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第二回入牢舍醉眼逢知己,得相书混沌遇红颜 (4) 哪知吕家刚刚适应了吕文的疯癫,他竟又出事端。那日吕文又与老狱掾对酌, 老狱掾喝到动情处,声泪俱下地泣诉魏国已亡,齐国日衰,秦王日盛,覆巢之下 岂有完卵?国呀家呀呼作一团。吕文一口酒噎住,满面通红,魏国已先于楚国而 亡,现在只有齐国尚存。想起女儿之贵,必附魏王;齐国若立,魏国尚有复国之 望。而今齐国危在旦夕,岂能袖手旁观?于是起身出门而行。老狱掾也是见惯不 怪,由了他去。 直到日影西斜,吕泽找到酒家,已是混沌一片的老狱掾只会一个劲摇头。吕 泽满城找寻,吕文踪影不见,便先行回家打了个招呼,然后带了吕释之复又入城 寻找。直到次日,已是日上三竿,疲惫不堪的兄弟俩又遇上没事人似的老狱掾, 复问,老狱掾才如梦方醒:" 原本以为叔平兄归去,实没在意,难道……""难道 什么?" 吕释之一脸的不耐烦,抢口道。老狱掾毫不理会吕释之的不敬,依旧不 紧不慢地道来:" 原本以为吕公酒过醉语,莫非真往临淄面王而去?" 吕泽苦笑 一下,父亲半疯半癫,说他怎样都有可能。他谢过老狱掾,带着吕释之回到家中, 简单收拾了行囊,跟母亲道了别,又交代吕释之几句,便匆匆赶往临淄。不几日 人便回了来,一看垂头丧气的样子,吕母心便凉了半截。吕泽把母亲拉到一边, 告诉这几天的情况。吕文还真的去了齐王宫,可有人说他相面齐王" 三月饥亡" 被砍了头,也有人说是齐王赏下了,只是人不知去向。前者的说法很有可能,如 是这样,得赏的说法恐难是真,想是砍了头。可是秦军入城一片混乱,尸首不见, 王宫也进不去,吕泽念记家里,便赶了回来。吕母叹了口气:" 这也是命吧,在 家他也干不了啥,死了走了,由他去吧。" 她又叮嘱吕泽先不要告诉弟弟妹妹: " 就说是找不着了,留个念想。" 一晃三年过去,吕雉已是及笄之年,人也发育得丰满,加上家里地里忙前忙 后,束发后的她丰腴中有几分粗壮,却也不失少女的妩媚。这天吕雉正在家里忙 活,却见山里人打扮的一家三口,推着辆鹿车找了来,从车上搀下一位长须老者, 透过昏花的老眼,吕母认得出那是吕文。吕文像做错事的孩子,立在吕母身侧垂 首不语,那女子却大大方方地叙说个不停: " 三年前我在山上砍柴,看见阿伯骑在树上摘果子吃,不留神摔了下来,伤 倒不重,就是一时动弹不了了。我连拉带拽把阿伯弄回家,问是哪儿人,也不说 话,直摇头。带俩囊子,傻沉傻沉的。人在这儿,得养着呀。我便天天伺候着他, 他倒不言生,什么也不干,还时不时掏出本书瞎看。你说他傻吧,这不那回我病 了,发高烧,他还能给我烧碗粟片粥。我那个天呀,病都好了一半。可时间一长 啊,闲话出来了,别看山里仨半人。我一想吧也是,我一黄口小姑,养一老头在 家里也不是事儿呀,可咋问他也不说家在哪儿。没办法,我便顺手扯乱藤,嫁给 阿圆——别傻笑,你是捡个大便宜,不然我会嫁给你?——不过阿圆也是好人, 倒插我家,一齐个伺候阿伯过日子。" 山妹一口气说个不停,吕雉见母亲几次张口插不上嘴,见是个空,忙说道: " 太谢谢大姐了,这么多年。" " 咳,谢什么!在我家也没吃什么好东西。这不,前些时,村里破天荒要' 上计' 还是' 下计' ,算啥' 口赋' ,收钱呗。我说阿伯不是我们家人,捡来的, 也不会干活。人家不信,问他:' 你哪儿人?' 你猜怎么着?跟明白人一样,讲 得一清二楚。我是又气又喜,这不便把他送回来了。" 山妹总算说完,放下了心 事,想起了口渴,恰见吕雉端了水来,顺手接过,一通猛灌,一大碗水下肚,用 衣袖抹去嘴角的水滴,喘了口气,惬意地望着吕文。 吕母上前拉住山妹的手,一只手在手背上摩挲着,嘴里只剩下道谢。吕雉往 屋里让,阿圆看山妹,山妹摆手说道:" 不进屋啦,阿伯找到家我这心便放肚里 了,我们这就回,一来一回好几天,家里还一大堆事呢。" 吕母、吕雉一个劲地 劝,憋了半天的吕文也开了口相留,山妹这才放开脸:" 成,吃你们一顿,算是 还我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吕雉忙着找出过年才吃的麦面包了黍面炕了一筐 饼,跑到房后割了把头茬韭菜,拌上鸡蛋烧道菜,看着客人吃上了,又把母亲拉 到一边,商量怎么谢人家。到山妹临走时,吕母把家里仅有的百十钱包上,吕雉 又把剩下的麦面捎上给她,山妹像踩着蒺藜一样跳了起来:" 你这不是打我脸吗? 我可不是图回报才留阿伯的。" 又转向阿圆骂道:" 死鬼,还不快推车走!" 吕 雉见山妹认了真,知道她不会接东西,便转身把没吃完的饼给拿上,山妹一笑, 接下了:" 成,让孩子路上吃。" 说完向吕母、吕雉挥一下手,又转头冲直首不 语的吕文嗔怪地一瞪眼:" 好了,走啦。" 回眸的那一刻,眼眶一闪,别过头去, 追赶前面的丈夫。 看着一家三口远去,董桂一拉吕雉的衣袖:" 你把那麦面饼都给她啦?咱过 年才能吃着的!" 吕雉白一眼嫂子,她对这个精明的嫂子很是看不惯,此时也懒 得多语,对着发呆的吕文说道:" 爹,你在人家吃了三年,也不多谢谢人家?" 吕文不好意思地一笑,笑中不易察觉地跳跃着一丝神秘。 吕文原本想着老太婆会唠叨个没完,不想竟没理他,人人都有自己的事。吕 释之在田里忙,一早出工到天黑才回来。吕雉忙着给他烧水洗澡,然后又操持别 的事去,只有小女儿吕媭围在他身边问这问那,这才知道老大已经分家,孙子都 一岁多了,不觉一阵失落。其实他并不疯,早些年是有些走火入魔,在山里这几 年,他从缣帛中又参透不少,尽管只是皮毛,却也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