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惑时期 一九六六年,麦当娜的母亲病逝后三年,托尼·西科内爱上了自己的管家琼· 古斯塔夫森。尽管麦当娜深恶痛绝,两个人还是很快结了婚。也许就是从这个时候 起,麦当娜开始了对父亲持续多年的愤怒和不满。 麦当娜的多种传记都提供了这样一种说法:由于母亲的病故,麦当娜总在渴望 父亲的承认,而他对麦当娜表现出的强烈否定成为了父女间关系紧张的根源。托尼 ·西科内对麦当娜艺术观念多年来的缺乏理解,显然没有能够改善他们的关系,而 她肯定一直在寻求得到他的承认。尽管如此,仔细研究麦当娜的生活就会发现,她 同父亲之间感情关系不稳定的因素,才是她对他产生强烈愤怒的直接缘故。托尼在 妻子病逝后勇敢地继续自己的生活,这在女儿眼里一点也没有增加他的高度,她强 烈地感到自己的母亲永远不能、也永远不应该被取代。就像一位亲戚所说的:“作 为一个小女孩,麦当娜对母亲的死和父亲处理此事的方式感到怒不可遏,她一定要 发泄在某处……所以她就发泄到了她最爱的人头上,那就是她的父亲。” 有这种可能吗,既生一个人的气,又想得到他的承认?大多数精神健康专家都 会赞同说,人类经验的主要特征是模糊和自相矛盾的情感。逻辑上一件东西不可能 既是一把椅子又是一张桌子,非此即彼,然而人性却不是这样。麦当娜完全可能对 父亲在妻子死后继续自己的生活感到愤怒,而在愤怒的下面,她仍然渴望得到他的 承认和接受。就好像她在对他进行一项她知道他肯定不及格的考试:如果她的行为 令人难以容忍,托尼能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如果不能,她就会继续生他的气。如 果能,她就会找到另一个理由来厌恶他。当然,如果愤怒不能一劳永逸地得到处理 和解决,它就会这样不停地循环下去。 与麦当娜母亲那温柔、橄榄色皮肤相比,严厉、金发的琼有相当的反差。麦当 娜的母亲非常随和和慈爱,琼则是一个厉行纪律的人——至少她努力做到这样一个 人。所有的孩子都不听她的话。小麦当娜似乎也难以适应自己不再在家里担任女性 首领的事实。例如,她拒绝按父亲的要求叫新的西科内太太“妈妈”。 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正当麦当娜的事业势头正旺的时候,她谈到自己生活 的改变发生在父亲再婚时,她不恨她的继母,她解释说,她只是不能接受继母占据 了自己亲生母亲的位置。麦当娜喜欢危言耸听的本性,使她对自己与继母之间的紧 张关系一再添油加醋,说她总感到自己多余和讨厌,“总像灰姑娘似的”。 麦当娜还讲述说,新的西科内太太如何在一次口角中把她的鼻子打出了血—— 尽管麦当娜表示她对这个事件感到高兴,因为她因此开始想在星期天去教堂了。 (“我肯定自己不记得这件事,”琼·古斯塔夫森·西科内后来为自己辩解说, “它从来没有发生过。你认为她的父亲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吗?”)麦当娜叙述的 另一件受辱事件是,她的继母在她开始来月经的时候不允许她使用卫生棉条(据麦 当娜说,这是在她十岁时发生的事),因为在琼看来,卫生棉条同性交是一回事, 应该等到婚后再使用。(“哦,大啊!从来没有这回事,”难以置信的琼今天说, “太可怕了!她是这样说的吗?不,她没有这样说。她说了吗?”) 根据麦当娜所说,琼对她犯下的另一个“邪恶的继母”的重大恶行是,她坚持 要求麦当娜和她的妹妹们穿着颜色相同的衣服,从而剥夺了麦当娜所珍视的个性。 