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第十四回天威难测翻手为云,祸福无常覆手为雨(1) 吕文被押出宫门,当值的内郎近前禀道:" 陛下,秦使尚在等候召见。" 齐 王建这才记起来,秦军压境,秦使不敢怠慢,可刚才经过一场" 生死" 博弈,原 本翻涌的心潮也静下来许多。连日来他一直为齐国基业、临淄父老担忧,辗转反 侧,寝食难安。想齐之开国先王太公望,本是周文王的祖父,于文王兴周、武王 伐纣时屡建奇功,灭殷后受封于齐,靠齐地的渔盐之利,简其礼、从其俗,在齐 地落地生根。到齐桓公时更是迫楚为盟,成为雄踞东方的霸主。世事兴衰,随后 的齐国走向内乱,他们田家重又兴齐。齐威王时,桂陵、马陵之役两败强魏,齐 国复兴,重霸东方。到了齐王建治下,虽四十年不见刀兵,如今却是兵临城下, 风声鹤唳。他不止一次想过振臂一呼,可毕竟时过境迁,齐威不再,何以御秦? 为今之计,言和尚留一线生机,百姓亦可免于战患。刚才顷刻之间吕文走过荣辱 生死,此时倒激起养尊处优的齐王建的几分豪气,有心冷落一下秦使,便轻叹一 口气,吩咐道:" 押吕叔平上殿。" 刀片已比过腰间,闭目候死的吕文被押上大殿。吕文想不出所以,心恐齐王 建再使出羞辱之策,生死之间走过一遭的吕文一脸空灵地立在大殿。齐王建看着 故作镇定的吕文,心下寻思:王让你死,如弃孤雏。或许你能参透王的命运,却 未必掌握得了自己的生死。想到此,他面露轻笑,说道:" 孤王也非残暴之君, 只是吕公口出妄言,欺君自当死罪。念你本意不恶,王不取你性命。国之大事, 尔等无须妄议,王自有安排。赏金带上,居家过日子去吧!为王生死、齐国存亡 在天,百姓还是要活命的。" 吕文告退,心中不免黯然。随中郎退到殿外。在东门房里,中郎将赏金分装 在两个挂囊内,交给吕文。吕文欲取出一些与中郎,谁知中郎不屑地一笑,摇摇 头,将挂囊一前一后搭在吕文肩上,送他出宫。 吕文肩挎百十斤重的镒金随外郎仍从东侧门出宫,外郎与门卒厮熟,开着玩 笑把吕文交给门卒,连称好运。吕文在门卒诧异的目光中迈出宫门,望着银白的 外城,不想却眼前一黑,栽倒在地,身子和着金子重重摔在雪地之中。 " 怎么回事?" 虽然听故事一般,听父亲讲到此,吕释之还是一惊。 吕文依然沉浸在往事之中,神采飞扬地说道:" 既饿又冷,晕倒了。" " 那你那金子没被人偷了?" " 当然没有,不然爹现下的金子何来?" 吕文继续讲述。救命恩人正是要光他钱的那个门卒,后来才知道他名叫周到。 周到特别爱占小便宜,不得实惠不出手,哪怕是象征性的便宜,占到才肯帮忙。 现在他救下了吕文,赔进不少饭钱,等吕文一醒来,第一句话便是:" 我可不能 白养你。" 吕文捡回条命,哪还顾得许多,少气无力地说道:" 钱在你这儿,随 便拿便是。" " 吕公倒是大方。我可不是贪心之人,不然我见一个宰一个干吗还能在内城 混下去?我不贪。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也。" 吕文心里一笑:你还有道呢。可他 无力辩驳,只有听他继续说叨:" 我取一成,不多吧?一百镒,我数过了,我抽 十镒。有点多,不过我有急用。跟我一起进宫的人都外放了,就我还是个门卒。 这次我要一步到位。你还不知道呢,你睡这三天,天翻地覆了,我们现在是秦国 的臣民喽。我有个兄弟,说新成立许多郡县,十镒,放我个县令。算你帮我忙, 等我当上县令,我给你方便;钱是不还的,啊,明讲。" 吕文听他唠叨着,也不反驳,反驳也没用。倒是觉着此人不坏。钱嘛,得来 容易,去也不心疼。这么着又养了几天,雪融路畅,吕文告别周到,背上所剩九 十镒金,踏上归途。他没想过要回家,便这么一路西南进了山,一住三年,直到 山妹送他回家。临走前,他把镒金一分为二,塞到床底下,剩下的带回单父。不 想现在全都扔在了定陶,还欠下大几万。 " 不义之财,怎么说来着?难安享。" 吕释之惺忪的眼睛里挤出点笑意。 " 不义之财?爹可是,拿脑袋换来的。你知道齐王,那齐王,为什么不杀我 吗?" " 为什么?" 吕释之醉眼惺忪地问道。 " 他找来七八十来个宫女,让我挑出谁是他的爱妃懿。你猜怎么着,爹是相 面的,难得倒?" " 你相出来了?" " 那还、还假得了?" " 认准,没错?" " 错?错了爹还会有、脑袋跟你喝酒?我告诉齐王,一进殿便相出来了,懿 妃头上,白气贯顶。他们都在看,也不用我再指了。" 吕文难得地狡诈一笑,笑 得很诡谲。一直勉强陪着他们的吕雉也轻轻一乐,吕释之哈哈大笑。" 我要是齐 王," 他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咔嚓。" 吕文也呵呵地笑了:" 齐王无意杀我,不过给我个台阶,而已。" " 明天,明天我效仿爹," 吕释之喝一口酒,然后重重往几案上一顿," 到、 到哪儿?对,咸阳,找始皇帝理论去。" " 好,好!" 吕文端起酒杯与儿子又是一碰,而后一饮而尽,然后哈哈大笑。 一天来三人难得开心一笑,吕文更是放下自尊,与儿女哄笑不止。但三人的 笑意里都各含心思,吕文早已打定主意进山找山妹,不是讨钱,而是隐居。他经 过这无数的变故,看破尘凡,自己真的不是行商的料。尽管记不得进山的路,但 他相信自己凭着感觉准能找到山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