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出心裁的就职典礼 5 月21 日9 时30 分,当选总统密特朗准时抵达爱丽舍宫,出席就职典礼。 卸任总统吉斯卡尔·德斯坦照例在爱丽舍宫台阶上迎接新总统。两人随即在左右没 有旁人的情况下进行权力移交。这并非纯粹礼仪性的,而是具有实质内容的。核心 是移交总统独自掌握的国家最高机密。据吉斯卡尔·德斯坦回忆录所载,当时他掌 握四项最高机密。最重要的乃是核秘密,他向密特朗交代了法美核合作的秘密。外 界都知道,美国麦克马洪法明文禁止与任何外国分享核秘密,连盟国也不例外。美 国一向反对法国建立独立核力量,拒绝提供任何核武器技术。事实上,从蓬皮杜任 期内起,法美之间就存在着特殊的合作关系,但一直秘而不宣。这种合作是建立在 “否定信息”的基础之上的。这就是说,法国核专家定期向美国同行介绍某种研究 计划,美方只向他们说明,哪些途径是行不通的,但不提供任何核秘密或核武器技 术。这种合作机制至少表面上并不违反麦克马洪法,却能使法国的核武器研制工作 少走弯路,节省时间和财力。吉斯卡尔·德斯坦继任总统后,法美双方决定继续保 持这种特殊的核合作关系,并郑重其事地移交给密特朗。接着,卸任总统又将按动 战略核武器(战略轰炸机、陆基中程导弹、核潜艇携带的潜射远程导弹)的密码亲 手交给密特朗。按照第五共和国宪法,总统是三军最高统帅,只有总统才有权下令 动用核武器。这份密码,总统必须随时带在身边。 后来,密特朗有句名言:“核威慑,就是我。”正因为他有按核电钮的密码在 身。 两位总统还说了几句与国家机密无关的题外话。吉斯卡尔·德斯坦争取蝉联总 统失败,情绪低落,表示当总统寂寞难耐,是“爱丽舍宫的囚犯”,其实也没有多 少滋味,密特朗下放过挖苦对方的机会:“您在竞选运动中所犯的唯一错误,就是 您参加竞选。七年任期满后再参加竞选是很危险的,…… 如果这次您不参加竞选,您就会在七年之后接替我。”不过,密特朗自己倒甘 冒风险,七年不够,再来七年。这是后话。 卸任总统刚离开爱丽舍宫,一帮社会党员尾随不舍,又是嘘又是骂:”滚蛋!” “去你的!”过路的人觉得这种做法未免太拙劣了,简直是给正在宫内进行的总统 就职典礼抹黑。社会党一上来就失了分。 就职典礼在爱丽舍宫内金碧辉煌的节日大厅举行。21 响礼炮响彻云霄。宪法 委员会主席罗歇·弗雷宣布总统选举的正式结果:密特朗15708262票;吉斯卡尔· 德斯坦14642306 票,并将书面结果交给密特朗,作为确认当选总统的凭证。接着, 按照传统,由荣誉勋位管理会总管授予密特朗国家荣誉勋位勋章的宽大缓带。 只有共和国总统才能佩带这种绶带。这里有个小小的插曲。戴高乐的女婿、荣 誉勋位管理会总管阿兰·德布瓦西厄将军在第二轮投票前宣布,如果密特朗当选, 他将辞去这个职位,因为他不能把最高荣誉勋位授予一贯激烈反对戴高乐将军的人。 于是,由新总管比阿尔将军授予总统。 密特朗在就职演说中庄严宣布,他不再是社会党领袖,而是“全体法国人的总 统”,他将团结所有法国人“去完成伟大的事业”。“我的行动准则是以理服人, 而不是以力服人。1981 年5 月的胜利者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他以履行法国 在世界上的特殊使命为己任,宣称“一个伟大的民族当然应该有伟大的计划”,法 国“可以为人类的发展带来希望的光辉”。这是同法国人一向怀有充当全世界“灯 塔”的雄心相吻合的。 仪式完毕后,密特朗向主要来宾一一致意。一个动人的情景出现了:密特朗和 孟戴斯—弗朗斯热烈拥抱。密特朗在他耳边说:“没有您,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细心的记者观察到(有照片为证),密特朗显然只准备象征性地与对方拥抱一下, 而75 岁高龄的孟戴斯—弗朗斯在拥抱密特朗时,却伏在这位新总统的肩上,激动 得老泪纵横。左翼掌权的宏愿终于由比他年青10岁的密特朗实现了。 接着,密特朗乘坐敞篷汽车驶出爱丽舍宫前往凯旋门,向无名战士墓敬献花圈, 并点燃墓前的火种。从这时起,密特朗就算正式就职了。总统由刚刚被任命为总理 的莫鲁瓦陪同,沿着香榭丽舍大街缓缓行驶,两边人行道上欢声雷动。