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解放 1943 年2 月,苏联红军取得斯大林格勒战役的伟大胜利,使第二次世界大战 发生了转折性变化。从此,希特勒德国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了。美英鉴于欧洲战场 形势急转直下,决定开辟拖延已久的第二战场。1944 年6 月6 日凌晨,美、英、 加联军浩浩荡荡横渡英吉利海峡,在法国西北部诺曼底海滩登陆。8 月5 日,戴高 乐王牌军——勒克莱尔第二坦克师随着登陆,向东挺进,直指巴黎。8 月15 日, 盟军又在法国南部普罗旺斯沿岸大规模登陆。随行的塔西尼将军指挥的法国第一集 团军20 余万人向北疾进。解放法兰西的战役开始了。法兰西的英雄儿女奋起打击 德军解放自己的国土。50 万法国内地军以多种方式积极配合盟军作战,从提供情 报、破坏交通、牵制德军直至直接打击敌军。全国90 个省中有40 个省爆发了武 装起义。与此同时,盟军以雷霆万钩之势从西向东推进,解放巴黎指日可待。 法国务派抵抗力量及其头面人物都在盘算两件大事:一是如何迅速解放法国全 境,首先是如何尽量依靠法国自己的力量解放国土,尤其是解放首都巴黎;二是如 何在未来权力的再分配中定位?两者又是相互关联的。谁在解放巴黎的斗争中出力 多、贡献大,谁就可能在未来的政权中拥有更大的发言权。随着法国和巴黎解放的 迫近,战后权力分配问题十分尖锐地提上议事日程。 掌握军权对控制未来法国局面至关重要。在盟军登陆诺曼底前两个月,1944 年4 月4 日,戴高乐解除吉罗的总司令职务,剥夺他的军权,改任军队总监的挂名 差使。吉罗表示:“要么当总司令,要么就什么都不当”,决定退休。至此,戴高 乐—吉罗之争以戴高乐的完全胜利而告终。戴高乐进一步确立了作为国内外抗德力 量的唯一领袖的地位。但是,他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那就是如何驾驭国内强大的 抵抗力量,特别是如何防止法共夺取政权。 盟军登陆诺曼底后,法国内地军纷纷占领敌后城镇,各地罢工斗争风起云涌, 事态急剧发展。8 月18 日,巴黎爆发了总罢工。由共产党人安德烈·托莱任主席 的巴黎起义委员会决定: 19 日举行武装起义。戴高乐充分意识到,能否控制巴黎 这个政治中心,是他能否掌握全国政权的关键。他担心,如果法共“能成为起义的 领导者并能指挥巴黎的军队,他们很可能建立一个由他们实际领导的政府……最后 建成所谓无产阶级专政”。巴黎起义是在没有得到戴高乐指令的情况下决定的,但 戴高乐的总代表无法反对。 驻守巴黎的德军约2 万人,其中1 .5 万人防守外围环形防线,市内约有5000 人。起义军民与德军在市区展开激烈争夺,攻克战略据点和公共建筑多处,在市区 街道筑起600 多个街垒。德军卫戍部队陷于起义武装的重重包围之中。 19 日,瑞典总领事诺尔德林出面斡旋。戴高乐方面也担心巴黎落在起义者手 里。戴高乐的总代表帕罗迪和临时政府军事委员沙邦—戴尔马同德国卫戍司令达成 休战协定。休战协定受到抵抗运动组织领导人的强烈反对和谴责。20—21 日,全 国抵抗委员会会议上,大多数代表拒绝这一协定。21日下午5 时,巴黎起义委员会 发出继续战斗的号召。当晚,起义者解放了巴黎市区的大部分和郊区的3 /4 。德 军龟缩到九个据点困守。 希特勒命令卫戍司令冯·肖尔蒂茨死守巴黎,不然就将巴黎化为废墟。 卫戍司令的通信官冯·布雷森斯乌夫中尉扣压了希特勒8 月22 日发来的紧急 命令。他在50 年后追忆说:“电传打字机上传来绝密命令。