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了总统梦 吉斯卡尔·德斯坦总统七年任期届满。新的总统选举定于1981 年4 月28 日 和5 月10 日举行。这次总统选举充分体现了法国两大派(左右翼)对立、四大党 (保卫共和联盟、法国民主联盟、社会党、共产党)争雄的政治格局。左右翼内部 都陷于分裂,四大党各不相让,各自提出本党的候选人。 左翼方面,社、共两党关系破裂。“左翼联盟”不复存在。1977 年5 月17 日,社会党、共产党、左翼激进党就如何使1972 年签署的共同纲领适应新的政治、 经济和社会形势以及迎接1978 年大选举行会谈。社会党与法共在核武器、对外政 策、国有化程度和社会福利措施等一系列问题上发生争执。 法共主张全部重写共同纲领,使之与法共代表大会通过的纲领相接近,指责社 会党“向右转”;社会党担心共同纲领调子过高会吓跑中间选民,只同意修修补补。 9 月23 日,谈判宣告破裂。 导致破裂的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法共与社会党各有打算。在过去五年的历次选 举中,法共连连失分,社会党则节节上升,法共发觉社会党通过左翼联盟挖走了它 的选民。按密特朗的看法,“共产党180 度转弯的首要原因,是它担心,自上次世 界大战以来,在法国工人运动内部形成的力量对比会发生有利于社会党的变化。它 担心一旦组成联合政府,更多地会实施社会党的纲领,而不是实施共产党的纲领。” 社会党力图把左翼联盟破裂的责任推在法共身上,以便进一步争取法共选民。7 月 2 日密特朗对友人的一席话充分反映了社会党的意图:“破裂已成定局。共产党想 要破裂。但左翼舆论将认为,破裂的责任在法共方面。1978 年议会选举我们不会 取胜,但社会党得票将首次超过法共。”事态的发展证实了密特朗的预言。 1978 年3 月议会选举结果,左翼获201 席,而右翼获290 席,继续控制议会 多数。法共得票降至战后最低点,仅20.6 %;而社会党得票上升至22.8 %,首 次超过法共,成为左翼第一大党。密特朗左翼联盟战略的第二项目标——改变左翼 内部社、共两党力量对比,压倒法共,至此得以实现。 此次总统选举,法共和社会党自行其是,不再推举左翼共同候选人。1980年10 月,法共代表大会一致推举总书记乔治·马歇为总统候选人,而1965年和1974 年 法共均未竞选总统。 社会党内不同派系之间勾心斗角,使推举候选人颇费周折。党内非主流派头面 人物、前统一社会党领导人米歇尔·罗卡尔早就跃跃欲试。他周游全国,向各地社 会党组织发表讲话,进行游说。他不时在电视上露面,在全国范围树立候选人形象。 他在一次广播讲话中说:“某种政治风格、某种过时的古董已经被人们所唾弃,” 含沙射影攻击密特朗。罗卡尔在知识界和中间阶层颇有号召力,并得到一些有影响 的左翼报刊的支持。他在党内的影响也急剧上升。党内滋长一种情绪:密特朗在两 次总统选举中相继落马,1978 年他又未能利用有利形势率领左翼力量夺取议会选 举的胜利,且年事已高,那就不妨让新人试一试。推举罗卡尔为社会党候选人的呼 声日益高涨。民意测验多次显示:罗卡尔是可能击败吉斯卡尔·德斯坦的最佳候选 人。 罗卡尔认为时机已到,于1980 年10 月19 日通过电视抢先向全国宣布,他 将充当社会党提名的候选人。不过,他有言在先:如果密特朗参加竞选,他就退出。 