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战胜,毋宁死 亚历山大拒绝了拿破仑伸出的橄榄枝,他与梅特涅再次拥抱在一起…… 面对来势凶猛的同盟军,拿破仑不屑打一场消极的防御战,他庄重地对将士们 高呼:“对每一个有志气的法兰西人来说,现在不战胜,即是死!” 现在拿破仑并不想开战,厄尔巴岛的蜇伏反思已使他吸取了不少的教训。他知 道不论是法国还是他自己都需要一段不少的时间来重振雄风。但他的敌人是绝不会 让他如意的。 当拿破仑逃离厄尔巴岛的消息传到维也纳时,与会的代表们正在为他的前途而 争吵。 1815 年3 月6 日夜里,梅特涅首先得知了这一消息。第二天早上,他便向弗 兰西斯皇帝报告了这一情况。年老而虚弱的奥地利皇帝大惊失色,命梅特涅火速报 告亚历山大和普鲁士国王。 自从三个月前,亚历山大发誓要与梅特涅决斗之后,梅特涅一直没有找到这位 可笑的沙皇。今天,他一进门便公事公办,板着面孔告诉沙皇说,拿破仑已去向不 明。 沙皇听到这一消息,先是呆了一会。然后马上意识到由于共同的敌人已脱困出 笼,维也纳原来那些勾斗角的伙伴们必须站在一起。于是他半信半疑对梅特涅说: “我们还有一本个人的账要清算。我们两个都是基督徒。神圣的教义命令我们宽恕 冒犯。让我们忘记一切互相拥抱吧!”说着,他煞有介事地将这位奥地利首相揽到 了胸前。 说来奇怪,原本在维也纳无所事事的代表们听说拿破仑出逃的消息,似乎都一 下子来了精神,他们兴致勃勃地猜测拿破仑的去向。表面上半死不活的塔列朗断言 拿破仑的目标是意大利,但梅特涅立刻说:“他会直往巴黎。” 但代表们大多同意塔列朗的看法,他们以为拿破仑率领千把人的卫队开赴巴黎 简直就是自投罗网。但他们觉得梅特涅的预言似乎一向很灵验。当初,这位奥地利 首相就极力反对把他安置在厄尔巴岛,但亚历山大信誓旦旦地为他担保。他认为拿 破仑不会背弃自己面对世界所承担的义务。他大声疾呼,“怀疑士兵和君主的诺言, 那就意味着对他的侮辱。”梅特涅冷冷一笑。签署文件时,梅特涅见沙皇焦虑地望 着他,又说了一句,“我是在签署一份不出两年就会把我们带回战场的条约。” 这次梅特涅的预言又变成了现实,拿破仑不仅直奔法国,而且还兵不血刃,吓 得波旁王室人员望风而逃。 这一不可思议的神奇征服,使代表们仿佛又看到了昔日席卷欧洲的拿破仑狂飙。 他们立刻行动起来拟订了一个宣言,说波拿巴既已破坏规定把他安置在厄尔巴岛的 协议,亦即破坏其存在的唯一合法根据,因而已将自己置于国家和社会关系的界限 之外,变成世界和平的扰乱者和敌人,该受“公众制裁”。 这个宣布拿破仑不受法律保护的恶毒宣言是出自他的宿敌塔列朗的手笔,当然 也得到了沙皇的首肯。 反应一向迟钝的英国虽然有辉格党人从中作梗,但还是很快通过了向拿破仑开 战的决议。 于是从前的同盟国3 月25 日在维也纳缔结了一个绞杀拿破仑的条约,决定出 兵80 万,彻底根绝拿破仑“祸水”。 拿破仑不希望同盟国做出这样快的反应。在厄尔巴岛他曾后悔没有在布拉格和 平会议上抓住时机请和。他一回到巴黎便致力于分化这个在他看来并不牢固的同盟。 波旁王室从巴黎仓皇出逃时遗下了几份国家文件,其中有最近订立的反对俄国 和普鲁士的秘协定。拿破仑当即将这份文件送往维也纳交给沙皇;并敦促他直接与 法国谈判。亚历山大早就怀疑伙伴们虚与委蛇,一开始不禁勃然大怒。卡波第斯特 里亚见他在办公室迈着大步,耳朵红得很不正常。但是,沙皇很快就镇静下来。他 召见梅特涅,询问他是否见过“这份材料”。奥地利首相惊得一时口不能言。