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举国驯服 一起起鲜血淋漓的暗杀阴谋终于将拿破仑送上了皇帝的宝座,面对这突如其来 的荣誉,十年前还要靠共和国救济度日的波拿巴家族却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内讧…… 拿破仑说:“要使我成为暴君,只需要一件事,那就是我的家族采取的反对行 动。” 当拿破仑半推半就地接受了元老院的那份厚礼而成为终身执政起,他就开始思 考如何成为皇帝的问题了。他向约瑟夫谈过他的打算。他说:“我一直打算建立世 袭制度来结束革命;不过,我曾以为总要过个五六年,才能采取这一步。” 但是,事态的发展使他一帆风顺。对英国的仇恨,对雅各宾派暴行的恐惧,对保 王党派人要杀害他的阴谋的愤慨,甚至连处决当甘一事,都对帝国的建立起促进作 用。虽然各派的温和人士谴责杀害当甘,雅各宾派的残余分子却为此叫好。 他们原来一直担心第一执政将会扮演蒙克将军的角色。照他们从坏的方面去忖 度,杜伊勒里宫的富丽堂皇和惹人厌恶的教务专约,都不过是复辟波旁王朝的序幕, 而一旦实现复辟,即将实行僧侣统治、什一税和封建制度。 如今,万森城堡的枪杀事件终于可怕地揭示了拿破仑内心深处的野心。于是, 他们叫道:“他是咱们自己人。” 对于一个讲求实利的上流社会说来,法国革命这一伟大事件已演变成只不过是 一个巨大的土地投资联合企业组织,而波拿巴现在将成为它唯一的和永久的董事长。 在那些要求实行世袭统治的请愿书中,之所以这样奇怪地常提到《社会契约论》, 其内里原因即在于。雅各宾分子除了少数真正的忠实信徒外,特别善于玩弄揉合两 个极端的把戏。 现在又钻营得宠、官运亨通的富歇,在处决当甘才过了7 天之后,便吁请元老 院建立世袭政权,因为这是结束谋刺拿破仑阴谋的唯一办法;其理由是:按照这位 雅各宾派的投机分子的说法,如果建立了世袭制度,暗杀阴谋就失去了意义,因为 即使他们杀害了一个人,他们也必然不能粉碎整个世袭政权。 经过这样巧妙的启发之后,要求建立世袭统治的呼吁书和请愿书,便开始从法 国各地纷至沓来。重建法国这一伟业,本身当然就是要求全国人民表示感激的充分 理由。最近民法典的颁布和物质繁荣的恢复,更给拿破仑增添了光采。由于他恢复 了许多方面的利益而没有使某一方面不得其所,因此他可以既真实又风趣地要求得 到皇冠,作为对他的恰如其分的报答。 元老院在富歇明目张胆的号召及私下里的暗示下,都明白,任何一个人也不可 能在这种情况下,去冒天下之大不韪了。于是元老院率先提供了要求拿破仑登基做 法国人民的皇帝,并且像模像样他说这是人民的呼声,是为了法国和平安定局面的 世代长久。 元老院实在也大过分了;它竟然对拿破仑这样称颂:“您正在创建一个崭新的 时代,但您应该使这个时代万世长存;因为,不能持久的光辉,是毫无意义的。” 当年制媚波斯总督的希腊人,还不至于像这帮受津贴的拍马屁的人那样丧失人格; 这些人虽然经历过1789 年的日子,却对其意义一无所知。 议会各院经过过去4 年的严格整顿之后,如今几乎全体一致地投票赞成建立拿 破仑皇朝了。立法院正值休会期间,没有召开。元老院在听取了富歇的用意明显的 暗示以后,指定一些议员组成一个委员会来研究关于建立世袭统治的问题,并将结 果作出报告,然后静候事态的发展。 事情主要是在参政院的几次秘密会议上决定的;在会上,康巴塞雷斯、梅兰和 蒂博多发表了一些反对意见。不过,既然在公开的会议上反对者缄口不言,支持者 竞相献媚,那么私下的抗议又有什么用呢?保民院也做出反应。4 月23 日,一位 名叫居雷的默默无闻的议员在保民院提议采纳世袭的原则。 开头他历数了制宪议会以来的历届政府时期泛滥法国的种种弊端,未后说: “因此我提议,把我们的愿望实为全国的愿望转达给参议院,其目标: 第一,宣布目前的第一执政拿破仑·波拿巴为皇帝,在帝号下继续担任法兰西 共和国元首;第二,宣布皇帝尊位由他的家族世袭;第三,我国各项制度中至今仅 具轮廓的,应予明确规定。” 