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流放途中 他又踏上了不再有鲜花与欢呼的昔日凯旋之路。“打倒暴君”的震耳喧嚣不绝 于耳。一名大汉死命揪住他的衣领,强迫他喊“国王万岁”,身经百战、无所畏惧 的拿破仑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600 名默默无闻但将永垂不朽的老兵卫队,迈着雄健的步伐,敲着军鼓,举着 迎风飘扬的三色旗,高呼着“皇帝万岁”。庄严地奔向厄尔巴岛…… 1814 年4 月20 日上午11 点,拿破仑与卫队告别后,离开了枫丹白露,在 俄、奥、普、英的监护使以及千余名骑兵的拥簇下,开始向厄尔巴岛进发。 皇帝在流放途中乘坐一辆6 匹马拉的“卧车”。他身后紧跟着13 辆马车。 车上有德鲁奥,贝特朗,波兰少校热尔兹马诺弗斯基,财务官帕吕斯,一名医 生,一名药剂师,一名秘书,一名财产管理人,两名宫廷军需,两名随身男仆,两 名厨师,一名铁匠,6 名仆人、跟班和马车夫,还有4 名负责把退位的皇帝送往厄 尔巴岛的外国代表:奥地利陆军元帅科莱,俄国将军苏瓦洛夫,普鲁士将军瓦尔德 布·特吕卡瑟斯和英国上校尼尔·坎贝尔爵士。 根据与联军达成的协议,可由1200 或1500 名皇家卫队骑士护送车队,但是, 只能送到纳韦尔。从罗昂开始,由奥地利和哥萨克的骑兵部队取而代之。这使皇帝 大为恼火,他声称自己拒绝一切护卫队员。除此外,没有任何强制束缚,拿破仑亲 自选择休息地点和出发时间;在驿站,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接待任何人。沿途遇上的 部队向他举枪致敬,田野上响起阵阵鼓声。而且几乎每到一处,善良的人们一得到 他到来的消息,都纷纷收起百合花微旗(法国王室的标志),藏起他们的白色帽徽, 以免使身遭厄运的皇帝感到悲伤。 途中,他经过了布里亚尔、讷韦尔、罗阿钠,几乎到处都受到当地居民充满敬 意的欢呼。他心情平静,甚至带有几分欢快。在离里昂城不远的沙尔瓦尼,随行人 员休息时,他来到了路上散步,遇到了教区的本堂神甫,与他攀谈了几句。他指了 指天上一颗闪亮的星——也许就是估他生命的各个关键时期,他所占卜的那颗他自 己选中的星,一时忘记了星星的名字,便问神甫。 神甫也不知道,表示歉意。 “没关系,神甫先生。”拿破仑微笑着说。 过了里昂,迎接他的便是怀有敌意的叫喊声。在瓦朗斯,他遇到了奥热罗。在 给部队的一次讲话中,奥热罗曾卑鄙地宣布不再承认拿破仑。拿破仑对他毫不忌恨。 “你这是上哪儿去。”他拉着奥热罗的胳膊问道:“你到宫廷去?” 奥热罗回答说去里昂。 奥热罗问:“陛下,您还好吗?这是要去哪里?” 拿破仑长叹一口气,缓缓地道:“我战败了,目前要去厄尔巴岛。也许那里将 成为终结地。” 奥热罗直言不讳地道来:“陛下的狂妄野心断送了法国的前程,也使无数士兵 做了无谓的牺牲。” 拿破弛听到奥热罗毫无顾忌的话非常反感,他相当粗暴地当着各国使者的面, 把头上帽子朝地下一扔,转身登上了马车。 奥热罗出身寒门,17 岁从军后,在意大利战役中勇敢坚定的表现,得到了拿 破仑的赏识和重用。在1797 年9 月4 日的果月政变中积极出力,封为长斯蒂廖内 公爵,任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军区司令长官。拿破仑一直以为是自己使他功成名就的, 而今天竟也在对他横加指责,拿破仑的确心中难平。 里昂过后,气氛泅然不同,愈走近普罗旺斯,敌意愈大。 25 日黎明在阿维尼翁驿站,一帮帮手持武器的人群守候在皇帝途径的路上, 企图阻止他前进。他们呼喊着:“打倒暴君!打倒尼古拉!”