前一天,罗卡尔特意打电话给密特朗通报自己的决定,探听第一书记的口风。密特 朗老谋深算,故意不动声色地表示:“您愿意怎么干就怎么干。这是您的事。至于 我,我还没有拿定主意。”其实,密特朗早已下定决心出马竞选。他已65 岁,机 不可失,时不再来。 诚如他的一位心腹所言,如不参加竞选,“毕生奋斗都将付诸东流”。密特朗 是个不肯认输的人。有人对他打算第三次竟选总统表示惊讶。他回答道,“我第三 次逃跑才成功的。”“拒绝半途而废,意味着拒绝死亡。”不过,他不能贸然从事, 首先得在党内认真对付罗卡尔的强劲挑战。 密特朗对亲近的人说,罗卡尔犯了一个错误,怎么能在全体法国人面前宣布他 要求社会党提名他为候选人呢?“在党组织表明谁是候选人之前,任何自封的候选 人都不是候选人。我认为,对党而言,他这样迫不及待地行事是不对头的。”密特 朗自己则决意面向广大党员争取提名。他在过65 周岁生日那天(10 月26 日) 前往社会党的南方大本营——马赛,以参加“玫瑰节”为名,跨出争取提名的第一 步。社会党元老、马赛党魁德费尔为他组织了有5000 党员参加的盛大欢迎会。密 特朗对听众宣称:他是否竞选总统,“取决于你们……我要最大限度地考虑社会党 人的意愿。”这是他向广大党员发出的最明确不过的信息:全党都来支持密特朗竞 选。果然,不出几天,社会党绝大多数支部纷纷表态支持第一书记竞选。 11 月5 日,密特朗向一些亲信和助手吐露参加竞选的意向,布置分头进行活 动。同时,他致函社会党指导委员会称:“响应各省党组织要求我充当社会党候选 人的呼声,我谨将我的候选人资格提请党员表决。”1981 年1 月24 日,社会党 特别代表大会以将近84%的多数提名密特朗为唯一候选人,罗卡尔不得不退出竞选。 密特朗当即辞去社会党第一书记职务。大会宣告若斯潘当选为“代理”第一书记。 密特朗当场喊道:“为什么要‘代理’?”他坚定地表示,不论总统选举结果如何, 他都不再担任第一书记,以示破釜沉舟的决心。 右翼内部互相倾轧。1974 年5 月,希拉克因支持吉斯卡尔·德斯坦竞选总统 有功,被任命为吉斯卡尔的首任总理。两年多之后,两人由于政见分歧和权力之争 反目,希拉克挂冠而去。这次总统选举,保卫共和联盟(戴高乐派)率先于1981 年2 月7 日推选党主席希拉克为正式总统候选人,希拉克担任巴黎市长多年,把这 个闻名世界的“花都”治理得井井有条,显示了出色的管理才能。自1974 年12 月以来,希拉克一直掌握着右翼第一大党——戴党的领导权。他年方49 岁,是法 国政坛的一颗耀眼的新星。希拉克希图依仗戴派的雄厚实力,作为戴高乐衣钵传人 投入竞选,与吉斯卡尔·德斯坦一决雌雄,至少置后者于困境。戴派元老、前总理 米歇尔·德勃雷对希拉克在上次总统选举中的“背叛”行为仍耿耿于怀,宣布将以 个人名义参加竞选,同希拉克作对。 吉斯卡尔·德斯坦因总统职务在身,直到1981 年3 月2 日才正式宣布参加竞 选。他依靠“总统的党”——法国民主联盟的支持,利用总统的便利条件,争取蝉 联。他预感到,希拉克参加竞选是个头痛的问题,势必使他受到左右夹攻,分散他 的选票。他早就对希拉克说过:“如果您参加总统竞选,那我就必败无疑。”这次 总统选举,共有10 位候选人参加角逐。主要的争夺在吉斯卡尔·德斯坦、希拉克 和密特朗三人之间展开。吉斯卡尔·德斯坦左右开弓,既攻击密特朗,又打击希拉 克;希拉克对吉斯卡尔·德斯坦的抨击则往往超过对密特朗的指责;密特朗认为, 希拉克还太嫩,“他还缺乏能磨炼性格或是以摧毁性格的考验”,故不足惧。