只有一个人敢于公开反对这个提议,那就是卡尔诺。居雷与卡尔诺的对抗,也 许会使当时那些卑鄙的自命为民众自由的卫士们,一下想起在罗马帝国的文艺垃圾 中闪烁发光的名句: “群神支持胜利者,但伽圆却与失败者在一起。”保民院当即指定一个委员会 来准备提出报告:结果当然是有利于波拿巴家族的。元老院投票的情况相同:只有 三名议员,其中包括布卢瓦的主教格雷古瓦,投了反对票。西哀耶斯和朗热内未出 席。 在平民已是如此奴颜婢膝的时候,那个唯一不可或缺的大人物就可以随意采用 任何称号了。拿破仑起初装做拿不定主意:大总督的称号是不是比皇帝的称号更为 合适呢?在关于这个话题的多次会议中,有一次,米奥。德·默利托主张保持“执 政”这个问题,因为它既有气派,又有纯朴的共和主义色彩。但是人们很快看到, 只有皇帝这个称号才能满足拿破仑的野心和法国人对盛大排场的爱好。 拿破仑在约瑟夫的提议下,决定用拿破仑一世为帝号。尽管大多数人认为这个 帝号离奇古怪,但拿破仑却认为这个帝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并喜欢其响亮而别 致。 1804 年5 月18 日,元老院决定授予波拿巴“法兰西人皇帝”尊称,经公民 表决,以3572329 票对2569 票通过。康巴塞雷斯率众进宫朝驾,波拿巴身穿戎装, 如同大理石般毫无表情。约瑟芬神情激动,热泪盈眶。康巴塞雷斯深鞠一躬,说道 :“陛下,为了法兰西的荣誉和幸福,元老院恭请拿破仑即刻登基为法兰西人皇帝。” 话音刚落,整个大厅山呼“万岁!”与此同时,巴黎城礼炮齐鸣。共和国从此灭亡, 新帝国诞生了! 拿破仑这个从科西嘉出来的年轻人,经过自己的奋斗,终于继法国的50位国王 之后,被封为了世袭国王。 帝国即已成立,就必须有一套附属物。于是,亲王、帝国大勋爵、元帅、侍从 官和扈从等应运而生。 拿破仑的哥哥约瑟夫得到了大选帝侯的称号,这个称号是从神圣罗马帝国借用 来的,如今用于一个皇帝已经指定而皇位规定世袭的帝国,确实有点奇怪。路易被 封为大司马。他们是法兰西亲王,皇室殿下。 原先的同僚,第二、三执政。康巴塞雷斯和勒布伦,则分别被封为有职无权的 帝国大法官与帝国大司库。 还有两个显要职位,首席国务大臣和海军元帅,则分别留给拿破仑的非亲生子 欧仁·博阿尔内和妹夫缪拉。 新帝国的上述六名显赫人物将不对任何人负责,也不得予以撤换;他们和皇帝 一起组成帝国的御前会议。 富歇因为在建立帝制中斡旋有功,拿破仑又恢复他在警务部的官职。 对于较为次要的人物,新帝国也封给次要的官职。 拿破仑的舅父费什红衣主教当上了司祭官;贝尔蒂埃为狩猎总管;塔列朗为侍 从长;迪罗克为宫廷总管;而科兰古则为御厩总管——在人们看来,他接受这一官 衔就说明他完全参与了杀害当甘公爵的阴谋。那些渴望向上爬的贵族、弑君者、将 军、股票投机商每升迁一步,巴黎就哄动一次;而那高踞中央、光采夺目的群星, 则是那个科西嘉家族,他们十年前还靠着统一而不可分割的共和国的周济度日。 然后拿破仑又开始对帝国的基石军队大加赏封,以便能够在未来的统治中,牢 牢地掌握与控制军队。 称帝的第二天拿破仑授予了他的麾下18 员军官为帝国元帅头衔,其中现役14 名:贝尔蒂埃、缪拉、马塞纳、奥热罗、拉纳、儒尔当、内伊、苏尔特、布律纳、 达武、贝西埃尔、蒙塞、莫蒂埃和贝尔纳多特。还有两个元帅军衔留待奖励未来的 战功;四位年老的将军,勒费弗尔、塞律里埃、佩里尼翁和克勒曼(后者是丽尔米 之战的英雄),得到了名誉元帅的称号。 现设元帅中最老的是贝尔蒂埃,51 岁,而最年轻的是年仅34 岁的达武元帅。 元帅的头衔使得他们每年多得了1600 镑的津贴。 晋级仪式在荣军院举行。是日,元帅们一律身穿镶金蓝制服。