于是 沙皇宣布现在不是在外交上勾心斗角的时候,联盟国家应当团结起来共同投入反对 篡位者的战斗。说着,他走向壁炉,将文件投入火中。巴伐利亚国王前来道歉,他 也同样宽宏大量,只说“您是被卷入的,我不计较。” 但是,除了1 月3 日条约的副本,布迪亚金还给亚历山大带来了奥坦斯王后的 信,恳求他重新对拿破仑友好:“全国上下一致拥护皇帝,也期望保 持和平。皇帝很有头脑,明白君主只有把自己的事业与全民族的事业相联系, 方能维持其君主地位……在这方面,波旁王朝是前车之鉴。他自己也已饱受磨难。 此间正焦急地等待着亚历山大皇帝表明态度,认为俄国皇帝关心与法国保持和平, 不必担心此间有意就波兰问题引起俄皇的忧虑……他(拿破仑) 允诺颁布自由主义的宪法,实行出版自由。总之他愿意让大家满意,若不能做 到,则自己也不能长久……您如对我们友好,则一切都将顺利。”简而言之,拿破 仑通过前荷兰王后的笔,要求亚历山大同已经背叛的盟友分手,并同他接近;似乎 他自厄尔巴岛返回后,已变得心慈手软,如小绵羊一般驯顺。 但亚历山大拒绝接过这枝波拿巴橄榄。拿破仑的逃亡已使他的自尊心遭到了沉 重的打击,他曾作主将拿破仑安置在厄尔巴岛,并信誓旦旦地宣称拿破仑绝不会逃 走,甚至不久前,对塔列朗在维也纳和会上的担忧,他还不屑一顾,现在情况似乎 说明正是他的自以为是才造成了拿破仑重返巴黎,这是虚荣心极强的亚历山大所不 能接受的。于是他对拿破仑的行为立即便做出了多少有点过度的反应。 但俄奥的行动却是迟缓的,他们需要时间来动员军队,一支奥地利军队还不得 不在意大利对缪拉作战。 亚历山大拒绝他的和平建议,拿破仑虽然失望,但并不气馁,他估计奥俄两国 的军队六月底以后才有可能渡过莱茵河,因此对巴黎的最直接威胁来自比利时西部 的威灵顿的部队和占领该国东部的布吕歇尔的普鲁士军队。 这一次,他决意不再重蹈1814 年覆辙,被迫打一场防御战,作困兽之斗。 他决定先发制人,以快制敌,对最近的两个敌手布吕歇尔和威灵顿轮流实施打 击,在六月底以前务必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以便届时能腾出手来对付俄奥两军。 当时他的军事地位,比莫斯科战役以来任何时候都强得多。丢了德意志和西班 牙,其实是增强了他的力量。他那些久经战阵的将士再也不用困守从但泽到安特卫 普、从汉堡到拉古萨的欧洲各要塞了;庞大的雄师劲旅再也不用给伊比利亚半岛的 战争拖住了。和平使外地驻军和战俘得以回来,就有数达18 万训练有素的军队集 结在拿破仑皇帝的鹰旗之下。他希望到6 月底就有50 万忠诚的战士随时可以上阵。 当然,拿破仑面临重重困难,要是别人,难免会被吓倒。作战经验最丰富的元 帅,有些已不在他这一边。圣西尔、麦克唐纳、乌迪诺、维克托、马尔蒙和奥热罗 仍然效忠于路易十八。贝尔蒂埃听到拿破仑从厄尔巴岛回来,马上退居德意志,后 来在班贝格突然发狂,正当一个俄国军团通过市区时,从窗口跳楼自杀。朱诺早已 神志失常。马塞纳和蒙塞年纪老迈,不能征战。 莫蒂埃在开战前就病倒了。最糟糕的是达武给那没完没了的军队组织工作拖住 在巴黎。 1815 年的法军,虽然少了一些武功赫赫、四方传颂的著名人物,但有一批热 情能干的将领接替他们。戴尔隆伯爵德鲁埃和雷那分别负责指挥第一和第二军团。 德鲁埃的父亲就是当年截获亡命之君路易十六的那个瓦伦邮政局长。旺达姆指挥第 三军团;热拉尔指挥第四军团;拉普指挥第五军团;第六军团的指挥职责则落在通 常称为洛博伯爵的穆东身上。拉普军团负责防守阿尔萨斯。布律纳、德凯恩和克洛 泽尔率领的部队保卫南部边界。絮歇镇守阿尔卑士山一带。