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着寂寞长大(2) 随着跟随训练班的各位老师的学习,阿梅的歌渐渐唱得有板有眼了,梅妈妈当 然为这个小女儿的天赋而惊喜万分了,重要的是只要稍加调教,小小的艳芳就可以 登台演出了。就这样,刚刚四岁半,她就和姐姐梅爱芳开始了无奈的“舞台生涯”。 对于梅艳芳来说,快乐的童年短暂而又暗淡,自从四岁半和母亲以及姐姐一起 登台演唱,开始为生计奔波的时候,她的童年,就算是结束了。她回忆第一次登台 时的情景,便会眉飞色舞。她说:“你们肯定不知道,我第一次登台唱歌,和谁同 台吗?”别人当然猜不出来,她于是兴奋地说:“邓丽君。那时候,邓丽君有多红, 你们不知道吧。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邓丽君的歌。没想到,我可以和邓丽君同 台演唱,真是太意外太兴奋了。那一个晚上,我激动得睡不着。” 固然梅艳芳一开始就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表演欲,很喜欢那种受人瞩目的感觉, 更为可与名人同台演唱而狂喜,但相信每一个从童年走过来的人都明白,如果只是 一时的新鲜,当然谁都会感兴趣,一旦成为每日必须完成的“功课”,就难免产生 厌倦甚至厌恶的感觉了。但有些时候却无法选择逃避。 每日非常刻板地度过上学、放学、练歌、登台、睡觉,然后明早起来……睁开 眼睛开始重复同样的生活。梅艳芳就是这样度过了自己童年的时光。 最难受的并不是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而是自己没有朋友。因为每天都要登台 演出,其他同学在课间休息玩耍的时间,却是她努力赶作业的时间,因为她没有其 他同学那样充裕的时间。时间长了,她与其他同学之间的关系就愈来愈疏远了。 但令她尴尬和难受的还在后面。在阿梅的童年,那个时候香港的社会风气和现 在有很大的不同,人们普遍地看不起唱歌的人。这种风气我们可以通过梅艳芳主演 的电影《胭脂扣》获知,十二少在戏班里唱戏被他父母发现,几乎把他父亲气个半 死。“戏子”在当时实在不是一个表达羡慕之情的词汇,不像今天,演艺人员的身 份地位极大地提高,于是有了很多好听的称呼,比如歌唱艺术家,比如歌星,再普 通一点,也可以称为艺人。可在当年,人们的观念带着旧时代的烙印,将这类人统 统称为戏子。如果这类人自我介绍的话,他们会说,出身于梨园之家,梅艳芳便是 一位出身于梨园之家的“歌女”。所以那些希望孩子好好读书,将来找一份好工作 的父母自然有意无意地让自家的孩子离梅艳芳远一些了。 家人们是担心自己的孩子会跟着阿梅学坏,会“不务正业”,走上歧途。因此 他们就要求自己的孩子一定离梅艳芳远一点,否则便会像她一样“不成器”,只能 靠“卖唱”维持生计。 年幼的孩子尚没有什么分辨力,既然是自己父母交代的事情,去遵守就是了。 所以,无论在学校里,还是在学校外,那些与她同龄的女孩子们都不肯与她一起玩。 多年以后,梅艳芳还一直为别人对她的“区别对待”而耿耿于怀:“以前唱歌 的人不被尊重,被称呼为‘歌女’,家人们都阻止同学和我来往,看到同学玩耍, 我却永远孤单一人。”阿梅从小就面对各种复杂环境,又要承担家庭重担,故思想 较同龄的孩子成熟许多,但她终究只是一个孩子啊,她像其他孩子一样渴望友情, 渴望身边有朋友共同分享快乐。然而,残酷的现实剥夺了她本该享有的权利,她本 来是个外向活泼的女孩,却要忍受没有玩伴的寂寞。 母亲忙于养家也顾不上儿女们的教育问题,也顾不得她在学校里的待遇和感受, 她根本就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一点也不愿意在没有朋友的学校呆下去。她更喜欢跟着 母亲的戏剧班里的老师学一点音乐和文化知识,她更愿意跟比她大不了多少的舅父、 表哥以及哥哥们在一起玩耍。男孩子们打架,她也去冲锋陷阵,男孩子们玩打仗一 类的游戏,从来都不会少了她。就是自己的穿着,也十分男性化,留短发,穿男孩 的衣衫。从小在男孩群中逐渐长大的梅艳芳,性格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非常男性 化,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性格呈现强化的趋势。和诸多的男性朋友在一起, 她和他们称兄道弟,搭肩搂背,丝毫没有性别的概念。对待朋友,她侠义忠心,对 待钱财,她慷慨大方。她自己也一贯地称自己更像是一个男人,尽管有着女性的完 美身躯。 但,她的大多数时间毕竟还是要在学校之中度过,可以想见她与其他小朋友是 多么格格不入了。她说:“其实我的个性是很喜欢交朋友的。可是,童年的我就像 怪物一样,小朋友及同学都不愿跟我玩,也许是我与他们有分别吧,他们就只需要 上学,专心读书便行,而我还得要兼顾工作……也许他们认为我配不上跟他们玩吧。 那时的我,有时望着别的小朋友围在一块儿玩,不知有多羡慕。而我,永远只孤零 零的一个。” 最终,她不堪忍受让她恐惧、让她生厌的学校而选择了退学,而梅妈妈也看到 了潜藏在这个小女儿身上的歌唱天分,如果说的刻薄一点,梅艳芳根本就是她眼中 最红的台柱子,既然她不愿意读书那就退学吧,却不曾为女儿的未来作长远的打算, 设若当初她不曾退学,坚持着把学业完成也许该是另外一种她所憧憬过的平凡人生 了吧。只是,生活从来都没有重复这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