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湘江 风萧萧兮赣水寒。 1934 年10 月中旬,由于第五次反“围剿”战争的失利,中央红军和中共中 央机关85000 人,被迫离开中央苏区,实行战略大转移,踏上向西突围的征程。当 时我们虽然意识到要突围,但并不知道这就是长征的开始。 10 月17 日,我赶到古龙岗向红8 军团政治部报到后,便跟随部队强行军。 因时间紧迫,罗荣桓主任只好边行军,边向我介绍部队情况。 8 军团是同年9 月在兴国集资圩由扩大来的新兵编成的。下辖21 师、23师, 共7000 余人。军团长周昆,政委黄甦,参谋长唐浚。为加强领导,中央还派刘少 奇同志担任军团党代表。该军团21 师原配属江西军区,还打过几仗。而23 师则 全是新兵,尚未上过战场。周昆和黄甦两人原在1 军团时分别为师长和师政委,罗 荣桓同志原是红1 军团的政治部主任。行军步子在逐渐加快,当部队向西跨出苏区 边界时,大家不断地回头,凝望着中央苏区的山山水水,不胜留恋!10 月22 日, 我们从赣州以南的王母渡、立濑圩之间渡过桃江,便进入了白区。这时,前面有敌 人堵击或民团骚扰,后面又有追兵,两侧还有夹击之敌,加上空中敌机的轰炸扫射, 行军更为艰难,几乎天天要打仗,得不到休整机会,遇到不少新的情况和问题。我 们政治工作机关,不仅要做部队的思想政治工作,而且沿途还要向群众做宣传,工 作繁忙,经常迟睡早起,很少休息。本来,红军的团级以上干部都配备有牲口,而 我的马在来古龙岗途中留给当地苏维埃政府了。到8 军团后,看到部队刚刚组建, 没有什么家当,要从别处抽出一匹马给我确不容易。因此,自己不便开口提出要坐 骑。我天天跟着队伍徒步行军,翻山越岭,有时天下雨,道路泥泞,一不小心就滑 步跌倒,弄得满身泥浆。开始,每天行军总是说翻过前面那座山献到,无论如何要 坚持到目的地就好办了。谁知部队越走越远,越走越快。 走了十几天,一边工作一边走,体力渐渐支持不住,脚开始肿了,只得拄根棍 子,一瘸一拐地赶路。我想,过去多大的困难都克服了,现在,也要以坚强的革命 毅力,战胜脚肿行军的困难。又走了几天,队伍经过广东边境进入湖南。一天早上, 部队正在集合,我刚来到集合地,就听见有人喊道:“莫部长!”转头一看,原来 是罗荣桓主任。我赶快跑过去,他高兴地对我说: “党代表刘少奇同志送给你一匹马。”说着,他马上引我会见刘少奇同志。 见到刘少奇同志,我敬了一个军礼。他和蔼可亲地对我说:“你不是没有马么? 你的脚肿了,工作又忙,前面的路还很长,你就把这匹老黄马牵去用吧!”我听后 十分感激地问:“党代表,这匹马给了我,那你怎么办?”他笑微微地答:“昨晚, 部队打土豪,搞来一匹大骡子,送给了我,我的行李多些,还有书籍,骡子力气大, 我把它留下了,这匹黄马就多出来了。”他停了一下,又接着说,“这匹黄马是我 从瑞金骑来的,马虽老一点,但还健壮,又老实,走路小心,记性好,还有不少优 点呢!”我哪能要党代表的马呢?便推让说:“党代表,马还是你留下驮行李,或 者换着骑吧,我另想办法解决。”少奇同志马上认真他说:“我不需要两匹马,现 在,你的脚肿了,比我和其他同志更需要马,不要再推了!”站在旁边的罗荣桓主 任也插话说:“快要出发了,党代表决定给你,你就要了吧,我帮你找了好几天, 都找不到呢!”在当时困难的情况下,少奇同志送给我这匹马,确是雪中送炭,这 不仅是对干部无微不至的关怀,也是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我向少奇同志感谢了几句 后,就告诉饲养员老张把黄马牵走。