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第十二回自负人暗察释疑雾,父母官连环布谜局(1) 第十二回自负人暗察释疑雾,父母官连环布谜局 审食其面上对仓府不管不问,其实他暗地里并未闲着,他从仓卒嘴里打听到 不少内情。按秦律仓府至少应该在半仓以上,可仓房常常是空壳,早在开春粮食 吃紧时已高价粜出,到秋收时再低价籴入。农家并不知道当年的行情如何,收粮 即粜。但因仓府凭着官家信誉,大量收购轻而易举。若是连年丰盈,谷价变动不 大,干脆便一直空仓。 他曾问过一位老仓卒,这样不怕朝廷来查?老仓卒怪怪地看他半天,说是谁 来查?在下胡子一大把了,没见过几回。有的几次还是郡守派员,可事先知情, 临时从其他地方调运过来一些,互通有无嘛。再不便干脆将库门紧闭,里边放进 臭蒿熏烟:正在杀虫,无法入内,不就解决了?只要账目做平,便无破绽。一方 面倒粮,一方面向上要保储费,上下兼吃,即使租仓房也是不小的进项。说到兴 处,老仓卒压低嗓门说道,便是前段的霉粮,也是坐贾存在这里的,官府一粒粮 都没有;反正过一段你要接手,我也不瞒你。 审食其听得头大,依着先前的脾性早已暴跳如雷,可这次他极力压下火,默 不作声。一是时机不到,二是有些事还未搞清楚。他想等把情况彻底吃透,等到 东窗事发,再一鼓作气把仓府的猫腻掀个底儿掉,彻底根除粮患。另外他发现背 后的主使是郑举,他有意扳倒郑举;但郑举根深蒂固,备受县令宠信,绝非一点 小事便撼得动他。所以必须把事闹大,这样县令再袒护他,也不得不忍痛割爱。 这会儿审食其告别吕雉,一路盘算着回到仓府。他也搞不懂为什么会对吕雉 有着一种天然的一见如故的感觉,没有一丝邪念,只是一种亲近。论年龄吕雉肯 定小,可他老是有一种姐姐的感觉,对于吕雉的话他也特别上心。他也纳闷,偌 大之仓府霉粮,没多大动静便处理干净,而听吕雉言讲,动静蛮大,这又是怎么 回事? 他觉着事情并不简单,回到仓府,便找来仓卒,让他打开靠里边的粮仓。进 去一看,头顶上蛛网密布,脚底下尘土寸厚,绝非三两月的空闲。看来老仓卒所 言不假,早在报霉前仓府已空,而霉粮与陈粮价差不在小。他一刻不停,调来账 简,看着不情愿的账吏退出,他急忙翻开查阅,很快证实自己的猜测。他将重要 的账目记下,又将近来了解的情况逐一厘清,便踏着夜色回到城中,他已有足够 的证据和把握,清除粮蛊,扳倒郑举。他暗自得意起来:郑举,你也有今日! 审食其连夜来到县府,县令赵尧尚未休息,一见审食其,格外亲热。以前审 食其常进赵尧后宅,并不陌生,亦不拘礼,所以二人分外热情,当然于赵尧而言 还有先前的几分歉疚在其中。 " 丁公来访,喝了几杯,甫才送走。来来,坐坐。" 因为在后宅,赵尧没有 分主次,愣是把审食其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审食其让一下,也便顺从落座,把自 己掌握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讲了个清楚。赵尧脸色由红变白,又由白变青,等到审 食其讲完,他恨恨说道:" 这个郑举,如此胆大妄为,有负我的信任!人心难测, 人心难测呀!" 他思索一下,又问审食其:" 要是都像你,对我一心一意便好了。 前一档子事,我生怕你生分呢,这样好,这样好。你的事我操着心呢,你放心, 我一定会给你谋划好。对了,粮仓的事,只是空口无凭,你还有什么证据吗?" 审食其看打动了赵尧,又听到赵尧的歉意,满心感激,连声道谢,接着将自 己抄下的账目递给赵尧。赵尧翻看一遍,连声说好,并叮咛审食其,兹事重大, 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采取任何行动,一切听他的吩咐。 审食其满心欢喜地离开县府,找了家偏僻的小酒家喝了个痛快,然后一摇三 晃地摸到小三家,挤了一宿。次日天一亮便赶回仓府,叫来账吏,讲说账简存好, 账吏点头道:" 一早县令已传话,已将账简封存。" 说完诡谲地一笑。审食其知 道个中内情,也报以神秘的一笑。 这天吕雉照例到旗楼去办结租税,平常都挺简单,这次费了不少周折;好在 吕雉事先核过账,据理力争,跑了几趟抱来账简说明,才算无事。出门时,已过 正午,恰又碰见张成。不知怎的,自从枣核讲过张成出卖张伯之后,尽管她半信 半疑,见到张成仍觉怪怪的。张成依旧是满脸堆笑,叫她进屋来坐。张成的屋子 她来过许多回,外间是办公的地方,摆着一圈几案,四周是苇垫,几案中间的铜 鼎中摆着冰块。张成让她坐下,她下意识地摇摇头。张成笑道:" 怎么啦?还为 李角的事?早过去了。" " 不是。" 吕雉立在屋子中央,她不会拐弯抹角说话,诺诺半天说道:" 听 人说,听人说张伯是你,大义灭亲?" " 你听谁说的?" 张成面色骤变,旋即又堆起笑容," 怎么会?大义灭亲, 我有那么高尚!张伯把我带大的,不报恩,总不会报怨吧?那我还是人吗?再说, 若能保下伯父,我干吗要戴一个死徒亲属的恶名,让我这个市长抬不起头呢?" " 人家说你这个市长是十万钱买的。" " 笑话,我哪有恁多钱?再说捐赀买官也是秦法允许的。只是我哪有那么多 钱。对了,后来为你们家的事我做了,那要冒多大的风险,舍多大的面子?我为 了谁?还不是你!" 为了什么,张成现在也说不清,吕雉的成分肯定是有。而且 有一点他是清楚的,那便是吕雉知道的事越来越多,纸里总是包不住火,早晚有 一天吕雉会知道一切,眼下她已起疑,以后恐更难控制。他陡生一种急迫感,一 种占有欲笼罩心头。他观察到吕雉被他的话打动,便又接着说道:" 从你们到定 陶开始,我一直在帮你们。你可以打听打听,谁家行商有这么便利?店铺、仓库, 到各种关节,你们作过难吗?为什么?那是因为我,因为你!" 吕雉回想起来,的确如此,许多人称羡,明里暗里夸赞吕文有个好女儿,个 中意思吕雉知晓,不过一直在装糊涂罢了。现在想想,张成确实有恩于吕家,有 恩于自己,猜测张成实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