在这欢庆的 时刻,新总理却无心观赏这激动人心的欢庆场面。他在为法郎贬值问题犯愁。从5 月10 日密特朗当选到21 日就职这一天,几十亿美元的外汇流失了。单是前一天, 法兰西银行为了保卫风雨飘摇的法郎就抛出了9 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卸任总理、经 济学家雷蒙·巴尔认为,法郎贬值,势在必行。前任总统吉斯卡尔·德斯坦断言: “密特朗不敢这样做。他没有这种勇气。”莫鲁瓦等不到回爱丽舍宫,迫不及 待地在车上探密特朗的口气:“外汇储备枯竭。法兰西银行总裁对我说:法郎必须 贬值。您还是认为不该贬值吗?”总统断然表示:“当然■! 我一直不主张贬值。否则,我们就要自食其言。”“无论如何,我们总不能刚 刚取得全国的信任就将法郎贬值。”他向欢腾的人群频频挥手致意,任凭莫鲁瓦去 嘀咕。 中午,爱丽舍宫举行盛大宴会, 200 多位国内外贵宾欢聚一堂,共庆第五共 和国第一位社会党总统就任。不料又出了煞风景的事。罗卡尔把莫鲁瓦拉到一旁, 悄悄对他说:“要是不马上实行贬值,你将犯极大的错误。你会把法兰西银行的外 汇储备耗得一干二净,到头来你还得实行贬值。”莫鲁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急忙去找新总统请示,得到的还是一模一样的回答。密特朗把政治考虑置于经济考 虑之上:左翼政府头一个行动总不能是法郎贬值,决不能蹈1936 年人民阵线政府 的覆辙。密特朗后来在《未完成的回忆录》中解释道:“我反对任何贬值的做法。 我不想在公众心目中留下左翼执政就意味着财政崩溃的印象。”再说,新总统也无 暇顾及。爱丽舍宫外面还有一个别开生面的就职仪式在等待着他。 密特朗认为,作为左翼总统,单单有这两项仪式还不够,还得在人民群众面前 举行就职典礼。地点就选在位于拉丁区的“先贤祠”——法国民族精英的长眠之地。 下午6 时,密特朗总统从卢森堡宫(参议院)步行穿过拉丁区,前往先贤祠。 沿途尾随而行的人越来越多。马路两边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欢呼声和鼓掌声不绝 于耳。在先贤祠广场前,巴黎交响乐团奏起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欢乐颂》,更增 添了庄严和欢乐的气氛。新总统在乐曲声和欢呼声中独自一人,缓步前进,挺胸凸 肚,面容庄重,手持一技玫瑰花。社会党领导人和总统的至亲好友手挽手列队远远 相随。电视镜头转入先贤祠。密特朗仍然独自一人,在曲折回旋的地下室里,忽上 忽下地转来转去,在三位贤人墓前敬献了玫瑰花。一枝献给社会党先驱饶勒斯,象 征继承社会党的传统和理想;一枝献给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统一法国地下抵抗运动 的让·穆兰,象征以社会党为核心的全体法国人的团结;一枝献给19 世纪40 年 代为殖民地奴隶的解放而奔走呼号的维克托·舍尔歇,表明新总统崇尚“自由”、 “人权”,法国是第三世界的忠实朋友。这三枝玫瑰向全国和全世界表达了法国新 总统信奉的价值观和政策意向。从电视上当然看不见为总统引路和递送玫瑰花的工 作人员,只见到密特朗一人在先贤祠前和地下室里长时间独自行进,在法国人面前 树立了“唯我独尊”的形象。 这场别出心裁的就职典礼,显示了新总统作为左翼的衣钵传人,继往开来。把 他正在进行的事业与法国历史融为一体了。这自然是典型的、为密特朗树碑立传的 典礼。 密特朗出任总统,结束了第五共和国延续23 年的右翼掌权的局面,也结束了 他本人长达23 年的在野生涯。 密特朗就职伊始,前总理埃德加·富尔前往爱丽舍宫拜访他。富尔叹了一口气, 说道:“真想不到!这个宝座本来该由我来坐的!”新总统回答说: “确实如此。”富尔接着说:“可是,事实上并非如此。话说回来,我绝对不 可能当23 年反对派。”密特朗在人前爱讲这桩逸事,并且从中得到启迪:“搞政 治嘛,就得楔而不舍,如此而已,岂有他哉!”这就是他终于圆了总统梦的秘诀所 在。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