这匹黄马昂首摇尾,嘶鸣几声,好象是在向党 代表告别。我有了这匹马,如获至宝,爱护它,喜爱它。在频繁239 的行军战斗中, 这匹马和我的生命是连在一起的。平时我尽量少骑它,宁可自己多走路,也不使它 过于劳累,我每逢要骑它时,总要拍拍它的脖子,摸摸它的鬃毛;到了宿营地,也 要对饲养员交代几句,慢慢遛它,好好喂它。 有了它,我可以在队伍里跑前跑后,做宣传鼓动工作更方便了。部队仍一个劲 地向西。这支没有经过战火锻炼和严格训练的队伍,不仅战斗力较差,行军也缺乏 经验。凡者部队旅次行军,约10 公里一小休, 20 公里一大休,快到宿营地时, 再加一把劲。而我军团这些新兵,出发时一个劲地走,该休息时也不休息,最后没 有劲了,累极了,一头躺倒在路旁便呼呼睡着了,怎么喊也喊不醒。这样,掉队或 开小差的人也渐渐多起来。加上这些新兵家乡观念较重,他们出来参军,是为保卫 土地革命的利益,而现在部队却远走他乡,不知部队要开到什么地方去,连我当宣 传部长的也不知道,问政治部主任,他也不大清楚,这便缺乏政治动员力量和说服 力。我们每天只能强调反对阶级敌人,宣传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打倒土豪劣绅,当 红军光荣,革命最后一定胜利,号召大家在共产党领导下,发扬吃苦耐劳精神,注 意群众纪律,坚持斗争到底。至于战士的困难问题,尽力给予关心,有些可以解决 的,设法帮助解决,有些不能解决的,就讲清道理,号召大家来忍受。罗荣桓主任 经常指示我们说:“做政治宣传工作,不能光靠讲大道理,更不能靠哄骗,而是要 靠党支部的堡垒作用,靠党员、干部的模范带头作用,靠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只 要向战士们讲清革命道理,关心战士生活,爱护战士的身体,千方百计让大家吃好 睡好,战士们是会跟党走的!”罗荣桓同志这种扎扎实实的工作作风,给我留下深 刻的印象。大约走了一个多月,至同年11 月下旬,红军经过艰苦转战,连续突破 敌人三道封锁线,来到湘桂边境。敌人利用波涛滚滚的湘江,构筑了第四道封锁线, 由粤军、湘军、桂军分别严密防堵和包围我军。这是敌人经过精心部署的最后一道 封锁线。后面尾随红军追击的周浑元部追得很紧,右翼有何键部刘建绪率4 个师与 薛岳率1 个纵队扼守全州;左翼有广西李宗仁、白崇禧的军阀部队从桂林开至兴安、 灌阳以北一带,形成一个钳形攻势。蒋介石在湘江这道天然屏障面前,调集了近30 万大军,沿江一侧修筑了许多碉堡。他认为中央红军流徙千里,四面受制,“不难 就擒”,手谕前线各部队“力求全歼,毋容匪寇再度生根”,红军处境十分险恶。 我军团从古龙岗突围开始,便在左翼跟随红3 军团与在右翼的1 军团、9 军团担任 掩护中央纵队和军委纵队行军的任务。一天,敌机投掷炸弹之后,散下了一些传单, 传单上叫嚣:“共匪们,我们奉总司令的命令等你们好久了,请你们快来!来!来! 来!来进我们安排好的天罗地网!”我知道这又是一场恶战。11 月28 日,军委 突然电令我红8 军团从湖南道县附近插入广西灌阳县水车地区,与红3 军团6 师取 得联系。由于周浑元部紧跟在后面追击,故绕道返转去,再从道县前进。情况十分 紧急,部队已来不及动员,便出发了。连侦察员也没有派,只派一个尖兵排在前面 边搜索边前进。我们日夜兼程走了两天两夜,没有吃,也没有休息。那时,追我红 军主力之敌与我红8 军团只隔10 多公里,正同时平行前进。因我们有战斗任务必 须迅速摆脱敌人,故不管三七二十一,冒着敌机的轰炸和地面敌人的袭击,拼命前 进。 