我破译后知道是希特 勒下令炸毁巴黎所有的公共建筑物、桥梁和工业设施。我把命令扣压了12 个小时, 因为我热爱法国。”冯·肖尔蒂茨接到命令后拒不执行。他认为,毁掉巴黎的命令 是不人道的,愚蠢的,只能在法德之间造成一条无法弥合的鸿沟。他个人也不愿承 担毁坏这座美丽城市的历史罪责。 早在6 月3 日,即盟军登陆诺曼底前三天,戴高乐将法兰西民族解放委员会改 称为法兰西共和国临时政府,造成法国已存在能够行使全权的政府的既成事实。为 了控制本上,特别是巴黎的局面,戴高乐还任命各部部长在本土的相应代表——秘 书长组成过渡性的权力机构。经战俘事务部长弗雷内推荐和戴高乐批准,密特朗成 为19 名秘书长之一。戴高乐的总代表帕罗迪通知密特朗担任负责战俘事务的秘书 长:“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法国国内不会有任何政府。现在要组织一个十几个 人的班子,代表合法政权,在戴高乐将军领导下,行使各自的权力。”此时密特朗 年方27 岁,竟与一批老资格的政界人士平起平坐,出任负责战俘事务的秘书长一 职,也洗刷了他供职维希的经历,以一杰出的抵抗战士的姿态出现在解放巴黎的战 斗之中。这不能不说是密特朗在政治上的一大成就。密特朗在遗著《未完成的回忆 录》中说,由于他同戴高乐关系不好,这项任命出乎他的意料。“不过,这样做, 很符合戴高乐将军的性格。我对他给予的信任感到高兴。”密特朗充分意识到, 300 万战俘和流放人员将是影响法国政治生活的一支重要力量。但是,战俘在人们心目 中的形象不佳,似乎战俘对1940 年的惨败负有一定责任。这就需要通过手执武器 积极参加解放首都的战斗来改变形象,显示力量。他确定了只参与武装起义而避免 表明政治立场的策略。他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我曾经同老上司皮诺商量过在解 放斗争中的行动方针。他主张占领所有(维希政府)战俘机关所在地,但不正式表 明政治立场。 我认为这是巧妙的做法。”在巴黎武装起义中,密特朗有两个得力助手,一个 是帕特里斯上校(即挚友帕特里斯·佩拉),另一个是罗丹少校(即让·米尼埃, 亦系难友),帕特里斯上校的指挥部设在巴黎市中心香榭丽舍大街巴黎邮政总局; 罗丹少校则指挥密特朗的突击队。8 月19 日,六七千爱国者在总起义命令发出前 就率先占领了巴黎警察总署。满载德国兵的卡车由坦克开路进行反击,企图夺回警 察总署。密特朗率领突击队投入防御战,同德国兵猛烈交火。同一天,战俘突击队 另部还占领了巴黎近郊的四个市政府。次日,密特朗所部又相继攻取社会行动总署、 战俘营事务大厦、战俘互助中心总部和警察局等据点。 其中位于巴黎歌剧院近旁的警察局尤具战略意义,因为它居高临下,俯视战俘 署大厦。20 日晨,密特朗带领10 余名助手持枪进入战俘署署长办公室。 莫罗署长站起来问道:“你们想干什么?”密特朗厉声喝道:“要你滚蛋!” 莫罗慢条斯理地说:“我抗议这种无法无天的行动。”密特朗火了:“先生,这是 革命!没有商量余地,你得让位!”离战俘署大厦不远,还有德国“虎式”坦克布 防,德国兵还在不停地巡逻。密特朗秘书长马上开始正式办公,身边放着两箱炸药 瓶,以防万一。在巴黎起义的高潮中,年轻的密特朗居然已成了名副其实的部长级 要员。 密特朗正聚精会神处理公务,忽然门卫跑来报告:德国人闯进来了,要见负责 人。密特朗一跃而起,拿着手枪往楼下走,一名助手持枪紧随。走到底层时,密特 朗对助手说:“准备射击”。事有凑巧,这时,一辆满载起义人员的卡车正好开过 门口,往站在门洞里的德国兵猛烈射击。德国兵一面回击,一面纷纷冲出大门,前 去追赶那辆卡车,丢下了屋里的人。