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斩“长蛇” 进关后,急盼的第一个作战行动终于来到了。12 月3 日夜,东北第2 (先遣) 兵团命令我军,为配合华北兄弟部队的作战行动,由蓟县地区出发,尾随48 军 (原11 纵队)渡过白马河,因48 军攻打密云,5 日,我军改为先行,日夜兼程, 向平绥线疾进,于7 日到达四海地区。 绥远(1954 年撤销该省,并入内蒙古自治区)是傅部常驻之地,张家口是他 们西逃的必经要道。所以当我华北3 兵团扫清张家口外围时,傅作义慌忙命令其主 力35 军(欠262 师)、104 军(欠258 师),于11 月28 日、29 日两天先后 由丰台、长辛店、昌平等地增援张家口, 104 军原守怀来之258 师于12 月1 日 北援宣化。至此,傅作义赖以起家的主力部队,除35 军的262 师留在北平外,其 余都分布在平绥线上,成一长蛇阵。 这是党中央、毛主席在平津战役的开始阶段,以我军的部署和行动,调动敌军 就范的一大杰作。当时,东北野战军的主力正在进关途中。我们一方面要把敌人抑 留在华北,一方面又要使傅作义在北平、天津、张家口、塘沽摆开的一字长蛇阵, 不能连成一气,首尾不能相顾,以利战局的发展。中央军委采取“围而不打”、 “先西后东”的部署,即令华北部队先打张家口外围,目的是抓住张家口的敌人, 使其不能西走,并借此吸引北平之敌增援,将北平傅部主力向西拉开;同时,抓住 蒋系部队于平津地区,攻歼芦台、塘沽守敌,控制海口于我手中,迫使傅作义难下 撤退或坚守的决心。我则采取分割平、津、张、塘一带守敌,给予各个击破的方针。 这就是平津战役的指导思想,而傅作义也不知不觉地顺着这条线上了钧。傅作 义正在调兵遣将之际,发觉我大军向北平、张家口两侧集结,平、张全线告急。敌 35 军两个师害怕被我围困,在12 月6 日奉命乘汽车300 余辆,在飞机掩护下, 向北平回窜。途中,被我进至琢鹿地区之华北2 兵团围困在新保安。前往接应之敌 104 军,也被堵击于怀来、新保安之间。战役的序幕刚刚拉开,傅作义的方寸就已 经乱了。他除命令104 军的5 个团继续从怀来沿公路向西攻击外,并令南口的16 军赶紧向西接应35 军,企图拚全力把该军拉出去。我军的作战任务,就是要迅速 切断敌人西窜的道路,不让敌人在南口的16 军与被我围困在新保安的35 军靠拢, 腰斩傅作义的长蛇阵。这一仗关系重大,如让傅作义的104 军及16 军主力接应35 军的行动得逞,就会形成对我华北2 兵团的东西夹击的形势。问题的严重性不仅如 此,敌人若解开新保安之围,就会影响我军对张家口的包围,平绥线上的敌人也不 能被分割包围,平绥路亦不能被切断,给傅作义留下西窜之路,将会影响整个平津 战役的进程。因此,我军能否及时赶到平绥线,拦腰切断接应傅部35 军之敌,是 至关重要的。在向平绥线进军途中,我们曾收到军委、毛主席亲自签发的电令,要 我军加快前进速度。部队轻装走小路,抄捷径,穿过无人区,翻越内长城,在崎岖 的石路上行走,星夜插向延庆地区,直指平绥线上的康庄和怀来。这一带是过去的 古战场,荒野茫茫,风沙荡荡,战士们顶着长城内外的风沙,抢渡即将封冻的河水, 朝平绥线急奔。遵照中央军委电令,为迅速抓住傅作义主力,我41 军必须于12 月8 日切断康庄、怀来与南口敌军的联系,并包围康庄守敌。途中,军长吴克华和 我、副政委欧阳文、参谋长李福泽等同志,研究了作战部署。8 日夜,部队按时到 达指定位置。9 日拂晓,我军3 个师突然出现在平绥线上的怀来、康庄、八达岭一 带,投入战斗。担任切断康庄与怀来敌人联系的我军122 师先头部队,在康庄西面 的小王庄与敌16 军一部遭遇。康庄在延庆南面,我们部队过延庆后,背着寒冷的 西北风,向南挺进。