30 日午夜,我军团到达水车宿营,3 军团6 师已奉命赶往湘江,而与我军团 不期而遇的是担负全军后卫的5 军团第34 师,于是,我军团无形之中也成为全军 的后卫之一。对于我们这支新部队来说,是一副过分沉重的担子。拂晓,银霜遍地, 秋风萧瑟。我们迎着晨曦,尾随红9 军团从左翼往湘江岸边前进。 5 军团34 师留在水车掩护。当我红8 军团在奋力前进时,听到右翼剧烈的枪 声,空中飞弹如雨,知道右翼的主力兵团正在突破敌人的封锁线。接着,从水车方 向又传来了枪声,知道34 师抗击追敌的掩护战斗也开始了。我军团跟在红9 军团 后面旅次行军,相隔只有一个小时路程,起初听到前面有一些零碎枪声,不知究竟。 罗荣桓主任对我说:“你对广西情况较熟悉,到前面去了解情况。”我接受任务后, 便骑着马随尖兵排走在前面。走着,走着,突然,只听“砰!啪!”几声枪声,继 而“哒!哒!哒!”响成一片,步枪和机枪从前方百米山腰丛林中打来,在我后边 的尖兵排梁排长负伤了。我的马鞍也中了一弹。我立即跳下马,协助指挥队伍就地 散开,攻击前进。过一会,前卫团长很快赶了上来,侦察敌情,指挥部队占领阵地。 这时我也搞清了情况。 原来,红9 军团走过一个多钟头后,一支广西敌军从灌阳方向插过来,开始听 到的零碎枪声,就是他们打9 军团掉队的同志。 我们必须击退前面之敌,扫清障碍,才能继续前进,不然,后头的追敌,将34 师压下来,我们就前后受敌了。于是,军团首长下令强攻。但敌人已先占领了主要 阵地,其后援部队又纷纷赶到,人数有多少,不很清楚,看来,我们难于短时间内 消灭敌人。那时,9 军团已走远了,右翼枪声亦已稀疏,而且越打越远,估计冲破 敌人的封锁线了吧,若我们不尽快扫清道路,其处境是很危险的。 下午3 时,敌机飞来了,低飞离地面只有300 来米,俯冲时用机枪往下扫射。 我军除战斗部队外,行李、伙食担子、马匹、担架等分散在山上,到处寻隐蔽的位 置。敌机更逞威风,其机关枪不断往下扫射。 此时,后面34 师的枪声大作,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听到这个师的声音。 我军团且战且走,有时敌我几乎搅在一起,敌人的追兵曾离军团指挥机关几十 米。罗荣桓主任常和机关人员一样,掏出手枪直接参加战斗。暮色降临了。看情况, 我军团已不能从正面通过,但如何追赶主力呢?从前方渐远的枪声和飞机在较远上 空盘旋的情况判断,主力与我军团相隔已有好几十里,我们必须迅速从侧方去会合, 不然,天黑了更难于行动。于是,军团决定把机关的行李、伙食担子、马匹等集中 起来先出发,战斗部队与敌人对峙一阵后撤回,急忙沿着先出发的后勤部队方向前 进。在朦胧月色中,精疲力尽的战士们跌跌撞撞地走着。边走边打盹,肚子饿了, 只能靠身上带的一点干粮充饥。远处不断传来枪声,部队不敢停下休息。战士们越 走越心急,步伐却越走越慢。队伍越走越稀,掉队的越来越多。就是那些鼓动别人 前进的宣传员,自己也走不动了。我随战斗部队徒步行军,也已经疲劳至极,两脚 又开始肿起来。我只得拄着棍子,咬着牙赶路,再累也不敢停歇一步,生怕跟不上 队伍,且一休息,就难再站起来。就在这样极度紧张,极度疲劳的情况下,我们走 了50 多公里路。至拂晓时,来到一条马路边的平坝子,四面火光,好似有许多部 队在宿营。我们分析,可能是先出发的后勤部队,但未见哨兵,又觉得奇怪。再走, 听见一匹马在路旁向我嘶鸣了几声。我转眼一看,啊!原来是少奇同志送给我的那 匹老黄马,正向我招呼呢!少奇同志曾说它记性好,看来确是不差。我高兴极了, 赶忙走过去,又看见饲养员老张正在路旁睡觉,我立即叫他起来,询问有关情况: “你们先出发的同志都在这里吗?”