穿学校制服对麦当娜来说已经够糟糕的了,她说,但是跟妹妹们穿完全一样的衣服 简直就是酷刑。(“你说的是什么?”琼对麦当娜的指控感到难以置信,“我从来 没做过这样的事。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说的是同一个麦当娜吗?”) 即便在很小的年纪,麦当娜已经学会了创新自己的衣装,表现自己的个性—— 即使这意味着不合常规的穿着,包括故意撕坏或反穿衣服,只要琼不在周围。麦当 娜还爱穿鲜艳的紧身裤,爱往蓬乱的头发里系破布条——只要能使她区别于妹妹们 就行。这种对时尚个性的追求后来在麦当娜到纽约奋斗、学习舞蹈时一如既往。她 经常穿着艳丽,把紧身连衣裤剪破,然后只用别针固定一下。 不论麦当娜多么讨厌当时的情况,却似乎无法将新的西科内太太从她的生活之 中赶出去。琼和托尼甚至继续要了两个孩子:詹妮弗和马里奥。 托尼·西科内尽一切努力让自己不断扩大的家庭走在生活的正确轨道上。他是 个勤劳的人,试图教育自己的子女追随自己,专心学习功课。他对他们说,必须守 一些规矩,他们的生活必须被限制在那些规矩之内。对他来说,尤其重要的是孩子 们要按时去教堂。“我觉得这并不算严格,应该叫保守吧,”麦当娜说,“我的父 亲是个积极上进的笃信者。他一直要求我们保持竞争的优势,自信并且在学校成绩 优异。”多年以后麦当娜回忆说,父亲在墙上贴一张“工作表”,给每个孩子都分 配了一项任务。她永远忘不了出现她名字下面的工作:“刷马桶、给冰箱除霜、扫 落叶、洗碗、看孩子、吸尘。什么都干。” 麦当娜也许认识到了自己获得成功的能力、保持竞争的优势和观察父亲自己的 工作道德之间明显的相互关系,她经常用仰慕的口吻谈到托尼·西科内:“我父亲 在这一点上同我们是很一致的,”她说,“他非常可靠,没有让我感到困惑。他言 行一致,总是说话算数。他也很有尊严。在没有母亲的情况下,这些都是极为重要 的。” 麦当娜总是喜欢享受努力工作换来的回报,她喜欢赢。托尼在孩子们每获得一 个五分时,都要奖励五毛钱;麦当娜得的五分总是最多。天生聪颖的麦当娜是个好 学生,“那个讨厌鬼从来不用功,”她的哥哥马丁笑着说到她,“从来不用学习。 她门门得五分。我曾经一个劲地学,但是我的心思不在上面。我学是因为我应该学, 但是我不喜欢。她学是因为她知道这会将她带到下一个阶段去。”麦当娜也记得她 为自己的五分得到的奖励,并笑着说:“我的确有竞争力,我的兄弟和妹妹因此都 恨我。每次发成绩单我挣的钱最多。” 除了学校的功课和家务劳动,所有西科内家的孩子还要弹奏一种古典乐器。麦 当娜弹的是钢琴,尽管她发自内心地讨厌它。她所在的街区里居住着各个种族的人, 她受到了这样的文化影响,对当地的汽车城音乐比古典钢琴曲更感兴趣。她的偶像 是戴安娜·罗斯、罗尼·斯派克特和史蒂菲·万德尔等人。 “我小的时候,曾希望自己是个黑人,”她说,“我住在密歇根的庞蒂亚克, 在底特律西北二十五英里的地方。我所有的朋友都是黑人,我听的所有音乐都是黑 人音乐。我特别嫉妒我所有的黑人女朋友,因为她们可以在脑袋上梳起朝各个方向 翘的小辫。所以我费了天大的劲,把铁丝插进头发里,好让我的头发翘起来。” 麦当娜很快说服了父亲,允许她放弃单调的钢琴课,参加其他(对她来说)更 有意思的活动,比如跳舞——踢踏舞和爵士舞——以及耍指挥棒。 “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总是干劲十足,”琼这样回忆说,“才华出众,控制欲 强。