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的社会党色彩 外交是内政的延长。密特朗对内进行激进的社会民主主义的试验,在外交上不 能不有所反映。谢松外长明确指出:社会党政府的外交政策是“对内政策在外部世 界的反映,是内政的要求和内政的优先目标在国际上的体现”。因此,密特朗的外 交不能不带上浓厚的社会党色彩。更确切他说,带上先是浓厚的、后来逐渐淡化的 社会党色彩。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密特朗的外交政策与第五共和国以往的外交政策是截然不 同的。不论外交政策的社会党色彩是浓是淡,本质还是戴高乐主义的。 密特朗郑重声明:“我的政策继承了戴高乐将军的政策(至少在精神上继承了 戴高乐将军的政策)。”“法国外交政策基本上富有连续性,其方针和轮廓没有变。” 他强调指出,像法国这样的国家,外交政策的大政方针不应当随着总统更迭或议会 改选而变更,“至少要四分之一世纪不变”,否则,就不成其为大国了。密特朗的 政敌、戴高乐派领袖雅克·希拉克也说:“除了某些细节、我们的对外政策不仅在 1986 年3 月前后(指左翼总统密特朗与右翼总理希拉克“共治”时期)存在连续 性,而且在1981 年之前和之后也一直存在连续性。”两个政见不同的代表人物说 法完全一致。可见,密特朗尽管是社会党领袖,仍算得上是戴高乐主义的衣钵传人。 一个以反戴高乐起家和以实行“法国式的社会主义”为己任的社会党总统,居 然全盘继承戴高乐设计的政治体制,对戴高乐的外交政策也身体力行,这是第五共 和国政治生活中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外交上,密特朗的雄图大略同戴高乐的“法国如果不伟大,就不成其为法国” 的信念是一致的。他不认为法国只是一个地区性大国或中等国家中的佼佼者,而是 全球性的小型超级大国。不过,他突出“社会主义”意识形态,标榜道义原则,以 “国际主义”和“理想主义”替代戴高乐的传统的民族主义。他把法国在世界上的 特殊使命同“社会主义”的命运联系起来。所谓“法国式的社会主义”和“第三条 道路”,就是试图树立一种将为全世界效法的榜样和遵循的道路。这是密特朗的雄 图大略的最核心的东西,也是他心目中的法国大国地位和全球影响的最高体现。 密特朗把民族独立列为法国对外政策应当遵循的首要原则。“就同世界上最强 大的国家的关系而言,我们需要独立。”“法国外交政策拒绝任何命令。既拒绝美 国的命令,也不接受苏联的命令。”他提出美苏“两个帝国主义”的论断,赋予维 护民族独立的基本政策以一定的意识形态的色彩。他把苏联说成是“军事帝国主义”, 把美国说成是“经济帝国主义”。法国的独立政策既针对苏联(主要是安全方面的 威胁),也针对美国(主要是经济上的威胁)。密特朗反对美国经济帝国主义,组 织经济防御,以利于在国内推行大规模的经济、社会改革,给抗美独立政策增添了 意识形态色彩。而他反对苏联军事帝国主义,除了军事安全的因素,还有意识形态 的成份,即“法国式的社会主义”同苏联模式的对立。 “第三世界主义”突出地显示了对外政策的社会党色彩。这是“法国式的社会 主义”在国际上的延伸。社会党宣称自己“在国内是社会底层和穷人的代表”, “在世界上要为受压迫挨穷困的人们大声疾呼”。“法国为更加公平、更加尊严的 社会而奋斗,不会停留在国境之内”。它在国内宣扬“同资本主义决裂”,搞“法 国式的社会主义”,延伸到国际上,主张改变现存国际经济秩序,建立国际经济新 秩序。它在国内宣扬用掏富人腰包、提高穷人收入的“收入再分配”办法,消除社 会不公平的改良主义思想,运用到南北关系,就是富国援助穷国的“道义责任”。 社会党政府还奉行在国际范围发展“社会主义”的所谓“新国际主义”,宣布“支 持进步的革命运动”,强调同第三世界进步力量联盟。对第三世界国家,特别是非 洲国家,以意识形态划线,进行政治排队,对“进步国家”亲,对“温和国家”疏。 法国是仅次于美、苏的第三军火出口大国。社会党政府宣布不当军火商,强调 军火出口“道义化”。密特朗在上台前夕声称:“对于法国,我有一个宏愿,这就 是使法国由一个按人口平均是向第三世界出售武器的第一大国,变成出售食品和设 备的世界第一大国”。莫鲁瓦总理执政伊始就郑重宣布: “法国决心不再保持我们所经常谴责的和不能容忍的军火商地位”。社会党第 一书记若斯潘说得更干脆:“既然我们能出售整套工厂设备,为什么要出售火箭?” 法国健全的经济不应当有赖于充当“大炮商人”。 