“不,伙食担子休息一会又走了!”他睡眼惺 忪地回答。“你呢?”“我在这里等你!还有军团首长的饲养员也一起在这里等你 们!”“附近有什么部队?为什么四周有这么多火光?”“没有,都是掉队的!” “喂过马吗?”“已吃过草料,也饮过水了!”“赶快走吧!”我督促周围掉队的 同志上路后,便立即骑上马往前奔去。停留在这里是很危险的,敌人会很快追来的。 老黄马很有精神,“嘚、嘚、嘚”地在大路上有节奏地走着。早已疲劳万分的我, 坐在马上,摇摇晃晃,感到很舒适,边打盹边想,真要感谢少奇同志给我这匹马, 如果没有它,我脚肿走不动,可能要掉队;如果不是饲养员老张忠诚待我,哪能把 马放在路边等我;如果不是这样一匹记性好的马,又可能失之交臂,过而不知,那 也就很可能脱离不了危险的处境!大约又走了10 多公里路,来到离湘江边20 公 里的一个小镇,天已放亮了。狗吠鸡鸣,似催着熟睡的人们早起,可我们连续走了 100 多公里路尚没有合过眼呢!小镇的街道平直,也较干净,有些同志都想躺下睡 一觉再走,但此镇不是久留之地。据了解,主力已渡过了湘江,我们必须迅速赶到 凤凰嘴渡口渡河。一出街口,在初升的微红的太阳映照下,看到马路旁边满地的书 籍文件,一片狼藉,里面有《列宁主义概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土 地问题》、《中国革命基本问题》、《步兵操典》,还有许多地图、书夹、外文书 籍等。有的书原封未动,有的扯烂了,有的一页一页地散落满地,溅满了泥浆,这 是红军的运输人员从瑞金艰难搬运来的图书馆的书籍,也是我们的思想武器及战斗 中所必需的材料,现在不得不扔掉,烧了,真是可惜呀!我自己从中央苏区带来的 两捆书籍、文件仍挂马背上,还是不舍得丢掉。马路上行军,本来是好走的,但是, 战士们太疲劳,太饥饿了,且走惯山路的人走平路反而吃力,觉得20 公里路太远 了,膝盖疼痛难忍,每前进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气力。有的战士走着走着,一头 倒在路旁便呼呼睡着了,我们叫醒这一个,那一个又躺下了。各连队的政工人员, 沿途利用可能利用的时间,向战士们进行宣传、解释、鼓动,说明我们的处境,抢 渡湘江的重要性和我们担负的任务,指出我们仍处在敌人重围之中,必须尽快赶到 渡河点,抢渡湘江,否则就会被敌人截断去路。据了解,原担任殿后的34 师已另 走别路,不在我们后面,殿后的便是我们8 军团我们忍着饥饿和疲劳,走到离凤凰 嘴渡口约几公里的广西境内时,头上出现了敌机,沿着公路向我们队伍投弹、扫射。 而公路两旁没有隐蔽地,也没有时间允许我们停下隐蔽,为了抢时间,我们只能冒 着敌机的扫射和轰炸前进,再没有比在这种险境下行军更困难、更危险的了。大家 都抱着最大牺牲的决心,生死存亡,全不顾及。沿途有不少同志牺牲在敌机的轰炸、 扫射之下,敌机只能夺去我们一些人的生命,但并不能最后解决战斗。在公路两旁 附近,还有其他零星部队不断向凤凰嘴渡口急进,这表明渡江尚未完毕。担任掩护 的我红8 军团至此再不能前进了,遂急急忙忙地布置了警戒,准备迎击追来的敌人, 以掩护尚未渡过江的部队。布置好警戒后便安排煮饭吃。不知伙食担子到哪里去了, 各单位只好派人煮。没有菜,没有盐,也没有碗,大家用帽子装来吃。饭还没吃完, 敌人就从旁边插过来了。我们把帽子里未吃完的饭包起来,立即拿起武器,登山抵 抗。这时,前面的部队均已渡过湘江,我们的掩护任务已经完成,便边打边撤,向 渡口前进。12 月1 日中午,我们军团终于赶到湘江边的凤凰嘴渡口。