其余各个军团则逐步集 中到法国北部。加上近卫军20800 人,全军总数达12.5 万人。 参谋长这个职务,拿破仑感到最难物色人选。少了贝尔蒂埃,真是一个不可弥 补的损失。这个人尽管缺乏主动性,但为拿破仑草拟命令,能够做到又清楚又迅速, 从而保证军事机器的顺利运转。谁来接替这位办事敏捷、有条不紊的元帅呢?拿破 仑犹豫了很久,终于选中了苏尔特。 这位达尔马提亚公爵有过光荣的战绩。他生性活跃而又谨慎,劲头十足而又井 然有序。但对于参谋长这个特殊职务,他却没有多少经验。他草拟的命令不如贝尔 蒂埃的那么清楚,下达也没有那么及时。 这时候同盟军的状况又是如何呢?一支奥地利一撒丁联军威胁着法国东南部。 为数17 万的俄国大军和25 万奥地利大军,正在分别向洛林和阿尔萨斯慢慢推进。 布吕歇尔统率的12 二万普军驻扎在列日与沙勒罗瓦之间。威灵顿统领的一支由英 国人、德意志人和荷兰、比利时人组成的混合部队,约10万人,则分布在布鲁塞尔 与蒙斯之间。 这两位名将原来计划迅速向法国境内推进。但是,在维也纳举行的同盟国军事 会议上,主张谨慎者占了上风,最后决定等到奥军和俄军都接近法国边境时才开战。 拿破仑的政治本能促使他进攻布鲁塞尔。他期望那里的人民宣布与法国联合, 而与他们所痛恨的荷兰人断绝关系。在这场战争中,他不但要打败敌军,还必须赢 得舆论的支持。而要做到这一点,还有什么比以人民救星的面目出现更好的呢?在 比利时下手,还可以得到其他好处。向威灵顿和普军猛扑,把他们赶得各散东西, 就可以迫使路易十八又一次狼狈出逃,就可以使敌军准备最充分的部队瓦解,就可 以将低地国家的物质资源拿到手。 这样的胜利几乎是十拿九稳的了。拿破仑大军接近沙勒罗瓦和蒂安以南的普军 前哨时,同盟军仍然分散驻扎在伸延100 多英里的地带,即从布吕歇尔左翼的列日, 到威灵顿右翼的奥登纳德。明知一个果敢的敌人已经逼近,几乎随时可以发动攻击, 而兵力还是这样分散,这一点向来受到普遍指责。 事实上威灵顿和布吕歇尔都没有料到拿破仑会主动进攻。威灵顿在6 月13 日 写道:“我收到10 日从巴黎发来的消息,那天他[拿破仑]还在那里。 从他对立法机关的讲话看来,大概不会很快离开。我认为我们这里现在实力雄 厚,他无法抗击。” 多年后,他对斯坦厄普伯爵说,拿破仑“采取攻势当然是根本错误的”;因为, 法国已经给1814 年战役弄得民穷财尽,同盟军如果打进去,必然很快就会由于缺 粮而陷入困境。“但是”,他补充说,“事实上波拿巴一生从不耐烦打防御战。” 由于判断错误,直到15 日晚上,这位英国公爵仍在布鲁塞尔参加加里奇门德 公爵夫人的舞会。虽然布吕歇尔在战争即爆发的一刻已意识到了形势危急,但他仍 需要时间收拢他那过于分散的军队。 当时,齐坦的第一军团在沙勒罗瓦及其附近负责防守横跨在桑布尔河的桥梁; 皮尔希第一的军团在那慕尔;蒂勒曼的军团在西内;比洛军团的32000 人则由于参 谋长格奈森诺所发军令不够紧迫,还在列日。 15 日清晨,皮尔希第一和蒂勒曼的部队开始赶往松布雷夫。 因此,当战争将要爆发时,拿破仑事实上处于非常有利的地位。他已在敌人阵 地前完成了秘密集结,完全可以在敌人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发动突然袭击,极有希望 在一两天内摧毁这两支联军中的一支,然后再转过身来,猛扑另一支惊魂未定的联 军。如果是这样,拿破仑无疑又会创造战争史上的奇迹了,而欧洲的面貌或许会是 另外一个样子。 然而,几个不幸的事件大大地降低了这次行动的突然性,使联军赢得了宝贵的 时间。 