——尼古拉是法国南 方魔鬼的名字——他们还高呼:“打倒死神!”尽管如此,皇帝及其随行人员还是 通过了阿维尼翁。 在奥尔贡,当他于上午八点半到达时,人们把他的模拟像悬吊了起来。 模拟像是用木头做成的,上面乱七八糟地涂满了肉店老板提供的血,脖子上挂 着一块牌子,上面写首:“波拿巴”。人们把它用绳子吊在广场的一棵树上,晃来 晃去。 当拿破仑的马车临近时,百姓们一窝蜂似地涌上去,用石头和木棍敲打他的车 厢。他不得不下车,在一片震耳欲聋的拍手声中和怒吼声中观看自己的肖像被施以 火刑。有的泼妇甚至扑到他身上,扯下他的勋章。 一个高个子农民揪住他的衣领,死命地摇撼着他,强挞他喊“国王万岁!” 人们记住了这位英雄的名字,他叫迪勒尔。他经常吹嘘炫耀自己的这一壮举, 直到皇帝东山再起,回到法国,他才乖乖地闭上了嘴巴。那时,为了谨慎起见,奥 尔贡的许多居民认为三十六计走为上招,有的隐姓埋名,有的远遁他乡。 外国代表对此感到愤慨,加快了换马的时间。押送皇帝的车队继续赶路。 在离奥尔贡四公里远的王族桥驿站,皇帝预感到在即将经过的小镇上会碰到群 氓的暴力骚扰,利用小憩,脱下了那件引人注意的外套、礼服和帽子,换上了一件 肥大的蓝色宽袖长外套和一项饰有白色帽徽的圆帽。然后,他离开了自己的马车, 让贝尔特朗将军坐在自己的车子里,而自己则跨上了一匹小驿马,扬鞭上路,扮演 起驿夫的角色,身边只跟随着一名驿站马车夫。 拿破仑穿着这身奇异可笑的服装,离开王族桥驿站的时间,可能是上午10 时, 因为,从阿维尼翁开始,他们是以每小时11 公里的速度赶路的。密史脱拉风(法 国南部及地中海上干寒而又强劲的西北风或北风)狂吹怒吼,掀起滚滚尘埃。这是 许多年来皇帝第一次单独一人奔驰在原野上,身边既无马穆鲁克骑兵和骑兵仪仗队, 又无由国王、王子和将军们组成的参谋部。此时此刻,当他孑然一身,头戴别有波 旁王朝徽章的帽子,佝楼着身子,骑在一匹劣马上行走时,他的脑海里可能翻腾着 什么样的思绪和感触呢? 他脚下的这条道路——他首次经过时还只是一名炮兵上尉;他再次取道时是从 埃及凯旋回国之际——那时这在嶙峋的悬崖峭壁间和苍劲翠绿的松树林中透迤连绵, 起伏跌宕,时而是倾斜的下坡,时而又是陡峭的山路。这里,村庄寥寥,人烟稀少, 土地贫瘠,道路崎岖,碎石遍地。王族桥过后一公里,是塔亚德农庄,接着是卡藏 农庄。再走一公里,就到了利布朗镇。随后,在瓦尔博纳特的重山峻岭中翻越一道 峡谷后,便到达朗贝斯克这座拥有两千居民的小镇上。在这个山峦起伏、荒无人烟 的地区,朗贝斯克是唯一可见草坪和橄榄树的绿洲。 这位风尘仆仆、疲乏不堪的“驿夫”从这里经过时,人们连头也未抬;毫无疑 问,他们根本就没有料到他就是拿破仑皇帝。而就在不久前,他还只是在震耳欲聋 的军乐声和礼炮声中,通过凯旋彩门,才进入城市的。 传说,拿破仑穿过朗贝斯克的街道时,一位退伍军人认出了他,这位退伍军人 没能保持缄默,于是引起了几声“国王万岁”的呼喊。拿破仑催赶坐骑,霎时间就 无影无踪了。 沿着山坡行走了一公里后,便开始下山来到圣卡纳村。皇帝必须在那儿换一匹 新马,因为圣卡纳村是附近唯一的驿站。他尽管筋疲力尽,但还是在11 点半又重 新上路了。他策马登上了右边的道路,穿行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地区。在那儿,每走 一小段路,就可透过一丛丛的葡萄树和巴旦杏,看到一座座时隐时现的小村庄。 圣卡纳过后两古里,他在中午时分到达索利尼亚克农庄。在那儿,大路开始了 一个长长的斜坡,穿越了几个石膏采掘场。拿破仑马不停蹄,继续前进。又疾驶了 两古里——大约下午一点钟左右——他终于在拉卡拉德的一家运货马车夫歇脚的大 客栈前停下来。客栈位于大路的右侧,门前长着一棵亭亭玉立的白杨树。拿破仑疲 惫不堪,被鞍子折腾得浑身酸痛,气喘吁吁。