拿破仑穿一身深 绿色制服来到大厅,发表圣训道:“你们要竭尽全力为法兰西效忠,永远不要忘记 人权!”“我们保证!”众元帅答道。 贝尔纳多特,虽然总有雅各宾派的嫌疑,并且由于他的加斯孔人和摩尔人的混 合血统所产生的野心勃勃而使人不大放心,现在也因为他是约瑟夫·波拿巴的连襟 而得到应有的礼遇。拿破仑把原来属于莫罗的巴黎府第赐给了他。莫罗在巴黎附近 的格罗斯布瓦庄园则奖给了忠心耿耿的贝尔蒂埃。奥热罗由于不受督政府的重用, 早已不那么热衷于雅各宾主义,现在正在布勒斯特训练一支小小的法国部队和爱尔 兰志愿兵。然而,由法军的精华所组成的大军却交给拿破仑可以完全信赖的达武、 苏尔特和内伊等人去指挥。 第二流的将领们也获得了适当的奖赏。但是,人们立刻注意到:像絮歇、古维 翁、圣西尔和麦克唐纳这样坚定而直言不讳的共和主义者,尽管他们的才干与军功 都远远超过许多元帅,却被排斥在元帅之外,圣西尔当时在塔兰托,麦克唐纳在被 迫出使哥本哈根之后,奉召回国时受到了极为冷淡的接待。 其它得罪过杜伊勒里宫的将军们经过一段“外交放逐”以后都被驯服了。 拉纳出使里斯本,布律纳出使君士但丁堡,都学会了一点外交手腕,也学会了 对国家元首的顺从,因而重新获得了拿破仑的宠信。 上述种种安排,表现出拿破仑处理问题时惊人的远见与细心。尤其是对军队的 笼络与控制,使他在帝国建立之后,便能轻而易举地稳走住局势。 当时,某些地方,如梅斯,曾发生过一些骚乱,一些心怀不满的将领和军队曾 经抗议过帝国的建立和对莫罗的起诉。对帝国浮华的排场也表示过相当的不满。但 是指挥官采取了措施之后,秩序很快就恢复了。因此,在建立帝制和以叛国罪对莫 罗提出起诉的整个过程中,甚至连仍然热爱共和制的广大士兵们也没有一个人放过 一枪。 拿破仑可以松口气了。 这位领取2500 万法郎皇室费的皇帝,除了获得除他私人庄园之外的皇室领地 的全部收益外,还享有在建立宫廷和管理皇族事务方面的自由处理权。 然而,到了这个时间,拿破仑实在差不多可以说,他的主要敌人只是他自己的 家族成员了,帝位继承问题已重新引起并激化了拿破仑皇帝的亲属们的全部激烈情 绪。 作为世袭帝王,他必须确定继承人。 “世袭”一直总是“长子继承权”的同义语,然而拿破仑无子,他自己甚至也 不是家庭的长子,最简单的解决办法不外乎留在罗马帝国时代那样,让皇帝保留指 定自己的继承人的权利。 事实上,波拿巴保有认领嗣子的权利,但他却拒绝给那些可能继承他皇位的人 这一权利。即使如此,他还是极为忠于他的一族的,而不愿意全然摈弃他们。 拿破仑想把继承权授予路易和奥但丝生的小拿破仑,他对小拿破仑百股宠爱。 但拿破仑必须首先征得兄弟们的同意,让他们放弃继承权。约瑟夫一向以老大 自居,岂能同意: “我要么得到全部,要么什么都不要”,约瑟夫对他的亲朋好友说。“一旦需 要,我将与西哀那斯,甚至莫罗联合,与法国境内留下的所有爱国者以及爱好自由 的朋友们联合起来,我要挣脱如此残暴、欺人太甚的专制。” 波拿巴也遭到路易一家的反对,路易已有些神经失常,同可怜的奥但丝过着郁 郁寡欢、疑神疑鬼的日子。约瑟夫提醒路易“外面议论他儿子是拿破仑所生的风言 风语。”路易经约瑟夫挑拨唆使,跳出来反对拿破仑。路易咒骂他哥哥野心勃勃, 甚至盼他早死为快,拿破仑死了,他家幸甚,法兰西幸甚。 “不行”,路易对拿破仑说,“我决不要即将由我们继承的君主政体,绝不会 在我儿子面前俯首听命,我宁愿离开法国,宁可把我儿子带走,我倒要看看你们敢 不敢公然从他父亲手里把一个儿子夺走。” 布里埃纳后来回忆说:拿破仑自己也风闻了小拿破仑是他所生的谣传。 莫罗被捕而尚未开审的时候,即1804 年3 月8 日早8 点,第一执政接见了布 里埃纳,这并非出于布里埃纳的请求。他问了几个极关紧要的问题,如布里埃纳的 问题,如布里埃纳在做什么,有无需要他帮助之处,并保证说他忘不了布里埃纳, 又说了一些关于阴谋案的含糊看法,然后,他突然转换话题说: “另外,听说有着我同奥但丝有暖昧关系的流言还在继续,关于她头一个孩子 的最可恨的谣言也在流传。