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第十六回大兴土木曲线赈灾,遍寻治具沛令奔波(1) 第十六回大兴土木曲线赈灾,遍寻治具沛令奔波 转眼到了来年,春水足,田间庄稼长势喜人,人们都热切企盼着又一个丰收 年景。 谁知到了五月间,一场冰雹,从恒山郡直下到泗水郡,抽穗的庄稼被砸得卧 野千里,几近绝收。接下去是不住的雨水,百姓们抢个空隙种下秋谷,又被雨涝 淹没。水涝年景大家见多了,泅着水把半熟的庄稼抢收一个是一个,巴望着秋种, 盼着来春。因为连年丰收,家家余粮,人们并不着急慌忙。朝廷调配粮食过来, 市场虽有涨,但还算平稳。眼见秋种连着墒气,庄稼长势喜人,吕释之看着粮价 由五十钱回落到二十几钱,他有点按捺不住,可吕文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只好 忍着。看着别人好几倍地赚钱,他在心里嘀咕,秋墒这么好,歇了一季多的庄稼 地,定会孕育个好年成。 谁知秋墒孕育好庄苗,却再也不见雨水,大冬天只下了一场地皮雪。直到五 月,田土干裂,庄稼在太阳下晒得冒烟,只差一把火便能点燃,这个夏季绝收。 水塘露出肚皮,被踏出光亮的小路;大鱼被捡尽,低洼处的幼鱼晒成密密麻麻的 鱼干。年前秋季还能从水中捞点半熟的庄稼,今夏是颗粒无收。一般人家存上一 季的粮,勉强维持一年,这两季绝收,大部分人家便慌了手脚。天灾只是个引子, 更可怕的是人们的心理恐慌,大户人家开始囤积,小户人家开始加仓,一时间市 场上家家断供,等到秋风依旧刮来干涩的风时,人们的心理已然崩溃,黍粟涨到 五六百一石,依然无人出粜。看到难民当道,饿殍塞河,吕文开始粜粮。然而不 久他发现,难民无力籴,中等人家尚在观望,大户人家早有备粮,他放出的两万 石粮都进了其他商贾手中,市场里面依然断粮。 县府在城中开了舍粥场,徐公在城外开了两个舍粥场,吕文依样在城外开场 舍粥,可没多久,经常有人捣乱,要么霸着让难民到不了跟前,要么搅得烧不成 火,到后来竟鼓动不知情的人们哄抢舍粮。后来枣核打听到是徐公的宾客从中作 梗,吕文斗不过徐公,依着审食其的意思,留足两年的用粮,将庄园里的三千担 余粮一口气捐给县府。然后交代吕释之看好山洞的存粮,没有他的话,颗粒不动, 自己带上吕雉返回单父。家里的情形不会太坏,但是他还是担心,回去看看,心 里才踏实。 审食其随同回单父,因为定陶已无事可做,唯一考验的是吕释之的耐心,再 说他巴不得离开定陶这伤心之地,也更乐意同吕雉在一起。 一路上满是瘦骨嶙峋的饥民,不时看到饿晕的人走着走着歪在路上,再也唤 不醒。一开始吕雉还把自己带的炒面送给饥民,大伙一见有吃的," 呼啦" 围过 来,把她的炒面囊撕破抢食,有一位老人连吞几口炒面,竟噎得一口气上不来, 立时倒毙。吕雉吓得缩回手,审食其从后边车上挤过来,牵着马缰冲出人群。 路过单父城的时候,吕雉感到饿了,竟然闻到煮肉的香味。寻着香烟过去, 发现像是两户逃难人家,围着沟边临时支起的釜,流着泪,等着肉熟。周围还有 一些人眼巴巴地看着,倒也不抢。 吕雉说道:" 这两家不错,有肉吃。" 审食其叹息道:" 牂羊坟首,三星在罶。人可以食,鲜可以饱。" 吕雉问道:" 什么意思?" " 这是《小雅》里的《苕之华》,讲述周幽王时天下大灾,百民无食,羊瘦 得只剩下大头,罶网中只见星光不见鱼。即使人可易食,却也瘦得难以饱腹。所 以诗中慨叹,' 知我如此,不如无生。'" " 那他们……" 吕雉似乎猜到什么。 审食其看一眼路旁,说道:" 有肉吃,可那是他们两家的孩子。" 看着吕雉 诧异的神情,又说道:" 易子而食,经书上有的。" 吕雉腹中一阵反胃,好在车子很快驶过单父城。吕文有意避开难民,吩咐将 车驶进桃花溪,顺着溪边走,虽然坑洼不平,行走在桃林溪水之间,总好过满目 饥民。吕雉立时来了精神,坐直了向着还在车边的审食其说道:" 桃花溪美极了, 早先在家,天天去。春天是一片桃花,夏天是满树青桃,秋天黄叶飘飘,冬天是 青的枝条。" " 真那么美吗?我发觉咱们娥姁挺有诗才嘛,出口成章!" 审食其不无感慨。 " 你别笑我了。桃花溪真是美。还有啊,我小时候在桃花溪放羊,可省心了。 羊饿了,便去坡上啃草,渴了便下溪边喝水,困了便倒到树下打盹。" " 更美!" " 还有呢。" 吕雉兴致勃勃,口里自是滔滔不绝," 我放羊并不费力,因为 我有一只头羊,特别听话。这只羊啊,脸特别长,比你还长,嘻嘻。我只要看着 头羊,便万事大吉。有一年夏天,挺晴朗的天,忽然飘过一团一团的黑云,不一 会儿整个天空都阴沉下来,桃花溪像罩个釜底一般。肯定要下雨了,我连忙赶着 头羊顺着溪边往回走。谁知头羊却突然间不听话了,任你呼唤,偏是拗着劲往坡 顶跑。我气得叫骂着追上去,用麻鞭抽它,它咩咩叫,就是不回头。这时桃花溪 一股大水冲下,一眨眼的工夫便跟桃树一般平,上来晚的羊都给卷走好几只,我 要是晚一步准保没命了。当时我丢下麻鞭,抱着那个头羊这个哭呀。" " 大难不死,干吗哭呀?" " 明知故问,高兴呗!其实搂着头羊哭,不止一回呢。有时候头羊不听话, 我便教训它,拿桃树枝抽它,它也不知道躲,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可怜得我呀, 抽着抽着,自己忍不住流下泪来,便搂着它一起哭。" 审食其看着满脸桃花的吕雉,想象着童稚的吕雉与头羊相依为命的情形,欷 ?#91; 不已。审食其一边听着吕雉念叨,一边惦念着,盼着快些进入桃花溪,看 看那满目的桃林和潺潺的流水。 车队顺着斜坡颠簸着隐入溪谷,正值夏盛桃熟叶茂时分,展现在眼前的却是 另一番情形:白生生的枝条,别说桃子,桃叶也不见一片,连桃树皮也被剥光。 吕雉愣在车中,审食其挖空心思也找不出安慰的话来,只有陪着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