敌人则从东向西行进,迎着扑面的风沙,一个个把帽耳扎得死 死的。那时正是隆冬时节,天还没有亮。远远地,我365 团参谋长刘云庭同志跟着 的尖兵班,发现前面有灯光,并且听到炮车声。部队进至小王庄村西头的铁路、公 路交叉之处,刘云庭即令6 连抢先占领了小王庄。敌先头部队约有一个连的兵力, 在公路北侧行进。战斗打响后,我们抓住俘虏,带到村里审问,俘虏在灯光下看到 我们的服装跟华北解放军穿的不一样,便傻了眼。 我们没费多少口舌就把敌情基本摸清楚了。原来敌16 军22 师64 团,已有 两个营进至怀来,与我遭遇了。刘云庭同志马上让通信参谋报告团指挥所,把2 营 调到公路以南,1 营在公路以北,3 营为预备队。一场遭遇战变成了伏击战。成4 路纵队急行而来的敌人塞满了公路。我用猛烈的火力袭击,只20分钟便解决了战斗, 俘敌500 余人。122 师当即将情况报告我们。敌情有了变化,军里领导最担心的情 况出现了。我们的心情都有些不安,生怕抓不住敌人。正在这时,担任包围康庄的 121 师也来了电话,得知敌16 军的大部分队伍都还没有过去,被该师包围在康庄 了。心头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我不觉笑出声来:“不要紧了,敌人跑不掉了”。 紧接着,担任切断敌人康庄与八达岭之联系的123 师也打来电话说,他们占领阵地 后,击退东来铁甲列车一辆,并保证不让敌人西进一步。我们总算把这条长蛇阵的 身子给掐住了,只待挥刀把它斩断。这真是兵贵神速,如果不是拚命疾进,按时到 达指定位置,敌16 军主力就可能开进怀来,那就麻烦了。被围在康庄的敌16 军 指挥所, 109 师、94 师一个团、22 师66 团的两个营,由于西行受阻,已成 瓮中之鳖,更加无心恋战,他们害怕被我歼灭,便想溜之大吉。10 日凌晨,他们 想趁我军连续行军、作战十分疲劳的机会,寻找我军包围空隙,冒险向南突围东窜, 企图经南口逃向平郊。9 日午夜,我362 团即发现被围在康庄的敌人有突围逃窜的 企图,但团、师电话不通,待师里获悉这个情况时,敌人已全部向南口方向逃窜。 情况紧急,我362 团政委刘玲同志没等到师部命令,当即带领第3 营迅速沿公路跟 踪追击。刘玲身边只有七八个参谋干事,他们在公路上追到一股敌人,大家便扯着 嗓门对敌人喊起话来:“你们被包围了,赶快缴枪!”晕头转向的敌人,一个个都 把枪扔到地上,放成一堆一堆。后来他们一看我们没有几个人,有的敌人就操起武 器抵抗,我们的一位参谋负了伤。这时我3 营7 连和8 连跟上来了,很快把企图逃 窜的敌人消灭了。当时,敌人在康庄设置了严密、坚固的防御工事,深沟壁垒,鹿 碧刺网。 如果负隅顽抗,还会残喘一阵。但他们却弃阵逃跑了。当我362 团追击的先头 部队于外泡村追上逃敌后尾时,恰全部敌人被我123 师堵击在泡儿山、杨岭一带。 敌逃不得,又想回窜康庄。这时,我各路部队猛插敌群,两侧包抄,前后夹击,除 敌16 军军长带一部分队伍,趁黑夜和混战之机逃脱外,敌6600多名被我歼灭。在 康庄战斗中,我们缴获了傅作义关于我4 纵队进关的通报。 电称守备塔山的共军已进关内,各部密切注意动向,不可掉以轻心。我正拿着 它向各师传达这个情况时,怀来方向又传来炮声。吴克华同志用电话询问122 师前 沿部队, 365 团参谋长刘云庭报告说,三家子火车站起火了,敌人的大部队从怀 来涌出来,正在渡河,向十八家子逃跑。情况变得复杂起来。 怀来方向敌104 军,从12 月2 日至8 日,即向西轮番攻击,遭我159 师及詹 大南部两个独立团于土木一带坚决阻击,未能得逞;该敌又于9 日由怀来沿铁路西 进,企图接应被我包围于新保安之35 军突围,合力东撤,但被我华北2 兵团阻于 沙城以东,不能前进。