密特朗遂避免了一场寡不敌众的遭遇战。 20 日,密特朗所部摧毁德军电话中心;捣毁盖世太保窠穴数处,消灭德国秘 密警察百余名;攻取德军军火库多处,缴获大量武器和军用物资。特别是帕特里斯 上校攻占《日报》大厦,接收了一家印刷厂。“全国战俘与流放人员运动”机关报 《自由人报》开始在巴黎出版。 密特朗在社论中热情洋溢地为“战俘”正名:“三天来,巴黎在战斗;三天来, 每个街区,每一条街,一支支部队奋起赶走侵略者,争取生存的权利……胜利属于 所有为它付出苦难和生命的重大代价的人们。在我们终于能够公开欢呼胜利的时刻, 我认为,我们不能忘记,有多少看不见的战斗,多少亲友的悲欢离合。在德国,如 同在法国,战俘们进行了你死我活的斗争。 无论是在层层铁丝网后面,还是逃离战俘营参加地下抵抗组织,他们都没有玷 污‘战俘’这个高尚的字眼。‘战俘’不再意味着放弃战斗。应当为此大声疾呼。 1940 年的战俘开辟了真正的第二战场,那是在德国境内。在法国战场上,他们仍 然战斗在第一线……”密特朗还接见《自由人报》记者,首次以政治人物的面目亮 相。记者不遗余力为密特朗评功摆好:“弗朗索瓦·密特朗,我们之所以选中您, 因为您是我们中间最优秀的一个。”“在我面前的患难兄弟,是一位年青有为的人, 在人与人的交往中,以其头脑灵敏、聪明过人而令人折服。这位巴黎政治学院的法 学博士所受的教育恰恰是一个‘自由人’的教育。他的言谈举止显示出充满自信和 很有见地。他表现冷静坚决,这本身就是领袖的品质。”密特朗在答记者问中则宣 扬“新人道主义”,“我们将超越社会阶层的障碍。 成千上万的人具有同一个心灵,构成崭新的、健康的、年轻的精神,这就是法 兰西的新精神。”最后,他还是落脚到战俘问题:“共同的苦难使我们成为战友和 兄弟。那边(指尚在德国的战俘),他们指望我们。告诉他们,我们也指望着他们。” 8 月22 日,巴黎尚在激战中,密特朗召集“全国战俘与流放人员运动”代表及维 希战俘互助中心代表开会,双方一致同意合并。一个抵抗组织与原属维希内政部的 互助中心合而为一,乍看起来似乎有点荒唐,其实正体现了密特朗的行动方针:把 全部战俘和流放人员组织都抓在自己手里。维希所属互助中心在全国有1 .2 万个 分支机构,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话分两头。巴黎人民武装起义的节节胜利,使戴高乐坐立不安。他毫不掩饰: 法共可能夺取政权成了他的一块心病。“抵抗运动的某些政治人物为取得政权而制 定的计划在我看来则比较有希望。我知道这些人想利用群众激昂的情绪或首都的斗 争所形成的无政府状态,在我没有抓住操纵杆以前抓住它,这当然是共产党人的意 图。等我返回首都的时候,这个‘人民’政府已经大权在握。”形势紧迫。戴高乐 一再催促艾森豪威尔赶紧向巴黎进军,特别是要艾森豪威尔保证,让勒克莱尔率领 的法国第二装甲师首先进入巴黎,因为此举对法国的未来关系重大,要是盟军迟迟 不下命令,他准备亲自把这个师开往巴黎。22 日晚,艾森豪威尔终于命令勒克莱 尔率部向巴黎挺进。24 日傍晚,第二装甲师主力进抵巴黎近郊。次日,该师在起 义军民配合下拔除了德军最后据点,守军司令冯·肖尔蒂茨宣布投降。巴黎解放了。 8 月25 日下午四时,戴高乐在群众欢呼声中胜利回到巴黎。他故意不去全国 抵抗委员会和巴黎起义委员会所在的巴黎市府大厦,避免给人以起义委员会授权于 他的印象,而径直前往他政治上的起家之地——国防部。他认为此地“应该作为法 国政府和指挥部的中心”。 七时许,戴高乐在震天的欢呼声中穿过挤得水泄不通的巴黎市府大厦广场来到 市政府。抵抗运动的领袖们早已在那儿恭候,密特朗也在其中。戴高乐向聚集在市 府大厅的欢腾的人们发表简短讲话。