我想是的。但你知道她能生存,你知道她不会软弱。而且你会因此感到高兴。” 知道了托尼·西科内和琼共同的宗教信仰,你就不会对西科内家孩子们都在天 主教会学校受教育感到吃惊了。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修女严格执行教区学校严厉 的规章制度,她们所使用的许多策略在今天看来都要算虐待儿童了。 “她们肯定会到处打人,”麦当娜说,“那是一个恐怖的环境,却掺杂着与之 形成鲜明对照的圣洁的形象。” 一九六六年,她第一次领圣餐,一年后她将维罗妮卡的教名加到了自己的名字 里。“我选了维罗妮卡这个名字。”她解释说,“是因为她为耶稣擦了脸。耶稣基 督走上十字架的时候本来不应该帮助他的。她不怕站出来为他擦去汗水,帮助他。 所以我喜欢她这样做,就选了她的名字。还有抹大拉的马利亚,“谈到影响过她的 圣经女人时她这样说,”人们认为她是一个堕落的女人,因为她跟男人睡觉。但是 耶稣说这没什么。我想他们可能有关系,耶稣和抹大拉的马利亚。” 天主教给了她一个信仰的基础,她说自己总能够回过头来求助于它,即便成人 以后也一样。然而,宗教对罪恶和宽恕的强调,她说:“毁了许多天主教徒。有多 少天主教徒在接受治疗,就为了摆脱原罪的概念?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你从一 踏入校门的第一天起,就被告知你是一个罪人,而且你生来如此,一切原本就是这 样的?你必须是个天主教徒才能理解这个。” 在创业初期,麦当娜曾顽皮地用宗教偶像作为她性感装束的一部分,还不断向 记者们散布着有趣的评论,如“十字架很性感,因为上面有一个裸体男人”。成年 后的麦当娜熟练地使用着这样的公式:拿来一个受人尊敬的神圣的形象,往里面灌 输完全不得体的“性内涵”,从而达到哗众取宠的目的。她总能爆出些惊人之语, 比如“十字架很色情,因为耶稣那么性感,几乎像一个影星”。这些言语总能让人 扬起眉毛来注意她,让人们将她作为一个性革命者来谈论。 的确,将宗教和性结合在一起是引起争议的成功处方。它很容易准备,也是一 个相对透明的花招。然而,由于公众继续做出惊讶的反应,甚至对她的发现表现出 欣喜和快乐,麦当娜就经常重复这个公式——在脱口秀上,在音乐录影带上,也在 她的一些歌曲中。(直到职业生涯十年后,她出版了色情著作《性》,大部分人才 开始弄清楚她的目的。) 关于麦当娜的这一面,还有一则未经证实的故事:“我小的时候,曾在一个星 期六的下午独自一人去教堂做仟悔。那里没有别人,我没有从大门进去,而是走了 侧厅的一扇小门。我刚把门轻轻打开,就看到一对男女站在那里做爱。我想:‘哦, 我的上帝!’然后非常迅速地关上了门。那是我惟—一次在教堂里见到性。不过这 种情景很是美妙。” 实际上,麦当娜对天主教的许多挖苦(一些虔诚的教徒认为是亵渎)都来源于 教堂带给她的强烈痛苦。她深切地感到自己周围的正统观念让她失望,于是便以挑 衅的方式向它做着“鬼脸”。表面上看,她丢弃上帝是因为上帝对她做了一件可怕 的事——夺去了她的母亲。多年来,她似乎不断地在向上帝挑战,等着报应,同时 继续以各种在教徒看来亵渎的方式行动。 对于出现在西科内家的孩子们身上的各种问题,成年的麦当娜总要怪罪于教会 苛刻的清教徒式的教育。“我的两个哥哥都非常叛逆,”她说,“因为吸毒,他们 受到警方的调查。我呢?我成了一个过分自我实现的人。我在脑子里计划好了—— ‘我不在乎流落街头,我也不在乎到垃圾里找吃的。