第一个不幸就是拿破仑选错了参谋长。如前所言,他是一位有头脑的战术家 (威灵顿的评价),但却不适合作参谋长工作。当拿破仑在6 月12 日晚赶到拉昂 时,格鲁希元帅的4 个骑兵军居然还没有开赴前线,原因是苏尔特根本还没有下达 命令,这使拿破仑十分恼火。但这只是苏尔特以后所要犯的一系列错误中最微不足 道的一个。 第二个不幸是一个负责传令的军官出了意外,派去传令旺达姆军团于15日凌晨 2 时开拔的那个军官遇到意外,结果使这位迫不及待的战将耽搁了很久。 第三个不幸是原来是个旺代分子的布尔蒙将军,一度表现得好像已受拿破仑太 阳般的光辉所感化,现在却以怨报德,那天大清早带着几个军官投靠普军去了。这 件事阻碍了热拉尔的进军,并在士兵中引起了猜疑。第二天,热拉尔在弗勒吕的磨 坊晋见统帅,拿破仑提醒他说,他是曾以脑袋担保布尔蒙忠实可靠的。这个将军辩 解说,他亲眼见过布尔蒙竭尽忠诚地作战。拿破仑答道:“呸!曾是保王分子的人, 永远不会变为共和战士;共和战士也永远不会变成保王分子。” 第四个不幸,也是最致命的不幸是拿破仑又选择了内伊担任整个军团的前锋。 尽管在乌尔姆、弗里德兰以及征俄之战中,内伊表现出极大的个人勇气,但在那拿 战役中由于他鲁莽轻率,几乎葬送了这场战役,而在包岑之战中他的拖拉战术则使 这场会战未能获得圆满成功,在邓尼维茨会战中,作为独挡一面的指挥员,遭到了 普军的沉重打击。他在滑铁卢战役中的所作所为更是一场灾难的前兆。 尽管存在着上述的问题,但拿破仑还是信心十足地准备投入对普军的进攻。 他的战略计划很简单:拟于6 月的第一周将北方军团集中于比利时边境正南桑 布尔河与默兹河之间的地区(1815 年该边境线在沙勒罗瓦渡过桑布尔河,挥戈向 有,粉碎布吕歇尔军团,将其逐回莱茵河,次日再回师向左,摧毁威灵顿所部,将 威灵顿从布鲁塞尔撵回奥斯坦德;在两支联军之间打进一个楔子将其分割开来,然 后于6 月17 日占领布鲁塞尔。 拿破仑也可以采用另一套方案,即经由莫伯日一蒙斯一哈尔直驱布鲁塞尔,首 先打败威灵顿,然后再回头对付兵力更为分散的布吕歇尔。如取这一方案,他就可 以切断威灵顿与其基地之间的交通线,也可以犁庭扫穴,荡平在威灵顿羽翼庇护下 躲在根特的路易18 及其宫廷。但是这一行动方案有可能将威灵顿驱往东北方向, 使之与布吕歇尔会合。如果这两支联军合为一股则法军在人数上就会处于明显的劣 势。威灵顿认为拿破仑有可能采取这后一方案。但他判断错了。 为了麻痹敌人,拿破仑尽可能延至最后一分钟才离开巴黎。6 月12 日,东方 晨光初艳,只睡了四小时的拿破仑就离开卧榻,坐上摺篷的四轮马车,将还在沉睡 的首都撇在后面,飞驰而去。 12 小时后,他到达拉昂,发现由于苏尔特的疏忽,没有派人送递必要的命令, 格鲁希的四个骑兵旅还未开拔,参加全面进军。拿破仑立即命令这些骑兵快速前进, 其中好几个团一口气跑了20 英里路,把战马弄得筋疲力竭。 14 日,法军已在博蒙周围集结待命,同普军前锋只隔一片密林,随时可以出 击。拿破仑跨上战马,巡视队伍,引起暴风雨般的欢呼声。他喊道:“孩子们,别 那么大声,敌人会听见的。”但他制止不了。就在这里,正当马伦哥和弗里德兰两 次大捷的周年纪念日,拿破仑以激动人心的呼吁鼓舞士兵为波兰人、意大利人和德 意志各小邦的独立,尤其是为法国自身的独立而战斗。 他说:“时候到了,对每个有志气的法兰西人来说,现在不战胜,即战死!” 一场命运悠关的决战即将开始,拿破仑与战士们都期待着次日黎明的进攻。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