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喔,可怜的德茜蕾” 望着为另一位女人而神魂颠倒的拿破仑,德茜蕾悲痛欲绝…… 在汹涌奔腾的塞纳河畔,贝尔纳多特将军紧紧抱住泪流满面的德茜蕾说:“喔, 可怜的德茜蕾。” 正当拿破仑为迎娶约瑟芬而忙碌操办时,德茜蕾已从意大利回到了马赛。她接 到了约瑟芬转来的信,从信中,她嗅到了不祥的信号,她决定北上巴黎……在日记 中,他记下了一段伤心而痛苦的日子: 巴黎!我在巴黎!我从家里跑出来,坐了四天马车,终于到了巴黎。我已经整 整一年没见到拿破仑了。 朱莉婚宴后第二天,他对我说: “德茜蕾,我得去巴黎,我还是将军,时刻准备战斗。但如果我不去见陆军部 长,他们是不会让我统领军队的。从被捕至今,我失去了薪俸,因此我需要钱。你 能帮忙吗?100 法郎就足够了。” 我攒了98 个法郎,一直想用这钱给他买件像样的衣服,但他这时需要钱,于 是我拿了出来。“到了巴黎好好照顾自己,早点回来。”我说。 他数了数。“我早晚会还给你的。如果他们让我带兵,我不能很快回来,因为 我要先征服意大利。望你常写信,用陆军部长办公室的地址即可,他们会转给我的, 别牵挂我”,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那双眼里闪着一种神秘的光芒,叫我不禁充满 了恐惧,“有一天,你会成为法国最伟大的人物的妻子! 再见,我亲爱的。” 他骑上马,飘然而逝。 他后来写信告诉约瑟夫,陆军部的官僚们对他漠然置之,给了他一个在意大利 的无足轻重的职务。后来,他生了病,无奈放弃军职回到巴黎。没有工作,一文不 名,衣衫褴楼,仅有的一条裤子也补丁累累。 “因此我到了塔里昂夫人那里”,他信中说,“她丈夫是政府的要人之一。夫 人常常为丈夫的同僚们举行宴会、舞会,巴黎最重要人物和最漂亮的女子频频出入 她的府第,所以她拥有很大的权势,她喜欢将军们,似乎也包括我,她和朋友约瑟 芬慷慨赠我衣物,甚至可能请求政府给我军权。虽然他们没有明讲,但每天下午, 我还是照常拜会她们。” 约瑟芬!甚至在遥远的马赛,人们也谈论这个女人。他们说她是巴黎最美丽的 花,丈夫是贵族,被砍头,而那漂亮的脸蛋救了她本人的性命。 “她现在嫁了谁?”我问约瑟夫。 “尚未结婚。”约瑟夫回答,“她是巴拉斯的密友,罗伯斯庇尔被杀,这位已 拉斯与塔里昂、富歇一起控制政府。富歇是个危险人物,他是罗伯斯庇尔的朋友, 我认识他,他像蛇一般残酷、阴险!” 第二天,家里人都出去度假了,我无心旅游,就与玛丽单独留在家里。 “玛丽,我已经16 岁了,可拿破仑在信里只字不提结婚的事,我必须立刻去 巴黎。他满目漂亮女人,必须再熟悉一下我这张脸。” 玛丽理解我。“你可以住在巴黎我妹妹家里,我告诉你地址,你妈妈走时留下 300 法郎,足够你花的。” 她亲切地微笑着说,“明天,定辆出租马车。德茜蕾,祝你平安归来!” 现在,我在妹妹家。明天,我要去找拿破仑,我要去塔里昂夫人家里,让他远 离那些妖艳的女人! 今天真像一场恶梦。我是否还在人间?我应该走向另一个世界!应该沉人塞纳 河底!几个钟头之前,我站在大桥上寒光逼人的石栏杆边,准备纵身一跳。 然而有人拦住了我,是谁? 我要把今天发生的一切永远存储在我的记忆之中。 整整一天,雨丝绵绵。早上,我穿上那件蓝色的丝绸外衣,努力想使自己显得 漂亮,但它马上被雨给打得透湿。路人好像都在看我,因为巴黎的女子们早已不穿 正统的服装了,而穿领口开得极低的上衣,配上裙子。因此,我显得与众不同。 塔里昂夫人的府第外站着许多人,怒目注视着窗户里射出的明亮的光,有的气 愤地窃窃私语。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因为穷人们衣食无着,而这些革命领袖们却 灯红酒绿,犹如帝王。 我打开门走进去,一位红制服上缀着红色纽扣的仆人拦住了我。这个仆人的穿 戴是以往贵族家仆的打扮。