同日早晨,我们突然将怀来至八达岭一线分割成数段;康庄 守敌突围被歼,该敌(104 军军部、27 师、31 师及16 军22 师64 团主力、 66 团一部)即于10 日上午仓皇回窜怀来,并于中午弃城逃走。他们是被华北兄 弟部队从新保安方向打回来的,沿铁路东撤的道路又被我们军堵住了,铁路以北也 是我重兵所在。怀来的敌人只剩下城南的一条路可逃,那里有一条年久失修的公路 可通北平,道路地形也比较隐蔽,而我们的兵力又比较薄弱,只有一个骑兵旅部署 在那个方向。本来,我军的任务是切断平绥线,阻击敌人西窜。但现在情况变了, 难道能眼睁睁地让敌人跑掉吗?军长吴克华同志迅速地把敌情及我情作进一步的分 析:康庄敌人被歼后,怀来之敌又决意逃跑,在这种情况下,南口、昌平地区的敌 人用大兵力西犯的可能性不大;我123 师在八达岭方向,阻击敌人,已击退敌铁甲 列车一辆,他们只要再坚持一天多, 48 军就可以赶来支援;而怀来城南只靠我兄 弟部队一个骑兵旅的力量,绝对抓不住万人之众的逃敌;如果我们只抽一部分兵力 配合,也难于完成任务。吴克华同志果断地决定用两个师去追击企图逃窜的敌人。 我完全同意他的分析和意见。太阳偏西了,逃敌突破了我骑兵旅部队的阵地。我们 一面把情况向上级报告,一面指挥部队立即行动。122 师由十八家子向南跟踪追击 逃敌; 121 师抄近道经大山口,从左侧取小道直奔长城边上的横岭,拦头堵住敌 人回窜北平的去路。正在此时, 48 军经居庸关逼近南口,将那里的敌人歼灭并占 领了南口,我军指挥部即率领123 师也从康庄沿大山口平行追击而来。怀来追歼战 是紧接着康庄追歼战胜利后开始的,充分体现了我军连续作战的战斗作风。121 师 连战场都来不及打扫,便投入了新的战斗。有的团队做了3 次饭,都来不及吃又背 着锅紧急转移。 122 师来不及集合队伍,刚从阵地跳出来就向前追击,其先头部队365 团刘云 庭参谋长率领的3 营,更是扔下背包就往前追,边跑边整理队伍。他们像一支离弦 箭,直射长城的横岭。敌104 军军长安春山率领该部及16 军一部乘汽车沿公路飞 快逃走,开始还有飞机掩护。我们部队靠两条腿去追,虽然以每小时7 至9 公里的 速度猛跑,到太阳落山时,也没有追上敌人。入夜,天上没有星星,我们只凭敌人 沿途扔下的罐头盒、香烟盒、汽油桶当“路标”,跟踪追击。刘云庭参谋长带着3 营跑在前头,他手里掌握的有6 个半排和团的82 炮连。他们追击到庙官岭、内长 城以北一带,便和逃敌打响了。敌人在那里以一个营兵力掩护其主力逃窜。我们的 战士瞅着满天乱飞的曳光弹,心里可高兴了,总算把敌人的尾巴抓住了。我3 营与 敌激战一个小时,攻占敌一个阵地后, 365 团团长、政委率领团主力赶到了。政 委尼少久带领1 营又迫到最前面去了。3 连在敌侧射火力下,从公路插过去,成了 全团追歼中的尖兵连。远看追击的前方,有一排大山的黑影,齿形的山峰,衬托着 淡墨似的天幕。天幕下蜿蜒着古老的长城,那些垛口、地堡,遮挡着阴暗的天空, 使山峰显得更加陡峭、险峻。121 师先头部队于当日午夜即进至横岭一带。 363 团2 营尾随361 团3 营前进。当他们进到横岭山地时,发现361 团3 营方 向已经打响,并传来敌人汽车的马达声。363 团2 营迅速占领与控制了两侧的有利 警戒阵地,完全切断了敌人的去路。这时, 365 团尖兵3 连,也逼近敌人的主力。 他们由大道的左侧冲向敌人和车马最拥挤的地方,像尖刀似地插进去,抢占就近的 高地,轻重武器迅速开火,把一股企图向山上逃窜的敌人用火力压制在沟底。敌指 挥首脑机关——104 军军部与军直属队,被我们打得乱成一团,其他部分的敌人乱 得更像一盆浆糊了。在我军追击和堵击部队的攻击下,敌人溃不成军,散兵遍野。 我各部队搜山抓俘虏,于11日上午基本解决战斗。