当时我以为,这些流言蜚语之盛行是因为公众不愿意我 断绝子嗣。你离开我以后还继续听到那一类话吗?” “是的,将军,常常听到。我真没想到这种坏话会流传至今。”布里埃纳回答 说。 “想起来真叫人害怕!你知道真相,你什么都见到了,什么都听到了,再细小 的事也瞒不过你;她爱上迪罗克时你正是她的心腹。因此我希望,如果你写到关于 我的事时,要洗清这种不名誉的谣言。我不愿这种话随同我的名字传给子孙后代。 我拜托你了。你总不会相信这种难听的丑话吧?” “不相信,将军,从不相信。”布里埃纳非常诚恳。 于是他又对布里埃纳谈到奥但丝的种种生活情况,她平时待人接物以及婚后的 变化。“结果并不符合我愿望,他俩的结合并不幸福。我感到难过,不仅因为他俩 都是我亲近的人,这也似乎证实了那帮家伙关于我同她的亲密关系的不名誉丑闻。” 布里埃纳还就他对奥但丝的印象,谈了对有关谣言的看法。他在回忆录中这样 写道:“博阿尔纳小姐对第一执政感到敬畏,向他说话时就禁不住打颤。她从不敢 请求他帮什么忙,有事相求也总是向我提出。我说话也无效时才说是她请求的。‘ 小傻瓜,’波拿巴说,‘她怎么不自己来求我?她怕我吗?’拿破仑对她只有父爱, 别无其他。他同她母亲结婚后,爱她如同亲生女儿。我目睹他们的私生活至少有三 年之久。我断言,我从未见到一点可以引疑心的事,也从未见到不正当的亲密关系 的丝毫痕迹。这些谣言只能说是对名人品性的恶意中伤,使人不加思索便会轻易相 信的那类中伤。我但白地宣告,在他告知我之前,我早已知道有这种可恶的指控, 我若有丝毫这种怀疑,当然要揭露——但那不是事实。他已去世,对他的回忆只应 限于真正发生过的事,无论好事坏事,公正的史家不能把这种责难当作对他的指控!” 看来,对路易和约瑟夫的厉声抗议,皇帝与约瑟芬只好勉强让步。 吕西安从意大利回来,拿破仑与他的谈判十分艰难。倘若他的孩子们被排斥在 外,他不会接受进入继承圈: “我的妻子,我的儿子,我的女儿们,我们是一个整体。” 拿破仑同吕西安彻底闹翻了。半夜,他回到约瑟芬身边,一屁股坐在一张扶手 椅上,垂头丧气,愁眉不展: “只得这么干了”,拿破仑叫道,“我刚同吕西安闹破裂了,我把他赶走,不 许他再来见我!” 约瑟芬心中暗喜,便却假惺惺地婉言劝慰他一番: “你苦口婆心为他说话呢……” 波拿巴起身,双手把约瑟芬抱在怀里,头靠在她的肩上。 “碰上这些死顽固”,他喃喃道,“竟然反对这一利害关天的大事,真难办呀。 我只得单枪匹马,一意孤行了……那好吧,我自己一个人就够了,而你呢,约瑟芬, 我不论遇到什么麻烦,你都可以使我得到安慰。” 两天后,吕西安返回意大利,尽管贝尔纳多特反复劝他留下: “要反抗,不要走!人一走,全盘棋就输啦。” 约瑟夫、路易都反对把他们的继承权让给小拿破仑。他们是想由自己来充当继 承人。 最后,还是拿破仑让步了。他只好暂时放弃让侄子小拿破仑作继承人的选择。 最后决定,拿破仑如若没有亲生的或认领的后嗣,那么继承人就是约瑟夫,约瑟夫 之后即是路易。约瑟夫将作为大选帝侯,路易作为大司马,两人都是法兰西亲王, 皇室殿下。他们从这一特权中可得一百万收入,再加上薪金和赠礼,收入不下200 万。拿破仑向来大手大脚,慷慨大方,他为路易在塞吕蒂街买了一座宫殿,在圣勒 买了一座大庄园。约瑟夫则住在圣奥诺雷镇的一座富丽堂皇的别墅里。 由于吕西安和热罗姆的婚姻问题和反叛行动,两个人被排斥在帝侯体系之外。 至于拿破仑的妹妹们开始只得空头衔。虽然,皇位继承人的问题暂时得到了解决, 拿破仑看来接受了与约瑟夫和路易的和解,并按照元老院的建议把他们列入了继承 人名单。然而,他仍然保留把路易之子收为养子,从而使其有可能优先继承的权利。 这让卡罗利娜姐妹们非常怨恨。朱丽和奥但丝由于丈夫都封了亲王,她们倒变成了 殿下。