他宣告:“法兰西回巴黎来了!法兰西打回老 家了!”他强调:“在目前情况下,国家不容许破坏它的统一”。而他自己就是这 个奠基于伦敦、成长于阿尔及尔、完成于巴黎的统一的象征。言外之意,全法国都 要服从他的领导。 这时,一个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戴高乐为了向聚集在市府大厦广场上的群众 致意,转身向窗前走去,一脚跨过窗口的栏杆(市府没有阳台),伸开双臂作V 字 形,高呼:“巴黎自由了,战争尚未结束!”人群中响起一片热烈的欢呼声。围在 窗户跟前的人一个劲儿往前挤,差点把戴高乐挤出窗外。 戴高乐回过头来高声嚷道:“别挤!别挤!我的老天爷!”在将军身后的密特 朗和德谢维涅上校连忙一把抱住他的双腿。在这个有趣的场合,密特朗民戴高乐又 见面了。不过,闹哄哄之中,戴高乐没认出密特朗来,并没有察觉到。 8 月27 日,密特朗第三次同戴高乐见面。这天,戴高乐主持在法国本土召开 的首次内阁会议。戴高乐同秘书长们——握手,最后一个是最年轻的弗朗索瓦·密 特朗。戴高乐面带微笑说了一句:“又是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密特朗在《 未完成的回忆录》中写道:“这话很风趣,而且他面露笑容。不过,也可能包含这 样的意思:‘看来,要把你搞下去不是那么容易’。 我是这样理解的。他倒说对了!”这是密特朗参加的仅有的一次内阁会议。9 月2 日,临时政府的部长们齐集巴黎,密特朗代行部长职务的日子结束了。 战俘事务部长弗雷内来到前战俘署大厦上任。他在回忆录《漫漫长夜总有尽头 》中这样描述他同密特朗相见的情景:“我对重逢感到高兴,但是,他仿佛不太开 心。有人跟我说,他原本希望我担任别的部长职务,这样,他就能当上战俘事务部 部长。如果他真的抱有这种希望,那显然会大失所望。”弗雷内想把密特朗留在战 俘部当他的助手,因为密特朗在战俘中有影响力,而且掌握着一大批人。”于是, 我建议他留在我身边担任秘书长这一重要职务,既掌管全盘行政工作,又负责协调 六个局的工作。这是最高行政职位。 在我看来,对于他这样年纪和教育程度的人来说,这个职位是诱人的,几乎是 连想也都不敢想的。但是,他谢绝了。因为密特朗的雄心不止于此。他雄心勃勃: 利用他在战俘中间的影响和他所掌握的战俘组织作为跳板,他孜孜以求的是政治生 涯,他可以从中大显身手。”弗雷内确实看透了密特朗的心思。事隔半个世纪后, 密特朗在《未完成的回忆录》中承认:“当时我只有27 岁。我的志向不是当一名 文官。从1940年6 月18 日以来的四年中,我学到了好多东西。在战俘营,在抵抗 运动中,我学会了同法国人民同呼吸共命运。虽然我还不是对一切问题都有自己明 确的见解,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我要在政治生涯中我行我素。”9 月9 日,戴 高乐改组临时政府,自任总理兼国防部长,吸收各种政治倾向的人士参加,其中包 括两名法共部长。密特朗不再是临时政府成员,回到“全国战俘与流放人员运动” 总部办公。他心怀凌云壮志,等待有利时机到来。密特朗在《自由人报》上一再大 声疾呼:人数众多、受尽苦难的战俘“有权要求在决定国家命运的人们中占有应有 的地位”。如何运用150 多万战俘这笔巨大的政治资本?组织战俘党?建立战俘群 众团体?密特朗倾向于后者。1945 年4 月,容纳法国形形色色的战俘组织的“全 国战俘联合会”召开成立大会,成为人数仅次于法国全国总工会的群众团体,密特 朗当选为全国领导委员会的副主席。 安置归国战俘是个严重的问题。