他顶着狂风,策马疾驶了3 小时,行 程8 公里。 陪同他的驿站马车夫把马牵进了马厩。马厩很长,右边有一口老井。客栈分上 下两层,它的正面有50 多米长。大门上还有一个鸽笼。在宽敞的设有厨房的餐厅 里,烤肉铁钎在火上翻转着,阉鸡肉被火苗舔得焦黄油亮。 拿破仑走进客栈。他向老板娘打招呼,自称是尼尔·埃贝尔爵士,要求租一间 房间。老板娘只有一间空房,房间低矮,光线阴暗。她带客人看了看房间,客人表 示满意。她像所有殷勤待客的店主地样,一边整理房间,一边随意聊天。也询问自 己的新房客,想知道他在路上是否碰上了波拿巴,因告示中说他要从这儿路过。房 客简短地回答说:“没有。”这时,她激动起来,怒气冲冲地断言“这个魔鬼”不 会活着到达他的厄尔巴岛,假如他在到达登船港口的路上没有被杀死,那么最好在 航行途中被扔进大海,喂了鱼虾。 拉卡拉德的这一场面,乔装打扮的皇帝和怒不可遏的客栈老板娘的一番对话, 往往被添枝加叶,夸大渲染。人们传说,当这个女人从房客那里得知波拿巴及其随 行人员即将到来的消息,便毫不含糊地宣称,自己非常不乐意为这样一个魔鬼准备 晚餐。有人还肯定说,这个大胆泼辣的女人误认为拿破仑是皇帝手下的一名无关紧 要的陪同人员,对他说:“小伙子,你倒挺讨人喜欢的。我建议你不要跟你的主人 一块儿上船。肯定有人要把拿破仑和他的同伙扔到海里,让他饱喝一顿。这佯做才 对呢!要不然,三个月后,他准会卷土重来。” 她在石磨上把一把菜刀磨得非常锋利,请拿破仑用手指试试刀尖,嘴角挂起一 丝冷笑:“瞧!刀很快吧。如果呆会儿有人想用,我倒很愿意借给他。 用这家伙干起来更便当。” 这时,拿破仑打断了她的话,问道:“这么说,您对这个皇帝恨之入骨另外! 他干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 “您问这魔鬼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就是因为他,我的儿子,我的侄子,还 有那么多的年轻人才送了命……” 这一番对话强烈地震撼了拿破仑的心灵。半小时后,车队来了,外国代表走进 客栈餐厅,发现他一动不动地呆呆坐在那儿,双手支撑着脑袋。拿破仑在他们走近 自己身边时抬起头来:他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而当老板娘听到他的同伴们称呼他 “陛下”时,吓得魂不附体,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晚饭摆上了餐桌,可皇帝一口也没吃。他的脸气得煞白,把端给他的一杯葡萄 酒摔在地上。 马路上麇集的人越来越多,拿破仑到来的消息已经不腔而走,家喻户晓了。为 了能够亲眼看见他,人们络驿不绝地从两公里外的埃克斯赶来。因此,拿破仑不得 不在客栈里呆上整整一个白天,直到夜里也不敢出门。 鉴于这种情况,拿破仑明白在这个民怨沸腾的地区不能再骑马冒险了。 在半夜一点钟出发之前,他临时决定脱下那身驿夫的宽袖外套,换上一套外国 服装。正如人们所看到的那样,他向奥地利人借了一件上衣,向普鲁士人借了一顶 帽子,向俄国人借了一件大衣,重新登上了他的轿式马车,赶在东方破晓之前,通 过了埃克斯。 26 日晚,拿破仑到达了离吕克不远的布伊杜城堡,见到了妹妹波林娜。 这座城堡,拿破仑十分熟悉,从埃及凯旋而归时曾在此逗留。波利娜哭泣着向 他跑去,亲吻他的双手。整个下午,他俩都呆在一起。波利娜坚持要和他一起去厄 尔巴岛,拿破仑同意了,为能在岛上有一个忠诚的人交交心而感到幸福。次日,在 波利娜的要求下,他脱下了伪装服,出发去圣拉斐埃尔,在那儿与随行人员一起登 上了“无畏”号战舰。海上风向多变,整整航行了4 天才抵达波托·费拉约。