卡罗利娜愤愤不平地对奥坦丝说: “怎么,你的孩子反倒可以当王子,可以作为法兰西王国的继承者,而我的孩 子,他们的表兄弟姐妹却什么也不是,我无论如何咽不下这不公平!……” 她尤其怨恨拿破仑处处表现出对奥但丝的儿子的偏爱。有一天,第一执政王抱 着小拿破仑,当着全家的面说: “小子,你知道吗,你有朝一日可能当上国王?” 缪拉猛然抬起长着卷边的头。他的大儿子阿希勒就在他的身边。 “那么阿希勒呢?”缪拉单刀直入地问执政王。 “阿希勒?”波拿巴答道:“嘿!阿希勒肯定可以当一个好兵波拿巴俯身亲着 他的小宠儿,故意煽动起身边的炉火,自得其乐,他补充道: “我无论如何得劝告你,我可怜的孩子,要是你想活下去的话,千万不要接受 你的表兄妹给你送来的饭菜。” 这句俏皮话,缪拉和卡罗利娜说怎么也难以忘掉。 事情似没有完全了结。在权力与地位的问题上,拿破仑与约瑟夫之间还是经常 发生争执。 他们两个都有科西嘉人尊重长子的天性;拿破仑一直在许多方面迁就他哥哥。 但是现在他明显地表现出:在国家大事上他决不容许别人的丝毫干涉。 约瑟夫除了在外交方面的贡献,也确实没有表现出什么突出才能,足以使他超 群出众,随着拿破仑趁着扑朔迷离的风云际遇而扶摇直上。拿破仑是个压抑不住的 天才;而约瑟夫则是个有教养、有才能的人物,他的主要喜好是文学、谈情说爱和 贪图安逸,只有触犯到他的自尊心时才是例外,这时,他会大动肝火,甚至连他那 刚愎自用的二弟似乎也得让他三分。吕西安、路易以至年轻的热罗姆全有这种倔强 的自尊心,即使对拿破仑也敢于顶撞。 拿破仑决心使他的兄弟们退居次要地位,但他们却认为皇朝的建立,主要应归 功于他们在雾月政变中或政变后所作的种种努力,因此要求得到相应的报酬。 可是拿破仑看到,像这样是不可能创建一个皇朝的。正如他坦率地对罗德雷说 的,一个皇朝,只有当有了在宫廷中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时,才能在法国扎下深根: “我从来不认为我的兄弟们是权力的天然继承人;我只认为他们适宜于防止少数人 的作恶为患而已。” 约瑟夫对这种态度深为不满。他是帝国的一位亲王,又是大选帝侯;但他很快 发现,这仅仅意味着有时主持一个元老院的会议罢了,因此他就故意搞点使这位专 制君主火冒三大的、唱反调的小动作。因为想使他的哥哥离开巴黎,皇帝早已建议 他投身军界,因为他如果对军队一无所知,皇帝是不能把他包括在继承人之列,并 使著名的元帅受他指挥的。约瑟夫迫于无奈,只好接受一个团的团长职务,并以36 岁的年纪,到布伦附近去受军事训练。 这出滑稽剧的后果,将来有一天证明是十分不幸的。在维多科亚之战惨败后, 拿破仑肯定后悔不迭,宁愿约瑟夫一直在元老院的讲坛上自由活动而不该让他去插 手军事。 在这场争夺继承人的吵闹声中,约瑟芬的处境非常尴尬难堪。也使她焦虑不安。 当拿破仑身穿军装走过街头,人们不断向他欢呼,雀跃着把鲜花缀在他的脚下。 约瑟芬尽管在元老院接受了封给她的皇后的桂冠,但这与拿破仑的日渐冷漠相比, 又有什么用呢。她并不希罕,她甚至把它看作不祥之兆。这位轻浮浅薄的女人一下 子被捧上了天,顿觉头晕目眩,气都喘不过来了。她感到害怕。 从元老院回来后,她一直呆在她的房间里,只见自己的孩子。 约瑟芬已经感到,她的新生活的四下光芒瞬将晦暗,因为离婚是不可避免的, 据悉拿破仑已经三度几乎决定下来了。约瑟芬已经没有希望再生孩子。 据富歇《回忆录》的编纂者谈到,她竟然想用找一个孩子暗中顶替的荒唐做法, 富歇早已准备对她这一手进行嘲笑了。不管这种传说是真是假,她肯定会对拿破仑 和她自己的女儿奥但丝(路易·波拿巴之妻)全力施加影响,想把奥但丝的儿子定 为直系第一继承人。并且得到了拿破仑的赞同。 约瑟芬知道,拿破仑的兄弟们还在酝酿帝制时起,便劝说他离婚另娶。 