1945 年6 月1 日,遣返工作刚开始三个星期, 就有100 万被俘人员回国。战后法国满目疮痍,民穷财尽,救济和安置像潮水般涌 来的被俘人员,往往不尽人意。他们多年被关押在德国,本来就有被祖国遗弃的情 绪,好不容易熬到回国,遇到的又往往是忧伤和失望。 这同他们往日在铁丝网后面所苦苦期待的很不一样。于是,失落感油然而生, 对政府当局失望、不满的情绪迅速滋长。 法共《人道报》首先发难,指责战俘事务部长弗雷内处置失当。“全国战俘联 合会”内部法共控制的塞纳省联合会领导人要求在巴黎举行示威游行,让政府当局 听听被俘人员的不满的声音。密特朗起先为弗雷内辩护,继而担心脱离广大被俘人 员,还是同意举行游行。 1945 年6 月2 日,密特朗等领导成员率领队伍沿着香榭丽舍大街浩浩荡荡往 凯旋门进发。游行人群高呼:“弗雷内辞职!”“绞死弗雷内!”有的还特意穿着 战俘营中的囚服招摇过市。当密特朗向无名战士墓献花圈时,队伍的末尾还远在协 和广场。参加人数之多不难想见,估计达10 万人。接着,游行队伍又向福煦路战 俘事务部行进,有些人竟然冲进战俘事务部大楼。这时,巴黎警察署长宣布,戴高 乐将军将接见战俘代表团,游行队伍这才平静下来。 密特朗等五名代表前往戴高乐办公的国防部大楼,等了25 分钟未见动静。密 特朗急得不耐烦了:“我要走了。我的尊严不能容忍我再等下去。”此时,戴高乐 的助手前来通知:将军将另择时间接见。原来,当众宣布接见代表团不过是缓兵之 计。 戴高乐直到6 月6 日才接见战俘代表。代表团由密特朗、让·科尼奥(塞纳省 战俘联合会主席、全国指导委员会副主席)和乔冶·特夫南(塞纳省战俘联合会秘 书长)三人组成。密特朗同戴高乐的第四次见面气氛更紧张,更不愉快。戴高乐将 他们狠狠训斥一顿。 戴高乐在《战争回忆录》追述了接见经过,但没有点密特朗的名。“我告诉他 们说:‘发生的事情是令人不能容忍的。我要求立即停止这种行动,而且要由你们 替我负责。’他们承认说:‘这是被俘人员的正当愤怒的表现。 我们也阻止不了。’我向他们声明:‘公共秩序必须维持。你们如果管理不了 自己人,那就当场给我写脱离运动的声明。如果你们确实是他们的领导人,你们就 得立刻向我作出今天就停止全部骚动的正式保证,如果你们在离开以前不给我写出 书面保证或者诺言,你们出了接待室后就要被扣留起来。我可以给你们三分钟的考 虑时间。’他们在一个窗口互相商量了一下,立刻回来向我说:‘我们明白了。一 定照办!我们可以向您保证停止游行示威。’当天就这样做了。”1965 年12 月 10 日,在戴高乐—密特朗对垒的总统选举中,戴高乐在电视谈话中旧事重提,说 得比《战争回忆录》更具体、细腻,指名道姓,故意出密特朗的丑。 “我在圣·多米尼克街(即国防部)召见那个名叫密特朗的人。同他一起来的 还有两个人。我劈头就对他说:‘搞什么名堂?战争时期在大街上大叫大嚷……’ 密特朗表示歉意。我又对他说:‘好吧,要是您不同意这么胡闹,您就给我写个书 面保证。喏,纸张、桌子、笔都是现成的。您写吧!’密特朗回答说:‘将军,这 需要时间考虑。’我说:‘有道理。要是您在三分钟之后不作书面保证,那您一走 出办公室就要被扣留起来。’于是,他同两个同伴站了起来,走到一个窗口商量一 番,回到我面前说:‘将军,我们明白了。我签字。’”战俘事务部长弗雷内的回 忆接近戴高乐的这种说法:“大概是第二天,将军对我说起这次会见的经过情况。 我记得很清楚:将军告诉我,他要求代表们制止示威活动,否则,他们将被逮捕。 将军说,他们照办了。”密特朗是不爱打笔墨官司的人。对戴高乐的两次说法一直 未作任何反应。他在遗著《未完成的回忆录》中否认戴高乐曾以扣押相威胁。“会 见是在紧张的气氛中进行的,但未进行威胁。要是以扣押相威胁,我们也决不会听 从。”