大家看到了 波光粼粼的江水,心里稍松了口气,因我们到底抢在敌人的前头赶到湘江。凤凰嘴 渡口是湘江的上游,江面有百多米宽,江水不深,可冰冷砭骨。我们刚到江边渡口, 后面传来追敌的枪声。敌机又在渡口上空轮番轰炸、扫射,江面激起了一股股水柱, 渡口临时搭起的浮桥已被炸断。我们便立即冒着弹雨冲进江里,徒涉渡河。我和军 团机关及23 师部分同志走在前头,到了河心处,水淹没到腋下,大家举着枪和行 李,奋力向对岸移动,个子矮小的仅在江面露出个头来,有的女同志趟不过去,便 抓住骡马的尾巴渡过去。在抢渡中,不少同志中弹倒在江里,被湍急的江水卷走… …刚到对岸边,敌机又俯冲过来,我们在沙滩的洼地卧倒,待敌机投弹、扫射过后, 疾步冲进岸边的一片茂盛的树林里。我从中央苏区带来的书籍、文件,在这次渡江 时全部丢失了。江东岸的枪声越来越激烈,我们在树林里继续向前奔跑。此时,敌 人已追到江边,我军团未过江的部队与敌人进行几次激烈拼杀,损失很大,建制也 被打乱,大部同志过不了江。入夜,我们在山凹树林处停下露营。看着周围的同志, 许多熟悉的面孔不见了,我心里感到非常沉重,虽然疲惫不堪,但总是睡不着,眼 前浮现着那些倒在江里,曾同甘共苦过的战友。第二天早上整理队伍,我军团的21 师几乎全部损失,23 师也严重减员,全军团剩下不足两千人。整个红军部队在这 次战役中伤亡也十分惨重,元气大伤,还有相当多的同志身体不支掉队了。34 师 为掩护我军渡湘江,而被敌截断,垮掉了。此时红军和中央机关人员已从8 万多人 锐减至3 万多人。湘江战役是长征途中战斗最激烈、最残酷、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 战役。但是,我英勇的红军指战员,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以压倒一切敌人的 英雄气概,浴血奋战,血染湘江,苦战一个星期,终于胜利渡过了湘江,突破了敌 人的第四道封锁线。我军渡过湘江之后,进入西延山区,前进在连绵起伏的崇山峻 岭之中。真是往后看血迹斑斑,往前看是云山茫茫。本来,红军总部拟在西延地区 休整一两天,然后向湘西前进,与贺龙、肖克率领的红2 、6 军团会合,但敌人已 于12 月2 日、3 日占领了界首、资源一线,全州的敌人也紧追上来,将红军紧紧 缠住,另外,蒋介石也急调湘军向新宁、城步、武冈一带转移,妄图配合桂军,前 堵后追,于湘桂边境歼灭我军。在这种情势下,我军决定尽快脱离敌人,放弃从西 延地域出湖南城步的打算,向西深入越城岭山区。我军团开始于胡岭一带负责警戒 全州的桂敌。12 月6 日,奉命同红5 军团向兴安县的越城岭山脉前进,担负扼守 老山界各隘口的后卫任务。老山界,是越城岭山脉的中段分支,耸立在湘江西岸, 是湘、粤、桂边有名的五岭之一。其主峰苗儿山,海拔2141 米,是越城岭的最高 峰,也是五岭的最高峰。上下有40 公里路,所谓路,也仅仅是直上直下的羊肠小 径。远远望去,像一条细长的带子,挂在犬牙交错的悬崖峭壁之间。其地势险要, 森林茂密,瀑布飞溅,浓雾弥漫,气候瞬息万变,人们视为畏途。我军团和5 军团, 作为全军的后卫,以要道隘口为屏障,居高临下,使敌人不敢轻进。由于山高路陡, 大军拥塞于途。当晚,主力未能通过,战士们只能就地露宿在山壁曲曲折折的小径 上。至第二天下午,主力攀过老山界后,我军团和红5 军团一边迟滞追来的桂军, 破坏来路,一边开始翻越老山界。这确是长征以来最难走的第一座高山。走至靠近 主峰苗儿山时,山路更加险陡难爬。