他们现在仿效贵族了,尽管塔里昂本人曾经给人当过奴 仆。 “你要干什么?小姐。”他问我,“塔里昂夫人邀请了你吗?” 我摇摇头:“我以为谁都可以进来呢。” “你自为以如此,是吗?”他很无礼地说,“未经邀请,不许入内,除非你陪 着一位绅士。这是夫人的命令。”他把我推到门口的大街上。 又有几个人从马上下来走去,我浑身透湿,寒冷难耐。我想,一定请一位先生 把我带进去,不然,我是进不去的。 这时又来了辆马车,走下一个穿着拿破仑那样军大衣的男人,我径直朝他走过 去。“对不起,先生”,我说,“我想跟你进去,把门人说,得有一位绅士陪同才 能进。” 军官惊奇地注视着我,摇摇头,大概他不喜欢这样。然而他突然把胳膊伸给我 : “走吧,小姐。” 把门人立即认出我,脸上露出愠怒之色,但不得不向军官深深躬身行礼,接过 他的大衣。 我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湿淋淋的头发耷拉在脸上,我想把它理一理,但军官 在等我。 “好了吗?小姐。到里面要举止大方,不然,会失我的体面。你叫什么名字?” “德茜蕾。”我喃喃地说,我不愿让人知道我的姓。 “姓什么?” 我摇摇头。 “唔,就是德茜蕾。” 把门人打开两扇白色的大门,军官向另一个仆人通报了姓名,这个仆人便大声 禀告: “让·贝尔纳多特将军和德茜蕾小姐到!” 一个黑头发的年轻女子迎接我们: “大驾光临,受宠若惊,亲爱的将军。” “您太客气了,塔里昂夫人。”军官回答。 我谨谨慎慎地施礼,但她好像没注意我。 “到书房来吧,将军,巴拉斯先生很高兴见到你。” 我在宽敞的房间里举目四顾,不见拿破仑的踪影。 除了几个军官以外,就是一些穿着很考究的人,跟革命前的贵族没什么两样。 女士们服装妖艳,坦胸露背,连鞋子也都只有鞋底,露出粉脚,趾甲盖儿上抹 着粉红色和银灰的油彩。 我想:我这臃肿的打扮,笨重的鞋子,真象一个乡野姑娘。 穿红制服的仆人给大家端酒,我也得到一杯香摈,但我惴惴不安,以致于不知 其味。 身边有两位绅士在交谈,一个说: “巴黎人正在为物价恼火呢,再上涨还会掀起革命的。” “亲爱的富歇,”另一个说: “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办法:镇压。我刚才见了贝尔纳多特将军,陆军部长 会向他授意的。” “贝尔纳多特?”富歇说,“他不会向人民开枪的。但约瑟芬的新友会那样干。” 这时,一个仆人大声说:“请安静,先生们、女士们!”然后,听到塔里昂夫 人说: “大家都到书房来呀,我有一个出乎你们意料的消息相告。” 我跟客人们走了进去。书房挤得满满的,我什么也看不见。仆人们又端来香槟。 一个粗胖的男人从我身边挤过去,衣服上镶满金饰。 有人窃窃私语:“巴拉斯发福了。”想必,这就是巴拉斯,约瑟芬的密友。 大家激动地交谈着。仆人又一次请求大家安静。然后,塔里昂夫人说: “请大家围着沙发坐。” 这时,我发现了拿破仑。他和一个穿粉红缎服的漂亮女人坐在一只小沙发上。 破洞累累的裤子不见了,代之以一身崭新的制服,脸色苍白而憔悴。我立刻意 识到,那位女郎就是约瑟芬。她双目半闭,然而眼光一直盯住巴拉斯,唇边挂着一 丝奇异的微笑。 拿破仑挺胸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一眼也没有看约瑟芬,而盯着塔里昂夫人。 “大家都有酒了吧?”塔里昂夫人问,“先生们、女士们,我有要事相告。” 拿破仑站起来,脸色突然红润。塔里昂夫人看着巴拉斯,巴拉斯举手示意。她 继续说: “我们亲爱的约瑟芬决定再次结婚,她的新夫是法兰西最勇猛的军官——拿破 仑·波拿巴将军。” “不!”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这叫声充满了房间,马上出现一阵可怕的沉寂。我突然听出了这声音——我自 己的声音!人们把目光转向我。 我走上两步,直盯住拿破仑的眼。这双眼如玻璃球一般,对我好像不屑一顾。 