在这次追歼战中,蒋家王朝分崩 离析,兵败如山倒的迹象已呈现出来了,我军一插进敌群,就发现前后都是黑压压 的一片散兵。 挤得转不过身来。敌人惊慌失措的面孔,像流水一样,从车子旁边挤过去,吉 普车已失去它的越野能力,如同蚂蚁群里的屎壳郎一样动弹不了。我们的追击部队 则像是一双巨足,在蚂蚁似的敌群中踩了一脚。几百辆美国汽车,驮着山炮的骡子 和乘马逃窜的骑兵,争先恐后地冲进乱成一锅粥的步兵队伍里。有些步兵爬上了汽 车,车上的人用枪托或刀柄把他们打下来。马匹把步兵撞倒,铁蹄踏过人群,美国 造的汽车就在敌人的尸体上开了过去在追击战中,部队发起攻击后,敌人漫山遍野, 夺路而逃;战士们奋勇争先,紧追不舍。敌人乱,我们也乱。敌人是逃跑中的乱, 慌不择路,像没头苍蝇,到处乱窜。我们是主动进攻,独立作战,实则杂而不乱。 我们军指挥所的几位领导同志,原来是乘车的,现只好改为骑马前进。我们带着电 台和参谋人员,还有一个警卫排,约五六十人,于11 日上午进至内长城边。只见 公路沿线到处都是翻倒的车辆,我们踩着遍地冻硬了的敌人尸体往前走。这时,部 队正展开抓俘虏竞赛。我和吴克华军长等牵着马,攀援而上。翻过长城,刚下山, 一检查队伍,发现携带电台和手摇摩托架(发电用)的人员和一个警卫班没有跟上 来。由于前面部队已经走远了,我们不能停下来等他们。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股 敌人堵在路上,还架着机枪。我们这支小部队,很沉着地从敌人面前走过去。我还 故意地问道“是哪部分的?”他们回答:“报告长官,是军部的。”当离开他们十 几米远时,我小声对身边的伍参谋说,“决去缴他们的枪!”他掏出手枪回过头, 毫不费事地就缴了敌人的枪。这充分说明已成惊弓之鸟的敌人,一心想的只是如何保 住自己的性命,没有一点战斗力,手里的枪成了“吹火筒”。就这样,我们在尚未 打扫的战场上一天竟抓了300 多个俘虏。开始,我们让俘虏把枪栓卸下,交给我们 ;后来,连枪栓也拿不动了,干脆叫俘虏把枪扔在地下,空手跟我们走。前面碰到 押送俘虏的连队,便把俘虏交给他们。军部于11 月7 日到达横岭。军首长抓俘虏 一时传为佳话。 11 日8 时,整个怀来追歼战胜利结束,守敌除104 军军长安春山率一部分逃 向东北方向的白羊城、马刨泉地区被我友邻48 军歼灭外,其余全部被我军歼灭, 共歼敌8115 名,缴获汽车189 辆、山野炮3 门和其它大批战利品。康庄、怀来进 攻战,是平津战役的第一仗,战斗激烈程度不亚于塔山防御作战。我军旗开得胜, 不到3 天,我们在康庄、怀来,把傅作义布下的长蛇阵连砍两刀,平绥路被我们拦 腰斩断了。这样一来,北平的蒋军再不能西去,那些被包围在张家口和新保安的敌 人,就更不能东逃了。我们打响了进关第一炮,受到了兵团首长的嘉奖。我们的战 士,有的好几顿没吃上饭了,战斗结束后,部队埋锅做饭,可到处没有水,好不容 易找到一眼井,把拴着一拐子电线的桶放下去,但提上来的只是一点泥汤,根本没 法做饭。附近的群众,看到解放军这样艰苦,有的把家里酸菜缸里的酸菜水舀出来, 有的把冻柿子也拿出来送给部队。我们部队用俘获来快要死去的马的血和面,但马 血和面揉不成团,做不成块,大家只好将就用它塞饱肚子。那些俘虏兵每人也分到 一份。 12 月12 日和12 月14 日,东北13 兵团和华北2 兵团首长分别致电我军, 赞扬我军“不怕困难,不怕疲劳,英勇机动积极地向敌进击的精神”,“迅速歼灭 傅匪之16 军军部及暂3 军(即104 军)军部及其两个师的伟大胜利,为围歼35 军及消灭整个傅军主力,造成更加有利条件”。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