吕西安在那个时期虽然一贯装作对于权力不屑一顾,却不断地为把权力集中到 他哥哥之手而大卖手力,他认为要使他的意图成功,三件事是必不可少的,即世袭 大位,离婚和帝国政府。 他的建议,不仅得到了约瑟夫等人的赞同,就连拿破仑本人为了即将建立的帝 国的长远考虑,也不是不为之心动。 一次,约瑟芬眼泪汪汪,充满忧伤地对布里埃纳说:“吕西安怎么是这么个人! 我的朋友,你不知道他竟对我说了些什么无耻的话!‘你要去温泉’,他说,‘你 得同别人生个孩子,因为你同他生不了孩子。’你想想我听到这样的主意有多么气 愤。——他又说,‘要是你不想要,或者不可能的话,波拿巴势必同别的女人生个 孩子,而你必须收养他,因为总得有个继位的嗣子。 你要知道,这是为你好。’‘什么,先生!’我答道,‘你以为国家能听任一 个私生子来统治吗?吕西安!吕西安!你要毁掉你哥哥!多么可怕哪!要是有谁以 为我听了你这丑恶建议而不感到惊骇,那我就是个贱人!你的想法是恶毒的,你的 话是吓人的!‘那么,夫人,’他答道,‘对此我只能说: 我实在为你惋惜!’” 约瑟芬向布里埃纳叙述这事时,止不住地一直在抽泣。 后来,虽然拿破仑在这样困难的处境里表现了他对妻子的关怀和恩爱,不顾他 的兄弟们的劝说而坚决把离婚一事撇在一边,命运似乎却注定他非离婚不可,因为 皇后曾寄于无穷希望的那个小男孩,后来在1807 年不幸夭折了。 可怜的约瑟芬只得听天由命了。 拿破仑刚从争夺继承人的争吵中喘了口气,他的家族成员又给他制造了麻烦。 他们妒忌约瑟芬,在拿破仑面前挖苦贬损她,甚至建议不应给约瑟芬加冕,这样拿 破仑非常生气。 约瑟芬陷入了深深的焦虑之中。她知道整个波拿巴家族没有一个人对她友善。 这除了她的一双儿女颇在拿破仑面前得宠外,主要是由于自己放浪形骇、肆意挥霍 的结果。虽然目前她收敛了,但拿破仑对她已是日渐情薄,而且随着他权力的不断 膨涨,其武断专横也与日俱增。 拿破仑被元老院授予“法兰西人皇帝”的当天,波拿巴家族成员便热闹得像开 了锅。 从元老院回来后,约瑟芬一直呆在她的房间里。 晚宴前,人们在沙龙里等待皇帝的到来,迪罗克现在是宫廷总管,他一个个唱 名,通告出席晚宴人的头衔,其中有约瑟夫大选帝侯、路易大司马、以及他们的妻 子。 快到6 点钟,拿破仑露面了,他按照每个人不同的身分——致意。他容光焕发。 约瑟芬仪态自如。皇帝的兄弟们似乎心满意足;欧仁无拘无束,同往常一样开玩笑。 缪拉,早上同其他17 位将军一起被提升为元帅,但他嫌官职卑微,缄口不言,神 色焦虑不安。 卡罗利娜在吃饭期间,多次听到拿破仑称奥但丝为“路易亲王夫人”,禁不住 伤心落泪,她大杯大杯地喝水来强制自己的感情,但她怎么也止不住哭泣。 她那么漂亮,那么年轻,穿着玫瑰绸缎,像一个受委曲的孩子。埃利莎,比卡 罗利娜能自我控制,她板着面孔,眼神强硬,故意对宫廷贵夫人们装出高傲的气派 和神态。拿破仑不时看她们几眼,微微一笑,狡黠的神情带有几分恶意。 这一天,他什么话也没说。但第二天,只剩下一家自己人吃饭时,预料到的场 面终于爆炸开了。 卡罗利娜殷勤地递给拿破仑一块餐巾,然后怯怯地问: “拿破仑,约瑟芬是皇后了么?奥但丝是亲王夫人了么?” 拿破仑擦擦嘴,自然而又轻松地道: “当然,这还用问么?而且到加冕的那一天,你,埃利莎,还有奥但丝,朱丽, 都在约瑟芬后边提裙边好不好?” “不好!”卡罗利娜一听她要为那位荡妇提裙子,不由涨红了脸,气恼地道: “你的确有非凡的本领。可以把一位旧王族的荡妇勾引到床上,而且还要给她 加冕成皇后,但为什么却对姓波拿巴的人如此刻薄,不仅把波拿巴们冷落到帝系之 外,而且还要羞辱波拿巴们为一个风骚的女人提臭裙子,你不觉得太过分了么?” 拿破仑听到如此刻薄的话,显然被激怒了,他站起身,把餐巾往桌上一摔,冷 冷地道:“你们听着,你们以为我是从夏尔·波拿巴手中接过的皇位吗?以为我窃 取了你们的继承权吗?” 卡罗利娜听到这话,半天咽不下一口气,一瞪眼,昏倒了在餐桌旁。 