他把 卸任总统吉斯卡尔·德斯坦作为主要对手,全力以赴。同时,充分利用吉斯卡尔· 德斯坦与希拉克的矛盾,削弱对手,壮大自己。 密特朗抓住选民对吉斯卡尔·德斯坦执政七年产生的厌倦心理,利用法国经济 困难、失业严重而人心思变的情绪,鲜明地提出“另一条道路,另一个人”的口号, 并以“和平、就业、自由”为纲,把社会党的内外政策主张概括为“110 条建议”, 作为竞选纲领。这个包罗万象的纲领几乎对每个选民都许了愿,谁都可以从中找到 向往已久的东西,诸如创造20 万个就业岗位、降低退休年龄、缩短每周工时、每 年五周工资照付的休假、增加最低工资、提高最低养老金和家庭补助金、降低低收 入的直接税以及振兴经济、扩大国有化、权力下放等等。 密特朗还及时推出《此时此地》一书,大造舆论。此书系根据他在1980年夏天 同《巴黎晨报》记者先后进行15 个小时的谈话整理而成。除了详尽地阐明他对国 内外重大问题的基本立场和政策主张,集中火力抨击吉斯卡尔·德斯坦政权。他谴 责吉斯卡尔·德斯坦实施“不得人心的人民君主制度”,“表面的民主掩盖着从独 裁者的破旧货中接过来的货色”。大声疾呼:“反对吉斯卡尔·德斯坦王朝!” “共和国万岁!”“七年,太长了!”密特朗的竞选班子甚至精心制作了一部名为 《孤家寡人吉斯卡尔·德斯坦》的电影,巧妙地把吉斯卡尔·德斯坦在竞选总统时 许下的诺言与七年来法国的实际情况两相对比。每次竞选集会上,先放这部电影, 为密特朗发表演说制造有利气氛。 密特朗的两个主要对手都比他年轻。吉斯卡尔·德斯坦比他小10 岁;希拉克 小16 岁。吉斯卡尔·德斯坦奚落密特朗,称之为“过时的人物”。为了消除年龄 劣势,密特朗煞费苦心编了一套说法,广为宣传。“判断一个人,要看他的思想, 而不是看他的年龄。今天,社会主义还是世界上最新的思想。 判断一个人,要看他的政治行动,而不是看他的年龄。我领导着法国最大的政 治派别,我对它进行了革新,使之适应现代的斗争。你们一个劲儿说老…… 也是对已故戴高乐将军的大大不敬。他再度执政时,已经67 岁高龄,而过了 11 年他才离开政权!我多少引以为荣的是:我那么长的时间使右翼、金钱的主人、 国家的当权者害怕我过去这样单枪匹马的人,害怕我今天这样自由的人,而无法将 我打倒。”为了改善竞选形象,密特朗请来了著名的广告设计师雅克·塞涅拉帮他 “包装”。这位设计师为他拟定了一个动人的、合乎密特朗身份和年龄的竞选口号 :“平静的力量”,还提醒密特朗不要老板着脸,为他设计了笑容可掬的形象。这 位专家对密特朗说,“单凭您一张口就看得见虎牙,就决无当选总统的可能。”于 是,密特朗锉平了虎牙。他还指出,密特朗原先穿著像个银行家,“应该改为左翼 人士的装束”。密特朗更换了服饰。这位专家还教他在摄像机前如何做手势,如何 摆大人物的架势,如何显得潇洒自在等等。 密特朗一一照办。 1980 年11 月,密特朗宣布参加竞选时,形势并不有利。民意测验预示,他 同吉斯卡尔·德斯坦的得票差距很大(23%对35%)。大多数评论家认为,吉斯卡 尔·德斯坦势将蝉联总统,而密特朗将在法国政治史上留下连续三次败北的记录。 随着竞选活动的深入,两者的差距逐步缩小,以至相当接近。 密特朗洋洋自得地说:“六个月以前,没有人不认为吉斯卡尔·德斯坦会连任。 而现在,我也有可能当选了。这是一个巨大的变化。”1981 年2 月,密特朗率领 法国社会党政治代表团访华。