处,就会去 公安局报案。我真糟糕,为什么不在家里留下一封信,明确告诉单位领导,我的出 逃与家人无关?这样,家人也可以知道我的行踪。现在,她们恐怕要急死了。不行, 我得马上写一封信回去。但是,写给谁呢?母亲,单位领导,美珍?还是姐姐,哥 哥?“ 我真是一筹莫展。忽然,我扑到床上大哭起来。我边哭边回顾这两天发生的事, 感到后怕起来。如果我一旦被抓住,我的下场……我不敢再往下想了。也不知道哭 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