埃利莎见卡罗利娜昏倒了,也不由提高声音道: “你是皇帝了,你有权力把我们打入冷宫,你可以像赶吕西安那样,把我赶出 法国,我也拒绝给一位不知羞耻的怕爵遗孀提什么裙子!” 约瑟夫站起身来,调和地道:“不要这样,朱丽和奥坦丝不是也没有拒绝吆? 她们可是一个王妃,一个公主。” 埃利莎气愤地道:“什么王妃,什么公主!一个是商人的女儿,一个不过是… …” 埃利莎还没说完,一眼瞅见了约瑟芬换好夜礼服走了进来,便把没说完的话咽 了回去。 约瑟芬仪态万千地款款走到拿破仑面前,轻轻地问:“亲爱的,这是怎么了?” 拿破仑头一扭,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约瑟夫在一旁有些幸灾乐祸。他有些恨拿破仑的家长作风,而且支使他如同奴 仆,并不尊重他在波拿巴家族的长子地位。恰恰他又不敢违抗拿破仑半点,怕失去 现在所拥有的、他自己认为很苛薄的恩惠。现在他看到约瑟芬出来了,他马上感到 要有好戏看了。 今天,两个妹妹做急先锋,打头阵了,他可以吹起进攻号角了。于是,他微笑 对着约瑟芬道:“是这么回事,刚才——”。 约瑟夫的话没说下去,约瑟芬便马上打断了,她亲热地坐到已经清醒过来的卡 罗利娜面前,把手挽住卡罗利娜的肩头。卡罗利娜嫌恶地抖抖肩,摆脱了约瑟芬。 约瑟芬怔了一下,马上又把手搭了上去,柔柔地道: “波拿巴一直有个打算,想分封你们为御妹公主呢,是不是这样的,亲爱的?” 说着她又把头转向了拿破仑。 拿破仑刚才已看见了约瑟芬的举止,他这时真有些敬佩约瑟芬优雅宽厚的心肠 了。尽管他没有立刻考虑清楚约瑟芬此时宽容的语言有多少伪装的水分,但他已经 明白了约瑟芬显然是想息事宁人,和缓波拿巴家族内部的矛盾。 他不由地用爱怜的目光看了看约瑟芬,当即点头道: “是的,只是我还没有告诉她们。明天我就准备在通告中写上授予皇帝的妹妹 享用殿下这个尊称。” 埃利莎和卡罗利娜惊喜地站起来,不约而同地走到拿破仑面前,一边亲吻着拿 破仑,一边喃喃地道:“谢谢皇帝陛下!”同时用眼睛把谢意也洒向了在一旁微笑 的约瑟芬。 约瑟芬刚才在外边已经听到了餐桌旁的谈话。但她明白她是孤立的,她现在不 能得罪拿破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她要抓住每一个机会拉拢拿破仑身边的任何一个 人。所以,她掩住心底的凄切之感,演了一出慈祥贤美的精采戏。 拿破仑一边拍拍妹妹们的脸蛋儿,一边笑着道:“好了,好了。我们还是骨肉, 怎能相互伤害。约瑟夫、路易同样如此嘛。” 为调和家族成员之间的矛盾,拿破仑尽量让他们都得到利益,获得最大的满足。 当然,他这样做,也是因为他爱他们。 莱蒂齐亚夫人后来也同样尊称“殿下”。她名列前排,但居约瑟芬之后。 人们称她为太后。她们都得到优厚的待遇。只有波利娜例外,她嫁给卡米尔· 博尔盖泽亲王,已经成了富豪。埃利莎仅她一个人1804 年就领取了70 万法郎。 蠢夫巴乔基也被封为元老。欧仁为了继续当兵,拒绝当侍从长,开始好像被遗 忘掉。但不久,他的继父就任命他为轻骑兵上将,即帝国大军官,薪俸极为可观。 拿破仑对他自己家人的恩惠与教训并没有缓和他与自家兄弟姐妹的积恨。 在1804 年的春、夏二季,约瑟夫居然提议说在即将举行的加冕典礼上不应给 约瑟芬加冕,这样有损约瑟夫自己的利益,拿破仑勃然大怒。约瑟夫怎么居然议论 他的权利和他的利益来了?是谁赢得权力的?谁应该享受权力? 权力是他拿破仑的禁宵,看他约瑟夫胆敢动动它!元老院或参政院可以反对他 十年,他也不会因此而成为暴君的。“要使我成为暴君,只需要一件事,那就是我 的家族采取反对行动。” 一个星期天早上,皇帝在同约瑟夫的亲朋好友罗德雷谈话中,对约瑟夫的无稽 之谈吹了一阵冷风。他对罗德雷讲话,像连珠炮火一样猛烈: “约瑟夫是我童年的朋友。任何时候我都不愿意他有埋怨我的地方…… 但是,必须面对现实。