“不到长城非好汉”。他在登长城时异常兴奋。情不 自禁地快步而上。突然,他竟喘不过气来,只好止步坐下。他脸色苍白。他对随行 的《新观察家报》周刊社长让·达尼埃尔说:现在这个时刻可真奇怪,“各种可能 性”一个个不断地在我眼前展现。他让人数了脉搏,属正常范围。脸色也逐渐恢复 过来。他便起身继续向上攀登,终于登上最高处。登高望远,长城雄伟的景色一览 无遗。在从长城回北京途中,他对让·达尼埃尔说,他坚信在不久要举行的总统选 举中,能当选为共和国总统。他坚定了能战胜卸任总统吉斯卡尔·德斯坦的信心。 这也可算得是密特朗中国之行的一大收获。4 月28 日第一轮投票结果,吉斯 卡尔·德斯坦得票为28. 31 %,居首位;密特朗为25.84%,虽屈居第二位,但 已超过战后社会党得票的最好水平(23.4 %)。大约有一百万法共选民投了他的 票。希拉克为17.99%。马歇得票仅为15.34%,跌到1936 年以来法共在历次选 举中得票的最低点,按选举法规定,得票最多的两位候选人进入决胜的第二轮。两 者比分接近,大体势均力敌。鹿死谁手,主要将取决于各派政治力量的重新组合。 关键因素是希拉克和马歇的态度。 马歇在竞选中既攻击吉斯卡尔·德斯坦,也攻击密特朗。他多次强调,密特朗 与吉斯卡尔·德斯坦是一丘之貉。他在电视讲话中说:“真正的危险是密特朗上台 掌权并同右翼一起统治,继续推行现行政策,甚至变本加厉。”马歇的用意,显然 是同密特朗争夺左翼选票,尤其是要防止法共选民在第一轮中转向密特朗。但是, 法共由于在第一轮中惨败,只有在第二轮投票中助密特朗一臂之力,才有可能在总 统新任期内占有一席之地。密特朗认为,在第一轮选举中,“一个政党想看看它所 得的选票,重视它自己的声望,那是正常的。”马歇“为了损害社会党,可以无所 不用其极”。第二轮就是另一码事了。他为了争取法共在第二轮中转让选票,便大 谈特谈左翼联盟。法国舆论称之为“死亡之吻”的策略,即拥抱对方以便扼杀对方。 法共终于改变态度,转而支持密特朗。法共中央委员会决定无条件支持密特朗。马 歇说: “我们不能让右翼捡便宜,应该号召选民投密特朗的票。”一些左翼小党候选 人也采取类似行动。 但是,这还不足以取胜,因为左翼候选人得票总数不足一半。密特朗必须把部 分中间派选民和右翼中反对吉斯卡尔·德斯坦的人争取过来,方能稳操胜券。这样 一来,希拉克的态度更加举足轻重了。 密特朗和希拉克虽分属相互对立的左右翼两大派,但有着一个奇特的共同愿望 :把吉斯卡尔·德斯坦逐出爱丽舍宫。对密特朗来说,自然是为了取吉斯卡尔而代 之;对希拉克而言,则是曲线取胜之策。他预料,社会党一旦取胜,定会好景不长。 早则五年后的议会选举、迟则七年后的总统选举,密特朗将难以为继。那时戴党作 为右翼第一大党,希拉克作为反对派领袖,将恢复右翼掌权的局面。 希拉克这一盘算并非异想天开。历史事实表明,五年之后,1986 年,以戴党 为主体的右翼夺得了议会多数,形成第五共和国历史上第一次左翼总统与右翼总理 和政府“共治”的局面,希拉克本人出任总理。至于他接替密特朗担任总统,只不 过比他预期晚了七年。 密特朗与希拉克究竟是有谋而合,还是不谋而合?两人之间是否有过秘密接触? 当时法国报界曾有过两人秘密会晤的传闻,但当事人均矢口否认。 事过境迁,秘密会晤的内情才逐渐透露出来。 说来奇怪,密特朗和希拉克虽都在政坛混迹多年,但是,除了在个别官方场合 见过面,从未结识。