他受 到了当地居民的热烈欢迎,因为他们以为他带来了巨大财富,将把他们的小岛建成 一个天堂。 一年之后,当拉卡拉德的老板娘听说科西嘉的吃人巨魔从厄尔巴岛逃脱出来, 向巴黎凯旋进军时,她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在她当面谴责为暴君和魔鬼的 那个人重新统治法国的那段时期,她躲到哪里去了?而那些过往旅客对她的态度又 是如何呢?毫无疑问,她曾三番五次向他们吹嘘,在成千上万名不幸丧失爱子的母 亲当中,唯独只有她才胆敢当着这位业已败北的征服者的面,对他一手造成的劳民 伤财的大屠杀进行奚落。而很可能正是从那时起,拉卡拉德的富人和过往旅客才谨 慎起来,纷纷离去。客栈因而也就名存实亡了。 被联军打败的拿破仑,众叛亲离,穷途未路,不得不任人摆布。而对他忠心耿 耿的老兵卫队,却在他最凄惨暗淡的日子里,为他“打了最漂亮的一仗。”在他流 放厄尔巴岛的历史中写下了辉煌的一页。 联军君主和丧失了政权的、已被人们背叛、摈弃和厌恶的拿破仑于1814年4 月 11 日签订的条约,允许皇帝在他的卫队中征巢“四百名军官、士官和士兵的志愿 军”,以组成他在厄尔巴岛上的卫戍部队。 此时,拿破仑对自己日末途穷的命运已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他的妻子、兄弟 们连面也不露;从前的元帅们和辉煌时期的亲密战友们在竭力说服他退位后,都不 辞而别;他的医生也逃之夭夭;从执政时期就侍候他的贴身男仆,也不见踪影;就 连马穆鲁克吕斯唐,这条以往横躺在他门口的狗,也像别人那样背弃了他。败北的 皇帝成了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甚至当科兰古到寂静无哗的枫丹白露最后几次朝见 拿破仑时,有一次在皇帝的房门口,由于没有任何仆人仁候,为他开门禀报,他不 得不敲门自荐。 唯一对他忠心耿耿的,只有皇宫内各个哨所坚守岗位的老卫队的老兵了。他们 没有得到过高官厚禄,嘉奖赏赐;没有成为贵族,受封爵位;也没有腰缠万贯,大 发横财。他们曾经追随他们的拿破仑将军,踏遍欧洲的每一条道路,经常饥寒交迫, 餐风宿露,没有面包、没有鞋子、也没有栖身之处。 他们对拿破仑忠贞不渝,一无所求。他们是法国人民的一分子。在他们的脑海 里,甚至从未想过要背弃一败涂地的皇帝。当他们得知拿破仑要挑选四百人做为随 从到厄尔巴岛去的消息后,便争先恐后地要求分享同他一起流放的荣誉。由于申请 者太多,简直使皇帝无法进行抉择。樊尚斯大公回忆道,一天清晨,拿破仑独自在 住房对面的橙园中漫步沉思,一名身穿军礼服的重骑兵从鹿廊中走了出来,迎上去 说道:“皇帝陛下,我请求您为我主持公道。 我服役22 年,获得过勋章,可是要出发的军人名单上却没有我。要是这样亏 待我和歧视我,难免要发生流血事件。” “这么说,你愿意和我一道走啰?” “皇帝,这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我所要求的只是我的权利和荣誉。” “你好好想过没有,这一去是要离开法国,离开你的亲人,放弃你的晋升。你 是骑兵中士……” “我要求推迟给我晋升……其余的一切,我可以放弃……至于亲人,将军,22 年来,您就是我的亲人。如果您还记得的话,我在埃及时就是号手。” “好吧,你到我这儿来,我的孩子,我将调整一下。” “谢谢您,皇帝。否则,我是要拼命的。” 这支小部队组成了。为了避免发生争吵、斗殴和绝望的举动,部队的人数不得 不增加了一半。 部队于4 月14 日离开枫丹白露,带走了皇帝的装备和军需。皇帝本人是在一 周后才启程上路的。 