我会这样做的。’“ 她曾亲眼目睹母亲那狂热而混乱的虔诚,这也肯定加重了麦当娜对待宗教的矛 盾心理。“天主教是一个非常受虐的宗教,”麦当娜成人以后说,“我见过我的母 亲做一些让我很受不了的事情。她在四句斋期间跪在生米上祈祷。她在铁丝衣架上 睡觉。她的宗教热情十分狂热。简直可以说是陶醉在里面。如果我的姨妈到我家来, 穿着拉链在前面的牛仔裤,我的母亲就要盖上所有的塑像,不让它们看到。她会把 圣像都翻过去面对墙。” 在麦当娜十岁的时候,一家人搬到了密歇根州罗切斯特的俄克拉荷马街2036号, 那是一个富人社区。从那时起,她开始认为她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个修女。“我想过 一种虔诚的生活,”早在一九八三年,她就对笔者说,“当然,我同这种生活并不 协调。但它越排斥我,我就越想要它,好像是在努力征服什么。我认为教会完全毁 了我。它让我争胜好强,它让我害怕失败。它制造了各种各样的问题,有些也许我 甚至都不知道。我害怕接受催眠术疗法,我害怕我会看透我受过的天主教会的教育!” 的确,她有这样叛逆的天性,很难不去抗拒道德的和保守的教育体系。例如在 操场上,小麦当娜喜欢从双杠上倒挂下来,做出对自己的“表演”一无所知的样子, 同时故意暴露出自己的内裤来,让所有的男孩子看个不亦乐乎。她不断地因为暴露 内裤而受到修女们的惩罚。 圣安德鲁小学的那些修女永远是魅惑麦当娜的源泉。她会透过修道院的窗户窥 视她们,看看她们在非正式的、“自然”的环境里是什么样子。她纳闷儿她们不穿 衣服会是什么样,还有,她们是否有头发。童年时代的朋友卡罗尔·贝拉格尔回忆 起自己同麦当娜一起从修道院的窗户偷窥的情形。 “天哪,她们的确有头发,”两人偷看未察觉的修女玛丽·克里斯蒂娜时,麦 当娜对卡罗尔悄声说。 “我们现在走吧。”卡罗尔紧张地说。 “不,她就要脱衣服了,”麦当娜兴奋地说,“我想看看她裸体什么样。” 还没等到第一次看裸体修女,麦当娜就被卡罗尔拉走了。 在小麦当娜看来,这些奇怪、严肃而权力无边的修女既美丽又神秘。她长大以 后回忆说:“在我眼里,她们是那种真正纯洁、严谨、有点高于一般人的人。她们 从来不化妆,而且面孔十分平静。”然后,她以典型的麦当娜方式接着说:“另外, 她们非常的性感。” 麦当娜至今仍然对天主教会的教育怀有矛盾的心理,尤其是天主教赋予了她超 越自己的不安全感的能力。它的哲学鼓励她,在面对自己的脆弱的时刻,在那些怀 疑自己不够好、不够有才或不够漂亮的时候,努力克服,战胜困难。它还使她具备 了自我约束的能力,对于她在通往明星的道路上所遇到的许多困难,这也是非常重 要的。 “我不怎么谈论它,”在一九八五年的同笔者的一次谈话中,麦当娜说,“但 我常常祈祷。当一切不顺利的时候,我就像大多数人一样祈祷。我认为,关键是在 一切没有全完蛋之前祈祷。那时你跟上帝之间有一种关系。我来自一个天主教学校, 祈祷在我是根深蒂固的,现在我会不假思索地去祈祷。对我来说,如果我生气的时 候说‘哦,我的上帝’,那么这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次祈祷。尽管人们不同意那是 祈祷,我可不在乎。你发怒的时候,呼叫上帝来进行调解,那就是祈祷。还有,如 果周围有那么多废话,我只需要停下来提醒自己,我需要感激那么多东西。所以, 是的,我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