1980 年10 月底的一个晚上,即两人宣布参加竞选之前不久, 经戴派议员、密特朗的朋友让·德利普科夫斯基和社会党“铁女人”(后任社会党 政府总理)、利普科夫斯基过去的未婚妻克勒松夫人的精心安排,两人在克勒松夫 人家共进晚餐。一开始,两人互有戒备,显得有些拘谨,说话不多。倒是两位牵线 人老找点话题打破沉默。到用甜食时,谈话开始转入正题。希拉克说:“您是社会 主义的化身。我嘛,是戴高乐主义的化身。”密特朗表示,“假如这次我不能当选 共和国总统,那么,对我来说,事情就会变得有点麻烦,但最后还是不太严重,我 已经把社会主义的得票率提高到49%,我在历史上已有了一席之地。”话锋一转, 密特朗就点出要害:“对您来说,假如德斯坦再次当选,那您就要作难了,我不希 望处在您的位子上。”散席后,两人意犹未尽,又在一起单独密谈,直至次日凌晨 一时半方才分手。两人究竟谈了什么,外人自不得而知了。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 通过这次会晤,两人互相进行了战略性的试探摸底。密特朗对希拉克晓以利害:如 若吉斯卡尔·德斯坦蝉联总统,希拉克将难有出头之日。信息是最明确不过的了。 希拉克则心照不宣。当年吉斯卡尔·德斯坦曾对此事进行调查,查明两人确实会晤 过,并认为,这次会晤证明,希拉克和密特朗为了阻止他连选连任而搞了阴谋。 第一轮投票后几天,密特朗派他的多年挚友弗朗索瓦·德格罗苏弗尔(后任总 统府顾问)往见希拉克。这位使者直截了当地说:“弗朗索瓦·密特朗委托我向您 申明:我们将保留两轮多数的选举制。”希拉克反问道:“弗朗索瓦·密特朗在竟 选纲领中不是主张实行比例代表制吗?”回答很明确:“把比例代表制列入竞选纲 领,是为了取悦共产党。我可以向您保证,弗朗索瓦·密特朗无意实行比例代表制, 无论是市镇选举,还是国民议会选举。”戴高乐制定的两轮多数制对右翼有利,比 例代表制则对左翼有利。这一许诺全然是为了争取希拉克反对吉斯卡尔·德斯坦。 一旦当选总统,密特朗就把它置之脑后了。 第一轮投票次日,希拉克的表态是耐人寻味的。他声明:“作为个人,我只能 投吉斯卡尔·德斯坦的票。”至于党员和选民,“人人都必须凭良知去投票。”戴 派中央委员会秘密会议的基调同希拉克的立场吻合:搞掉吉斯卡尔·德斯坦才有出 头之日,而这意味着先得选密特朗。有人甚至提出干脆“投左翼票”的主张。会后, 戴高乐派左翼头面人物、前部长菲利普·德夏特等戴派有势力人士果然公开号召投 密特朗的票。他们甚至利用党员登记卡上的地址给党员发信,强调必须让吉斯卡尔· 德斯坦落选。希拉克事后解释道:党内有些坚决反对吉斯卡尔·德斯坦的人确实号 召投密特朗的票。戴派选民中,也有一股反对吉斯卡尔·德斯坦的势力。“至于我, 我可从来没有说过第二轮应该投密特朗的票。”不管怎么说,希拉克在决胜轮中拆 了吉斯卡尔·德斯坦的台。这是有目共睹的。 对吉斯卡尔·德斯坦来说,希拉克的选票太重要了。他的成败在很大程度上取 决于希拉克选票的去向。他派总统府顾问让·塞里泽同戴党总书记蓬斯秘密接触, 敦促戴派全力阻止密特朗当选。塞里泽明确表示:尽管保卫共和联盟不愿支持吉斯 卡尔·德斯坦,但还是应该支持他。这就像橄榄球比赛一样,双方在球场上打了起 来,但比赛一结束,双方又在更衣室里交换球衣了。 吉斯卡尔·德斯坦亲自给希拉克打电话,开门见山表示:“您昨天发表了声明, 这样做不错。但您会承认,这样做远不够。”他邀请希拉克亲自出席5 月3 日在巴 黎庞坦门举行的盛大的竞选集会,为他捧场。