我又看看那个女人,她眼圈上涂着银灰的油彩,红唇晕晕。我憎恶她,气愤地 把酒杯摔在她脚下,香槟溅在她身上。她惊恐地叫起来。 我在雨丝蒙蒙的大街上奔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逃出那个房间的。我跑呀。跑 呀,跑到了河边。 “塞纳河!”我慢慢走上大桥,望着河水,万盏灯火在水面上跳荡。它是多么 兴高采烈!而我,又是多么孤独,痛苦! 我想,今晚拿破仑又要给马赛写信,向母亲和约瑟夫报告他要与这个女人结婚 的消息。 多么残酷!我开始向桥栏上爬。但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把我拉了 下来。 我跳啊,叫啊,挣扎着想从那只手里挣脱。 “喔,可怜的德茜蕾!别怕,德茜蕾。”这声音那么沉静。 他的手太有力了。把我推进他的马车,对车夫说: “走吧,现在不用跑了。一直往前,叫你停再停下来。”——我像落汤鸡似的, 又冷又怕,浑身颤抖着哭泣。那只温暖的大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 “我要下去!”我祈求。 那个声音回答:“别,德茜蕾小姐,刚才我把你带进去,现在我要送你回家。” “你是贝尔纳多特将军?”我问,“我恨将军,他们残酷无情。” “将军并非都残酷无情。”他说着,把军大衣披在我的肩上。 我想起了另一个雨夜,另一个将军也是这样把他的军大衣披在我肩上。 但现在,我无力去想那么多。他把我拉近他,让我的头靠在他肩上。 “请原谅我,在夫人家里我举止失态,但拿破仑确实曾答应与我结婚的。”我 又哭起来。 “当然我原谅你,为你难过。但波拿巴将军本来就无意娶你,他原是要与马赛 一个富商的女儿结婚的。但拿破仑需要权力,而巴拉斯的情人能够帮他攫取权力, 你和马赛那位姑娘都不能。”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帮他?” “因为你是一个善良的小姑娘,不懂贵夫人应具有怎样的仪态,不像沙发上那 个金发女郎——约瑟芬。你诚实、温柔……”他的声音突然变了,“我喜欢你!” “你像拿破仑一样残酷无情,我决不再嫁人!”我大声叫,“车夫,停下来!” 但将军的声音更高:“往前走!”然后对我说:“请原谅,我从没有跟你这样 的姑娘打过交道,从来没向别人这么请求过。别哭,听我说,我真心想与你结婚。” 他的声音这样柔和,我不能不听。“我父亲很穷,我15 岁就参军了,大革命 后才当上一军官。然后当了将军。我31 岁。” “我马上就16 岁了。”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说,“但我厌倦了,我要回家。” “噢,我把你回家的事给忘了,你在哪儿住?” 我把地址告诉他,他又告诉车夫。 “请再想一想,我想过结婚,想过孩子,但军人生活没有给我机会。我需要立 即作出决定,不能按常规向你求婚。” “上帝!”我想,“这个人怎么这么难缠呀!他真心要跟我结婚,我怎么办?” 到了我住的地方,他打开车门,扶我下车。 “晚安!”我说,“非常感谢你。别担心,我不会再投河。” “勇敢的姑娘。我什么时间来讨你的答复?后天?” 我摇摇头:“那不可能,将军,不可能!我想你一定能理解我,不是因为年纪 小,而是因为我太软弱”。 我冲进屋子,关上门。但我睡不着,很久睡不着!于是我在餐桌前坐下记日记。 我不知道自己将飘落何处,但我知道决不能在这里呆下去。 这些催人泪下的日记如实地记录了德窗蕾此时伤心欲绝的情景。然而,不论德 茜蕾是怎样为痛苦所折磨,她没有想到,那仁慈的上帝并没有忘却她那的善良和纯 情,与贝尔纳多特将军的巧遇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直到成为瑞典王国的王后。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