参加接见的全国领导委员会副主席让·科尼奥的说法与他相近。“我有把握 说,将军所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大发雷霆倒是事实,半个小时的谈话气氛一直 很紧张,这也是事实。”他否认密特朗曾当面写过书面保证。 据查考,有关档案中亦未找到这份书面保证。据戴高乐的女婿阿兰·德布瓦西 厄说,战俘组织的几位代表确实按戴高乐的要求立下了书面保证,但是将军没有保 存这个文件,因为上面有不少错别字。 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是确实无疑的,这次不愉快的会见更加深了密特朗和戴高 乐之间的鸿沟。戴高乐确信,他不能信任年轻的密特朗;密特朗则认为,他对戴高 乐没有什么可指望的了。密特朗写道:在伦敦和阿尔及尔,戴高乐周围都有一帮拥 护他的人。”戴高乐只信任这帮人,而不信任任何其他人。回巴黎后,他的信条就 是排斥法国本土抵抗运动的领导人。他认定,这些人竟然在他控制之外、在没有获 得他许可的情况下为祖国服务,准是不可靠的。在他看来,没有洛林十字印记的爱 国主义是最危险的。”13 年后,密特朗同戴高乐再次见面时进行了更为激烈交锋, 也就不足为怪了。 密特朗离开政府后,政治上不得意,生活也颇为艰难。密特朗夫妇住在巴黎郊 区一个很小的套房里。达尼埃尔操持家务,装帧书籍,打打毛线。她不喜欢这套房 子:“既不在巴黎,又不在乡下”。密特朗除了把主要精力灌注在“全国战俘联合 会”的工作上,还得为一家的生计操心。经友人推荐,密特朗到莱雅香水集团控制 的巴黎现代出版社任社长兼该社妇女杂志《美容》主编。月薪颇丰,生活还过得去。 1945 年底,达尼埃尔怀孕了。但是,第一个儿子帕斯卡尔出生才三个月就夭 折了。密特朗非常悲伤。达尼埃尔心力交瘁,久久未能复原,密特朗情绪低落,他 在给友人的信中不禁自问:“工作有什么用?”他觉得自己忙于工作,而对私人生 活漫不经心,对达尼埃尔照顾太不够,甚感内疚。达尼埃尔后来对亲近的人说: “对我来说,我们结婚后的最初年月是很难熬的。弗朗索瓦老在外面开会、约会, 忙着战俘运动的事,还有《自由人报》和《美容》杂志等等。再说,他还保持着抵 抗运动时期养成的守口如瓶的习惯,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不过,这是很正常的, 因为两年半的地下活动养成的谨慎小心的习惯不是一下子能改变的……”密特朗赖 以维持生活的那份工作也遇到麻烦,密特朗满心想在出版界干一番事业,想把《美 容》杂志改为文学刊物,经理不赞成。他想把巴黎现代出版社发展成为一流出版社, 老板不同意。不仅如此,老板批评他管战俘的事太多,办刊物的时间太少;还指责 刊物政治性太强,以致销路锐减,赔钱。 密特朗则表示:《美容》杂志的编辑方针同他的文学见解相悻,他担任主编是 “作了牺牲的”,但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双方意见分歧愈来愈大,密特朗不得不 辞去这份工作,从而失去了一笔可观的收入。 这段在莱雅香水集团的工作经历,后来也成了政敌指责他同战前法西斯组织 “革命行动秘密委员会”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口实。因为莱雅集团的老板欧仁·舒勒 曾资助过“革命行动秘密委员会”。 巴黎解放两年多了。密特朗却落到政治上未能定位、工作上没有着落的地步。 前途未卜。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