希拉克支吾其词。过了几天,总统府 秘书长雅克·瓦尔电话催询,希拉克仍然搪塞一番。5 月1 日,吉斯卡尔·德斯坦 又派秘书长将一封亲笔信交给希拉克,敦请他出席“第二轮投票前最重要的一次集 会”。希拉克问道:“为何给我写信?”秘书长意味深长地回答:“为了立此存照。” 希拉克决意不支持吉斯卡尔·德斯坦,对邀请信不予置理。 如果说, 1974 年总统选举中,希拉克背离戴派候选人沙邦—戴尔马,拉出队 伍支持吉斯卡尔·德斯坦,奠定了后者的胜局,那末,这次希拉克在吉斯卡尔·德 斯坦背后捅上一刀,为密特朗获胜铺平了道路。 密特朗胜利在望,但竞选形势变化无常,决不能掉以轻心,尤其是同吉斯卡尔· 德斯坦面对面电视辩论这场重头戏必须唱好。他对亲近的人说:“打个平局就行了。 这样,我一定会取得选举的胜利,不必过于担心。”他事先精心准备。辩论当天, 他一直躲在巴黎寓所里反复阅读卡片资料,特别是把经济数字背得滚瓜烂熟。 电视辩论于5 月6 日晚8 时半开始,大约有3000 万选民观看了现场直播。 当时笔者适在巴黎,得以目睹盛况。吉斯卡尔·德斯坦显得十分自信,甚至带 有几分傲气。他似乎想重演七年前的场面:大教授考小学生。密特朗则沉着自若, 说话的口气就像是未来的总统。吉斯卡尔·德斯坦想在经济问题上给密特朗出难题, 这回密特朗却对答如流。吉斯卡尔·德斯坦突然问到西德马克的汇价,想使密特朗 当场受窘。密特朗很得体地表示:电视辩论不是考试,他也不是小学生。不过,他 还是准确地说出马克汇价数字。密特朗则抓住吉斯卡尔·德斯坦的弱点进行反击。 卸任总统曾向西方七国首脑会议郑重其事地转达了勃列日涅夫发给他的诡称苏联将 从阿富汗部分撤军的电文。密特朗讥讽他成了勃列日涅夫的“小小的电报投递员”, 给选民留下深刻的印象。两人唇枪舌剑,持续两个半小时,不分胜负。吉斯卡尔· 德斯坦试图以电视辩论的戏剧性变化扭转不利形势的期待落空。 决定性的第二轮投票于5 月10 日举行。笔者当时去巴黎市内几处投票站转了 一转,场面颇为热闹。选民络绎不绝,有的地方还出现了长龙。看来,左右翼决战 对选民很有吸引力,人人都想把自己的一票投向决定胜负的天平。外地投票站在下 午6 时关闭。 巴黎则延续到晚8 时。晚8 时整,电视荧屏将准时显示电子计算机推算的谁胜 谁负的非正式结果,其精确程度达到小数点后几位数。笔者早就守候在电视机前, 生怕错过这个历史性的时刻。果然,晚8 时整,电视台公布选举初步结果,密特朗 得票超过51%,胜局已定。屏幕上立刻显示电子计算机画的密特朗大幅头像。 接着,镜头转向两个竞选总部。社会党总部人声喧嚣,雀跃欢腾。在大院里搭 起的帐篷里,人们斟满香槟酒,碰杯庆贺。虽然下着蒙蒙细雨,总部门前还是人潮 汹涌,又欢呼又歌唱,有的还使劲挥动玫瑰花束。相反,吉斯卡尔·德斯坦的总部 却冷冷清清,门可罗雀。早就摆在桌子上的香槟、食品无人问津。 过不多久,内政部的正式选举结果出来了:密特朗得票为51. 75%,吉斯卡尔· 德斯坦为48.25%。密特朗的得票率大大高于左翼候选人在第一轮的总得票率(46 .79%),这是由于一部分中间选民和几十万希拉克的选民在第二轮转向密特朗。 一位戴高乐派左翼的领导人亲口告诉笔者,主要是戴派左翼投了密特朗的票,这是 密特朗得以当选的重要因素。无怪乎电视台的即席评论风趣地说:密特朗当选,与 其说是左翼的胜利,不如说是右翼的失败。吉斯卡尔·德斯坦当着几个亲信的面咬 牙切齿责骂希拉克:“是他打败了我。”