除了要通过由几根圆木架成的又滑又晃、使人 头晕目眩的栈桥外,还有百步陡、雷公岩、三跳等10 余处险地,所谓百步陡,又 叫一百零八步,是在70 多度的陡壁上,凿下了一百零八级的石阶。我们上山时, 后面的人的嘴巴可以碰到前面人的脚跟,下山时,后面的人的脚会踩着前面人的头 顶,石阶的一边是数十丈的深渊;令人生畏。尤其是雷公岩,它以90度的角度拔地 而起,在直立的峭壁开凿出来的石阶很狭窄,一次只能爬上去一个人。所有的伤员 来到此岩,都必须离开担架,由人搀扶着缓慢攀登上去。 有的不能离开担架的伤员,只能留下来。在此岩下,摔死了不少骡马,没有摔 死的马匹发出痛苦的嘶鸣。红军指战员以惊人的勇气和毅力,发扬互相关心、团结 互助的精神,终于胜利越过这些险道。我们到岩顶四望,真有“一览众山小”之感。 当地群众得知我们红军是从老山界过来时,无不感到惊讶。 我们翻过老山界后,即进入龙胜县境。其山势未见平缓,前面仍是一望无尽的 群峰。这里是人烟稀少的苗族聚居区,人们都称它为大苗山。这些苗胞住在人迹罕 至的山沟里,过着极端贫困的生活,由于民族隔阂和国民党反动派的造谣,许多苗 胞听到红军到来时,都先逃到深山去了。这就给我们筹粮工作增加了困难。罗荣桓 主任指示我们说:“这里是苗族聚居区,告诉大家千万要注意纪律,不要拿群众的 东西,群众不了解红军,也听不懂我们的话,若他们看到我们就跑时,我们不要追, 也不要喊,更不能开枪。我们要用自己的模范行为影响、宣传群众,有困难要咬紧 牙关克服,两三大后通过这个地区就好了。”根据罗荣桓主任的指示,我们政工人 员大力开展宣传鼓动工作,教育部队严守群众纪律。有时搞不到粮食,大家饥肠辘 辘,忍饿行军,情绪仍很高涨。山路,依然是那样陡峭。那些背着笨重通信器材的 无线电队和扛着大炮的炮兵们,个个大汗淋淋,不停地喘着粗气,吃力地往上爬。 为了保证器材的安全,防止山路崎岖而摔坏,他们把器材捆在背上,抱在怀里,提 出“人在器材在”,“人在大炮在”的口号,有的肩膀磨破了,有的因饥饿、力竭 而昏倒。他们个个是英雄好汉!走出了大苗山区后,队伍陆续离开广西龙胜县境, 向湖南边境的通道县前进。那里仍有不少桂林式的小山。沿途虽有敌机在上空侦察, 但空中威胁已大为减轻,大家也懒得理睬它了。12月中旬,我军攻占了贵州省东部 的黎平县。中央政治局在黎平召开了会议,讨论了红军的行动方向问题。部队利用 此机会进行休整。这时,大家才能较放心地睡觉,这是从中央苏区出发以来最难得 的休整。“四川的太阳,云南的风,贵州下雨像过冬”。贵州山区雨多,气温低, 寒气袭人。我从中央苏区带来的衣服,经过两个多月的行军作战已经磨得破破烂烂 了,沿途又得不到补充,很多人都没有棉衣,现在天气冷了,大家不得不把带来的 家当都穿在身上。有民谚说:贵州“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情 况确是如此。贵州到处种植鸦片,人们吸毒成瘾,变得痴呆,丧失劳动能力。他们 住的是用泥土和茅草、木板条盖的房子,屋顶盖着稻草,男人只在下身系一根遮羞 的布带,有些少女连这样的布带都没有,赤条条地在地里干活,当地农民几乎都是 赤贫如洗。在休整期间,我们从军团首长那里听到了黎平会议的主要精神,知道中 央已决定放弃与2 、6 军团会合的计划,改向敌人力量较薄弱的川黔边界发展,拟 在遵义一带建立革命根据地,这样,北可以与川陕根据地的红四方面军呼应,东可 以与2 、6 军团配合,四面都有回旋余地。我们听后觉得眼前开阔了,对革命的前 途充满胜利的信心,但那时,还不知道这是毛泽东同志的主张。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