约瑟夫并不是注定要他来统治的……我步步高升是打出 来的,干出来的;他只能靠出身给他安排什么地位就安居那个地位……约瑟夫自以 为能够指挥军队;如果他果真有军事天才,他就应干我于过的事情。 缪拉的孩子阿希勒争先恐后上前线已初露锋芒,打开了视野……” 他轻轻地打了罗德雷一个耳光,他激动地大声嚷起来: “我以为您是我的朋友,没料到您满脑子坏水,哼?” 接着,他又激动起来: “约瑟夫想要什么呢?他期待什么呢?……他不想当亲王。他是不是希望,国 家给他两百万法郎,是为了让他穿上燕尾服,戴上圆礼帽,在巴黎的大街小巷游来 逛去?我牺牲了个人的一切玩乐才成为我今天的样子……他难道企图同我争夺权力? 我可是风雨不动安如山……” 罗德雷尽量想让他消消气。他肯定约瑟夫是有病的。 “权力可不会使我生病,我,相反,它却让我心宽体胖。我比任何时候都壮实 ……约瑟夫胆敢同我谈他的权力和利益,这等于在伤害我的最敏感的地方……这就 好比是对一位情夫说他夺了他的情妇……我的情妇,就是政权。我出生入死,赴汤 蹈火,为的就是夺取政权;我费尽心机,绞尽脑汁,就是为了不让人从我手中夺走 政权,有人觊觎我的政权我就感到痛苦……我对约瑟夫报以一丝冷笑,但他竟想掠 夺我的情妇!……” 他的全家都妒忌约瑟芬,妒忌欧仁,妒忌奥但丝,他都听烦了: “我的妻子有宝石,有借债,不就是这些嘛。欧仁还不到两万镑的收入。 我喜欢这些孩子,因为他们总是争着让我高兴……约瑟大的女儿们还不知道大 家已经叫我皇帝,她们仍然叫我执政王。她们以为我打了她们的娘,而小拿破仑呢, 他从精兵良将面前走过,还会喊:‘拿破仑万元!’(儿语)我喜欢奥但丝,是的, 我爱她:她和她兄弟总是站在我这边,甚至当他们的妈妈为某个姑娘或几个可怜的 同类女人而生气的时候,他们都说母亲不应该。 他们对她说:‘有什么了不起,他是一个年轻人,你错了;他已经够痛苦的了 ;他对我们够好的了!’……” 有人来通知拿破仑,大家等着他做弥撒。罗德雷同拿破仑关起门来,听他谈话, 已有将近两个小时。皇帝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大步地走来走去,双手插在礼服燕尾下, 他跟他认为是可靠的人才这么滔滔不绝地谈话,才这样开诚布公、和盘托出,既有 英明的远见卓识,也有错党的痴心忘想;既有不可动摇的意志,也有令人难忘的回 顺;既表现了他百折不挠的毅力,也暴露了他的狭窄心胸。他是在谈心,这是一颗 领袖的心,但是,正如他自己所说,是一颗人心。 “我的妻子只希望当几天皇后,……我从来没有盲目地爱过她。我让她当皇后, 这是出于公正。我尤其是一个公正的人……她一直是他们虐待的对象。最近她甚至 卑躬屈节向约瑟夫赔礼道歉。是的,她将受到加冕!她将受到加冕,为此我付出了 20 万人的代价。 他让罗德雷负责将此谈话转告约瑟夫。他概括地指出: “只有预见到不幸沦为少数派的情况下,他才会应召作我的继承人。倘若他的 妻子给他生上男孩,我可能更喜欢他的孩子而放弃路易的小子,可惜他的妻子没有 比我的妻子多生一个男孩,但我要选择表现出最有才能的人……不管我有没有孩子, 事业总要进行下去。凯撒、排特烈大帝都没有孩子……” 但是他的家族并没有采取行动。同其余的兄弟们(除了吕西安)一样,约瑟夫 在关键时刻让了步。他在参政院会议上威胁说,如果他的妻子被迫在加冕典礼上为 约瑟芬提裙据,他就辞去大选帝侯之职,并注到德意志去。皇帝随即通知他:他要 么作为帝国的第一名臣属,循规蹈矩,要么退稳为民,如若进行反抗,那就会被粉 碎。对这一番话约瑟夫无可辩驳,于是让步了。 为了顾全他和他妻子的面子,典礼程序单的措辞作了修改:他的妻子将要为约 瑟芬扶披风,而不是为她提裙据。 家族的事务与矛盾虽然让拿破仑感到头疼疲倦,但事无巨细,最终还是按照他 的意志得到了解决。因为他是法兰西的皇帝。 -------- 泉石书库