密特朗上台后第一次正式活动,是出席1981 年6 月5 日巴黎国际航空展览开 幕式。两年一度的国际航空展览是法国规模最大的武器展出,在世界上也是数得上 的。从宇宙飞船、航天火箭到各式飞机、导弹、坦克等一应俱全。 密特朗由国防部长埃尔尼陪同参观了展出。一个异乎寻常的现象出现了,总统 在法国军用飞机上竟看不到什么武器装备。原来,这些武器事先或掩或藏或撤。国 防部长特意说明:“像您所希望的那样,武器已经弄走了。”密特朗发火了:“荒 谬!可笑!巴结过分!”新闻媒介议论纷纷。原来,总统特别参谋长为了迎合密特 朗,给航展组织者打了招呼,结果弄巧成拙。不过,这一插曲毕竟反映了社会党新 政权不想当军火商的意向。根据军售“道义化”的精神,社会党政府制订了几条原 则:第一,不向独裁政权、种族主义国家和人权记录不佳的国家提供武器,因为这 些国家会把武器用于镇压的目的。 第二,不向交战国或其政策直接威胁他国安全的国家出售武器,但是,经济上 的需要,军火市场上剧烈的国际竞争以及扩大法国政治影响等因素,使社会党政府 在实践中以实用主义取代了道义原则。 为了获取经济上的实惠和政治上的好处,新政府领导人很快就改腔换调了。莫 鲁瓦总理说:“法国没有当军火商的使命,但是法国不能自行禁止出口军用物资。” 密特朗宣称:“如果法国的军火工业局限于给法国军队供应武器,法国军队就不会 拥有现在这样现代化的装备。”要是法国离开国外军火市场,美、苏和其他国家就 会顶替它。于是,“我决定对军售开绿灯。”“一切经法国签署的合同,即使是我 不喜欢的合同,我都会予以履行。”按照社会党政府的军售道义原则,当时应当停 止履行对伊朗、伊拉克、利比亚、叙利亚、阿根廷、智利、南非等国的军火合同。 结果,在两伊战争中,法国继续向伊拉克源源提供军火,向伊朗也暗中出售武器。 除了取消同智利、南非签订的、金额不大的合同,其余军火合同都兑了现。军事订 货还不断增多。1976—1980 年,法国在世界军火出口中所占比重为11.4 %, 1981 —1985 年上升为13.9 %,进一步加强了作为世界第三军火出口国的地位。 社会党色彩更鲜明地表现在人权外交。宣扬人权固然是西方国家外文的共同特 点,而社会党的法国调门最高,尤为突出。如果说戴高乐树立的法国形象是独立的 形象,那么,密特朗树立的是“人权祖国”的形象。大抓特抓“人权”的旗帜。 “保护人权”列在密特朗竞选纲领110 条之首。 社会党政府第一任总理皮埃尔·莫鲁瓦说得很清楚:“法国应当在一切领域重 新成为自由的国家和人权的旗手。”密特朗当政的头几年,与国内进行大规模经济 社会改革相呼应,对外大搞人权外交,宣称要在全世界捍卫人权。谢松外长说得最 明白不过了:“如果我们不在全世界捍卫人权,我们左翼人士怎么能在自己国家里 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呢?”这就是说,社会党政府需要抓人权旗帜捞取政治资本来 巩固国内的统治地位,同时把人权作为推行外交政策的重要杠杆,把人权注入国与 国的关系。法国同第三世界国家的关系,以有关国家的“人权记录”为转移。社会 党政府合作部长让—皮埃尔·科特向记者透露:他每次出访第三世界国家,必先查 阅《大赦国际年度报告》。 他还强调,提供发展援助要更多考虑“人权”因素。 1981 年10 月20 日,密特朗在墨西哥革命纪念碑前对人权外交作了淋漓尽 致的表演。他大声疾呼:“向一切被剥夺言论自由、被迫害或被严刑拷打的男女致 敬!他们渴望生活,他们要自由地生活。向那些被关押、失踪和被杀害的人们致敬! 他们仅仅要生活,要自由地生活……向那些没有权利的劳动者,向那些没有土地的 农民,向那些没有武器的抵抗战士致敬!他们要生活,他们要自由地生活。法国向 所有的人呼吁:‘振作起来!自由必胜!’”1989 年我国那场春夏之交的政治风 波发生后,在欧洲国家中,法国对华“制裁”的调门是最高的。法国政府不仅宣布 冻结同中国的各级关系,中止两国间的政治往来,中止军事合作,而且敦促欧共体 和西方七国首脑会议对中国采取“制裁”措施。法国在对中国实行“制裁”的同时, 还纵容所谓“民阵”分子进行反对中国政府的政治活动,干涉中国内政。 社会党在野多年,它的一套内外政策构想有不少“理想主义”成份。在实施中 不免碰壁。况且,社会党标榜的道义原则,不少是哗众取宠。在一些国际问题上的 实际行动往往同宣扬的道义原则自相矛盾。随着“法国式的社会主义”销声匿迹, 与此相适应,外交上社会党色彩也趋于淡化。社会党政府始终热衷于人权外交,可 算是个例外。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