600 名默默无闻但将永垂不朽的老兵在康布罗纳将军的率领下,迈着雄健的步 伐,敲着军鼓,举着迎风飘扬的三色旗出发了,开始了这次300 公里的英勇远征。 这支部队横跨挂满白色旗帜的国土,行进在那些急于表现自己虚假的保 皇主义思想的人们中间。这些人公然否认往昔的狂热,害怕会使自己的名誉受 到影响。相形之下,老兵们的举止令人肃然起敬,甚至叫人深感内疚。他们在被侵 占的法国行进着,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就像法国著名作家夏多勃里昂描绘的 那样,“带着一股火药味。”他们镇定自若,庄严沉重地穿过敌军占领的城市。人 类的面孔上从未流露过“如此咄咄逼人,如此阴森可怕的神情。”看上去,他们大 有“气吞山河”的气概——“有的老兵不时地紧蹩额头,将宽大的皮帽拉至眉睫… …有的撇着嘴角,对保皇党人的盛怒嗤之以鼻;有的虎视眈眈,露出胡须下面的牙 齿。”他们搬弄武器时,“运输和粗暴疯狂,使兵器哗啦作响,令人胆战心惊。” 这支令人生畏的部队,博得农民最后一次呼喊“皇帝万岁!”在小镇里,人们 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些伟大传奇的幽灵列队而过。他们每到一处宿营,在老百姓家 借宿的外国士兵都赶紧躲开,以便让这些气宇轩昂、不可一世的男子汉为所欲为。 在阿瓦龙过后十公里远的索利厄,一名奥地利少校拒绝让驻扎在村子里的部队腾出 房间。康布罗纳找到他,说道:“你就是这样来进行挑衅吗?那好吧,你把你的人 排在一边,把我的人排在另一边,咱们瞧瞧房子到底落到谁的手里。”奥地利人乖 乖让步了。 营长助理拉博德带着5 个人,作为先遣组走在这支小部队的前面。当他来到里 昂城门时,与一位驿站站长发生了冲突。这位假充好汉的保皇党人扬言,只要“厄 尔巴岛人”不摘掉帽上的三色徽章,他就拒绝进行任何洽谈。 拉博德怒不可遏,拔出军刀,驿站长见势不妙,撒腿就跑,他的士兵没有一人 拔刀相助。这支神圣不可侵犯的部队走近城门时,两万名奥地利人手持武器,子弹 上膛,布好炮阵,摆出一副厮杀的架势,阻止这600 名勇士穿城而过,因为皇家卫 队实在是太令人生畏了。于是勇士们取道贝尔库尔,然后直奔拉吉约蒂埃尔和罗纳 河左岸。 他们高举着迎风招展的三色旗,队列整齐地前进着,神态始终镇定自如。 鼓手和乐队走在队伍的前面,乐队中有四名吹单簧管的,一名吹笛子的和一名 吹号角的。里昂居民纷纷出城观看这支庄严行进的队伍。人群中有一个人情不自禁 地高喊一声:“皇家卫队万岁!”这时,一名外国军官推揉了他一把。他立刻抽出 了军官的宝剑,把剑一折几段,说道:“这是我的地址,我在家等你,还你的这些 碎片!……”卫队的老兵们就这样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远了。然而,他们那大无畏 的英雄主义气概却永远铭刻在里昂人民的脑海里。 部队穿过贝尔库尔时,一群德国人坐在一家咖啡馆里,不时地发出一阵冷笑: “打倒三色标志!”走在队伍前面的马莱上校喝令:“停止前进!” 这支精锐队伍立即停了下来,持枪待命。马莱独自一人向咖啡馆走去,厉声说 道:“我要求卑鄙辱骂皇家卫队的人跟我把话说清楚!”所有喝咖啡的德国人都面 面相觑,哑口无言。坐在露天座上的人都躲进了咖啡馆内。马莱回到队伍中,喊道 :“枪上肩,向前——走!”于是,皇帝的老兵们继续前进,向罗纳河桥走去。 他们由篷德博瓦赞进入萨瓦省,经过尚贝里、蒙梅里昂、圣让·德莫里那纳和 朗斯勒布尔,登上瑟尼峰,始终护卫着四门大炮,27 辆马车和皇帝的坐骑。皇帝 的坐骑中有皮毛带有灰色斑点的阿拉伯种马瓦格拉姆;带黑色鬃毛的漂亮栗色马 “酋长”;有“小国王”,它飞节(指马、牛等动物的腿部关节)上的毛被奥布河 畔的阿尔西的炮弹烧掉后,再也没有重新长出来;还有曾在别列金纳驮过拿破仑的 托里斯和专门用于检阅和凯旋行进的漂亮乘骑“总督”。