七年前,密特朗以35 万张选票之差败北 ;今天他以106 万张选票的优势战胜同一对手,成为第五共和国历史上第一位社会 党总统。 1959 年以来,密特朗一直担任涅夫勒省的一个小城市希农堡市市长。他爱说 :“希农堡使我重新获得信心,我又恢复平静。我的政治生涯中最美好的时光是在 这里度过的。”每次回希农堡,他总是下榻老莫尔旺旅馆,总是住七号房间。每逢 选举,他总是在这里等待选举结果。1981 年5 月10 日,他也守候在这里,一语 不发。助手们也屏息以待。下午6 时30 分,一位左翼记者前来送消息:根据初步 估算,密特朗获胜。密特朗沉思一会,发话道: “保持冷静。这毕竟只是初步估算,等巴黎总部有确切消息再说。”7 时整, 社会党第一书记若斯潘电话报告密特朗:“您当选已确定无疑。”屋子里顿时活跃 起来。密特朗松了一口气;“好啦!现在得准备下一步了。”他抓起钢笔埋头起草 当选声明。密特朗夫人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真想不到!真想不到!”正式结果 一公布,电视镜头转向希农堡,密特朗出现了。他抑制着心头的兴奋和喜悦,用冷 静的声音向全国发表讲话:“我将坚定地采取行动,以便在遵循我的承诺的情况下, 使法国找到实现必要的和解的道路。有多少事情需要我们共同来完成。”密特朗原 先对五月有某种迷信,认为五月是个不吉利的月份。“几乎每逢五月都要出事。5 月10 日,‘奇怪的战争’结束了;我父亲是5 月5 日去世的。恰恰在黎明前,漫 长的黑夜夺走了他的生命。”政治上,1958 年5 月,戴高乐利用阿尔及尔军事暴 乱上台;1968 年5 月,法国大乱,他那乱中夺权的计划宣告流产。想不到,如今 五月却成了大吉大利的月份。密特朗没能当上第四共和国的总理,加当上了第五共 和国的总统。当晚,他偕夫人驱车赶回巴黎,据司机说,密特朗夫妇兴高采烈,放 声唱起《国际歌》来。 在巴黎,人群从四面八方涌向巴士底广场,竟达20 万人之多,欢庆左翼的历 史性胜利。电视播放出人们载歌载舞、如醉如痴的动人情景。笔者驱车上街,想去 亲身领略这种感人场面和气氛。车到凯旋门附近,只见戴高乐广场上灯火通明,汽 车挤得水泄不通。只得弃车步行。满街汽车喇叭声和人群的欢呼声、歌唱声混成一 片。午夜过后,下了一场暴雨,欢庆活动却彻夜未停。自1944 年庆祝巴黎解放以 来,巴黎还从未有过如此盛大和欢腾的群众场面。这个沉醉在欢乐之中的夜晚,被 称为“密特朗之夜”。 密特朗夫人的姐姐偕姐夫本想前往密特朗的巴黎寓所祝贺,但凌晨4 时,汽车 被堵塞在戴高乐广场动弹不得,只好从车上给密特朗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她妹妹。 密特朗早就睡着了。经过几十年坚韧不拔的奋牛,经过几个月来的奔波,密特朗总 算圆了久久向往的总统梦,美美地睡上了一大觉。 “密特朗之夜”是欢乐之夜,也是期待与忧虑交织之夜。既有欢腾雀跃,又有 焦的不安。左翼群众和劳动人民欢欣鼓舞;大大小小的资本家则如坐针毡,连夜转 移资金。24 小时内,10 亿法郎外逃。法郎汇价暴跌。交易所股市猛泻。由于没 有任何买主,证券交易不得不中断48 小时。人们寻思:左翼总统究竟将如何动作? 明天的法国会是什么样子?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