老兵们对“总督”非常熟 悉,亲呢地称之为“小宝贝”。老兵们曾亲眼看见这些骏马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风 驰电掣,不难想象他们现在又是怀着何等崇敬的心情凝目注视着它们。小伍长(拿 破仑一世的绰号)虽不在,但每个老兵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他的某样东西。人们渴 望了解的是,这些勇士们在征途上是怎样生活的。他们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到世界的 哪一个角落里去,对那个即将成为自己祖国的厄尔巴岛一无所知。他们说:“我们 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但我们知道我们将和皇帝在一起,这就足以使我们心满意足 了。”他们在行军途中唱了哪些歌?傍晚在宿营地又交谈了些什么?夜里聊天时, 又讲了些什么?史学家们似乎对这一切毫不关心,致使后人对一百多年前的这些详 情细节,一无所知。 他们在瑟尼峰上的一所古老的济贫院中过了一夜。然后,打着鼓,擎着旗,顺 山而下,向意大利挺进。任何人、任何东西都无法阻止他们前进。他们宁愿战死到 最后一个,也绝不收起三色旗,藏起老徽章,即便是在异国土地上,也是如此。难 道他们不正是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以四海为家吗? 5 月18 日,他们到达萨沃纳。那里的英国——西西里驻军是“从无赖堆中挑 选出来的最卑鄙下流的一帮家伙”。这群恶棍凭着兵力上的优势,摆出一副要跟 “厄尔巴岛人”找碴儿吵架的派头。然而,他们虚张声势并没有持续多久。当地的 驻军司令为了诱哄这些似乎不太通融、令人可怕的法国人,专为这支部队的军官举 行了一次宴会。宴会上,卫队军官公然举杯,敬祝拿破仑皇帝和老卫队队员身体健 康。当地驻军以同样的恭维态度,请拿破仑的这支小部队登上开往厄尔巴岛的英国 海船。 5 月23 日,老兵们开始海上航行,26 日上午,到达波尔托费拉约的码头。 他们一上岸,就排列整齐,在乐队的引导下前进,像是参加骑兵竞技表演检阅 那样雄武壮观,每个人都精心打扮了一番,戴上护腿套,把武器擦得银亮,胡子也 剃得漂漂亮亮。他们经由海门进入城市,来到广场上,列成方阵。此时此刻,他们 再也无法保持胜利者的镇定神态。 皇帝一直赶到码头迎接他们。他满面喜色,站在队伍前面。他和士兵们交谈着, 用“一种充满柔情的目光”凝视着大家。他拥抱了康布罗纳,说道: “我一直在焦急不安地等待着你们,我们终于团聚了。一切都过去了。” 粗硬的胡须微微颤动,握枪的大手一个劲地发抖,晒黑的面也激动地抽搐着, 幸福的泪水夺眶而出。老卫队的老兵们泪如泉涌。他们喊着,笑着,唱着,欣喜若 狂。他们如痴似醉地重复着皇帝说过的每一个字,相互模仿着皇帝作过的每一个手 势。每一个人都感到皇帝在注视着自己。这一个字,一个手势,一束目光,把大家 的疲劳一古脑儿地赶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们不再思念远方的亲人,什么晋级、贫困、 流放都不在活下,统统抛到脑后。他们唯独感到忧伤的,就是不知如何向他们情愿 为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的皇帝,表达自己的无限感激和赤胆忠心。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